第165章

    “公主殿下还没有起来吗？”金发的少年问道。

    “回太子殿下， 公主殿下殿下身体尚未恢复，还在调养。”守在门外的女仆低下头轻声回答。

    小小的少年皱起眉，心里十分担心妹妹的身体状况， 但一想到父母严肃的吩咐， 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

    今年的神恩日西莉娅不能出席的话，那么他就去好好祈求神明保佑，让西莉娅的病赶紧好起来， 真希望神明能够听到他的愿望。

    一如往年的神恩日，金蔷薇皇帝点燃圣火昭示着对神明最虔诚的信仰，圣火由那一年新晋的红衣主教传到教皇的手中，再由教皇点亮神明神像手中的灯盏， 整个仪式要在正午的那个时刻，太阳光线到达圣殿顶端穿过透明天顶照射到神像上的那一瞬间完成，点亮的圣火和阳光会照亮圣殿的每个角落， 圣光会为在场的每一位进行洗礼。

    莱昂斯虔诚地低下头， 却感觉今年的圣光似乎有点不对劲。

    他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只觉得头晕得慌。

    难道他也感冒了吗？

    莱昂斯的视线一片模糊， 最终在父母紧张的目光中晕了过去。

    再醒来，一切都变了。

    在往后的日子里，他始终想不通这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头上的那个印记到底是什么东西， 恶魔之主这种词更像是在童话中出现的，他整个人精神恍惚， 却把“不详的恶魔”这个词听的一清二楚。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 父母虽然在和教皇据理力争，但是却并没有否认。

    他想，这一定还在做梦。

    只要梦醒了， 什么都过去了。

    小小的少年在黑暗的房间角落蜷缩成一团，明明是熟悉的自己的房间，却无端的给他一种压迫感，他看到无数黑色的触手从阴影处伸出来，紧紧地缠绕在自己的四肢，慢慢地侵蚀掉他的思想，最终那双蓝眼睛，渐渐地失去了原本的神采。

    好冷啊……有谁可以……

    在莱昂斯的记忆中西莉娅总算想起来当初被自己忘记的事情，不过真的来说这一天才是她真正属于西莉娅·阿斯贝尔记忆的开始。

    就在这一天之前，过多暴露前世记忆的莽撞最终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以“邪灵入侵”为名，皇帝夫妇和教廷一起，将她“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封印了起来，在这一天之后她不符合年龄的举动才变得正常，行为举止也才像一个帝国的公主。

    久违地感受到了身体传来的无力感，西莉娅睁开眼睛是只觉得浑身无力脑子发昏。她想起这段时间她的确是因为封印记忆导致的后遗症而使她在床上整整躺了一周，而这期间就发生了那样改变命运的事。

    如果她没有那么莽撞，而是更加小心的话，是不是今后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呢？

    西莉娅不知道，但她要为自己的莽撞付出代价，弥补造成的后果，哪怕这些只是莱昂斯记忆的幻境，她有过同样黑暗孤独的时候，那个时候她有洛维安斯，但这个时候的莱昂斯没有。

    “公主殿下？您现在的身体不能下床，您要去哪里？”

    彼时尚还不是女仆长的诺拉拉住了她。

    “放开我诺拉，我要找哥哥！”

    然而西莉娅虚弱的身体并不能挣脱诺拉的手，她现在还只是个小孩子，违抗不了大人，诺拉得了雷妮拉的吩咐，要寸步不离地照看她的。

    西莉娅心里对诺拉说着对不起，然后张开嘴狠狠地咬了下去。

    “呀——”

    诺拉吃痛地条件反射放开她，西莉娅就借着这一瞬间跑了出去。

    她还记得莱昂斯的房间，就在这条走廊的尽头，现在是黄昏了，莱昂斯应该早就从圣殿回来了才对。

    “公主殿下！危险！你们快拦住公主殿下！”

    只是身体虚弱了一点，她的精神还是成熟的，稍微躲过这些没有战斗力的女仆很简单，她赤着脚一路跑到了莱昂斯的房间门口，开始砸门。

    “哥哥！哥哥你出来！”西莉娅的小拳头一下下地锤着沉重的木门，然而木门从里面被反锁了，她没有办法。

    “莱昂斯！出来！”西莉娅继续喊着，在侍卫听到动静赶过来的时候她对侍卫喊道，“把哥哥的门砸开！”

    “公主殿下……这……”侍卫看起来非常为难，毕竟他这么做是大逆不道之举，公主的任性他也是知道的，但哪怕他说是公主吩咐的，事后皇帝和皇后也不会放过他。

    侍卫的犹豫西莉娅看在眼里，她急的心头冒火，没想那么多就抽出侍卫腰间的剑，插/入门缝撬开了锁。

    皇族是不会有隐私的，为了方便女仆们照顾起居，这种锁只不过是装饰品而已。

    帝后不在皇宫，现在能有话语权的只有西莉娅。

    在打开那扇门的瞬间，皇宫的摆设，女仆和侍卫们的脸都沦为了背景渐渐失去了颜色，整个空间变得苍白而荒芜，西莉娅看见莱昂斯幼小孤独的灵魂在黑暗中哭泣，那些漆黑的触手包裹着他，一点点地将他拖入深渊。

    西莉娅朝他跑过去，但距离却越来越远。

    这样下去不行。

    “莱昂斯·阿斯贝尔！”她大喊道，幼童的声音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你要还是个男人，是金蔷薇的皇太子你就给我好好站起来，哭什么哭！”

    “父皇母后用尽心思保护你的姓名，你却只知道躲在黑暗中哭吗？教皇说你是恶魔你就真的是恶魔？你是吃了人还是不再信仰神？你什么都没做，但是就知道哭，你只想到你自己。”

    西莉娅话音落下，哭泣的声音像是老旧的磁带一般变得尖锐和沙哑，她看见莱昂斯的眼睛在猩红和蓝色之间不断切换，这是他意识深处最后的挣扎。

    强忍着精神海深处的报警和不适，西莉娅听到外面黑曜在对她喊让她快点，外面恶魔之主身上泄露出的黑暗能量更甚，科伦城的保护结界已经完全碎裂，学城的老师和有一定实力的学生都自发地留下来参与到了战斗中，到处都是恶魔带有腐蚀性的体/液和溢出的黑暗能量，末日已经来临。

    她越过时间的洪流，穿过记忆的断片，最终在几乎同归于尽的方式下，接触到了那个节点。

    她知道莱昂斯要的是什么。

    那只不过是一个拥抱而已。

    西莉娅紧紧地抱住了他，“哥哥，你还有我，你还有西莉娅，你不是孤单一个人，”她对少年说，“我们一起回家，好吗？”

    冰凉却又滚烫的液体从脸颊划下，与莱昂斯的精神连通的西莉娅完全地感受到了他的挣扎与孤独，那些黑色的触手想把她一通拖入深渊，西莉娅却扬起手，狠狠地打了莱昂斯一巴掌。

    清脆的一声“啪”在黑暗中响起，如同碎掉的光影，西莉娅回到现实，她的精神力“看”到了醒过来的莱昂斯，她相信莱昂斯也看见了她。

    曾经的金蔷薇太子神色空白，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在外界人的其他人看来，恶魔之主像是失去了力量一般停在空中，不再有任何动作，这种感觉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一样让人感到十分不安。

    无论是从战力还是后勤来说，这场战争的规模远远比不上千年前，却比千年前可怕得多。

    毕竟千年前的恶魔之主还未曾真正降临到这么近的地方，就算是龙那样的破坏力，都未能在恶魔之主的翅膀上留下一星半点的伤痕。

    “醒了吗？”西莉娅问道。

    莱昂斯缓缓地抬起头，他身上与恶魔之主连通的管道还在源源不断地吸取能量，莱昂斯却是对西莉娅露出一个微笑：“莉娅，杀了我吧。只有杀了我才能结束这一切。”

    “这都是我罪有应得。”

    “不，你必须活着，”西莉娅摇摇头，“造成现在的状况我也有责任，但是你必须活着，只有活着你才能为造成的后果付出代价，你想死了一了百了吗？不，没有那么好的事情。”

    她的话严厉又扎心，神色却是悲痛的。

    “莉娅，只有我死了，恶魔们会停止攻击，它们大部分都是没有智慧的虫子，那些有思想的家伙散落在世界各地，除非你杀了我，否则它们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能量。”莱昂斯伸开双臂，“莉娅，你可以的。”

    “莱昂斯，你果然很自私，”西莉娅深吸一口气，“你懦弱，你想让我一生背上弑兄的罪名，我看到的还是那个在黑暗中哭泣，最后放任自己变成黑暗奴仆的家伙，你让我很失望。”

    “失望”。

    “对那孩子有点失望了……”莱昂斯喃喃道，“这是我亲耳听见父亲说的，他们早就放弃我了，莉娅。”

    “‘但他终归是我们最亲爱的儿子，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这是父皇剩下的话，你没有听到，你跑了，”西莉娅摇摇头，“你走之后他们花了半生的精力去寻找你，他们到死都在惦记你。”

    可惜因为西莉娅自身的问题，她早就忘了自己还有个哥哥这件事。

    金蔷薇皇室刻在骨子里的骄傲，与那骄傲等同的是王族天生的冷漠和自私，这一点就连西莉娅也无法否认。

    或许是在记忆的角落最终想了起来，莱昂斯发出痛苦的嘶吼，缠绕着他的触手寸寸断裂，西莉娅也被精神波动给弹了出去。

    她猛地抽回手，下一秒就被黑曜的爪子抓住飞速远离崩塌的巨物，遮天蔽日的巨大蝴蝶像是被烧焦的纸一般随着风散了，它巨大的身体压坏了大半的科伦城，龙在尽可能地救下掉下去的人，西莉娅看见跌落的菲比，连忙示意黑曜去救她。

    在艰难地在掉落的碎石中捞起菲比后，菲比死死地抓着西莉娅的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莉娅，伊薇特她——快——”

    她指着某个方向，西莉娅刚准备跳下龙背去救下那个曾经她厌恶过的黑暗妖精，却没想到有个身影比她更快。

    “那是——”

    菲比惊讶地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