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耳边只有越来越急促的风声， 因为从上而下的失重感而紧张的身体和心跳，在此时却诡异地渐渐平复了下来。

    西莉娅的脑子里跃过很多画面。

    她想起了自己成为阶下囚时在刺眼的阳光中从龙背上跌落的绝望，在漫天风雪中从科伦城的高空跳下时抓住那个人偶后的心安， 清晨云瀑下的罗伊斯山中带着草木香味的微凉空气， 她听见苍穹之海上的鲸歌，带着海水咸味的风，少女变得有些尖了的耳朵微微颤抖着， 那双金色的翅膀却迟迟未曾张开。

    在跌落地面前，她落入了一个冰凉的怀抱。

    “该死，我明明说了不帮你的。”

    龙的眼神看向别处，嘴里抱怨道。

    他身上的皮甲冷硬， 十分咯人，成年黑龙强大的气息在西莉娅这样的“幼龙”面前有着十足的威慑力。

    “你可以选择不帮，”西莉娅眨了眨眼睛， “你食言了。”

    “对啊， 我就是食言了！”黑龙飞到悬崖顶端，气鼓鼓地放开了她， “这是最后一次！”

    像个幼稚的小孩子一样，在西莉娅莫名其妙的眼神注视下黑曜踢了一脚脚下的石头，骂骂咧咧， “我不管你了， 我教不会你！真是的，不管了！”

    “……”她真的有那么笨吗？

    明明刚刚才找到感觉来的……

    不行， 还好洛维安斯不在， 要是他看到自己现在这样肯定会失望的，西莉娅想，虽然神明一定不会觉得失望， 但她就是不想把自己狼狈的样子被他看到，哪怕之前早就被看到过了。

    至于莫名其妙的黑曜……算了，才不想管呢。

    西莉娅活动了一下腿脚，然后深吸一口气地再次一跃而下。

    实际上黑曜没走多远。

    他蹲在树林里看着西莉娅又跳下悬崖，脸上带着一丝不正常的窘迫。

    “该死的……之前怎么没发现，”龙颤抖地举起手，似乎那上面还停留着女孩子身体软软的触感和体温，“玩具公主的身体……之前是这样的吗？”

    那双手又下意识地压向自己的胸膛，里面疯狂跳动的心脏在许久之后才渐渐平复。

    从一开始只会笨拙地扑腾，到最后能简单地滑向一段距离，西莉娅因为龙化而强化不少的皮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她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去治愈，因为她认为只有疼痛才会让自己想起来在哪里跌倒，让她保持清醒。

    感受风……哪有那么容易啊……

    她看着远处天边飞过的龙，这种只存在于幻想中的生物在西大陆也变成了传说，黑曜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至今还偶尔会冒出来，导致她对巨龙还是有一点点恐惧，但无疑这种生物是美丽的。

    是那种集力量和优雅于一身的美丽，它们巨大的身躯掠过苍穹时，那种史诗一般宏大的感觉甚至难以用简单的言语来形容。

    也正因为如此的向往，她才有点生气自己的不争气。

    没有鸟类中空的骨骼，没有驾驭空气的柔软羽毛，只有冷冰冰的蝠翼，这样的翅膀她真的飞得起来吗？

    时间不多了。

    最后一次，西莉娅想，她就试这最后一次，无论结果怎么样，她都必须离开龙岛了。

    她刚迈出脚步，后颈又被熟悉的力道拉住了。

    西莉娅叹了一口气：“我说你啊，”她转身看着身后的龙，“你要打招呼张嘴就行了，为什么每次都要用这种方式？”

    从一开始的火大，到现在她已经放弃治疗了。

    现在是黄昏，她已经打算明天一早就离开，黑曜这个时候出现完全就是在给她添乱。

    “反正你都蠢到学不会了，不如今天放松一下，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龙不由分说地提着她就往另一个方向飞去。

    西莉娅放弃挣扎。

    不知道黑曜是不是良心发现，终于不是把她像货物一样拎在手里或者扛在肩膀上了，至少被笨拙地抱着比当货物要好。他带着西莉娅飞过了几乎大半个龙岛，等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月上中天。

    龙岛的月亮和西大陆的红蓝双月不一样，那更像是西莉娅曾经生活过的那颗星球的月亮，散发着银色的冷光。

    他飞到了海边的山崖，从这里可以近距离地看到月亮。

    “这是我的秘密基地，”龙说，“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这里看月亮，我一直以为这个月亮是真的，直到我妈跟我说这其实是一块石头，我就以为月亮真的是石头，”他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黑历史，“结果我到了西大陆，我发现我根本碰不到月亮。”

    这一段西莉娅知道，追月亮的龙差点把自己憋死在高空。

    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龙会给她说这种事情。

    她看着那颗巨大的“月亮”。

    虽然西大陆的月亮也很大，红蓝双月升起的时候几乎整个天空都是月亮的轮廓，那两颗卫星似乎和这个世界离得非常近，好像一伸手就碰到，就像现在龙岛的月亮。

    这里的月亮可以被碰到。

    “你想试试看摸到月亮是什么感觉吗？”龙问道。

    西莉娅：“啊？”

    “你要自己飞上去，再试试吧，这里的风没有那个山谷里那么猛，看——”

    黑曜指了指海上。

    西莉娅看见原本深蓝色的海水深处一点点地亮了起来，那是发光的海藻和微生物在被浪花冲上岸。

    荧光海滩，这种景象她曾经只在网络上看到过，而来到西大陆后她对大海的印象一直不怎么好，也根本没有空去看这种东西，据说荧光海滩只有北方的海里有，所以她这还是第一次看到。

    她又听到了鲸歌。

    就像《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那部电影里的画面一样，发光的海藻和海月水母在表层随波漂流，从漆黑的深海里一跃而出的鲸张开大嘴，巨大的影子甚至投在了月亮上。

    夜晚的海风带着凉意。

    西莉娅深吸一口气，感受着风。

    扑面而来的海风掠过额头，穿过发丝，她的衣摆在随风飘动，脸颊和尾巴上的鳞片在随着呼吸一张一合，风从鳞片的缝隙中穿过，她隐约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留住。

    驾驭风。

    她张开翅膀，一跃而起。

    下面是温暖的海水，她不用担心自己会摔得头破血流，海边的风很温和，陆地上吹来的风把她送到海面上，一开始是贴着海面，她甚至闻得到海水的咸味，感受得到浪打在脸上冰凉的触感，吹到脸上的风越来越大，失重的感觉渐渐消失，西莉娅睁开眼，看到月亮近在眼前。

    她抓住了指尖的风，龙的双眼能看到气流从身边划过，蝠翼扇动间，那些气流从翅膀上下穿过，西莉娅尝试着挥动翅膀，往更高的地方飞去。

    就像生来属于天空的鹰一样向往着更高更广阔的天空，她看见海面离自己越来越远，天空的云层越来越近。

    这就是飞翔的感觉吗？

    最终，她穿过云层，看到了天空中虚假的月亮，少女伸出手试图去触摸，却发现面前像是隔了一堵墙，明明月亮近在眼前，却无论如何都摸不到。

    西莉娅：“……”

    狗龙，骗她。

    “哈哈哈哈哈你还真信了！”黑曜捂着肚子狂笑，“我瞎编的你居然真信了。”

    他飘在空中哈哈大笑，一点都没给西莉娅面子。

    西莉娅：“这是最后一次，”她竖起手指，“最后一次，我再听信你的鬼话我就……我就……”

    一时半会甚至想不出什么能威胁这个厚脸皮的家伙的招。

    “你就怎么样？”黑曜笑得非常找打。

    西莉娅觉得还是不要理他比较好，她停下了扇动的翅膀，整个人头朝下掉了下去。

    濒临死亡的失重的极限，在即将贴上海面的一瞬间，翅膀张开，劲风在海面上掀起了大片的浪。

    她开始渐渐贪恋上了这种极限，只要张开翅膀，整个天空都属于她。

    那一瞬间黑曜吓了一跳，直到看到她顺利地掌握了，才松了一口气。

    随后龙又懊恼地拍了拍脑袋：“我到底在担心什么……”

    “你这么教我，你就不怕到时候艾瑟知道？”

    西莉娅问黑曜。

    “你打不过他的。”龙对自己的龙骑士非常自信，“不得不说你现在的确能对我造成威胁，不过想要和艾瑟比你还差得远。”

    “是吗？”

    西莉娅也不再多言。

    看来她在亚塔森林外面接下的龙的那一巴掌的确是让黑曜有了一点危机感，不然就算她把龙岛的事情搬出来，黑曜也不一定会相信，无论是人还是龙，只有拥有绝对的实力才会有话语权。

    弱小的家伙开口的声音甚至不会被听见。

    “所以，这件事就麻烦您了。等一切结束之后，我会再次拜访。”

    海滩上只有暗月和西莉娅，在临走前，西莉娅总算得到了暗月“把黑曜留在岛上”的承诺。

    “龙岛的结界已经消失了，”暗月说，“我那个不省心的儿子如果真的想走，我不一定留得住。”

    “有您的话就足够了，在那之前我会尽快解决这件事情，还请您多等待，我发誓要不了多久。”

    “行了，走吧。”暗月挥了挥手，随后又笑道，“你跟尤利塞斯那个孩子简直一模一样，希望下次不会再有你的后代还来这里了，我们地方小，可经不起你们黄金巨龙的折腾。”

    西莉娅尴尬地笑了笑。

    “那么，再次感谢您。”

    少女告别了龙岛，重新通过“门”回到了另一头的永恒之海。

    她走后，暗月叉着腰站在沙滩上许久，然后变成了一头深蓝色的巨龙，慢悠悠地往龙岛的深山中飞去。

    某个山洞中，被困住的黑曜正在疯狂控诉着西莉娅的不守信用和自己倒戈相向的老妈。

    然而西莉娅良心不仅不痛反而十分开心。

    至少短时间内艾瑟少了一个重要的战斗力，西大陆不会再有任何追杀她的存在会给她造成威胁了。

    这样很好。

    她的下一站是东大陆。

    作者有话要说： 东大陆的剧情因为是支线，想了想女主的经历在后文也能提到，所以这里就不再多去描述（主要是想尽快完结了，这本拖太久了）

    差不多也该决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