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节

    根傀儡术注入天灵盖，他却丝毫感受不到疼痛似的，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而后，他神色庄重，指尖抚上胸口，银丝注入心脏。

    “第三道指令……”他声色略显哑然，“陪伴莫晞，事事以她为先，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即使到我意识消散的那一天，你也要将这些铭记于心，不可忘，不能忘。”他抬眼，凝视着镜中人。

    无声寂寥的夜里，当莫晞在地下夜以继日地查阅羊皮卷轴时，他自作主张，对自己下了“长命百岁”的傀儡术。

    望着眼前的一切，莫晞觉得再也看不下去，场景变幻，她又回到了十年后的时间。

    可惜即使从“回忆碎片”的世界中逃离出来，她依旧难以排解心中的怨愤之情。

    一直在这棵歪脖子树上待到傍晚，才起身回去缥缈峰。

    到了山巅，空气中飘荡着饭菜的香味，白衣男子站立门口一早已经在等待。

    模样身形与十年前相比，并无多的变化，岁月似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但是没有痕迹就是最大的问题。

    原来属于他的时间，早已停止，而她却迟迟没有察觉。

    “嘻嘻，你终于回来了，饭菜已经备好，猫头鹰前辈和小黄都在等你！”

    他满脸笑容，恍似全然忘记今天下午的事一般。

    莫晞心中依然郁结难消，对白烬尘当年的事情生气，是以恨屋及乌，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傀儡白烬尘，径自入了屋内。

    猫头鹰前辈和小黄坐在饭桌上哼哧哼哧干饭，见她进来，头才从饭碗里抬起来，道一句“你回来啦”之后，便不理她，继续吃饭夹菜。

    生活似乎一切如常，出问题的好像只有莫晞一个人。

    但她不能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对真相置若罔闻。

    莫晞没有胃口，“嗯”了一声后，便进了卧房。

    她趴在床上，眼神迷茫又空洞。

    仔细一想，她是舍不得白烬尘的，即使现在他的躯壳还在，但是属于他的灵魂早已离去了不是吗？

    他人都走了，还留下一个躯壳过来碍她的眼，性格真是恶劣啊……

    她眨了眨眼睛，泪水控制不住，无声地流下来，染湿枕头。

    心脏也闷得透不过气。

    人在犯错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把锅甩给别人，因为这样心情就会好受一点，不至于过于愧疚。

    但是她心里门儿清，他会留下这么一个傀儡，是因为她啊，因为她说想要他长寿，所以他把自己变成傀儡，下了长命百岁的傀儡术。

    她才是罪魁祸首。

    这一切，都是她罪有应得，是她过于执着于完成任务，才会致使她永远失去一位重要之人。

    傀儡术第一式，控物。

    傀儡术第二式，控他人。

    傀儡术第三式，控己。

    这分明是她先前翻阅羊皮卷轴时扫到过的内容，却因为这与长寿无关，所以当初看完便扔到了脑后，这十年间，与傀儡白烬尘朝夕相处，偶尔一闪而过怀疑，却因为眼前人气息未变，而都没有察觉。

    “傻子！”这一次，她骂的是自己。

    101. 嗷！x67 （一修）黄粱梦。

    一夜无眠, 期间傀儡白烬尘几次叩响她房门，想给她送饭，但莫晞均置若罔闻。

    她硬是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 睡意都没有如期袭来。

    起身打算出门，却在走到门边时停止了动作——白烬尘还在门外等她。

    她抿了抿唇, 最终从窗口出去。

    来到山脚，她找寻小老头的身影：“小老头，你在吗？我回来了。”

    不多时, 小老头绿绿的身影从黄沙中冒出来：“小娃娃，找我什么事啊？”

    十年过去, 他还是那副样子，没怎么变过。

    莫晞鼻子又开始发酸，她压抑住翻涌的情绪问他：“我想去你的藏书阁看看。”

    小老头看着她几乎肿成核桃的眼睛：“怎么了？那小子不是好好地活下来了吗？这是又遇到什么难处了？出去游玩不应该是件很快乐的事吗？怎的回来反倒哭哭啼啼的？”

    想当年，这小娃娃去永生之井拔魔王的尸身都没见她这么无措过，他还以为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让这个小娃娃惊慌失措的呢。

    莫晞却是摇了摇头, 深吸一口气后用平静的口吻向他道出真相：“他把自己做成了傀儡。”

    只这一句话，小老头就什么都懂了。

    他是这世界上除了白烬尘以外，最了解傀儡术的人。

    他一声叹息：“没想到那小子竟能做到这种地步，虽说傀儡术能够驾驭己身, 但我活了这么多年, 他还是第一个当真能够做到, 也愿意这么做的。”

    小老头的语气既惋惜又遗憾。

    那只半妖既然能够达到“驭己”的境界, 说明他也是不可多得的奇才呐。

    他兀自感慨一番后，拍了拍莫晞的肩膀以表安慰：“随我来吧。”

    说着, 他将莫晞扯入地下。

    书架还是原来的书架，环绕四周，顶天立地；卷轴也还是原来的卷轴, 数目庞大，数不胜数。

    不过又有哪里不一样了，莫晞扫了一眼，看出端倪：“你这是重新整理过这些卷轴了？”

    “嗯，不过也就勉强整理了一部分，你这次，想查找什么内容？”

    莫晞自嘲一笑：“或许，这里会有起死回生的法子吗？”

    当下小老头也不忍心给她泼冷水，便就事论事道：“这里的卷轴我阅读过大半，这大半中，是没有关于‘死而复生’的，不过……你先前寻的‘长命百岁’的法子，我这些年整理卷轴时倒是偶尔扫到过一卷。”

    “是吗……”莫晞垂下眼，如果那一卷，她当初能够看到，事情或许又会不一样，但事到如今，一切都晚了。

    “你不好奇，那‘长寿之术’是什么吗？”小老头问。

    “现在知道，又有什么用呢？”莫晞走到书架前，抽出一卷卷轴翻看。

    她装作很认真严肃的样子，盯着手中的卷轴看了许久，但是事实却是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比“做不到”更残忍的事情，是“本可以”。

    倘若她在白烬尘当初撒谎的时候，事先识破他的谎言，拒绝他周游契妖大陆的请求，继续坚持查阅卷轴，或许就有可能找到那卷“救命”的卷轴，改写白烬尘的命运。

    像是看穿了莫晞故作镇定的伪装一般，小老头从怀中拿出一张羊皮卷，上前将她正在看的卷轴夺了过来，把手里的卷轴塞到她手上。

    “这里面记载了将乌容花变为‘共生花’的法子。”

    见莫晞不吭声，小老头继续道，“只要你在那小子开花的时候，每七天与他行一回身心合一的云雨之事，共七次，便能扭转乌容花‘共死’的相性，在四十九日后结出‘共生花’。你若是将那‘共生花’服下，便能与那小子共享生命。你身为妖族，只消勤加修炼，寿命可达数百数千年，是以，让他长命百岁绝不是问题。”

    他摸了摸下巴钢针一般坚硬的胡子，喟叹：“只可惜啊，当初那小子开花的时候，你衣不解带陪伴在他身侧，却独独没有与他行云雨之事，才错过了这么一个法子。”

    莫晞想起来，白烬尘结乌容花的那段时间，她还没有开始去查找卷轴，而他当初那个状态，但凡是个有良心的，也不会想去糟蹋他，行什么云雨之事的吧。

    所以，这是个死局。

    她拇指指甲一下又一下、用力地抠着食指。

    往事不可追，为今之计，只有死马当活马医，寄希望于剩下的卷轴中会有让人“起死回生”的法子。

    既然“长命百岁”都有了，为什么不能再来一个“起死回生”呢？

    这里不是玄幻小说的世界吗？万事都应该有可能才对。

    她反应过来时，小老头已经走了。

    她深吸一口气，先将小老头给她的卷轴通读了一遍，里头内容大致与小老头说的一样，只要让“同死”的乌容花变成“共生花”，就可以让莫晞与白烬尘共享生命值，以达到让他长寿的目的。

    但现在，一切都晚了。

    她把手里的卷轴贴身放好，开始翻阅书架上的卷轴。

    如果说，四年前，她是满怀希望翻看的，那现在，她就像一个在沙漠中绝望行进的旅人，每往前一步都吃力无比。

    每看完一卷，失落绝望感便增强一分，饶是如此，仍旧要咬牙坚持看下一卷。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究竟翻阅了多少卷卷轴，当莫晞放下这里的最后一卷卷轴时，结局也尘埃落定——她没有找到救活白烬尘的方法。

    小老头再次出现时，看见莫晞颓然的神色，便知晓了结果。

    “回去吧，那个傀儡……等了你很久。”

    她不想妥协，不想放弃，但事到如今，她不得不向现实下跪。

    “嗯。”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喑哑。

    “嘻嘻，你回来啦。”傀儡白烬尘在木屋门口等她，笑容款款，

    回来的时候，小老头告诉她，这次她在藏书阁中，一待就是将近三十年。

    长年累月不间歇的阅读，莫晞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头发也已经长到脚踝。

    而面前的白衣男子，容颜不改，连头发的长度都与她上一次看见的一模一样，身上丝毫不见岁月流逝的痕迹。

    莫晞觉得当下的状况极尽讽刺。

    不得不说，眼前这个傀儡当真是将白烬尘当年给他下的指令执行得一丝不苟。

    “傀儡术，还真是好用啊。”经过傀儡白烬尘身侧时，莫晞扔下这么一句，便回了屋。

    自此以后，莫晞每天过得都浑浑噩噩，不知不觉，又是几十年过去。

    某一日，她收到了系统的提示音：「滴——恭喜宿主成功完成《汪汪遗愿清单》第八条，本次任务奖励“20年寿命”已放入您的系统背包，可随时取用，下面向您公布最后一条遗愿……」

    彼时，莫晞正沉默地与傀儡白烬尘一道用饭，系统的声音忽近忽远，逐渐听不清晰，渐渐地，眼前的景物也逐渐模糊，饭菜的香味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扑鼻而来的清香。

    她揉了揉眼睛，慢慢抬起头，发现手中的饭碗消失不见，自己竟然趴在一个木质床塌边上，而床塌上躺着的……是白烬尘？

    此刻他衣襟半敞，月牙色的肌肤若隐若现，而在他胸口处，赫然有几根漆黑的藤蔓如锁链一般自他体内爬出。

    这熟悉的场景让莫晞一愣，自己这是，在做梦？

    虽说在这几十年的光景中，她不止一次地想回到过去，阻止白烬尘将自己制成傀儡，但还是第一次梦到这么逼真的场景。

    她试探性地伸出手，覆上他汗涔涔的面庞，传到掌心的温度和湿濡感都真实得不像话。

    这时，一声突兀的敲门声打断了莫晞的思绪。

    莫晞手一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在原地不见动作。

    敲门声继续咚咚咚，传递着门外人急促焦急的情绪。

    莫晞抿了抿唇，有些依依不舍地将手从白烬尘脸上挪开，起身去开门。

    “饿饿，饭饭，我想吃烤肉了。”猫头鹰前辈眨巴着圆圆的大眼睛望着她，手里端着一个比她脸还大的盆子。

    见莫晞神情木愣愣的，猫头鹰前辈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娃娃，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我说，我饿了。”

    她把盆子往前递了递。

    102. 嗷！x68 共生。

    莫晞不可置信地揪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嘶, 疼。

    这么说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一切都是真的？”她不自觉把心中所想说出了口。

    但见猫头鹰前辈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她：“你这小娃娃说什么呢？什么真的假的，魔怔了不成？”

    “没、没什么。”莫晞迅速调整好状态，看了一眼猫头鹰前辈手里的盆子, “前辈，我朋友身体现在不太好, 我需要照顾他，你如果不嫌弃，可以将就着用这些菜。”

    说着, 她从木桌上端了两盘菜给猫头鹰前辈。

    莫晞其实现在思绪还有点混乱，但好在她嗅觉灵敏, 闻到了屋里若有若无的菜香。

    猫头鹰撇了撇嘴，伸手接过：“行吧。”

    等猫头鹰前辈离开后，莫晞沉默着把门阖上，来到白烬尘床榻前。

    他双目紧闭，唇色泛着病态的绯红色, 眉头稍稍皱着，昏迷不醒。

    莫晞只觉得蹊跷，如果说当下的情景是现世，那她之前经历的, 又算是什么呢？

    脑海中忽而灵光一闪, 她想起先前完成任务获得的一个道具。

    她调出系统背包, 果不其然, 那个名为“预知梦”的道具已经消失不见，她记得这个道具触发条件是随机的。

    看来, 先前她经历的一切，都是“预知梦”中的事情，是未来将会发生的事。

    想明白之后, 莫晞长舒了一口气，浑身都好像卸了力一般，瘫坐在地上。

    幸好，一切都还有转机。

    她抬眼望着床榻上的男子，抬起手指触及他的额心，划至他□□的鼻梁，再到他绯红的唇，尖尖的下巴。

    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如此虚弱的样子了，傀儡白烬尘永远都是健康而完美的，但眼前的人却是实实在在的，还活着的白烬尘。

    莫晞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他的不健康而感到些许愉悦。

    白烬尘鸦羽般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眼后看见的就是莫晞浅浅的笑容，她金眸像是盛了蜜一般，闪动着莹莹光泽。

    见他醒来，莫晞起身倒了杯茶递给他：“你先喝点水，我给你熬了粥，你等着，我这就给你盛过来。”

    等莫晞盛了粥回来，却看见白烬尘已经坐直了身体倚在床头，原本松松垮垮披在身上的衣服已经穿戴得整整齐齐。

    他把胸口的那些黑藤遮了个严严实实。

    莫晞不动声色地把粥一勺一勺喂给他喝。

    白烬尘垂着睫羽，乖巧地粥喝完后，正准备说话，却蓦地感觉到如冷松一般清澈的气息扑面而来，紧接着，唇上一软，他瞬间怔住，眨巴着一双漆黑的眼瞳，不可置信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脸庞。

    莫晞仔仔细细地将覆在他唇上的那一层晶莹的粥膜舔舐去，而后觉得不够似的，揽上他的脖子，撬开他的嘴巴，一品芳泽。

    全程，白烬尘都是木愣愣地被她带着走，原本泛着病态薄红的脸庞，霎时通红一片，几乎要烧起来。

    意识到他和莫晞在做什么时，他只觉得整个都快因为羞赧蒸腾在空气中。

    莫晞观察着他的反应，嘴角勾起，噙着满满的不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