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节

    把那副鱼骨头刷了个遍。

    莫晞：“…………”

    她试着转动眼珠子，打量这山洞里的景致。

    “回忆碎片”中见到的那个堆砌了森森白骨的角落里，全然没了一根白骨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大白狗。

    圆眼睛、翘尾巴再加上上扬的嘴角，看样子，分明就和她之前占据的那只萨摩耶的身体别无二致。

    萨摩耶的身体保存完好，至少外面雪白的绒毛蓬松柔软，一点也不像是在这山洞里摆了五年之久的。

    白衣少年哭着剥下这身皮毛的景象骤然浮现眼前。

    莫晞心中只觉得一阵酸涩。

    她只身来到这个陌生世界中，心中想的就是能够早日完成任务，回到现世，也从来没想过要和这里的人产生什么交集或羁绊。

    但是，好像不知不觉中，在她都没有察觉到的地方，那位少年渐渐把她看得很重要。

    附身在狗子身上的时候，绝大多数时间，她都是觉得憋屈的，因为真的太弱小，很多事情只能逆来顺受，也从来没觉得自己很重要，在魂飞魄散的那一刻，她也没想过会有谁特别留恋自己，所以即使灵魂分裂痛苦万分，她走得也特别坦然。

    成为极地冰原狼王后，各方面和狗子时期相比，都有不少提升，不仅灵力强大，而且身为狼王受尽族人爱戴。

    族人对狼王那份沉甸甸的情谊，让她羡慕。

    但是那是对冰原狼王的，他们爱的是她占据这幅身体之前的那个人，而不是莫晞。

    在这个契妖大陆的世界中，没有人会跟“莫晞”产生什么牵扯，因为她不属于这个世界，她终究是要回去的。

    ——但现在看来，好像不尽然是这样。

    白烬尘将封液在鱼骨头上刷好后，将鱼骨头摆在一边晾干。

    他拿起桌上一颗果子，走到莫晞面前。

    “嘻嘻，”指尖银白色丝线迸射而出，眨眼间将果肉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来吃果子，啊——”

    玫瑰色的唇微张，示意莫晞把嘴张开。

    因着“言灵之力”，莫晞的下巴一动，紧接着一块果肉摁到她嘴里。

    葱白的指尖扫过她的齿贝，白烬尘漂亮的桃花眼流光溢彩：“真乖。”

    任由嘴巴自动咀嚼，莫晞抬眼望着眼前人。

    突然明白他为何会叫她“嘻嘻”了，因为他等着的，一直是一个“莫晞”而已，无关什么狼王不狼王。

    甜美的果汁淌进喉咙，软糯的果肉滑进胃里。

    心里也莫名泛起一丝甜意。

    85. 嗷！x51 真相。

    接下来几日, 莫晞一直都处于被控制的状态。

    白烬尘每天雷打不动出去觅食，而后给她喂吃的。

    起先他还会把食物放在她面前，吩咐她自己吃, 偶尔他搭把手，擦个嘴巴, 投喂一个果子什么的。

    每次他袖口轻柔拂过她嘴巴的时候，莫晞总能看到他晶晶亮的黑眼睛。

    好像给她擦嘴巴，是一桩不可多得的美差事一样。

    瞅着他黑曜石一般的眼睛, 恍惚间，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玩的芭比娃娃。

    当初她看着心爱的芭比娃娃时, 就是这样的表情。

    芭比娃娃是同学玩剩下的，缺了一条胳膊，被扔在垃圾桶里。

    她捡了回去。

    家里穷，她从来没有过一个像样的玩具，这个娃娃虽然没有胳膊, 但不妨碍她为它精致的脸蛋、柔顺的金发所沦陷。

    她从旧衣服上剪下布料，再用针线缝简单的衣裳。

    芭比娃娃长腿细腰，前凸后翘，身材好得不得了, 就算穿上她粗制滥造的长筒型裙子, 也摩登得好似随时能出街的都市丽人。

    她登时惊喜万分, 连睡觉都抱着那个断臂芭比。

    睡梦中, 她的身子拉长，顷刻之间长大到18岁, 镜子中的自己同样长腿细腰、前凸后翘，穿着华丽的衣裳，她变成了一个摩登女郎, 走出了大山，走进了繁华的都市……

    宽大齐整的柏油路面上，铁皮汽车在街上呼啸奔腾，四周高楼耸立，流光溢彩，屏幕上播放两个Q版老头老太太在扭腰跳舞：“今年过节不收礼呀，收礼只收脑白银呀！”

    ……

    但是长大之后才发现，幼年时期憧憬的都市，铁皮壳子比起奔腾，堵在路上的时间更久；高楼大厦里面藏着的，是外来人员小小的蜗居；过节回家，家人也对你的礼物也没什么要求，能见上你一面，就已知足。

    “嘻嘻……”

    嗓音如玉石激荡，悦耳好听，将她从飞扬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莫晞回神，落进一双乌沉沉的眼睛里，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眯着眼睛笑，轻柔地抚摸莫晞一头银色的碎发。

    她舒服地眯起眼睛。

    但一想到白烬尘这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爱不释手的玩具时，她眼皮耷拉下来。

    这可不行，她不能自甘堕落。

    又过几日，在某一次他亲力亲为喂过莫晞一整顿饭之后，他好像爱上了这种给莫晞喂食的感觉，便再也没有让她动过手。

    她俨然成了这山洞里面一条巨型米虫，整天除了吃以外，一无是处。

    白烬尘出去觅食的时候，她只能在山洞里干瞪着眼睛发呆，洞里面的夜明珠生生被她盯着盯着，多出好几个重影。

    等白烬尘终于回来之后，她盯的对象就从夜明珠变成他。

    好在看他不会出现重影，因为可看性比夜明珠高得多。

    他耳根泛红，手上雕刻木偶的动作不停，头也不回对她道：“即便你巴巴盯着我，我也是不打算将你放开的。”

    若是放开，铁定就跑了。

    如此过了几天后，山洞里堆放的木偶人多得堆成一座小山，密密麻麻的。

    一日清晨，他以一身白衣出去，却是到夜晚才回来。

    他披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黑斗篷，宽大的兜帽盖住了整个脑袋，修长的食指缓缓摘下兜帽，露出里头精致苍白的面容。

    随手将斗篷解下放到一边，他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油布纸包裹不住里面溢出的香气，拆开以后，金黄色的烧鸡冒着热气。

    咕噜一声，莫晞情不自禁咽了一口唾沫。

    白烬尘眉眼弯弯，然后声音有几分虚弱，他掰下鸡腿，开始熟练的喂食活动：“来，吃。”

    莫晞嗷呜一口，连骨头带肉一道吞吃入腹。

    “慢点吃，还有很多。”于是，他又接着把剩下一整只烧鸡喂给她。

    末了，他将手收回，像小猫似的舔舐去指尖油渍：“你若是喜欢，我明日再给你带来。”

    翌日，墙角一半的木偶小人“活”了过来，白烬尘再次披上那个黑斗篷，领着一帮木偶人走出山洞。

    一直到傍晚，他仍是没回来。

    莫晞眼皮子直打架。

    昏昏欲睡之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猛地睁开眼。

    只见地上冒出一个凸起，岩石碎开，一个绿色的身影冒了出来。

    “咳咳……”身影咳了几声，而后从嘴里突突吐出一堆碎石头，“我这是到哪儿了？怎的地面如此之硬？”

    他转身，看到坐在石凳上的莫晞，下拉的眼皮撑起一条缝：“你怎么在这儿？”

    莫晞：“……”

    大眼瞪小眼。

    眼前这人赫然是她之前出去遇到过的小老头。

    小老头围着她转圈圈，又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两晃，得出结论：“可惜了，你这么一只灵力高强的妖族，竟然受制于契约之力，动弹不得。”

    “……”

    “不对，你这好像不是和人族的契约……”他摸着下巴根根竖起的胡子，眼睛眯起来，“反倒像是和半妖的！”

    “……”

    “我滴乖乖，和半妖的契约那就好办了。小娃娃，你想不想走？想走的话，我把你带离契约的生效范围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你是妖族难得的好苗子，要是受制于区区半妖，那多可惜呀!”

    他在莫晞面前停下脚步：“想走就眨眨眼！”

    莫晞眼睛一动不动，反倒有些瞪他的意味。

    《遗愿清单》还没全部完成，她又能走哪里去？不过，这么一直不能动弹也的确不是办法……

    想了一会儿之后，她轻快地眨了一下眼睛。

    “哈哈哈，我这就带你逃离你主人的掌控！”他上前，将莫晞僵硬的身体扛到肩上，临走的时候，撇头看向石桌上的羊皮卷轴。

    “哼，你这小娃娃，我送你的卷轴也不知道好好保管，竟然就这么摊在桌子上！”

    说着，他抄起羊皮卷轴塞到怀里，转身就扛着莫晞往之前他挖出来的那个洞里面跳进去。

    眼前骤然一片黑暗，莫晞的身体被他拖着，好似在沙海中游泳，虽说畅行无阻，但是沙子摩擦表皮的感觉够呛。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重见天日。

    “好啦，小娃娃，到这个大陆第一高峰，缥缈峰，总可以摆脱你主人的言灵制约之术了吧？”

    莫晞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身上的禁锢已经消失。

    她拂去身上的尘埃，眯了眯眼睛，此时她立于山巅，四下眺望，目之所及不是灰色的雾霭，就是焦黑的土地，全然没有生机可言。

    如果说有哪个地方比当下的蝶谷更加荒芜，那么非此地莫属。

    “你说这里是哪儿？缥缈峰？”

    虽然早就听巫雨说过，缥缈峰当年被白冀的一把火毁于一旦，但是在“回忆碎片”中亲眼见过它美如仙境的样子之后，再看到这么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还是难以置信。

    “是啊，这里就是契妖大陆的第一高峰是也！”

    小老头的声音有些沧桑：“好了，如今你也已重获自由，快回你该回的地方去吧！今时不同往日，五百年前妖魔大战以后，我妖族在这大陆上的地位便一落千丈，早已经不是我族叱咤一方的时代了呀！今后，你可要学着夹着尾巴做妖，切莫再被人族或是半妖控制了啊……”

    话音刚落，他脚跨进地上的洞里，朝莫晞挥了挥手：“而我也要回去我的地盘咯！”

    眼见着他身影消失，莫晞抿了抿唇，弯腰抓起一把焦黑泥沙，摊开手端详，风拂过，将其从指缝间带走，洋洋洒洒吹下山巅。

    她深深一叹，准备离开之时，地面重新传来响动。

    绿色的身影又猛然从地洞探出来，掏出怀里的一个个羊皮卷放到莫晞脚边摆放整齐：“差点忘了，上次我送你的礼物！这回可要好生保管，别再乱放了啊，这可是世上不可多得的好宝贝！”

    接着扒拉在地面上的手一松，他滑进地道里，再没了踪迹。

    莫晞沉默着将羊皮卷拾起，指尖一顿，不小心一张卷轴滚落在地，摊开半卷。

    视线瞄到里面画着一幅画，里面描绘的场景竟然和之前仙境般的缥缈峰有八分像。

    眉心一皱，她捡起那张卷轴，将其展开，看到画里缥缈峰上空有两个缠斗的身影，一条龙和一团黑影。

    那条龙的样子和白府妖池边上盘踞着的石龙有七分相像。

    她扫了一眼旁边解释说明的文字，又深奥晦涩地读了一遍后，眉梢越皱越紧。

    卷轴生动形象地再现了五百年前妖魔大战的景象，大致说的是妖皇泷和魔王打得昏天黑地，日月不分，风云为之变色，天地为之震荡。

    而最后，在妖皇泷的舍命一击之后，魔王身体被切成几块，扔上了天空。

    泷也耗尽灵力，殒身下坠。

    魔王的身体由世间魔气所构成，随着魔王的逝去，魔族也自此消逝，大陆上只剩下人、妖两族。

    莫晞看得入迷，干脆坐下，又摊开另外两张卷轴看，直至日落西山，她才放下。

    原来，“契妖大陆”这个名字，是在妖魔大战之后才出现的，之前这个世界，叫的是“人妖大陆”。

    她嘴角一抽，槽多无口，不知从何吐起才好。

    重新把三卷羊皮卷轴卷好塞进怀里，她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泥灰。

    看来这小老头说的没错，这三个卷轴，确实算是宝贝。

    是在历史长河中有幸保存下来、揭露真相的文化遗产啊。

    脚步点地，她朝着蝶谷方向飞速行进。

    半个时辰后，绿色的身影从蝶谷破土而出，却看到莫晞的银发金眸在月色下熠熠闪光。

    “你、你怎的又回来了！”小老头愕然。

    86. 嗷！x52 （一修）逃亡。

    莫晞唇角轻勾：“很不巧, 现在这儿也算是我半个归处。”

    小老头叹气：“既然你执迷不悟，那我……”

    “那你？”

    “哼，下次哪怕你跪下来抱住我的大腿哭着求我, 我也不会再帮你了！你根本就是自甘堕落，没药可救了！”

    他吹胡子瞪眼, 下定决心不再理会莫晞，又慢腾腾爬回地洞中，隐去了身影。

    莫晞撇嘴, 这不叫自甘堕落，这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熟门熟路找到那个隐蔽的山洞, 里面的“虎子”早就回来了，他身披暗黑绣纹斗篷，身子缩成一团跪坐在地上，胳膊搭石凳上，头侧靠着, 表情有几分阴翳。

    幽深的目光缓缓挪过来，落在莫晞身上，猝然燃起一道光，唇角微翘：“嘻嘻……”

    莫晞忙不迭一个箭步上前, 手心摁住他嘴巴, 阻止他说出别的话。

    “嘘——你先听我说……”

    后面的话顿住, 掌心一片温热湿濡, 血丝从指缝流出来，滴到地面, 溅起殷红色的血花。

    “你怎么回事？傀儡术又使用过度吗？”

    白烬尘手指牢牢揪住莫晞的衣服，头一歪晕了过去，靠在莫晞身上。

    莫晞拧紧眉, 手徐徐从他唇边挪开，将他打横抱到草堆上躺好，拭去他唇边血渍。

    他额头冒汗，湿濡发丝，可身体却在不住打着冷战。

    于是她又把那件狼毛褥子给他披上。

    起身时，留意到原本堆成小山的木偶人已经一个都不剩，便估摸着白烬尘这一次定是用了不少傀儡术。

    这几日他早出晚归，究竟都是在做些什么啊。

    她拎起石桌上的茶壶，准备出去接点水回来。

    临走时，她脚步蓦然一顿，又转至他面前。

    薅下自己几根狼毛，变作一根白布条，蒙住他的嘴巴，在他脑后毫不留情打了个死结：“以防万一，只能得罪了。”

    因为“大力丸”的buff加成，莫晞的狼毛韧性极高，譬如她送给他的毛褥，既能保暖，又是一件性能很不错的盔甲。

    所以她不用担心白烬尘醒来后用丝线将这块布条切断的可能性。

    也就是说，她基本不用再担心“言灵之力”的束缚。

    虽然可能会勒疼他就是了……

    “忍忍吧，放我自由也是为你好。”莫晞自顾自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