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二合一

    姬棠心到达待过两个月的小镇, 发现这里已经全然变了样。

    带着小院的低矮房屋，积雪厚厚堆积在屋顶，蓬松洁白, 俨然成了童话般的冰雪世界。

    车停在院门前, 姬棠心刚下车，就听到了开门疾跑出来的声音。

    抬头一看, 是程向欢，穿着灰白色羽绒服，脖子上系着围巾，踩在没过脚踝的雪地里, 咯吱咯吱响。

    他跑得很快，身后带起一片雪泥，抢先从后备箱里帮忙拿行礼。

    姬棠心笑了笑，“我可没有小费给你啊。”

    “跟你要什么小费, 快进屋。”程向欢拖着两个巨大行李箱, 还不忘回头叮嘱，“你看着点路, 走在我踩出来的脚印里。”

    姬棠心见他吭哧吭哧不嫌累，打趣道, “车刚到你就出来迎接，该不会是节目组专门安排你当迎宾吧，这么冷的天, 额外加钱你也别听他们的, 再有人到，你不要出来帮忙了，也没几步路。”

    “没别人了，你是最后一个到的, 真不冷。”

    一走进屋子里，剧组的人果然都到了，大家围坐在一起，纷纷看过来打招呼。

    “心心，你没到的时候，向欢可是伸长了脖子等啊等。”

    “还竖起耳朵听，就怕你来了，他没能及时出去接。”

    就连顾朝也笑着吐槽一句，“我到的时候，他都没出去接一下，窝在沙发里瘫着可舒服了。”

    程向欢涨红脸，“我就是帮一下，怕她拿不动行礼。”

    屋子里有暖气，姬棠心脱下厚重的羽绒服，抖了抖雪挂起来，坐过去先是寒暄了几句，再一起参与剧本围读。

    隔了一个月时间，需要再次沉浸进去，找回熟悉感，同时也是到了尾声最有难度的拍摄。

    落山的要求，是要拍就必须力求真实，这场雪崩，要来真的。

    节目组会有保护营救措施，但为了出效果，危险性还是很大，尤其两位主演，要在天崩地裂的险境下克服恐惧，完成拍摄。

    姬棠心在运动方面的天赋，大家已经是在热搜上见过很多次了，面对惊险刺激，完全不成问题。

    程向欢没太多说什么，只是迎向导演的目光，承诺道，“我可以的。”

    演员都没什么意见，拍摄正式开始。

    光子带着动物们反扑，想要赶走那些破坏森林肆意砍伐的人，在之前的拍摄中争斗拉锯战已经持续了大半个月，见效显著，砍伐的速度的确是慢下来、几乎停滞，但并不足以赶走他们。

    甚至，那些人开始疯狂猎杀。

    落山对电影的定义是有着一定梦幻色彩的，真实的取景真实的激烈冲突，但也对动物们进行了拟人的渲染，对女主光子也进行了一定‘神’化的彰显。

    “马上就是最后的雪崩戏份，你们好好休息一天，保持最佳的精神状态，”落山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这场戏只有一次机会，我知道这么说会有很大的压力，但还是希望你们能拿出最好的表现。”

    “我会努力的。”程向欢说。

    一直以来的拍摄，两位主演都不作妖，有演技肯听话也愿意刻苦，特别是程向欢，他没姬棠心那么有灵气，就私底下用更多时间去练习，经常只睡两三个小时，落山对他们都很放心，没再多说，只是鼓励了两句。

    可以休息一天，姬棠心立刻往后一靠，手臂搭在椅背上，非常放松，总算是可以好好睡一天懒觉了。

    跟顾朝聊了会天，她回房间洗了个头发，换了身衣服出来，打算找点吃的，就看见斜对门帽子手套围巾全副武装的程向欢走出来。

    她有些好奇，“好不容易能够休息，你要去哪？”

    “我去后天那场戏份的山上看看去。”程向欢说。

    对此姬棠心见怪不怪，只不过目光扫向他略有些苍白起皮的嘴巴，问道，“我看你气色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

    程向欢没字刚吐一半，一只小手就贴过来了。

    他看着面前踮脚探过来的人，愣住。

    姬棠心用手背感受了一下，他额头有点烫，语气免不了稍重，“还想说没？落导虽然严厉，但是你的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他对你也一直都很满意，生病不舒服了就好好休息两天，别太拼了，身体是自己的。”

    程向欢整个头都是昏昏沉沉的，本来就高热的脸，开始发红，嘴角不自觉翘起，“不要紧的，已经吃过退烧药了，我就去一会，突然冒出来点灵感跟想法，去转转就回来。”

    姬棠心也不再说什么，点了下头，往厨房走。

    难得休息时间，她抱上零食，上游戏拉着江许舟一起做双人任务，并且还非常豪气的买下数不尽的烟火，在绿泉之眼上方的祝福台放一整天。

    整个服务区都是狂刷富婆，饿饿。

    林安酸溜溜在头顶冒气泡：【棠心你没事吧，你给一男的放什么烟火啊！】

    一只舟：【她喜欢我，爱给我放着玩，有问题？】

    还不等嘴碎打字也快的林安怒冲几十句酸言酸语，江许舟比他更快一步。

    一只舟：【我跟心心在一起做情侣任务，你可以走开？跟了一路，挺烦的】

    林安嘴都要气歪了，屏幕打字摁得吧嗒响，疯狂冒气泡攻击。

    姬棠心网络有延迟，才刚看到林安头顶冒出来的第一句话，回道：【舟舟今天生日】

    想到认识以来，他的第一个生日，却不能陪着他，多少有点愧疚。

    【生日快乐】

    姬棠心还想发点什么，网络又好了，一瞬间，满屏都是林安极具挑衅的言语。

    暴躁说来就来。

    林安正觉得自己发挥还不错，挑眉还想来两句，突然就被氪金成瘾的姬棠心直接道具强制拉近了PK场。

    “……”

    曾经被狂殴的记忆涌现，林安嘴角一抽，两行辛酸泪。

    一直玩到要吃晚饭，天擦黑的时候，姬棠心在游戏里的莲池边，主动亲了江许舟一下，才下线游戏。

    坐到餐桌，姬棠心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程向欢还没回来？”

    “回来？他出去了吗？”

    “不知道啊，没看到他，还以为他在房间里睡觉呢。”

    “外面天都黑了，他还没回来，应该是不打算回来吃饭了？”、

    “不管他回不回来吃饭，先给他留一份。”

    毕竟是成年人了，没有人会想太多去担心，但姬棠心想到程向欢发着烧，外面又刮着大雪，天寒地冻的，山上就更不用说了，他不可能去这么久还不回，“你们先吃着，我出去看看。”

    说到底也只是猜测，兴许他只是回来路上觉得冷，找了个咖啡馆喝点热的也说不定。

    姬棠心没打算兴师动众，说完就起身去拿羽绒服。

    “先给他打个电话吧。”

    “天黑了外面温度更低，你还是别出去了。”

    顾朝也看过来，“你坐下吃饭，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回来。”

    电话很快拨出去，直到最后嘟嘟断掉，也没人接通。

    “奇怪，好端端的，他怎么不接电话？”

    “可能是没听到吧，小镇就这么大点，没事的。”

    “也可能去隔壁玩去了，他们隔三差五就有聚会，挺热闹的。”

    姬棠心已经穿好了衣服，丢下一句我去找，就快步往外走。

    顾朝立即拿衣服，“晚上你一个女孩别出去了，我去找。”

    然而回应他的只是推开门的一阵冷寒气流，吹得人一个冷颤，等套好衣服，走到院子里一看，已经不见了踪影。

    程向欢觉得，他可能要死在这里了。

    在盘旋在脑子里的灵感琢磨想透之后，心里没了事记挂着，他才发现自己的状况不太好，整个头烧得滚烫。

    他往山下走，凛冽的疾风刮过来，整个人都有些迷糊的走不稳。

    一跤滑摔下去，滚了好几个跟头，积雪深厚，他竟然也不觉得冷，等到爬起来，发现口袋里的手机不知道掉到了哪。

    找了十多分钟，整个人头重脚轻，更糟糕的是，天也开始擦黑了。

    他不能再继续耽搁了，低头拍了拍身上的雪，回头看，来时的路已经被絮絮飘着的大雪覆盖。

    走了半个小时，天彻底黑下来，他依旧没能走出来。

    他还在山谷里。

    零下三十多度的气温，程向欢能感受到鼻子眼睛都是生疼的，但依旧感觉不到冷，反而因为发烧，整个人滚烫到恨不得把外衣都脱了。

    一片暗茫茫里，到处都是深白的雪，他站在原地，转头四顾，彻底失去了方向。

    心里有绝望升起。

    程向欢很清楚的知道，在这样的环境和气温里，回不去将会面临怎样的后果。

    极寒的一夜过去，等到被发现，他将是一座雪雕。

    刚开始他还拼命抗争，想要找到出路，当又摔了一跤，发烧也严重到头仿佛要裂开，连意识都有些迷糊的时候，程向欢跌坐在雪地里，陷入无尽惶恐。

    惶恐过后，整个人有点轻飘飘的，所有的难受好像都消失了。

    他即将面临昏厥。

    眼前除了暗色里一望无际的白，他看不到什么别的了，但依旧撑着，不想闭眼睛。

    眼皮很沉重，如果真的闭了，也就别再想睁开了。

    程向欢发现，人在濒死之际，其实不会有太多想法，也没有预想中的恐惧。

    他不知道这样无用的坚持下去，有什么用，但每次在眼皮打架最激烈的时候，都狠狠给自己几巴掌。

    感觉不到疼，也感觉不到时间流速。

    他甚至，出现了幻觉。

    还记得出来的时候，贴在额头的手背温凉，而这一瞬间，又恢复了一点知觉，那只手似乎正拍在他脸上。

    “清醒一点，别睡，千万别睡。”

    他还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滞缓的心跳骤然变得有力。

    姬棠心找了将近三个小时，才找到人，摸了摸程向欢的额头，烫到滚手，而且状况看起来极为糟糕，她搓了两团雪在他脸上降温，又重重拍了拍，见没反应，连声都不会应，连忙蹲身将人一把背起。

    羽绒服是有些硬滑的料子，摩擦间，是比踩在雪上还要大的咯吱声。

    程向欢在看到光亮的时候，才隐约回过一点神。

    小镇的路灯昏黄，扑簌簌下雪的街道已经没有行人了。

    背着他的身影纤瘦，因为他个高腿长，有点半拖在雪面。

    介于清醒和不清醒中间，虚幻又真实。

    空中飞舞的雪花蕴着灯火的色泽，柔柔的暖光，程向欢心里燃起一簇小火光。

    这个夜晚，在他往后人生中每每想起，都会莫名有些眼眶润湿。

    身体的感知逐渐回归，痛得要命也难受得要死，但就是踏实了。

    单薄的肩背，竟尤为的叫人安心。

    在节目组一帮人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急急出来打算分队找人的时候，顾朝率先看到了那边踩着深雪坚定走回来的身影，立马跑过去将背上的程向安给接下来。

    撑了那么久，他到底还是晕过去了，高烧两天不退，到第三天的时候，才有所好转。

    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还好棠心救人及时，不然真的是后果不堪设想。”

    “那么晚能在茫茫雪山把人找回来，真的不容易，再还一路背回来，换我来都够呛。”

    大家最开始根本就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在姬棠心出去找人的时候，也没想过会遇到危险，直到久久不回，天彻底黑透，才后知后觉怕是出事了。

    最后看到程向欢整个脸死白，身体冰棍一样僵硬的时候，全都吓了一大跳。

    可以说，姬棠心救了一条人命。

    剧组里，就属她年纪最小，却让一帮人都感到自愧不如。

    落山让大家都好好休息一个星期，程向欢有些歉疚，在第四天的时候想要坚持开拍，不愿意因为他一个人拖累进度。

    把人按回到病床，落山坐下来安抚之后，又讲了很多以前拍戏遇到的一些险要情况，姬棠心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

    走的时候，落山说道，“你们为了电影所经受的苦难，付出的努力，在最后，它会给你们带来满意回报的。”

    姬棠心见大家纷纷留下几句抚慰的话，起身离开，她也站起身，“你好好休息，养好精神再继续拍摄，不用有心理负担，不差这一两天的进度。”

    “等等，”见她要走，程向欢连忙喊了一声，“我有话想跟你说。”

    人都走了，房间里显得格外安静。

    程向欢没敢看姬棠心的眼睛，“谢谢你。”

    胸口早就酝酿了很多话，他以为可以洋洋洒洒、慷慨陈词的讲出来，但发现除了一句干瘪的谢谢，全都说不出来。

    明明想说的也只是感激之言而已，但光是顿在这里想一想，他竟然有些羞涩到没办法抬头。

    姬棠心不大在意的随口应了句，“小事情。”

    她看向床头柜上新鲜的水果，想着现在程向欢还不能吃这些，随手拿过一个橙子剥起来，剥完了还假装客气一下，“你要吃吗？”

    程向欢：“……”

    他彻底搞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来着了。

    整整一周后，程向欢彻底好全了，生龙活虎，毕竟是个年轻小伙，身体素质好。

    换好衣服，姬棠心饰演的光子，除了早期脸上抹脏，全程都是素颜。

    她挺直脊背站在那里，神情平静，却能让人清晰感受到她身体里蕴藏着犹如火山般的愤怒。

    程向欢只是看一眼，整个人都随之紧绷，快速入戏。

    很多时候好的对手戏演员就是这样，强大的表现力能感染身边的人。

    险峻的山顶覆盖着大量积雪，最深的地方能没过腰。

    狂风呼呼吹卷，携裹着雪拍在人脸上，生疼。

    高俞只说了一句，我跟你一起，然后义无反顾的走在她身侧，两个人淌着雪爬到山顶。

    想要制造一场雪崩，需要深雪、倾斜的山坡、以及撼动雪层的动力。

    高俞偷偷拿了爷爷早些年存放至今的土地雷，一路往高山爬，他根本没想过在雪崩真成功那一刻，到底要怎么逃脱。

    甚至是还带着几分少年气的热血，他抬手指向山脚下因为天寒无法动工，搭了棚子放置在那里的几十辆大型伐木车，“当雪层整个奔涌覆盖下去，就能彻底毁掉这些大东西，让他们再也没有作威作福的工具，只能灰溜溜回去。”

    光子现在说话已经很流利了，她拉着高俞跑起来，“你害怕吗？”

    高俞嗤笑，“怕？该颤抖害怕的是那帮孙子。”

    当爆炸的震颤引得山顶雪层错落裂开，那一瞬间，光子以飞快的速度，拉着高俞往山下跑。

    程向欢说不怕那是假的，整个心砰砰砰几乎要跳出胸腔，轰隆隆奔涌的深雪急追猛赶，随时都有可能从当头罩下。

    到半山腰的时候，姬棠心已经明显感受到了来自身后的震颤，来不及了。

    她正要拉着人纵身往下跳，程向欢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护住，翻身往下滚。

    头紧紧被臂弯挡得严严实实，能听到上方粗重紧张的呼吸声。

    姬棠心放松下来。

    这场戏拍摄选的山并不算特别高，虽然是追求真实，但肯定也要保障演员的安全，落山有专业团队，可以用拍摄手法去将画面以更恢弘的形势呈现出来，而现实凶险，但并不是无法逃脱，同时直升机也在上空跟随，安全梯挂在那里，随时做好了营救准备。

    滚到山脚，高俞拉着光子继续狂奔的时候，雪崩的狂潮势不可挡的倾覆。

    地动山摇。

    两个人在雪雾里牵着手和死亡赛跑，他们的脸上没有惧怕，对视一眼，笑容默契的扬在脸上。

    身后一声巨响，他们回头看，那片棚子彻底塌了，来势凶猛的深雪砸坏了伐木车，彻底掩埋。

    他们成功了，没几天，那帮人果然离开了村子。

    一场雪崩，山体露出原本的模样，已经有早春的嫩绿悄然发芽。

    最难的一场拍完，落山没有放松，继续抓紧。

    拍摄了大半个月光子和高俞的日常后，在某天很平常的一个早晨，光子起了个大早，她动手做了顿早饭。

    高俞顶着鸡窝头睡眼惺忪出来，看着桌上那份他最喜欢吃的卷饼和煎蛋，像是有了某种预感。

    他洗漱完，吃饭向来囫囵的人，安静的慢条斯理。

    光子也没说话，只有两个人碗筷轻动的声音。

    这天的阳光格外好。

    他们默契的往山谷走，一直走到当初遇到狼群，第一次碰面的地方。

    一路上，光子身边已经围聚了越来越多的动物，现在正是春雪消融，万物复苏的季节，整个拍摄画面都在营造着光影山野的氛围和美感。

    光子赤着脚的习惯没变。

    她突然跑起来，在穿过林间的光影中奔跑，弯腰即将钻进密林的最后，她回头看了高俞一眼。

    消失了。

    风吹动着枝叶，少女和成群的动物都消散在了森林深处。

    一切都像是高俞的一场梦。

    他的手指下意识摩挲着腕间的柏树手串。

    最后还拍了一个老年高俞的片段，历经将近五个月的拍摄，终于杀青了。

    在启程离开小镇之前，少不了杀青宴。

    艰苦的拍摄结束，大家都有种解放了的轻松，异国他乡这么久的相处，也都熟稔了，氛围非常放得开。

    吃吃喝喝一直到后半夜两点多，也就几个喝多了醉了的歪在一旁呼呼大睡，其他人都还在聊着天。

    落山对姬棠心的表现可以说是非常满意，赞不绝口，“虽然非科班出身，一些方面也还有点小瑕疵，但是这么富有灵气的表现力，还有足够稳定发挥的气场，都是难能可贵并且亮眼到足够让人忽视掉缺点，甚至正因为不够完美，让你更多一分鲜活真实。”

    最后他给出总结，“你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