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微凉的嘴唇一触及分,顾珩北站直身,像是没看到纪寒川眼底覆上来的那层水膜,他笑着一勾纪寒川的下巴:“做饭去,让我尝尝你的厨艺到底退步到什么地步了。”
“你出去跟小泽玩儿吧,这里我来就好………”
纪寒川站在流理台边捋起袖子,声音蓦然一顿。
修长的手臂圈过纪寒川的腰,顾珩北站在他身后给他系围裙,暖热的呼吸像是初夏轻盈的风都吹拂在纪寒川的耳朵上,他耳膜后的一小排绒毛都齐刷刷站立了起来。
纪寒川一偏头,顾珩北的目光越过他的肩侧和他碰在一起,映着星辰灯火,幻彩流光。
纪寒川的瞳眸被重重一撞,以前他们也曾经无数次这样,顾珩北帮他系上围裙,然后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他在厨房里移动着,顾珩北也跟着移动,偶尔他转过头,他们也会这样对视,然后亲吻………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身后的热度毫无预警地离开,顾珩北看着堆在流理台上的菜,随手拿了个鸡蛋往上抛了抛。
纪寒川垂眸掩饰那一点失落:“不用,我来就好。”
“一起吧,”顾珩北捏着鸡蛋在纪寒川脸上碰了下,眼睛微弯,“小泽饿了,两个人快点。”
蛋壳的触感凉凉的,纪寒川心里却一热:“好。”
顾珩北的房子严格说来房龄不小了,本来有很多设施都老化了,还好他带着顾聿泽住进来的那天换了全套的灶台和厨具,一水儿的全不锈钢欧式厨具,明晃晃得照出两个并肩的身影。
哗哗水流响起,纪寒川和顾珩北各占了一个水槽洗菜,两个灶台上都起了锅,一个嘟嘟烧着热水,一个汩汩冒起了油泡。
二人分工明确,纪寒川烧菜,顾珩北切菜。
“噼啪”,油锅缓缓地爆开,“笃笃笃”的切菜声也随之响起。
看顾珩北用刀是一种享受,他把手术台上的精细微操也成功带到了厨房,不同的食材使用不同的刀具,雪花牛肉用剔骨刀片得薄如蝉翼,明虾球上用尖刀雕出鲜活绽放的花朵,陶瓷刀把鱼斜剞成梭子形,菜刀势大力沉,将排骨和鸡剁成块,块块均匀。
顾珩北潮湿的指尖上灯光、水光和刀光交织闪烁,炫光流离,他有心卖弄,还故意把刀片耍得密不透风,看得纪寒川心惊胆战。
顾珩北冲纪寒川眨了下眼,有点得意:“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你小心啊,”纪寒川脸色都有些发白,“别伤到手。”
一说到手顾珩北像是被触到了某个开关,乐不可支:“哎我说你是不是手控啊?不然你怎么老注意我手呢?我以前还没想到这个词,不过现在想想你……”
“我不是手控也不是脚控,我就是怕你伤到手,”纪寒川转身把生姜葱放进热好油的锅里,“滋啦”一声,点点油星溅起,他回头瞅了眼顾珩北,漫漫笑开来,“真要说我有什么控,我也只控你。”
顾珩北低头切着最后的蔬菜,好像没听到。
纪寒川抿了下嘴,越过顾珩北手边把那条鱼拿过去,滑进锅里。
顾珩北把刀具收进刀架,忽然在纪寒川耳边打了个响指,手上沾的水珠都溅到纪寒川的耳朵上,带来冰凉的寒意。
纪寒川跟着声音转头,眼前忽然一暗,柔软潮润的嘴唇贴上来,又是轻轻一碰,触之即离。
他正呆着,顾珩北拍了下他:“下一道菜做什么?”
纪寒川的目光怔怔的,反应好几秒才说:“……炖鸡。”
“这个我会炖,”顾珩北兴致勃勃,“交给我吧!”
纪寒川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忽而飘,忽而沉,被顾珩北拨弄得七零八落,阵酸阵甜阵委屈。
他猜不准摸不透抓不牢,他有时惶惶然觉得顾珩北是不是还没能原谅他,但转瞬间又觉得顾珩北还是很喜欢他。
…………
两人错了个身,纪寒川迈到另一边的橱柜拿了个小碗,打了几颗鸡蛋搅拌,顾珩北则把鸡块、枸杞、菌菇、木耳和火腿等一股脑都倒进高压锅里,他合上锅盖,调好时长,然后两人又错回来,纪寒川把蛋碗交给顾珩北去打,自己把锅里的鱼翻了个身。
一不小心配合了个天|衣无缝。
对视的时候又笑了。
纪寒川捞起煮熟的排骨,一边淖水一边问:“排骨想怎么吃?”
“红烧,或者梅汁排骨,”顾珩北想了下,“梅汁吧,顾聿泽喜欢用那个汤汁泡饭。”
“买梅子了吗?”
顾珩北往外头扬声喊:“顾聿泽!”
小孩抱着自己的玩具车哒哒跑进来,清凌凌的声音小铃铛似的脆响:“叫我干什么呀?”
“上次给你买的溜溜梅还有吗?”
孩子哒哒哒跑出去,不一会儿又回来,小手里攥着一袋梅子:“就剩一袋啦!”
“一袋够了。”
顾珩北接过梅子顺手拆包,给小孩喂了一颗,自己咬了一颗,又给纪寒川塞了一颗,小孩儿进来也不走了,绕在两个大人脚跟后转,三个人鼓着三张脸,口齿不清地聊着天。
等到要开始烧梅汁排骨的时候,一袋梅子已经见底了,只能改成红烧的。
菜一样样起了锅,糖醋鱼,杭椒雪花牛肉,水晶明虾球,红烧排骨,还有一盅枸杞鸡,甜汤是芒果椰汁西米露。
纪大厨子最能拿得出手的菜全在这了。
纪寒川有点忐忑地看着顾珩北下了第一筷,顾珩北夹了筷雪花牛肉,故意嚼了好一会,才眼睛一弯比出个大拇指。
纪寒川眉目舒展,大大松出一口气的同时才惊觉自己的背上早就被汗渗透了。
深冬的夜里屋外寒风呼啸,室内温暖如春,餐桌顶上的壁灯也是那种暖调的黄,照着一桌卖相精致的菜肴,两个男人带着一个小孩坐在桌边,正是其乐融融的一副阖家之景。
“虽然元旦已经过去了,但是新年伊始,咱们还是要来个形式上的庆祝,”顾珩北举起自己的玻璃杯,里面黑色的液体鼓着一个个白色的气泡轻轻荡漾,“我以可乐代酒,纪寒川你以橙汁代酒,顾聿泽你以牛奶代酒,祝我们新的一年,嗯………”
顾珩北迎着两双乌溜溜的眼睛一下子没绷住笑场了,以前这种家庭聚会从来不需要他带头发言,他还没能适应“一家之主”的角色呢。
纪寒川沉稳地接口:“祝我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顾珩北笑瞥了他一眼:“说得好!干杯!”
“干杯!”
顾聿泽手指上缠着儿童筷,把小碗里的明虾球往嘴里扒,顾珩北把鱼肚子上的肉挑掉大刺、鸡汤里的腿也捞出来去掉骨头,全都夹给侄子。虾球,鱼肚,炖得酥烂的鸡腿肉,算是整桌菜的精华了,顾珩北全给了小孩。
然后他一低头就看到自己碗里也多了一层鱼肉,都是挑过刺的。
“下次我们买不带刺的鱼,”纪寒川又捞出另一只鸡腿放在顾珩北碗里,淡然的神色里有难以察觉的波动,像细细的柳条划过水面,拉出一条浅浅细痕,“这只腿是你的。”
顾珩北手背抵了下额头,忍不住地笑。
“饭做得不错!”顾珩北给纪寒川的碗里添了满满的牛肉和排骨,还摸了下他的头,“一点没退步!”
“顾聿泽,”顾珩北轻轻跺了下地板,“今天的晚饭主要是你小叔父做的,你谢过小叔父了吗?”
孩子抬起油汪汪的小脸,然后低头看看自己碗里最后一颗虾球,极度痛心、万分不舍、毅然决然地把那颗虾球舀进了纪寒川碗里,拖着长长的小奶音说:“谢谢小叔父做饭给我吃,超好吃!”
纪寒川眼帘颤了一下,缓缓垂敛下去,笑意一点点凝聚,全敛进眼睛深处。
————
饭后顾珩北在书房里和顾进南通电话,把在商场里有人偷拍顾聿泽的事给他哥讲了。
顾进南厉声:“那人长什么样?我现在就把他揪出来!”
顾珩北知道他哥虽然横行无忌挺多年,但手底下一直都很有分寸的,不过这事关系到顾聿泽,顾珩北一怕出半点岔子,二怕顾进南没轻没重:
“那人就是个偷拍的,他根本不知道他拍的是什么人,我猜他后面另有人指使……这事还是先交给我吧,我反正这阵子跟小泽肯定形影不离,等找出后面那个人你再出面处理,纪寒川已经锁住偷拍者了……”
“等等纪寒川?”顾进南声音一下子变了调,“他不傻了?”
“啊,不傻了。”
“不傻了你还不让他滚蛋?!”
这事早晚得摊牌,顾珩北双脚蹬地,转椅一直滑到墙边,这样他的两条腿才能彻底在书桌下抻展开。
顾珩北的后脑抵着墙壁,用一种通知式的口吻平静道:“我不打算让他滚了。”
说完之后顾珩北明智地把胳膊伸长,手机离耳朵远远的,就这样他还能听到里面传来连绵不绝的顾进南暴躁的怒骂声。
如果声音可以化作一种有形的实体,那顾进南迸过来的字儿怕是要凝成一片暴雨梨花针,把顾珩北扎成个刺猬球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话筒那边的噪音消停些了顾珩北才把手机拿回耳边,喊了声:“哥。”
“你别叫我哥,顾小四……”顾进南嗓子都哑了,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你今年多大了?怎么还跟十七八那会一样没脑子?你栽了那么多年还嫌没栽够,你这辈子就要跟这人死磕是吧?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是怎么对你的你全忘了……”
“没有,”顾珩北捏了捏额角,他没有办法替纪寒川辩解,更不能披露纪寒川的身份,“我跟他之间的事你不了解……”
“我他妈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想了解!”
“你不了解你就没有发言权。”
“我看你是被他下了蛊!”
“随你怎么说。”
“顾小四,我绝对不同意!”
“我不需要你同意。”
“爸也不可能同意!”
“我会自己去跟爸说。”
顾珩北的声音始终保持着淡淡陈述的腔调,不疾不徐,油盐不进。
“麻痹的!”顾进南失控地爆吼,“我们顾家是不是上辈子欠他姓纪的,那狗东西专门讨债来的!”
顾珩北被他哥吼得一怔,他差点脱口而出“你说对了哥,我们顾家真的欠了纪家的”。
顾进南像个困兽似的在那头走来走去,把地板踩得踏踏响:“是不是他又回来缠你你甩不掉他?你等着,我现在就过去,我弄死那狗|日的……”
“哥,”顾珩北好笑地说,“你觉得你能在我手下把他弄死吗?”
“咣!”顾珩北猜测他哥应该是把家里的大理石茶几踢翻了。
顾珩北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倒影,他能看到自己清晰的眉目里闪烁着细细跳跃的碎光,这种犹如在坚冰上篆刻出来的冷硬坚定让他想起许多年前和整个顾家抗争的自己,那时候的他也是如此义无反顾:
“哥,这件事情,我就是知会你一声,免得你下次来我这跟他碰上再闹出什么不好收拾的,其他的我也没法多解释,你只要知道,如果我下半辈子还要跟谁一起过,那就只能还是他……”
“嘀嘀嘀——”
电话中断,顾珩北怀疑顾进南大概是把手机也摔了。
顾进南这个态度完全在顾珩北意料之中,但是顾珩北根本不惧,他哥这辈子就两个软肋,不巧他是其中之一,而顾进南另一个软肋也明显站在顾珩北这边,所以顾珩北不需要跟顾进南讲道理,他哥强硬,他只要比他哥更强硬,顾进南是拗不过他的。
顾进南在那边发疯烧火连房子都快炸了,但其实他都没跟顾珩北说一句重话。
短短的几天里,顾珩北好不容易定势下来的世界又重新崩塌再构建,人人都觉得他又鬼迷心窍了,但只有顾珩北自己知道,冥冥之中有一只手掌是怎样推着他,带他将遗失的四年又走了个来回。
顾珩北隔着窗户望出去,脚下是巨大繁华的都市,车海横流,灯火煌煌,他的思绪却又回到几天前李司长的那间病房里。
纪寒川的那场车祸出得蹊跷,京都几十年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故,正厅级司长陪同,警备团开道和殿后,接近凌晨时分的地下隧道里竟然有十几辆车连环相撞,大部分车主和乘客都是当场死亡,表面上事故已经定性,但实际上MSS至今还没结案。
A国局势波云诡谲,那么多命悬刀尖的时刻纪寒川都平安过来了,反而到了最安全的京都差点把命丢了。
华夏的安全局势向来是独|立于世界的一个体系,无论是国际杀手还是雇佣兵到了华夏都得龙盘虎卧,任何境外暗|杀势力敢在这块土地上放肆最终都不会有好下场,更别说整个华夏的政治文化中心京都市,那是所有国际黑暗势力的禁地,除非……有强大的地头蛇在此内应。
MSS当时把纪寒川交到顾珩北手里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如果真的是京都这里有人要纪寒川的命,那么跟着顾家四少爷的纪寒川无疑是得了一层金钟罩护身,有动机有能量要纪寒川命的人,就不敢贸然动顾家的人。
这很好理解,每个事件对应的部门有其运转的程序,像纪寒川现在出事,侦察部门是MSS,侦察方向集中在纪寒川的商业对手和仇家上,侦察资源分布是有限的,可要是顾家人牵涉进去,那就是天字打头,警、军、国安倾巢而出。
不是说纪寒川分量不够,而是顾珩北身份太特殊,顾珩北的太爷爷是开国元勋,爷爷遗言“不进八宝山”,父辈一代全都身居高位,谁去动顾珩北,光从动机入手去查,都要把京都掘地三尺,因为你不知道他们针对的究竟是顾家里的哪一个。
当时张晖把这些条条道道说出来时顾珩北都差点冷笑了,他凭什么要这样帮纪寒川?以整个顾家来背书帮纪寒川?纪寒川是死是活到底关他什么事?!
“顾医生,”张晖不愧是顶级情报官,顾珩北一个字不说他都猜得到顾珩北的想法,他自然也知道怎么攻克顾珩北,张晖问,“当年你从A国回来后,令兄曾经向我们MSS申请过对你的一级秘密保护,这件事你知道么?”
顾珩北一怔:“什么?”
张晖:“我们三局的同事曾经秘密保护过你一段时间。”
顾珩北眼睫快速眨了几下,莫名:“为什么?”
“因为在你回国之前,你兄长顾进南收到了好几封和你有关的国际恐吓邮件,那些邮件的地址经过重重伪装我们当时没能追踪到,不过我们后来跟纪寒川的接触里发现,那些邮件是他发出来的,他提醒令兄对你加强保护——你知道那时有人在暗网出高价买NorMou华人股东的命吗?”
顾珩北茫然地摇头:“我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在CSHL,出来后……没过问过NorMou的事,再到后来,”他停顿了下,还是说,“纪寒川提出要收购我手头所有的NorMou股份,原因是……以后不想再与我共事。”
张晖摊了下手:“因为两洲金融战的缘故,很长一段时间里两洲一直处于对立状态,NorMor是做传媒起家的,它的立场并不那么受白种人欢迎,这个你知道吧?”
顾珩北面色微微变了。
“当时很多在金融战里灰头土脸的大鳄们发出悬赏令,NorMou所有的华人股东都在名单之上,虽然这件事情并没有恶化到最严重的结果,但是……就看在他曾经极力想要保护你的份上,请你帮我们这个忙吧?”
……
【全网热门完本耽美小说
www.dmx5.cc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mx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