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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让我(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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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伶忠站在酒柜边, 全神贯注地盯着总资产的数字。这固然是他的习惯,最近地位几乎上升到与生理需要持平。

    不远处的喧嚣渐渐平歇,他仿佛被安静干扰, 穿过走廊,回到二楼的房间里。露天阳台上的游泳池旁、平铺着地毯的地板、沙发与房间门口都横七竖八躺着人,简直就是《生化危机》的分镜。脚下匍匐着一张熟悉的面孔, 贺正群今晚被灌了不少,此时此刻睡得像头死猪。

    秦伶忠穿着浴袍,打湿的散发落下来,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完全不管这群在自己家开轰趴的人的死活, 自顾自回去睡觉。

    做的梦是彻头彻尾的噩梦。

    一开始是小时候母亲、姐姐和家里的佣人朝他翻过的白眼, 之后是读书时和不喜欢的教授避免正面冲突, 最后是自己站在棒球比赛捕手的位置上,面对投球无力还击, 被砸得千疮百孔,堪称史诗级别的狼狈不堪。

    他在惊慌中醒来。

    发现巨大的压迫感不仅仅来自于梦里, 身下趴了一名女性,似乎是昨晚某位来客带来的好友,还差一步就解开他下半身的衣带。

    “您好, ”秦伶忠没什么耐心,但还是用了敬语,“请让一下。到我吃药的点了。”

    他起身, 淋浴、洗漱、吃药、检查存款,然后请家政过来,交代他们把客人请出去顺便清点物品。

    之后,独自出门, 把在自己家呼呼大睡的熟人或陌生人抛之脑后。

    今天还要上班。

    截止目前,距离苏实真和他分手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左右,准确来说不满十四周,再精准些是九十三天零七到八个小时。他记不太清楚了,也有可能出错。她给他带来了巨大的麻烦,浪费了他的时间和精力,把他耍得团团转。要去退戒指,给家人解释订婚取消,然后重新物色目标。这些问题没到无法解决的地步,只是让人有点不快乐,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感觉还不错。

    这么想着,秦伶忠被急匆匆追出来的佣人叫住,受催促低头才发现,他忘了换睡裤。

    苏实真在镜子前转来转去。假如是拥有美貌的新手,大概这时候狂喜到何等地步都再正常不过,然而到底从出生起就漂亮,这么多年早已见怪不怪。

    她染回了金发,剪短一些,前几天为了拍照片所以卷过,涂正红色的口红,身体消瘦又白皙,裸穿中款外套,香水味芬芳刺鼻,踩着高跟鞋穿过起居室。

    刚下班的苏黎旭倦怠透顶,恨不得倒头就睡。最近他正式搬出宿舍,去找房东搪塞时谎称自己是苏实真的表哥,顺水推舟莫名真的萌生几分长辈关怀,随口劝导“你们公司就没有穿衣服的规定吗”,却见证苏实真模仿《传奇一九〇〇》的台词:“Fuck the regulations!”

    showgirl写真集的受众相当有针对性。然而,最近却还是有粉丝的repo小小出圈。反响比较好的是苏实真和屈湘露有一定百合元素的那几页,公司也打算侧重这方面趁热打铁。

    苏实真一贯的不上心。

    屈湘露倒是卯足了劲,要趁机会大捞一笔,好在不久后的将来跟公司提提条件。

    她们不是同时间签约。都是三年,屈湘露已经续过一次,这回早几个月到期。虽然还没确定好下家,但是也不想继续待在公司傻乎乎地搞什么女团,或者被安排去带年轻人热度,尽管已经接了选秀的工作。

    “你打算去哪里?”她旁敲侧击苏实真。

    苏实真回答:“吸烟室啊。”

    “谁问你这个了,”屈湘露翻白眼,“我是问你合约到期以后。”公司会不会留她还真不一定,虽然说苏实真的确有用处,但碍手碍脚的地方也很多。

    被问的人却专心致志翻阅写真集,凝视着自己年近三十的同事cos小学生的那一页,有点费解地自言自语:“我们要卖腐,没问题,本来也在卖的。但如今宅男这什么口味?”

    屈湘露面无表情,把颇感羞耻的那一册给盖上了。

    她们飞去其他城市的漫展签售。

    有一部分是真的喜欢她们的写真,甚至买了几十本过来的;当然,也不排除还有一些只是单纯的来了展会凑个热闹。公司在买不买周边上做了要求,但不排除有游客两手空空、并不消费就来白嫖。每当看到随便那张纸来签名的,屈湘露难免怠慢一些。倒是苏实真不以为然,态度比较随便,导致时间慢很多,后半段都在赶工,没少被工作人员抱怨。

    回到酒店,屈湘露洗过澡,苏实真正躺在床上摆弄手机。

    她下意识想像往常一样调侃“又烦你男朋友呢”,转念又突然想到,他们已经不是情侣了。于是只能悻悻地问:“你在干嘛?”

    “刷微博,”苏实真头也不抬,“顺便看看有什么值得发展一下的对象。”

    “……”

    看过来时,她露出一个小恶魔式的笑容:“毕竟我是单身。”

    关于秦伶忠和苏实真分手这件事,周围人比她本人更不适应。她的这位前男友出手阔绰,又时常组建一些时髦、有趣且需要人参与的场合,所以多多少少大家都沾过光。

    屈湘露之前交到的对象出人意料还没甩她,不知道是良心发现还是纯粹忘了这茬,总而言之,也给了她这时候撑场面的底气:“呃,下次有合适的机会call你。我们再找个新的。”

    苏实真也点点头。

    只不过,秦伶忠那条件已经算是上乘,况且都愿意谈婚论嫁,属实精品,这种她都说不要就不要,究竟怎样才能入眼?

    屈湘露忍不住吞咽:“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她看到床上的尤物思索起来。

    “愿意陪我回乡下的?”苏实真笑着说。

    那笑容和回答在梦幻程度上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引发屈湘露一阵哈哈大笑。

    漫展的第二天,前一天搬了一箱写真集来过的粉丝再度出现,出人意料的是手上又拿了十多本。签名需要时间,这毋庸置疑是把写真集当成握手券来使用。而且,屈湘露签时就是走个过场,到了苏实真这就频繁拍照,显而易见是奔着她来的。

    “你的id是什么呢?帮你写个to签吧。”苏实真主动问了句。

    对方相貌清秀,戴着厚厚的眼镜,体重不胖,反而有些瘦弱,自始至终很少开口,突如其来被搭话,有些始料未及,结结巴巴说:“啊这……”

    她默默等着他开口。

    “……就写‘砂糖酥’吧。”他很小声。

    “啊,是砂糖酥呀。怎么不说呢!”大多数热衷于消费的粉丝都会抓住机会刷存在感,但这位似乎有些例外。苏实真笑眯眯地营业,“谢谢你的支持。”

    ID叫“砂糖酥”的网友当即涨红了脸。

    “你关注了我的微博吗?记得发repo喔,我会给你点赞的!”

    苏实真一笔一画认真给他签完,对着镜头专程摆了pose,才结束和他的互动。在一旁偶然瞟到的经纪人默默想着,得,又有小宅男会玩命氪金了。

    他们半夜就乘坐最便宜的航班回去了。

    但她早晨才到家。

    苏黎旭在制服外面套上打折买来的冲锋衣,在玄关默默端详着苏实真。她是被泡面的气味勾引着睁开眼的,人好像快死了,妆倒是卸得很干净。苏实真艰难地翻了个身,嘟囔着说“累死了”,苏黎旭蹲在她身边,两三口消灭完杯面,然后帮忙点了一支烟,塞到她指缝里,结束后就去上班。

    到中午,他刚被接班的同事提醒能去吃饭,回头就看到熟悉的身影在专柜乱晃。她洗过了澡,头发盘在头顶,不动声色地要他请吃饭。苏黎旭在主打男性正装的全球连锁店上班,收入中规中矩,但对他来说已经很好。

    商场里不缺餐厅,但还要上班不能沾味道,挑来挑去,索性去吃生牛肉。

    “你不吃吗?”苏实真咀嚼着问。

    苏黎旭摇头,反问她说:“你到底有钱还是没钱啊?”

    她平时生活拮据到一定程度,但入手的金额似乎又挺对得起那些没日没夜的工作。

    苏实真大大方方地说:“我打算存钱回家嘛。”

    他们正埋头吃东西,位置旁边的玻璃橱窗忽然被敲了敲,抬头望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之前的大学同学。

    说实在话,在苏实真眼里,比起和秦伶忠的关系告吹,毕业更加没有实感。

    毕业时,苏实真没在社交账号上分享任何有纪念意义的动态。反倒有根本不认识的同学来问能不能发她的照片给自己引流。

    同学特意绕个弯进来打招呼时,她还是挤出了好脸色。双方寒暄了几句,其中不乏几道眼风都是扫向苏黎旭的。其中一个心直口快,末了还是开门见山:“听说你跟秦伶忠是不是分了?”

    她点头。

    苏实真一点都不为这种提问意外。毕竟她也好,秦伶忠也好,大学期间最大的共同点还是话题度。

    虽说好奇心得到满足,但尴尬感也上来了。大多数同学不是什么坏人,这时候流露出一种想安慰她却又不知道怎么说的神情。像秦伶忠和苏实真这样的男女搭配,分手完全在意料之中,尤其在离开校园走入社会的节点。

    “没准过几天还能和好,以前你们不是常这样?”

    “唉,可惜了——”

    “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嘛。”安慰的同时又看了几眼苏黎旭。

    然而,也不是集体里每一个人都一样,就在这时候,有人冷不丁插嘴,声音不高不低,却没来由的很突出:“所以是价格没谈妥吧?”

    空气突然安静。

    差不多所有人都回头看向窘境的始作俑者。那女生是院里有名的优等生、教职工子弟,但在几个全校的比赛中输给过秦伶忠,也知道他通过校园内自动贩卖机的项目赚过一大笔,从此对他和他女友都有些偏见:“……怎、怎么了?你们不就是一个拿钱一个卖色的关系吗?不然你还能看中他什么?”

    话是有些尖酸刻薄,但说实话,的确有不少同学都持有类似观点。

    苏实真也怔了怔。

    不过几秒钟,她就恢复了原样,重新笑起来,似乎还挺开心的:“当然是看中他器大活好了。”

    回去之后,苏黎旭把苏实真送到商场门口。他穿着西装马甲,打领带,她戴着大沿帽,穿轻飘飘的连衣裙。

    “你一个人可以吧?”他问。

    她低着头回答:“嗯。”

    马路上传来轰隆隆的鸣笛声,午后,两个人都不紧不慢。苏黎旭忽然想起什么,慢吞吞地笑了两声,随即迎来苏实真询问的眼神。

    “你真是,”他断断续续地说,“从小到大,都总在风波里啊。”

    小学、初中,苏实真都是在县里念的。苏黎旭成绩糟糕一点,高中在邻乡,是寄宿,只偶尔回来。在他外出混文凭期间,苏实真上了初中。偶尔放假或者逃学回来,他听以前的朋友说,苏实真现在“有点不得了”。

    小地方难免有些村霸、乡霸,孩子也有不少有样学样,跟着游手好闲的爸爸、叔叔或者哥哥,每天只想着打打杀杀,非要当校霸。

    还是初中生的苏实真被卷入其中。

    说得好听一点是红颜祸水,说得难听一点就是被一群小毛孩盯上了,作为战利品被争来抢去。

    “最后是怎么结束的来着?”现在的他问现在的她。

    被提起往事,苏实真笑得东倒西歪。

    她说着,冲自己比划:“头发。”

    “头发?”

    苏实真的笑容像太阳光照射到玻璃瓦片上般明亮,她说:“我当着他们的面把头发剪掉了。”

    他停顿了一下,她持续不断地笑着。穿着初中校服、理着板寸的女生在回忆中闪现。最后他也笑了,伸手给她拦了计程车,打开车门,像送结束购物的客人一样送她上车。

    苏实真瘫软在座位上,黄澄澄的日光映在脸颊和额头,她忽然很想蜷缩起来。每到这种时候,她就会想起秦伶忠。男人的体型与女人不一样。她和很多男性接触过,但对他印象最深。秦伶忠拥抱她时不经意的屈身,他供她抬高下颌抵住的肩膀,他掠过她鼻梁和眼窝的手指。苏实真回想着这一切。

    秦伶忠有很多缺点,非常之多,这种程度的相互了解,他们还是做到了的。独断专行、金钱至上,有点过度的冷漠,除了自己谁都不爱。

    但她没什么好抱怨的。

    他们认识对方完全是自作自受。

    大二上学年的期末,贺正群踏入食堂,打了麻辣香锅和可乐,坐下没吃多久,对面就落下一道人影。经过的陌生人向他打招呼,秦伶忠边颔首边坐下,扔掉沙拉酱,开始吃午餐。

    “你吃这么少?”贺正群问。

    “是你吃的太多,”秦伶忠垂下眼,若无其事地说,“况且你是不是没运动?感觉壮了点。”

    贺正群向来瘦得有些皮包骨,增重是好事,只可惜完全没有健身的习惯:“要复习考试啊。”他翻到封面,把公共课的复习资料展示给他看。

    秦伶忠不屑一顾,不容分说拿过来,又从隔壁餐桌的校友那借用一支笔,轻车熟路地划好重点,归还时满有把握地叮嘱:“背完这些,及格肯定绰绰有余。”

    得到援手的贺正群心满意足,笑得合不拢嘴:“你怎么知道的啊?”

    “多动脑子。别整天玩游戏了。”寥寥几句,精准无误戳中贺正群死穴,秦伶忠不以为意,将说话技巧全投入挖苦中,“你就不能做点有意义的事?那游戏不适合你,我觉得你去玩《小鳄鱼爱洗澡》比较好。要不然报个商赛玩玩也行。”

    贺正群插嘴:“你嘴怎么这么贱啊!”

    “我大一参加过,很无聊,正适合你。下午陪人去赛车展,你要不要一起?”

    “我就算了……反正买不起。”

    “我也不懂车啊,应酬而已,随便看看。”说着,秦伶忠已经拿起他搁在桌上的手机,“密码是什么?”

    “我不会告诉你的。”

    贺正群话音刚落,那头已经解锁。秦伶忠只试了两串数字,分别是“1224”和“0611”,石原里美和新垣结衣的生日。他头也不抬地说:“我帮你存下你们系花号码。你喜欢她吧?”

    听到这里,贺正群已经转怒为喜:“真的假的?”

    “你觉得呢?”

    “她不是你女朋友吗?”他还是难以置信。

    骨相精致,皮囊优美,秦伶忠容易给人留下极其好的印象。美中不足,这正是陷阱之一,以掩饰其偶尔暴露的败絮其中。“我提分手了。没办法嘛,”他说,“谁让你喜欢。”

    贺正群感觉像吞咽了一只蜜蜂,颅骨里嗡嗡叫。他也说不上来是非对错。两个人认识太多年,秦伶忠习惯了损人,而贺正群也习惯被损。那是他们普通的交流方式,也许在外人看来有点火花四溅,不算友好。

    “秦伶忠,我——”

    一句“干你娘”噎在喉头。

    有人从他们桌边经过,迅雷不及掩耳,餐盘被掀翻。秦伶忠及时起身,却还是被弄脏衣服。贺正群也大为震惊,诧异地望向始作俑者。

    那时候苏实真还是黑发,两道三股辫自肩膀落下,在锁骨与胸脯前摇曳生姿。干净的脸颊上没扑什么粉,不带笑意地说:“对不起。”

    肇事者缺乏诚意,掉头就走。遇难者则没有跟陌生人计较的习惯。

    她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她。

    从大学出来,在地铁上补觉,到场地,换了衣服,化过妆,苏实真回到乱七八糟、熙熙攘攘的化妆室。

    她在角落找了一张办公用的转椅坐下,挪动着身子,盖了件外套,就这么等待一阵,终于,工作人员探出头宣布:“开始了。”

    那一年,超级赛车展和虚拟歌姬有合作,打了二次元的擦边球,增加了受众范围,也和showgirl的业务有所交集。

    当时秦伶忠创业才起步,就连在机场等待的时间也用来打电话。他是陪朋友去的展会。家族使然,接触的公子哥数不胜数,大多都过着烧钱的生活。虽然说没什么共同爱好,但还是有保持联络的必要。这类社交,秦伶忠悉数划为义务,所以不会有怨言。

    刚见面就被笑话一通,只因今天的穿着太平凡。对此他没做解释,毕竟对当事人而言,食堂里被迎头泼一身不算什么有趣的话题。他不住校,只能借用贺正群的衣服。秦伶忠就以那身便宜的着装进门。

    苏实真正在免税也价值不菲的改装车边朝周围人微笑。

    不相识的经理把她叫过去,伸出手,很难说有没有私心地替她调整肩带与后背。“这是帮你,你知道吗?我经常在国内这种场子,你需要的话,咱们留个电话——”

    她顿时理解他的意图。

    苏实真长着一张没什么杀伤力的脸,时不时就给异性留下天真烂漫、不设防的印象。误会太深,令人不爽。应付得多了,难免疲惫。

    她轻飘飘地环顾四周,视线掠过人群,捕捉到唯一一张熟悉的面孔。

    秦伶忠在读刚拿到的宣传册,忽然被纤瘦的手臂缠住,映入眼帘的,是不久前才见过的面孔。苏实真粲然一笑。光这一个表情,就足够枝头的积雪簌簌跌落。

    “嗨,”她说,态度和在食堂时有着天差地别,“对不起啊。”

    他短时间分辨不清这个道歉是为的什么,究竟是中午弄脏他衣服,还是现在突如其来拦住他去路,因此只顺其自然:“没关系。”

    “你过来是参观?”她笑着说。

    穿过展厅时,她差点被过路的清洁车撞到。他及时拉了她一把,顺便压低声音说“小心”。

    不论上衣的品牌,还是下装的价位,都完全不符合往常的消费标准。他犹豫了一下,回应以微笑:“嗯,陪朋友来的。你在这里工作?”

    出乎意料,真正聊起来,两个人给对方的印象似乎都和最初不同。

    误会往往就是这样产生的。

    并且一个接着一个,像线团死死缠在一起。

    秦伶忠打量着苏实真的眉眼,头一个念头平平无奇,有可能所有人,尤其男性都会想到——她长得很漂亮。单从这一点说,的确讨人喜欢。

    苏实真望着秦伶忠,想法也简单明了。他好帅,说话的时候会看着她的眼睛,而且笑容又迷人,好像很适合玩玩。

    “两点钟有个戴证件的人,”她低着头说,“他是这里说了算的。我不想让他请我吃晚饭——”

    他忍不住看过去,却被她拽了一下袖口。不经意的小动作导致两个人距离缩短,肢体接触也愈发自然。

    “你看得太明显了。”她笑着说。

    “我不是故意的,”他也笑起来,“不过也能理解。”

    “你能理解吗?我讨厌他?”

    “不是这个。”他也把脸压下去,与她几乎贴在一起行走。

    “那是什么?”

    “我能理解他想请你吃饭。”

    随即,秦伶忠直起身,落落大方朝那位经理看过去。他原本在微笑,却在对方认出他来的一瞬间变为警告的神色。只不过短短几秒钟,苏实真已经拉住他转身。她对他刚才的举动浑然不觉,径自说道:“其实我跟你打招呼前向他撒了个谎。”

    她的手渐渐下滑,与他十指相扣,两个人就像一对年轻人里再常见不过的腻歪情侣——只不过外貌条件有点太优越。

    他顿了顿,倏然间明白了什么:“你跟他说我是你男朋友?”

    她回复说:“是孩子他爸。”

    出租车走走停停,电台里在放烤鱼和寿司店的广告,苏实真仰着头,突然感觉肚子有点饿。电视剧里在说“所以爱会消失对不对”,答案当然是肯定的。爱情就像龙卷风,来得快去得也快。

    因为她知道人没有爱也能活下去。苏实真想,等下去吃沙县小吃好了。

    她走进房间,低着头读社交账号上堆积如山的消息。

    有来自大学班级群的,他们在抱怨工作后的艰辛;有公司经纪人的,他在告知他们签约了新的独家直播平台;有屈湘露,她男朋友的朋友生日,不打算做多正式的局。而她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符合之前她们做过的约定的机会。

    “你过来,我们一起喝酒,少摄取点碳水。不用我介绍,你只要往那一站,肯定就会有人来认识你。”屈湘露言之凿凿,“‘砰’的一声,你就有新男友了。”

    苏实真哈哈直笑:“又不是魔法。”

    “你去不去?”屈湘露有点着急。

    “你又不是拉皮条的,急什么急?”她话里有话。

    都不是小孩子了,在这一行待了这么多年,认识了形形色色类似的人。苏实真当然知道屈湘露的私心。她在不属于自己的圈子里活动,作为附庸,和其他那些富二代的女友一样。她们常常结盟,拉帮结派,形成小团体,佯装亲热但实际上相互排斥。放在一般情况下,屈湘露绝对不算老,在那群小姑娘里却已经是大姐姐。她不喜欢和她们在一起,但又被迫必须融入进去。假如有个同伴,没准会好很多——

    她希望苏实真也成为一份子。

    苏实真没戳破。

    “我求你了,就去看看而已。我找白马王子,你找真命天子,你这比我难多了,”屈湘露说,“万一呢,万一你喜欢的对象就出现在那呢?”

    虽然没兴趣,但也懒得拒绝。苏实真最讨厌麻烦。

    “我没衣服穿。”她说。

    屈湘露欣喜若狂:“我给你准备。”

    她们兴高采烈去逛街。屈湘露高兴是因为大概率马上就会有难姐难妹,苏实真高兴在于有人替她买单。

    期间还发生了一点小插曲。

    屈湘露看中一块表,刚要进去,就被拦住说要有特定的卡才能试戴。

    店员冷冰冰的表情辨别不出真假,总而言之,被看不起的感觉油然而生。屈湘露心里不爽,尤其还当着朋友的面,有点尴尬,但也不好作威作福。

    苏实真在后边默不作声看了一会儿,抽出一张卡,向店员示意了一下。

    对方仔细看了两眼,当即放行。

    来不及将疑问脱口而出,屈湘露尚且呆滞地看过来,苏实真已经转过身去。这张卡的来历也就那几个可能,她们不再谈论。

    早在秦伶忠入职之前,公司就开始和娱乐公司对接,筹备团体选秀节目的出品。

    他入职没隐瞒过背后所代表的资本,所以基本没被当成新员工看待,被委以重任指日可待,加之直属上司之前也都是熟人,说话并不怎么避嫌。

    办公室里,他们聊起几个公司推荐来的女偶像:“策划那边都看过,拟的几个话题也出来了。”

    “营销要花的钱不少啊。之前要请的那评委不会变卦了吧?”

    “后期能收回来的。”

    “已经谈妥了,通稿会是他们发。”

    有人撇下文件夹,指着其中一张照片问:“这个不是自己公司定制了剧本那个吗?怎么进出道组了?”

    旁边另一位不由得发笑:“你认错了吧?出道组是另一个。”

    “怎么都长一个样?”

    “现在就是这样的啊,美女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有特色的不多了。”

    秦伶忠正拿起纸杯喝水,猝不及防被点名。那是同办公室的女高管,向来脾气直爽豁达,这时候越过茶水桌靠到他身边,兴致盎然地问他:“你怎么好像没兴趣?”

    “都成形了的项目。”他说。

    “话是这么说,”她发出咯咯的笑声,一点也不优雅,那种笑的方式令人感到有些熟悉,“你有什么熟人想推荐进来的吗?不管有没有培训过,合适就行。”

    他回答:“没有。”

    加班结束以后,秦伶忠打电话让人送了一趟同城快递。是给朋友买的汽车模型。

    周围人都知道他喜欢赛车,平时也频繁去看赛车比赛和展览,送礼物倒是很给大家省事。刚好他生日,于是特地提前订购了。生日聚会订在郊外的宅邸。秦伶忠驾车过去,路上交通堵塞,以至于心情不怎么样。

    能让成年人心情不好的理由一般不止一个。到场时,已经迟到几个钟头,他被帮忙挂了外套,又被帮忙点了烟,从进门到坐下,可以说是被无微不至照顾得服服帖帖。

    朋友喜欢车,不只是握住方向盘、启动引擎后能开的那种。被叫来的女性也不少,能到房间里来的都经过了精挑细选,活色生香,羞耻心早已飞到九霄云外,正旁若无人像章鱼一样依附在寿星身上交替接吻。

    “不好意思,”中途还要换口气,出来解释一句,“等我几分钟。”

    旁边当即有人哄堂大笑:“几分钟?那你也太快了。”

    “滚你丫的!”

    “妈的,大佬,昨晚人多玩嗨了吗?”

    “找点乐子不容易啊。”

    秦伶忠笑着颔首,点燃一支烟,起身说去透风。被调侃“别是硬了吧”,他又扬起唇角,在烟雾里回骂:“有病啊你。”

    他下楼,定期打理的草坪上有聚集着男男女女。所有人都在高声发笑,临时聘请的侍者过来窃窃私语了几句,秦伶忠回头,朝走上来的熟面孔微笑。大家都是萍水相逢,仅仅因为年轻、多金且缺少烦恼,所以顺水推舟进行无意义的攀谈,假如眼缘得当、身体契合,那么之后的夜晚也有着落。毋庸置疑,这就是最快乐的异性关系。

    最近的秦伶忠很需要。除开工作,别的时间都在喝酒,内脏迟早会受不了的,其实心里很清楚,但就是停不下来。就算隔天要上班,他也会喝一些再睡。不否认这是源于焦虑,虽说他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趁着对方转背放下利口杯的空隙,估计时间差不多了,秦伶忠先走一步。

    上楼时,他听到笑声。

    由等候在阶梯旁的人代劳,秦伶忠被引进室内。仿佛《魔幻城堡》里施过魔法的门,只不过轻轻扳动机关,外面就变成另一座城市。

    假如用一种天气来形容眼前的景象,那么房间里绝对是阴天。大雾弥漫,昏昏沉沉。他们好像抽了太多烟,音乐声刺耳得惊人,吵闹得像马上就要世界末日。倘若不是没有邻居,那他们肯定早就被警察找上门。

    秦伶忠穿过隧道一样的通道,回到原本的座位上,刚落座,目光就停滞。

    卢浮宫珍藏着40万件艺术品,是世界四大博物馆之一,其中有享誉海内外的“三宝”。

    古希腊的断臂女神《米洛斯的维纳斯》、文艺复兴时期的《蒙娜丽莎》、公元前200年的残损雕像《萨莫色雷斯岛的胜利女神》。

    苏实真与它们对比起来不值一提。

    但她足够吸引他。

    他不知道她是跟谁来的。交际圈有重合,见面也不意外。连秦伶忠自己都吓到了的是,真正见到她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恼火。她突如其来分手,我行我素,根本就是在故意激怒他。

    刚入场,被拉着拍了几张照,苏实真和屈湘露就分开了。毕竟屈湘露要陪男友,无暇顾及自己带来的女伴也正常。

    类似的场合,苏实真不是头一次来,加上胆量比较大,无所顾忌地自己上楼,被阻拦时也轻轻松松想办法脱困。借酒发疯的人到处都有,她边把玩着自己的发尾边闪躲。对面窗户里有人玩无人机,撞到玻璃时把她吓了一跳。苏实真笑着后退,随便挑了一扇门进去。

    群青色灯光所填充的空间里,有人在喝酒,有人在玩牌,有人在亲热。她被初次见面的异性搭讪,各方面条件都不错,skinship手到擒来,不过脑子就说“喜欢”,保持着绝佳的平衡感。

    半规管突然感知到危机。

    她转过身,随即看到他。

    他们拉黑了对方。苏实真一度怀疑秦伶忠根本没放在心上,毕竟对他来说,再找一个人求婚不难。然而,此时此刻,四目相对,秦伶忠的眼神里充满了反感,以至于苏实真微微颤抖,竭尽全力才能忍住不爆笑出声。

    他观察她好久,她朝他走过去。

    离近了才看清,她的妆已经花了不少。眼圈泛着乌黑,口红也偏离原位,抱着手臂靠近。他前倾,她仰起头,却保持在无法接吻的距离。

    秦伶忠用足以溺死小动物的温柔语气说:“滚啊。”

    “嗯嗯。”苏实真似是而非地微笑。

    她的手覆上他肩膀,不疾不徐把他按下去。俯下身时,浅金色的发辫散落,被浸泡成荧光的屏障,膝盖抵在他双腿中间的空隙,宛如鸟喙贴近水面。

    他想和她在一起,至少这一刻。可能是因为寂寞,又或者习惯。这段时间的不安终于找到出口。秦伶忠不动声色,手指下意识掠过存放钱夹的口袋,却被另一个人制止扼杀在半道。她从口袋里抽出之前忘记的那张卡,插进秦伶忠的外套口袋:“别这么客气。”

    原封不动,物归原主,也算斩断瓜葛。

    他好像已经自暴自弃,又或者刚才喝得太多现在才上头。秦伶忠盯着她,一动不动,随口问道:“很好玩吗?”

    “看到你心情不好,我真的特别开心。”说着,苏实真在晃动的碎发与影子里起身,从他身上离开。

    这是他所希望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之后他又后悔了好久。秦伶忠觉得自己脑子或许有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实真:“你是我见一个爱一个里最爱的那一个”“早安晚安不如前任入土为安”“女孩子的目光只该在下一个男人身上停留”

    谢谢苹果酒和我爱630的霸王票

    p.s.女主不进娱乐圈!!!虽然发现大家很想看乡下的部分了,但是真的很抱歉,之前想大纲的时候,这个情节要稍后一点点。我也纠结了很久,实在很怕写砸,最后还是想用预先安排好的故事,对不起TTTTTT假如对这篇文到了想骂的程度,希望大家千万不要勉强自己看,祝各位找到自己喜欢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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