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中计 清念的心是黑的
梧桐潸潸, 银杏疏影,长廊阑干内行着一月白、一幽蓝的挺阔身影,二人正款款言谈。
细听之, 是赵合营爽利的笑声, “你看她那眼睛, 天生瞳孔带绿,只因她祖上有胡人血统。说来也奇, 童大人倒是无异,反生得她,天生浅草绿的眼睛, 故而取‘釉瞳’之名。你在这里, 撞见她可要躲着些, 她最好哭了,几句话儿就要惹得她眼泪霏霏,若她哭起来,我四婶婶听见,可又要心疼了!”
至拐弯处, 下得长廊, 撒得一片碎金在宋知濯幽蓝的襕衫上,正行至逼仄花道上, 他负得一只手, 另一手摆袖礼让, “我一外姓男儿, 与你家又无亲, 见着她自然是要避忌一些的,话也不说几句,怎么还敢惹她哭?”
“你避着她, 还不知她如何呢。”赵合营且行且笑,摇首嗟叹,“你不晓得,一则是因我四婶与她母亲孪生,自幼亲近,妹妹没了,自然是当她的女儿掌上明珠一般疼。二则四叔四婶早年有个女儿夭折了,如今膝下只有两位儿子,就连几位侧妃良媛所出亦是儿子,便当她亲生女儿一般,调养至今,可说是集万千宠爱一生,也算对得起童大人了。”
暗忖一瞬,宋知濯含笑问起,“王爷王妃替童大人养女,本就是天恩难得,怎么说是‘也算’?”
遥望左右无人,赵合营挨近些,收抑声息,“我原来就同你说过,我四叔此人英明神武,就是性子多疑。他自到寿州,因不放心童大人,怕童大人远在京中会心生异变,便以王妃念妹之名将釉瞳接到这里来养,实则是以做挟制,童大人就这么个宝贝女儿,怎敢声异?好在这些年,童大人对四叔也算忠心尽力。”
说话间,已至穆王书房,门外有两名跨刀侍卫把守,其中一人折进去通报,不及须臾又出来行礼,“世子殿下、宋大人,里面请,王爷正等着呢。”
二人相请入内,一同拜礼,见得另有几位谋臣坐与下处。穆王由案上端正起身,身后的椅背上伏一条飞龙,栩栩如生。
他虽挂着笑,眼神却难掩威严,下颌半寸长的一片须渣,更显天威,“你们坐,不要老是站着说话。”眼见他二人落座,他笑得更似舒心,“知濯,你带来的兵马我已安顿好,冬至前半月,分得二路,由水、陆发兵至京师两万兵马,童大人会在朝中与景王周旋,以掩耳目,待到京师时,自有你的人马里应外合,一切妥帖安顺。不过,我眼下担心两个事儿,一是你在京替景王做的兵力部署图,不知他是否会临时修改。二嘛……。”
及此,曜石一般的眼眱向宋知濯,攒愁千度,“知濯,我是有些忧虑你父亲。说起来,我常在此地,与你父亲相交不深,但年轻时倒是与他打过一些交到。我颇为欣赏他的一身才学,这些年,又时常听闻他于朝政之功,如今,他已位及副相,我是实在不忍见得因为党羽之争,而使朝廷所失一位对江山大益之良臣啊!”
言中所痛,倒也有真,宋知濯揣度一刻,起身行礼,“那依王爷的意思,该作何解?”
“依我看,”穆王靠像后方宝座,将一面枣红蝙纹袖口抬起来又压一压,示意他坐,“此次回京讨伐,你要找个时机去劝劝你父亲,只要他悬崖勒马,我可以不做任何追究。况且,你们原本就是父子,虽政见不同,到底还是不要闹得骨肉离分的好。”
宋知濯自然无不应从,行礼领命后,三人又商定诸方细节,晨光在几扇槛窗上缥缈变换,宁静中似乎响起雄壮的鼓鼙,敲得尘归尘土归土的宿命。
下沉的天色里,蕴着一种苍凉的黄,十分像边关的一片沙,在旷野中孤寂地浮动。但里头走来一位女子,像沙漠里的异域妖姬,在单薄的一片黄里点燃了四季的颜色。
她穿着珍珠粉的绉纱对襟褂、里头松针黄的横胸,绣着一株风铃草、以及藕荷色的留仙裙,鬓上的两朵荼靡花儿适时地点缀了她瞳孔里的草绿,看上去天真得可怜。宋知濯的眼没有流连,随他的步子一样转入另一条开遍红杏山庄的小道。
只见童釉瞳将嘴角一瘪,捉裙碎步追上去,连滞后的风都带着灿烂的香甜,“宋公子、宋公子、知濯哥哥!”
尾后四字,令宋知濯小小地心惊肉跳,明珠偶时玩笑会这样叫他,故意将两个眼含情脉脉地捧过来,模样既可恶又可怜。
走神的一霎,童釉瞳已经追上来,盈盈可爱地将他含笑睇住,“知濯哥哥,你不记得我了?小时候在京城,礼部尚书胡大人家里,胡家哥哥的生辰宴上?”见他垒眉回想,她的笑容渐融一寸,娇声提醒,“那时候我六岁,你在翻胡家哥哥的藏书,他们笑话我眼睛异色,我在那里哭,你听见了,过来帮我训斥了他们,你还记得吗?”
光拉出二人长长的斜影落在花间,宋知濯蹙额回想,隐约记得好像有这么回事儿,那时他也不过十岁,一切都像是一场虚花梦影。
他望她一眼,立时又别开,笑着颔首,“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傍晚风大,你快回去吧,一会儿王妃娘娘该找你了。”
言讫,幽蓝的衣摆掠过花间憧影,消失在几块巍峨崔嵬的太湖石后。童釉瞳远望一瞬,一片腮灿若傍晚的云霞,眸中带着少女独有的高贵天真。
乍听得远远有人喊,“小姐、小姐!”一缕倩影渐进,到她跟前儿,追着她的眼遥遥一望,“找你半天了,你在这里发什么呆呢?快随我去,王妃娘娘找你呢。”
“玉翡,姨妈找我做什么?”童釉瞳缓回神来,将一张樱桃脸略垂一垂,颇有些腼腆羞赧的意思。
玉翡将她的鬓角拂一拂,宠溺的一双眼将她眱住,“娘娘叫你去陪她一道用晚饭啊,谁知我一个错眼,你就跑到这风地里头来了。本就是个娇弱的身子,哪里经得住在这里吹风?夜里回去,可是要生病的!”
云霞渐散,风露正起,童釉瞳的脸色已褪尽羞涩,撅起两片鲜艳欲滴的唇,似嗔似怨,“哎呀你又说我,仗着比我大个五六岁便要天天唠叨我。你再教训我,我可写信跟爹爹说,叫把你退回去,我可不留你了。”
二人且行且说,玉翡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哎哟哟,你以为你如今是个大姑娘,我就说不得你了?能有多大?不过是十六岁的年纪,什么都不懂呢,我再不看管你一些,磕了碰了怎么好?你现在就厌了我,以后到了夫家碰上人家那些小老婆或是通房丫鬟刁难你,还不得是我帮你震一震她们?你一个小姑娘家家,哪里懂这些?”
“哎呀,谁说我要嫁人了?!”一缕莺声半臊半羞,洒遍如火如荼的一片红杏山庄,越荡越远,仿佛已飘到来年的春天。
而浓秋里,燕去无痕,满树花调,院内皆是聒耳的笑声、琴声、歌声、金樽玉盏咣当碰撞之声、银碟漆箸垒叠的叮咚相合之声,与这秋日里烂熟的瓜果稻麦连成一幅霪糜到溃烂的画面,泛起一股浓稠的腥甜。
小轩水晶帘内,四五个男人在朗声行酒令,身边悉数挨着几位艳鬓花髻的女子。沁心正被其中一个肥胖的身躯挟在怀内,粗壮一个胳膊搭在她颈上,仿佛稍不留神,就能折断她的脖子。但她顶着这恼人的重量,仍旧笑靥不减,一手拂在那男人胸前,吃他喂到唇边的酒。旋即男人满意地笑开,两撇八字髯印在她腮上,摘获一吻。
明珠贴墙站着,一双眼在案上梭巡,探查着哪个杯空、那只壶尽,再十二分留心沁心的一举一动。若是扶额,便递上一盏清水,若有扫裙,便换上一张新绢,从无纰漏。她在看人脸色这件小事儿上,似有与生俱来的天赋。
欻然一盏倾倒,洒了沁心满裙,明珠掩裙挪动几步,将她由圆凳上搀起。见她挥一挥绣帕,巧笑嫣然,“诸位大人,容我去换件衣裳再来。”
众人或点首,或有人咋舌,“你这一席酒,又是换衣裳,又是到下头应酬别的客人,十亭倒有八亭将我们王大人晾在这里,是何道理呀?既是换衣裳,拿到这里来换好了,我们横竖又不是外人,啊,是吧?哈哈哈哈……。”
淫言邪语引得众人笑成一片,明珠却后一步,留沁心摆腰酬酢,“哎呀呀秦大人,你这话儿可有道理?大家听听,我应酬客人嘛是因我要做生意,我若不应酬客人,你们还不到这里来寻我呢。再有了,你是我们王大人的至交好友,但常言有道,朋友妻不可欺,哪有你当着面儿就要看我换衣裳的呀?我若要换嘛,自然也是只给我们王大人看了咯,你们说是不是啊?”
引得众人附和,那位肥头大耳的王大人更是笑逐颜开,拈一只银箸指像对过秦大人,“老兄,你不要在这里欺负我们沁心嗳,她做生意自然不单是应酬我们一户,也是身不由己的啊。”言着,斜挑沁心一眼,横一只大手往她臀上拍拍,“快去,叫翠儿给你煎盏热茶醒一醒,舒服点再来。”
淡淡地,是沁心似嗔似娇的莺嗓,“说你不疼我麽,却连我的丫鬟都记得。哪里还是翠儿呀?翠儿前几日就叫妈妈发嫁了。”她由后头扯来明珠,指给他瞧,“这是我新得的丫鬟,叫明珠,人家在后头给你斟了好半天的酒了,你还记得个翠儿!”
那王大人将两撇八字髯笑得翘上了天,由腰间荷包内掏出个五两的锭子,递给明珠,眼睛却仍盯紧了沁心,“是我的不是,尽然连你换人伺候了都不晓得。小丫头,你可要将你家姑娘伺候好啊,叫她心里每日都痛痛快快的!”
明珠接过银子,一双杏眼诚挚无比,连福了好几个身,“谢谢王大人!”
二人出了轩厅,外头已是金光半沉,晚风轻拂,各个轩厅内隐约传出喧闹之声,在三方抱厦间来回荡漾,而院中诸静十方,却是另一片光景。
隐约见清念正被一丫鬟搀着,扶倒在一棵石榴树上打干呕。明珠由她身边一过,电光火石间便被她扯住衣袖,对上她愤懑圆睁的一双眼,“我有今日,都是你害的!”
她大概喝得半醉,什么话儿都倾口而来,“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我不会落到这个地方,你瞧见我过的什么日子了吗?迟早、我要让你也过一回这种日子!”
一尺长的异草半掩着月洞门下的曲径,最前头的沁心旋裙回来,瞪一眼清念,她方气喘不平地将手撒开。沁心拨过明珠,盈盈浅笑,“雪影,这院儿里的姐妹哪个不是七八十种苦说不出?大家都是身不由己到了这里,哪里就单是你苦呢?这怎么能怨得着明珠?你要怨,就怨天好了。”
明珠由她身后站出来,丝毫不避地将清念凝住,“师姐,我没做过什么对不住你的事儿。你非要同我过不去的话,尽管来,我要是说个怕字,就不是你颜大姑奶奶!”
言讫,她搀了沁心,二人相笑而去,清念咬紧牙根儿,由后吩咐一声,“缎烟,你去请那白二爷到我屋里来,就说我有事儿要跟他商量。”
不时,脂粉浓香的房内,果然见得一个脸面细小坑洼的中年男子坐在案上,倨傲将清念睨住,“我往你身上填了那么些银子,如今见我买卖上吃了亏,一时有些手紧,便要叫别人点你的大蜡烛。怪道人说□□无情呢,我也懒得计较了,可你这会子又叫我来做什么?”
两片红馥馥的绡帐中,清念痴一眼泪一眼地望过来,“你这是什么话儿?你这是要屈死我不成!我在这里,一切自然是妈妈做主,妈妈要谁来点我的大蜡烛,我还敢不依不成?可我心里是想你,如今叫你来,就是要商量个对策,你却动不动就出口伤人,要如此,你走好了!以后再别登我的门!”
烛光偏在白二爷的脸上,更显一脸的坑洼不平。他瞥过眼,只见得她拈着手帕在搵泪,一颗一颗珍珠似的落在他的心甸,止不住软下心来,踱到床上去挨着,“我的心肝儿,我不过说是气话,你也替我想想,眼见你被别人点了大蜡烛去,我心里能好过?快别哭了,有什么事儿找我商议,现在说了,我也好替你去办啊。”
哭声渐止,清念的佯作依依地靠在他肩头,眼睛望向半隐半暗的墙角,“我正是为了这个事儿叫你来,你可知道,我的心里,独有你一个,别的不过是应酬生意。妈妈叫别人来点了我的大蜡烛,我心里十万个不愿意,所以我想了个法子——后儿妈妈要出城去探亲,且回不来呢,你只在夜里过来,别惊动别人,我在床上等你,只把一副身子先给了你。”
那白二爷岂会不依?乐不支地连搂着她亲了几口,难分难舍地悄么辞了去。门一阖上,清念的脸色立时便沉冷如冰,将丫鬟缎烟扯到身前,凑着耳朵嘀咕一阵后,灯竭光烬,落入凉夜。
所隔一日,天阴沉雨,几片云浮在枝稍之上,明雅坊早早点了灯,婆娑的几十盏灯影罩得这个销金窟提早淫靡非常。虞三娘不在,众女照常梳洗打扮预备迎接一夜又一夜的灯酒欢场。
长廊下,明珠正端了一个铜盆来,大约是预备给沁心梳洗,谁知还未转入屋内,先被缎烟叫住,“明珠,你等一等。我们姑娘有话儿同你说,请你到屋里去一趟。”
明珠履舄未停,只放缓一瞬,滞后一句,“她有什么好话儿要同我说呢?我不去。”
那缎烟紧追不舍,推搡着夺过她的盆,“你去一去,一会儿再打水不迟,难不成你还怕我们姑娘啊?”
言毕,她端着盆旋裙就走,明珠去追,一路被引至清念屋内。见清念正在妆案前梳头,一把篦子刮下来几缕青丝。
明珠警惕地将她望住,声音不冷不淡,“你叫我来做什么?有话儿就赶紧说,我过了耳朵好赶紧去伺候我们姑娘。”
“你急什么?”清念含笑一步一步游移过来,将手中的篦子指向案前的圆凳,“你先坐,哎呀你坐嘛!”
见明珠不动弹,她便去揿了她坐下,自个儿也旋到对面坐着,“那日听了沁心姐一席话,我倒有些想明白了,我落到这里来,横竖也怪不上你,要怪只能怪我命不好,从小无父无母地被方丈买了去,一生都是招打吸骂的。想想呢,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原来你师父也要将你卖到这地方来,若不是遇到宋家,你也难逃此命,以为你有好日子过了吧,谁知转头就还是打回了原形。大家都是命苦之人,既然又相逢在这里,也算千百年修来的缘分,我又何必再同你计较呢?从前是我说话儿太急了些,希望你也不要再跟我计较了,啊?”
恰时,缎烟捧一盏热茶上来,明珠稍瞥她一眼,再警惕望回清念,“你就是叫我来说这些?好,我也听过了,以后咱们各人过各人的,也就罢了,谈不上什么计较不计较的。我要回去了,沁心姐还等着水洗脸梳洗呢。”
她捉裙起身,就是要走,却被缎烟上前拽着,笑嘻嘻地再揿她入座,“姑娘不要急,好歹让我们姑娘将话儿说完嘛,你们原是一个庙里的师姐妹,做什么要弄得跟仇人似的呢?”
对过清念拈着帕子,两片秀发盖住了大半张脸,“我晓得,你这是怪我呢,我这里先向你赔个不是,种种都是我不对好了,你喝我一盏茶,就当是原谅我了,成吗?”
想着沁心那里还等着用水,明珠不免急躁些,将一片鹅黄缎袖荡如滚波,口中也尽敷衍,“好好好,我不将那些事儿放在心上就成了。那边还等我去伺候呢,我又不是卖身在这里,若是伺候不周,少不得妈妈要扣我的月钱。”
她意欲起身,再被缎烟按住,一张尖尖的笑脸凑近几分,堆满了笑,“姑娘好歹吃杯茶再走,好让我们姑娘心里也过得去不是?你若这样走了,她又少不得要想东想西的!”
万般无奈,明珠只好举茶饮尽,忙端了盆辞了去,踅入那边儿,沁心正有另一个丫鬟服侍更衣,见明珠急跑进来,便旋身回来叮嘱,“你可慢点跑,我又不是急,省得溅一身的水迎风一吹就要着凉的。”
明珠将盆搁在髹红架子上,一个手指头试试水温,幸好仍旧是热,她便缓出个轻松的笑来,“方才被清念绊住了脚,我怕把水耽搁凉了,就跑得急了些。姐姐,你快来梳洗吧,一会儿不是有个出堂局要去?”
天光愈发暗沉,这里沁心业已收拾齐整,两个婆子捧了装秀绢的小匣子与装衣裳的包袱皮,又有小丫鬟抱了琵琶,明珠正要去拿妆案上的脂粉匣,谁料才到案边,只觉身子一软,跌坐在凳上。
动静儿引得沁心踅回珠帘内,到她跟前儿一瞧,只见她脸色绯红,抬了手背一抹,亦有些发烫,“大概是今儿风大见冷,给吹凉了,有些发烫。你就别跟我去了,若是不嫌弃我的床,就到里头去躺一会儿,等我出局回来,顺便请个大夫来瞧你。”一壁言着,一壁搀她上床,“你先盖了被子捂一捂,我差个相帮去你家给你姐姐报个信儿,免得她担心你。”
“不妨事儿的姐姐,我伺候你去出局,等回来再去抓两副药吃就好了。”明珠一只软臂撑着床沿,作势是要起来,才半抬起上身,又倒回去,只觉身体里血脉翻滚,周身都失了力气,有些燥热难耐。
沁心忙给她盖了被子,总觉她那张潮红的笑脸不大对劲儿,又来不及细想,只按住她,“我这会子忙着出局去,你就别招着我在这里耽误工夫劝你了。老实躺着吧,今儿不过是个酒局,那户客人倒是个爽利性子,绝不拖拉的,不过一个时辰我就回来了。”
实觉体力不支,明珠只好作罢,由被子里露出一双含丝绞缕的大眼,“那麻烦姐姐下楼差人到我家里说一声儿,就说我身上不大爽快,晚些就回家去。”
一阵功夫,一行人已下了楼,沁心叫来一个相帮,说了地址,让相帮连往她家里去送信,这才登舆而上,心内却总有些踞蹐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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