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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揭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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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河怎么了?”宁夫人看着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丫鬟, 皱眉问道。

    “只是晕过去了。”容祈解释着。

    宁夫人收回视线,淡淡说道:“那两个士兵一炷香之后就会回来,把白河叫醒, 她知道如何应付的。”

    宁汝姗和容祈对视一眼。

    宁夫人站在祭桌前, 冷眼看着他们的反应, 扭开脸不再说话。

    他们进来到现在已经浪费了半炷香的时间。

    “把她唤醒吧。”宁汝姗犹豫片刻低声说着。

    白河迷迷糊糊间,一睁开眼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面孔,不由吓得惊叫一声,浑身无力地往后爬着。

    宁夫人见状, 低声呵斥道:“噤声。”

    “夫人。”白河惶恐抬头, 这才看到一侧站着的宁汝姗。

    “三娘子。”

    她原就是宁府下人, 自然认识宁汝姗。

    “在这里守着。”宁夫人低声说着,自顾自地掀帘去了内屋。

    宁汝姗犹豫了一会,见容祈对她点点头, 这才跟着入了内。

    “您是世子?”白河轻声问道。

    容祈看着她,不说话时, 眉目深邃如刀锋。

    “我不过是一个丫鬟, 我家姑娘还在宫中, 是我们有求于你,世子不用来威胁我,我自然知道怎么做?”白河强忍着恐惧,冷静说着。

    “等会那两个看守的就要送水来了,世子应该回避。”

    她起身拍了拍染上灰尘的衣裙,理了理凌乱的衣袖和发髻, 没多久,果然听到有沉重的脚步声逐渐走近。

    容祈思索片刻后便去了更为隐蔽的内室。

    白河收拾妥当后,又见人避开, 这才一如既往地开门。

    “辛苦两位大哥了,水抬进屋内吧,剩下的我来。”白河的声音隔着层层幕帘,依旧格外温柔和善。

    佛堂内是窸窸窣窣的声音。

    内屋三人侧耳倾听着,直到外面再无动静。

    “走了。”宁夫人手中套着一串菩提珠,淡淡说着,“我开门见山说,你娘确实有东西在我这里。”

    宁汝姗抬眸:“什么东西。”

    “一封信。”宁夫人从梳妆台的一个装匣底下掏出一个薄薄的信件。

    那封信被压在这里整整三年,边角整齐,毫发无损。

    “我娘为什么把东西给你。”宁汝姗接过信封,疑窦问着。

    怪不得她心生疑惑。

    在宁府时,东西两院是从不交流的,花园和大堂隔开了两院人的往来,西院的账务都是从宁翌海的账户上出,东院的直接走了公账,加上梅姗避入宁家后从不出院子。

    两位夫人之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宁夫人斜了她一样,冷笑一声:“她也不想给,我也不想收。”

    “可若不是箭在弦上,刀在脖颈间,谁不是相互低头将就着。”

    站在门口的容祈在沉默间开口说道:“我听闻当时官家担忧宁家混乱,特派了宫内女官和禁军守卫宁家。”

    宁夫人嗤笑一声:“你说的没错,当时官家的禁卫军已经围住整个宁府,梅姗身边的秋嬷嬷被困在府外进不来。”

    当时的宁府不过是刀板上的鱼肉的,她们甚至只能做一个提线木偶,一言一行都收到监视。

    “她大概是预料到了后面的一切,略施手段,暂时岔开了这些人,在过年前一夜,也就是宁翌海的棺椁送回临安前一夜,敲响了我的房门。”

    宁夫人揉了揉额头,颧骨高耸,脸不见肉的面容在沉默的光影中留下消瘦的阴影。

    她在宁家时,还有些圆润的富态,可到了这里却就像是被人抽了全部的力气,整个人阴森冰冷,宛若套着衣服的骷颅。

    宁汝姗握着手中那封信,来回翻着,却迟迟没有打开。

    “她与我做了个交易。”

    宁夫人嘴角僵硬,微微抽动,古里古怪。

    “她说我之后的日子不会好过,宁姝惹出来的好事情,官家不会放过我们,我和宁姝此生都不复相见,但她可以帮我们。”

    她陷入沉思,整个人宛若入定的枯木,连着眼尾的皱纹都在昏暗日光下古板死寂。

    梅姗容貌艳丽,举世罕见,哪怕是此刻穿着素白衣服,不着粉黛,在昏暗的烛光下依旧美得惊人。

    那夜,她说话时的神态格外悲悯哀伤,哪怕连着眉梢也不曾耸动一下,可那双眼落在别人身上,却像能透过一个人的一生,让人战栗恐惧。

    宁夫人自小就听过她的名字,日日听着她的名字长大。

    谁不知道,梅家出了一个名动天下的明珠。

    梅姗。

    她的祖父是天下第一名儒,她的祖母是西南边境的王女,她的父亲是文官之首,她的母亲是天下闻名的大才女。

    韩诤为她手植梅林,宁翌海甘愿为她冒生死大忌。

    两人按理本就是云泥之别,若不是造化弄人,本就没有见面的机会。

    可今夜,两个人却互相站着,四目相对,各自无言。

    “她说我可以让来人帮我救出宁姝与我,但前提是我为她保护一封信,等着一人来取,只要一切相安无事,所有的事情都将解决。”

    宁夫人低声说着,声音虚幻飘溢,在空荡的屋内摇摇摆摆,无依无靠地消失在耳畔边。

    “一人?”容祈出声问道,“没说具体是谁?”

    “没有,梅姗只说在我被软禁之后,会有一人来,不论是谁,便都把信给他。”宁夫人喃喃自语,“但她要求我一定要完成外面的那个阵法,不然将永远也出不去。”

    宁汝姗发怔地看着她。

    “我想来她当初应该料到是你回来,但不知为何说是一人,现在想来想必也是不安。”她嘴角露出一丝嘲讽之意,却也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内外守卫至少一千人,来回换班密集,以及守岗之人严密,若不是那个阵法,我们确实进不来。”容祈回道。

    宁夫人长长舒了一口气。

    “是的,你说得对,梅姗果然厉害。”

    “我娘还有说什么话吗?”一直沉默的宁汝姗低声问道。

    宁夫人拨动着菩提珠子,低眉顺眼,淡淡说着:“我只负责送给你这封信,之后的事情,让你去找秋嬷嬷。”

    宁汝姗也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怅然若失。

    娘到最后也不曾给她留一句话。

    “至于我的要求,就是救出宁姝,带她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宁夫人闭眼,神情冷淡说着,“若是你们骗我,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富荣公主马上就要出宫建府待嫁,宫中回放一批人,我已经联手御史上奏,到时在借机金蝉脱壳。”容祈简单交代着。

    宁夫人点点头,脸上紧绷的神情也微微松了下来。

    “还请世子记住今日的话。”她冷淡驱客,“你们也该走了。”

    “夫人今日还未好?”门口出来一个侍卫惊讶地询问声。

    外屋的白河冷静说道:“马上就好了。”

    “这也是她让我做的,每日这个时候让人送水过来。”宁夫人侧首盯着那张厚重的门帘,“想来也是给你们留的后手。”

    容祈一个激灵,抬眸去看宁夫人。

    “多余的问我也不知道。”宁夫人不等他说什么,便主动拒绝道。

    “我只是想问夫人为何选择和她合作,若是把东西交出去……”

    “出去。”宁夫人冷冷呵斥着,打断容祈的话。

    “你们该走了。”一帘之隔的白河低声说着。

    宁汝姗和容祈对视一眼。

    容祈对着宁夫人拱手说道:“多谢夫人大义。”

    宁夫人拨着菩提珠的手一顿,嘴角微微一抽,但随后更加用力地抿起。

    “两位大哥,麻烦抬出去吧。”门口白河细声细气地请求着。

    外屋一阵动静,随后又陷入安静中。

    容祈带着宁汝姗出门。

    宁汝姗临走前,突然向后看了一眼。

    正巧和宁夫人的视线撞在一起。

    宁夫人跪坐在酸木茶几上,屋内昏暗,她就像一块笔直平板的灵牌,死气沉沉。

    她没想到宁汝姗会往回看,不由一愣,整个人僵硬而严肃,随后又移开视线,继续在暗无天日的屋内沉默着。

    “宁夫人是不是没有母家?”容祈带着人藏在树上,等着底下士兵两拨换挡的空隙时,突然问道。

    若是有母家,便是平头百姓也不会让子女如此受到磋磨。

    容祈低头,看了整张脸埋在他怀中之人,低声嗯了一声。

    “宁夫人原名袁晏如,父亲袁平原是宁将军的上司,原先还有个哥哥,不过父子二人都在第二次北伐后牺牲,当时宁夫人也才十四岁。”容祈低声说道,“听说是为了让宁将军保护当时的主帅突围,领了右前锋断后。”

    “天下太平方晏如。”宁汝姗被日光刺得眯了眯眼,喃喃自语。

    “嗯。”

    容祈带着人飘然而过落于假山后,声音在春日微醺的日光下一点而过,消失不见。

    “天下太平。”

    宁汝姗心中一颤,握紧手中的信封。

    “你自己一人看吧。”回了自己的院子后,容祈把人送进屋内,自己则是站在门口低声说着。

    宁汝姗站在空荡荡的屋内,茫然地看着容祈。

    寺庙的厢房总是带着近乎冷漠的空旷,一张床,一个桌子,冰冷而克制。

    佛言渡众生,却又高高在上。

    “去吧。”容祈为她关上门。

    最后一道光被门挡住,宁汝姗站在屋子中央,握着那份轻飘飘的信,有些局促不安。

    容祈背着手站在院中的大树下,许久之后,他听到屋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压抑哭声,眉心不由皱起。

    冬青小心翼翼说道:“我去打盆水来。”

    “嗯。”

    不知过了多久,紧闭的房门被人打开,紧接着宁汝姗闷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娘说秋嬷嬷不在梅园,就在相国寺山脚下的一处村庄里。”

    容祈转身,见她双眼红肿,脸上却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

    “嗯,我们去找她。”他上前,犹豫片刻,“带个纱帽吧。”

    宁汝姗点头,折身回屋拿了一顶纱帽。

    “走吧。”

    两人朝着寺庙外走去,沿途到处都是来来回回的游客来踏青,热闹喧嚣,春意盎然,偏偏两个挨得如此近的人却是一路无言。

    闲情逸致的人群中,人人欢欣笑颜,唯有他们逆流而出,神色沉默。

    直到走到寺庙门口,宁汝姗看着山门口九十九阶台阶,突然停在上面,出声打破沉默。

    “春晓计划最终目的是为统一南北,收复失地,光复大燕。只是在这个失去韩相的十五年的时间,计划出现了变数,韩相虽各自制约,做了隔断,但人算不如天算,计划的发展出了偏差,她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她跟我说我已长大成人,她此举是为了斩断这个计划与我的关系。”

    宁汝姗扭头去看容祈,即使隔着雪白飘纱,依旧能看到那双眼睛里的潋滟水光。

    容祈下意识伸手,仓皇的落在她面前,最后小心地握住她的手。

    “她在确认爹战死的消息后便知道时机来了,也猜测春晓计划可能会被暴露,所以当夜就让秋嬷嬷去送了三封信,分别送给她觉得疑似的三个人。”

    她想要去握住什么来增加内心的力量,稳住自己的心绪,便死死攥紧容祈的手。

    “是谁?”

    相国寺的院门口有两颗大樟树,几十年的生长让它枝繁叶茂,生机勃勃。

    树下的容祈温柔地问着,宛若春日里的一阵风,安抚着平静的湖面。

    “不曾说,但她说这件事已经交给秋嬷嬷,但秋嬷嬷年事已高,不忍她承担太多的苦难,便把所有的事情一分为二,其中这些内容写在纸上,交给宁夫人保管。”

    宁汝姗握着手的力气,用力到手指发白。

    “那我们就去找秋嬷嬷。”容祈低声说着,“梅夫人也怕宁夫人这边生出事端,不可能在信中一一言明。”

    宁汝姗低头沉默着。

    两人无声地站在树根虬结的大树阴影下,任由春日的风拂过鬓角,满庙墙的热闹喜悦,处处可闻的笑声,可沉默依旧在两人之间缓慢滋生。

    “容祈。”宁汝姗喃喃自语,握着他的手因为用尽全力都在慢慢颤抖,“我娘让我自己以后为自己活着。”

    “她说,这是她送我的第一份礼物。”

    手中的力气对容器而言不足为道,可他却还是觉得心口刺痛。

    宁汝姗对梅夫人而言是一个不可说的存在。

    这个存在在韩诤死后被划开一道,分割成截然不同的情况。

    前面是多么欢喜,后面便是多么憎恶,乃至后面出了太多不可控的事情,让这份感情中夹杂了数不尽数的变化。

    这样的时过境迁,便是太大的欢喜,也会被时事磋磨殆尽,更何况是本就不干净纯粹的感情。

    “你说她喜欢我吗?”宁汝姗喘着气,低声问道。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容祈柔声安慰着。

    容祈的虎口被宁汝姗的指甲掐破了皮,他缓缓伸手包住宁汝姗颤抖的手。

    “我们走吧,你只有明白了所有的真相,才能知道他们到底爱不爱你。”

    容祈靠近她,原本被宁汝姗单方面紧握的手,在他翻手向上地动力中变成紧扣的十指。

    他颇为用力,却在此刻给了宁汝姗难得地镇定感。

    宁汝姗抬眸看着他,微微一动,却差点软了腿,朝着前面谱曲,幸好被容祈一把扶住。

    “台阶陡峭,我背你下去吧。”容祈鬼使神差地说着。

    “还是我自己……”宁汝姗下意识拒绝着。

    “别拒绝我。”容祈把两人紧握的手放在唇边,虽不曾落在一吻,可呼吸足够滚烫。

    即便是一向温煦的春日阳光若是持续热烈,依旧可以软化坚冰。

    宁汝姗呼吸一窒,手指微微一动,想把抽回手,却被人紧紧握在手心。

    “秋嬷嬷在哪,我们去找她。”

    容祈虽然蹲在她面前,但两人交缠的手却一直不曾松开。

    他在假装镇定。

    宁汝姗眉眼低垂,看着矮身的人,突然想到。

    “那就麻烦你了。”她不由自主地脱下白纱帽檐,缓缓趴在他背上。

    容祈这才松了一口气,缓缓松开她的手,把人背在背上,双手托着大腿,脚步坚定地朝着山下走去。

    “娘信上没明说秋嬷嬷在哪里,只说在一个村子里。”

    “我想起秋嬷嬷每次相国寺庙会都会给我买一种酸酸甜甜的山楂糕。”

    宁汝姗趴在容祈宽阔的背上,他步履坚定,稳稳当当,春日的阳光晃晃悠悠,落在脸颊上宛若有人轻柔地抚摸着她。

    “我听说相国寺的山楂糕很有名,是因为有一个地方种的山楂极好。”容祈的声音透过胸腔,似乎能隔着脊背传到她耳朵,带着一种奇怪的震动嗡鸣声。

    “在哪?”宁汝姗问。

    “山野村。”

    —— ——

    相国寺山脚下一共有三十六个村落,其中山野村名声最大,就是因为其种植的山楂格外有名。

    整个临安的山楂大都产自这里,尤其是这里就在相国寺的保护范围内,大家都觉得是相国寺的香火庇护,让这个村多了点与众不同的山楂。

    这里常年有商贾游客来往,甚至村中还有专门供他们过夜休息的地方,是以当容祈和宁汝姗来到这里时,并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

    容祈和宁汝姗站在村门口,村落门口竖起一个极大的石碑,规规整整地刻着‘山野村’三个大字,几个孩童绕着石碑奔跑打闹。

    “山楂好,山楂妙,土里有个大山楂,山楂大,山楂小,玉佩好换大山楂。”他们玩着捉迷藏,叽叽喳喳地喊着。

    “梅夫人信中可有提到如何找到她?”容祈盯着这个占地面积不小的村落,皱眉问道。

    宁汝姗摇摇头。

    “只说若是到了,自然会知道。”

    “大山楂,红彤彤,一月种,十二收……”

    宁汝姗下意识侧首去看这群小孩。

    “怎么了?”

    “山楂不是秋季收的吗?”她问。

    “大概是小孩子不懂随便编的。”

    “可我娘一月生日,我十二月生日。”宁汝姗低声问道,“他之前还说什么玉佩好换大山楂,哪里有人用玉佩换东西的。”

    容祈一愣。

    “小孩,过来。”他对着那群小孩喊道。

    几个小孩停了下来,站成一团,其中为首的小男孩看了一眼容祈,面露害怕,几个小孩争相着动了动腿,想往后跑。

    宁汝姗失笑。

    “过来,来我这里。”宁汝姗掏出几块酥糖,笑脸盈盈地说着。

    这个小孩犹豫了一会,其中一个年纪十来岁的女孩胆子颇大,犹犹豫豫地摸了上去。

    “给我们的嘛?”

    “嗯。你是第一个人来,给你最大的。”宁汝姗给她挑了一块最大的酥糖。

    小女孩连忙握在手心。

    见真的有糖吃,其余几个小孩都争相寄了过来。

    “你们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再给你吃。”宁汝姗握拳,拦住他们的动作,和和气气地说着。

    “谁第一个说,我就给他两颗。”她特意强调了一句。

    “你问什么。”嘴里塞着糖的小女孩,歪着头问着。

    “你们刚才唱的童谣是谁教的。”

    “书院里的先生啊。”

    “白先生。”

    “好像是白先生生病的娘。”

    几个小孩子叽叽喳喳地说着。

    宁汝姗若有所思,给说话的小孩一人两颗糖。

    “那白先生在哪呢?”她又问。

    这次几个小孩顿时警惕起来:“你们找他做什么。”

    “白先生人很好的。”

    “怎么又有人来找他啊。”

    “你们为什么找他啊。”最开始的小女孩脆生生地问着,“白先生只是我们的教书先生,从来不收钱,人很好的,而且他娘年纪大了,身体不好。”

    “他娘是不是……眼角有一道疤。”

    小女孩眨眨眼不说话。

    “我是她娘的朋友,你们若是不放心,不如自己跑一趟,就说是……”宁汝姗沉默一会儿,“那这个玉佩给她,她就知道了。”

    宁汝姗解下腰间的墨玉,递到小女孩手中。

    小女孩摸着这块玉佩,歪着头,对着几个小孩打了个眼色,自己则是头也不回地朝着村里跑去。

    一直沉默的容祈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一动。

    村门口的大树上枝叶微微一晃,很快又归于安静。

    “日头大,先在树下坐一会儿吧。”容祈上前一步,低声说着。

    他一上前,原本围着宁汝姗的小孩瞬间后退一步,拥簇在一起,不安地看着容祈。

    宁汝姗噗呲一声笑起来:“你也太找小孩嫌弃了。”

    容祈无奈笑了笑。

    “长生一岁之前,我一抱他他就哭,后来阿姐让我每三天去一趟,手中都带着零食,这才让他见了我有好脸色。”

    宁汝姗侧首,惊讶地看着他。

    “岁岁是第一个见到我不哭的小孩了。”

    他不过微微一笑,脸上冷厉之色瞬间温柔下来。

    “岁岁见了谁都笑眯眯的,她还小的时候,我就怕她被人用糖葫芦骗走了。”

    宁汝姗笑说着,双眸明亮清澈,温柔可亲。

    容祈煞有其事地点头:“岁岁确实一直在走丢。”

    宁汝姗抚了抚额头。

    “我想吃糖。”一个大概才三岁的小孩怯生生地贴着石头站在后面,小脸脏兮兮的,小声说道。

    她太小了,之前一直没挤到前面。

    “嗯,给你两颗。”宁汝姗挑了两颗个头不大的酥糖,递到她手中,“慢慢吃。”

    小孩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我,我也要。”

    “我也要。”

    原本还挤在一处的小孩立马又涌了过来,很快就把宁汝姗手中的酥糖一抢而空。

    “这是你从岁岁糖罐里拿出来的嘛?”容祈借机问着。

    宁汝姗点点头,促狭地眨眨眼:“反正岁岁十个手指头以外的数字,都数不过来。”

    “她的那个糖罐被冬青和袁令塞满了,我昨日去拿的时候,发现竟然有七八种糖。”她叹气,“张叔说她不能吃糖了,你们可不能喂了,小心牙坏了。”

    “嗯,下次我提点冬青袁令几句。”容祈点头应下。

    两人随口闲聊,原本的隔阂不知不觉慢慢消失不见,语气态度带着谁也没有察觉出的,微不足道的亲昵。

    那个年纪最小的小女孩趴在石头上,时不时歪着头看着他们,一颗糖吃的口水直流,宁汝姗只好掏出帕子,给她擦擦嘴角的口水。

    “啊啊,白先生请你们过去。”远处,小女孩站在不远处的巨石上挥着手,大声说着。

    宁汝姗一愣,连忙起身,容祈上前扶着她。

    容祈朝着一处隐蔽地方看去。

    跟了一路的暗卫点点头。

    两人这才对视一眼。

    “走吧。”容祈亲自为她带上白纱帽子。

    “他们是一对啊。”小女孩看着他们离开,最后舔着沾满了糖霜的手指小声说着,“甜甜的。”

    白先生的村中唯一的先生,里正给人建了石头房子,在村中已经是难得的开阔富裕。

    他身形微胖,脸颊雪白如银盘,着急地在门口踱步,时不时擦着额间的汗。

    “来了来了,白先生。”小女孩笨笨跳跳地跑了过来,大喊着。

    白星扭头去看,只见一个带着纱帽的女子走在最前面,身后男子宽袖华服,宛若风流名士。

    他倏地站定,目光落在最前方的女子身上,直到两人在台阶下站定。

    “宁,宁姑娘。”他咽了咽口水,小声问着。

    “秋嬷嬷何在?”宁汝姗脱下纱帽,和气问道。

    白星打量着面前这人的模样,这才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和干娘屋中的画像一模一样,宁姑娘这边请。”

    刚一踏入小院,就闻到其中弥漫着一股药味。

    “秋嬷嬷病了?”宁汝姗皱眉问着。

    白星叹气,带着一丝尽人事听天命的无奈:“是年纪大了。”

    是了,秋嬷嬷如今也该六十八了。

    宁汝姗有些恍惚地站在紧闭的房门口,这里的药味越发浓郁。

    “就在这里了。”白星说着。

    屋内传来一声虚弱的声音。

    “是你吗,三娘子。”

    宁汝姗心中酸涩,缓缓推开门。

    屋内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眼角那道小疤被皱纹所掩盖着,只能隐约看到一点痕迹,整个人佝偻着,眯着眼朝外看着,神态越发苍老。

    “秋嬷嬷。”宁汝姗哽咽地喊着。

    “夫人没骗我,她叫我不论如何都要相信三娘子还活着,我就知道……”她视线迷茫,只能看着门口的那点微弱的光线,听着那声熟悉的声音,激动伸出手,在空中晃着,“快,快来给嬷嬷看看。”

    宁汝姗缓缓踏入屋内。

    屋内挂着一幅保存完好的画像,梅夫人穿着大红色衣裙躺在树下闭眼小憩,十来岁的宁汝姗正趴在矮几上托腮看着,手中的手不用心地落在脚下。

    ——是爹画的画。

    “您不进去。”白星畏惧地看着面前男子。

    “秋嬷嬷的眼睛怎么了?”容祈反问道。

    白星讪讪回着:“哭瞎的,我劝不住,后来我开始教村里小孩读书,那群小孩整日围着她转,这才让干娘不哭的。”

    “干娘?”

    “我七/八岁时父母双亡,快饿死时,是干娘把我抱回去放在这里养着的,在她五十岁时,本来已经出府,只是没多久又被宁将军接回去侍奉玉夫人,直到三年前才回来。”白星倒豆子一半交代干净。

    “容祈。”许久之后,屋内突然传来宁汝姗沙哑的声音,“你能进来吗?”

    容祈一愣,便对着白星拱手告辞。

    屋内,宁汝姗坐在秋嬷嬷床边的圆凳上,小声说着话,见容祈入内,这才说道:“是秋嬷嬷让你进来的。”

    “世子。”秋嬷嬷虚弱地靠在软塌上,挣扎着要起身。

    “不必起来。”容祈连忙说着。

    “这话夫人交代只说于你一人听,若不是你来找我,便是张春来,我也不能说。”秋嬷嬷喘着气,气若悬丝地说着,“可我舍不得。”

    “夫人当年就说过容家不会坏,我这些年一直记着夫人说得每一句话。”

    她苍老如枯木的手握紧宁汝姗的手,颤巍巍说着:“这事太难了,三娘子既然出来了,就摘得干干净净,那些国仇家恨,天下大事,都交给别人,三娘子平平安安才是最好的。”

    宁汝姗手指微动,嗯了一声。

    容祈神色严肃,郑重拱手应下:“不负夫人所托。”

    “夫人这些年一直养着五只鸽子,我就养在星儿这里,事情要从宁将军走的消息传来那日,她深夜来我屋中,于我说要我给三个人送三封信。”

    秋嬷嬷咳嗽一声:“我也不知道那三个人是谁,但我知道送信的三个地方,红脚的鸽子是送给应天府的,白脚的是飞到西和州的,黄脚的则是泗州。”

    宁汝姗和容祈对视一眼,心中震惊。

    “她与我说,谁来了谁就不是奸细。”秋嬷嬷虚弱说着。

    “别的我不知道,但我听说应天府的宴家大郎君在送信后的第五日入了临安。”秋嬷嬷缓缓吐出一口气,“应天府到临安,快马加鞭五日即可。”

    “所以不是他。”

    “怪不得。”容祈喃喃自语,“宴家当年来得如此快。”

    “那其他两个人呢?”宁汝姗一口气提着,急促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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