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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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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园依山而建, 山腰附近有一个占地极大的跑马场,今日的赛马就是在这里。

    容祈披着大氅,坐着轮椅来的。

    冬青推他入场时, 场地内原本热闹的气氛诡异地安静下来。

    场地上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但很快又重新恢复了热闹, 对着容祈的出现不再刻意停留目光。

    “去看台上吗?”冬青问。

    容祈点点头。

    “这里距离相国寺不远,等会要去接夫人吗?”冬青来到一处避风的地方,随口问道,“我早上出门前特意嘱咐夫人不必下午回来送药, 把时间挪到晚上了。”

    “嗯。”

    跑马声总是时不时地在耳边响起, 探究的视线若有如无地扫过他。

    容祈皆是沉默以对。

    “今日都来了谁?”

    “临安三品以上的郎君娘子都来了, 各家娘子目前在脂雪阁由富荣公主接待,现在跑马场的人是八皇子燕行负责。”

    “嗯。”容祈今日赴宴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对场下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梅园虽是早早就被官家收走, 可有个梅花迷林和玲珑棋局至今还未破旧,导致山顶的千层宝阁至今还未被踏足。”

    冬青摸摸下巴, 煞有其事地说着。

    容祈漫不经心地听着, 目光朝着山顶‘望’去。

    多年前, 他曾被韩相抱在怀中踏上庞大迷乱的梅林,走过难以破解的棋局,最后站在那座雄伟壮观,瑰丽精巧的琉璃白玉七层飞虹塔前。

    巨塔如锥,直冲云霄,大块整齐平整的青砖层层而上, 慢慢收紧至塔顶。

    各层出檐处皆外镶黄、绿、蓝三彩琉璃,檐下斗拱、倚柱、佛像、菩萨、金刚、花卉、盘龙、鸟兽构制精巧,令人目不暇接。

    塔正面入口处的十字歇山式小楼阁更是富丽堂皇, 极尽富贵。

    一塔玲珑驾碧空,满山翠柏起秋风。

    它是大燕南下后最为精巧富丽的建筑。

    “这么多年了都没有被破解吗?”有个怯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冬青扭头扫了一眼身后的男子,露齿一笑,爽朗无害:“自然,天下巧思尽出梅园,梅园无主后,除非他们用火器毁了整座山,不然只能静待有缘人了。”

    “好厉害啊。”那人小声说着。

    “这位郎君是?”冬青打量着面前之人。

    说话这人穿着青竹色锦衣,瘦弱矮小,脸色雪白,眼睛清澈明亮,像只山野里的小兔子。

    不是临安城里长大的郎君。

    冬青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无官位,今日是随皇城司副统领王铿来长长见识的。”那人微红着脸,小声说道。

    “王铿是你?”冬青眼波微动,态度甚是温和地问着。

    “是我大兄。”

    “我常年在外游历,很少回临安。”他解释着。

    “幸会。”冬青抱拳,挑挑眉,意味深长地说着。

    王锵察觉到自己的不受欢迎,默默缩回脑袋,坐在角落里继续当个哑巴。

    容祈对刚才的一幕视而不见,沉默地坐着,只是没多久就听到马蹄滴答的声音朝自己走来,很快又停在自己面前的看台上。

    “容祈,我请你看出好戏。” 八皇子燕行高声说着,颇为幸灾乐祸。

    容祈无神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平静冷淡,毫无波澜。

    冬青皱眉,看着底下的八皇子颇为不耐。

    赛马场再一次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聚集在这个角落中。

    王锵收紧衣服,整个人都躲在角落里,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何事?”容祈蹙眉,不得不淡淡问道。

    “去了不就知道了吗?”燕行扬了扬头,看着他波澜不惊的模样,忍不住激道,“不敢?”

    容祈只是看着他,却并不搭理他。

    空气中充斥着难捱的无声。

    燕行在临安素来横着走,何时有过这样的无视,一时间脸色阴沉下来,阴恻恻说道:“看来对那个维护你的小夫人,你也不上心嘛。”

    容祈脸色终于变了变,眉宇阴沉:“你把她怎么了?”

    燕行见他终于露出一点变化,得意说道:“可不是我,是我二姐请她来赴宴了,如今正在梅花迷林里呢。”

    冬青脸色一变。

    ---- -----

    脂雪阁中,富荣公主有意落宁汝姗面子,只是和身旁的几个贵女说话,特意不叫她起来。

    屋内众人或怜悯,或幸灾乐祸地看着面前之人。

    “说起来,我怎么听说原先容祈要娶的人是你啊。”富荣公主擦了擦唇角,抬眸看向宁姝,笑脸盈盈地问道。

    宁姝一愣,目光下意识落到宁汝姗身上。

    宁汝姗一脸平静,脊背挺直,眉眼低垂,依旧是自己熟悉的模样。

    看似弱势,却总是透出并不把你放在眼里的冷淡模样,哪怕是这样尖锐的问题,也丝毫引不起她的重视。

    沉默却不卑微,弱势却不会让人轻视。

    宁姝走了回神,最后是被身边的贵女推了一下,她这才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富荣公主,心思回转,这才轻声答道:“当时容家只说是宁家女。”

    她说得委婉谨慎,但屋内众人却还是明白她的未尽之意。

    但若不是此次容祈大婚,谁也不知道原来宁家还有一个女儿,还是一个国色天香的女儿。

    “当年容祈英雄救美,救你于危难,你倒是有些……气魄。”富荣公主的视线不屑的扫过宁姝,最后又看向宁汝姗,突然挑了挑眉,不悦质问道,“怎么,我罚你,你不服气?”

    宁汝姗抬首去看她,一双漆黑的眼眸如最珍贵的墨玉,明亮清澈,晶莹剔透,抬眸间,脉脉眼波,盈盈花盛。

    “敢问公主为何而罚?”她不但没有露出诚惶诚恐地模样,反而轻声问道。

    “那就多了。”富荣公主呲笑一声,“第一当然是因为你,邀而不来,藐视皇威,如此大的架子,可惜你也不是你家大姑子,能得一个宴家撑腰。”

    “第二,自然是因为……”富荣公主眼波流转,骄纵艳色,“我想罚就罚。”

    宁汝姗不卑不亢,目光清冷:“立法令者以私费法,法令难行而私道兴。”

    人群哗然。

    富荣公主冷笑一声:“那又如何,你不过是一个毅勇侯世子夫人,我堂堂超一品公主还奈何不了你。”

    “毅勇侯世子夫人又有何问题。”宁汝姗面容平和温柔,言辞却犀利尖锐。

    “有何问题。”富荣公主手中的夜光杯被掷到地上,嘴角扬起嘲笑着,“你不如问问在场诸位,毅勇侯世子有何问题,哪些人家中没有因为你的世子而失去父兄的。”

    屋内气氛凝重。

    “公主倒是说的不错。”宴会上有一个面色狰狞地附和着。

    “我兄长……确实要算在世子头上。”

    “我父亲还未来得及过四十岁生辰……”

    品阶高的几家闺秀忍不住出声讽刺着。

    宁姝脸色惨白,盯着大堂正中的宁汝姗,默默后退一步,避开屋中掀起的仇恨。

    宁汝姗盯着那些义愤填膺的人,突然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有人怒斥道。

    “且不说官家都此事都不曾对此事有过惩戒,反而仁心宽慰,诸位如今纷纷不忿,是觉得官家做的不对吗。”

    她搬出官家,先行压了众人一头。

    “那是官家仁义,与你容府急功近利,害死他人性命不同。”有人出头为其他人反驳着。

    宁汝姗一字一字,目光坚定认真,清晰说道:“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

    “大胆。”有人接二连三拍案而起。

    “我说错了吗。”宁汝姗只是盯着最上方的富荣公主,神色平静,“四皇子为何去前线,公主难道不清楚。”

    富荣公主鎏金指尖缓缓捏紧。

    她太清楚了。

    因为皇后地位不稳,先皇后的大皇子虎视眈眈,永盛宫必须要有立足之地,再也没有比军功还能压的住脚了,但明明在那之前,所有人都对第三次北伐信誓旦旦。

    “博望山是只死了在场诸位的父兄吗?”宁汝姗冷冷说道,忍不住撕开在场所有人虚伪的面纱,“大燕三十万士兵,王翼老将军以及前后三十位三品以上将军。”

    “可到底有多少人是真心实意去为了收复故土,回归荣耀。”

    宁汝姗掷地有声地质问道,被她目光所及之人皆心虚移开视线。

    “是你家?还是你家?”宁汝姗盯着之前出身的人,目光冰冷深邃,“但肯定是王家,是容家。”

    “容家一族在正乾年间为掩护朝廷南下只剩下容祈一支血脉,如今也只剩下世子姐弟两人。”

    “那我哥哥的死难道就这么算了。”有人忍着泪水问道。

    宁汝姗看着她,脸色冰冷,冷漠又通透:“古来征战几人回。”

    “那如果是宁将军呢。”有人讥笑着。

    “宁汝姗。”宁姝惊怒地站起来,目光惊恐害怕瞪着大堂中间的人。

    宁汝姗沉默,随后看向宁姝,最后轻声叹道:“爹说过,死国,忠义之大者。”

    “为民而死,死得其所。”

    “宁汝姗。”

    宁姝声音尖锐,却依旧盖不住宁汝姗悲凉的声音。

    她伤心自己的父亲可预知的命运,更悲凉满临安竟然都是这样贪生怕死,苟且偷生之辈,她为所有保家卫国,铁马冰河的人不值。

    坐在屋顶的白起失神听着屋内之人铿锵有力的话,捏着手中的玉佩,手指反复摩挲着,最后嘴角露出一点笑来。

    他远远见过宁翌海一面,儒雅也刻板,深受百姓爱戴,是个很好的守城将士,但这样的人是护不住大燕的。

    若她不是大燕人就好了。

    他突然想着。

    “好,好一个大义凛然的宁家女。”富荣公主脸色平静,淡淡重复着,“人谁不死,好一个人谁不死啊。”

    “可我若真的要杀你,你说我父皇……是不是也会高举轻放呢。”她慢慢走到宁汝姗面前,嘴角弯起,宛若注视着一个蝼蚁。

    白起不悦地皱起眉来,手中的石子握在手心。

    宁汝姗眼睛明亮清澈:“自然会,只是今日死了一个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自然不碍事,但公主要不要赌一下,两国对峙的前线会发生什么事情?”

    “君,不仁,民,不义。”

    宁汝姗声音缓慢说着。

    她是宁翌海的女儿,是边境将军的女儿,可也是一个可有可无却又不得不活着的棋子,是安抚所有边关将领的因素。

    两国对峙,先乱则先输。

    富荣公主纵横临安多年,还不曾被人如此针对,几乎每一步都被人堵着,让她捉襟见肘,无处发泄。

    “梅园有一个梅花迷林,你今日果然是过了,本宫便当无事发生。”她面带杀气地看着面前之人,嘴角扬起,暗含一点恶意,华丽富贵的水色长裙被两侧的玉石照得熠熠生光。

    人群窸窣之声顿起。

    那迷林之所以叫迷林是因为这是梅夫人因地制宜,取自山腰处的一处常年不消散的迷雾,借八卦五行,做成一条上山的诡路的屏障。

    途中陷阱颇多,尤其是上山的路上有一玲珑棋局,破解可得千层宝阁的钥匙。

    这是梅夫人死前留给大燕最后的一个谜题,至今无人能解,若是强硬破开,只会院毁人亡,常人进去只怕不死也伤。

    “自然可以,只是这个打赌却没有彩头。”宁汝姗笑说着,“我若是进去,不论生死皆不需要公主负责,此话在场之人都听到了,只是我若是出来……”

    富荣公主冷笑着看着她。

    “就给容祈道个歉吧。”

    “大胆!”

    ---- ----

    等容祈到达梅林的时候,宁汝姗已经进去了。

    “来迟了啊。”燕行幸灾乐祸地说道,“可惜没见到最后一面。”

    容祈扶手上的手逐渐握紧。

    “我们也进去。”他对着冬青冷冷说道。

    富荣公主抬眸,冷冷说道:“这是我和你夫人的赌局,世子掺和什么。”

    容祈顺着声音,‘看’向她,目光森冷:“那我也和公主打个赌。”

    富荣公主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面带怜悯之色:“可你能拿什么赌呢?容祈,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安定军。”容祈淡淡说着。

    燕行瞪大眼睛,富荣公主也收了慵懒的架势,直直看着他。

    安定军是容家麾下前锋,素有尖刀之称,容家落败后虽被官家打散,可谁都知道那是一块谁也啃不下的硬骨头。

    “我若是输了,安定军彻底消失。”他淡淡说道,“可若是我出来了,你向宁汝姗道歉。”

    富荣公主沉默片刻,燕行悄悄看了一眼二姐身后的嬷嬷一眼。

    “成交。”

    “成交。”

    容祈冷冷说道。

    “他是不是真的是梅园后人?”燕行等人进去了,这才小声问道。

    “是不是,今天不就试探出来了。”富荣公主摇了摇头,“我本以为容祈会见死不救的,看来水嬷嬷说的没错,夫妻两人感情甚笃。”

    “宁家还有这等美人,竟然瞒了十五年,也是厉害。”燕行摸摸下巴,小声说着。

    “十五年。”富荣公主捧着杯子,突然念了一声,“真巧。”

    容祈一入迷雾,就瞬间能感受到浓郁的水汽贴着自己的手背,湿润了自己的衣袖。

    “好潮湿啊。”冬青站在路口,这是一条三岔路口,左中右,正好三条。

    “夫人既然要上山,想必是朝着上面走了。”他看着正前方的路,谨慎说着。

    “不急。”容祈摇了摇头,“你之前看去,觉得这山高吗?”

    “不高。”冬青回想一下,仔细说道,“我们现在明明在半山腰,按理应该向上向下看都差不多,但我却觉得现在看去这山似乎离我们很近,而且很陡。”

    “三条路长度坡度是一样的嘛?”

    “都说看山跑死马,往上走是最近的路,按理应该最陡峭才是。”容祈淡淡说着。

    “那我们现在怎么走……”

    “世子?”

    两人明明已经还站在入口,却听到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冬青转身,只看到宁汝姗灰头土脸地站着两人身后。

    “夫人。”冬青惊讶喊着。

    容祈抿了抿唇,目光不知落在何处,第一次痛恨自己竟然看不见,只能低声喊道,眉眼低压,伸出手来:“过来。”

    宁汝姗抹了一把脸,小声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啊。”

    他刚刚把手放在容祈手中,就被人拉了一下,直接跌坐在他膝盖上。

    “手受伤了?”容祈摸着她的手,皱眉问。

    宁汝姗看了下手指,随意说道:“不碍事,刚才扯树枝的时候被划到了。”

    “夫人怎么在后面。”冬青关切问道,“怎么这么……狼狈。”

    “我刚才动了第一层机关。”宁汝姗擦了擦脸,“很脏吗?”

    话音刚落,就看到容祈的手落在自己脸颊上,仔细擦着:“还有受伤吗?”

    冰冷带着硬茧的指尖细嫩的脸上,动作轻缓,慢慢在脸颊上划过。

    “没。”宁汝姗觉得有点痒,扭着头想要站起来,突然觉得腰间一紧。

    容祈脸色冰冷,生气质问道:“谁让你进来的。”

    宁汝姗一愣。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你会死的。”

    他咬牙切齿说着,掐着腰间的手不由收紧。

    宁汝姗不得不伸手按住他的手,小声说道:“你弄疼我了。”

    容祈‘盯’着她的脸,最后缓缓放轻动作,却没有把人放开。

    “我们回去。”

    “回不去了,千山阵只要动了机关就不能回头了。”她细声解释着。

    “你知道?”容祈皱眉。

    宁汝姗皱皱鼻子:“我就是觉得莫名眼熟,试了试。”

    “你会?”

    “我不会。”宁汝姗心虚说着,话音刚落,果然看到容祈的脸黑了下来,“但小时候张叔带我玩过,我都记住解迷的步骤了。”

    “你会吃饭,可不代表你会做饭。”容祈冷冷嘲讽着。

    宁汝姗握着他的手腕,小声说道:“可我也想帮世子。”

    容祈一愣。

    “我知道世子在做什么,一个人走太累了,我送世子第一步路。”

    “你知道?”他目光‘落’在她身上,抿唇,轻声问道。

    “本来不清楚,但今日来这里好像突然就茅塞顿开了。”宁汝姗小声说着,“世子不继续颓废下去,我很开心。”

    “我们还是商量一下怎么出去吧。”一侧的冬青有点着急,硬着头皮说道。

    “你怎么会看这个?”容祈问道。

    宁汝姗脸色微红,慌乱从他膝盖上站起来,理了理头发:“我小时候什么都看,应该是张叔带我的吧。”

    “张叔就是玄门出身,后来惹了一些事情,之后才改学医了。”

    “那倒是厉害。”

    “那当然,张叔很厉害的。”宁汝姗忍不住夸着。

    容祈冷笑一声。

    “后面要怎么做。”他问道。

    “我们从右边上前就好了。”宁汝姗说道,“其实这个机关所有人都以为上了山才算开始,其实从我们每个人踏入梅园开始就已经触动了。”

    “什么意思?”冬青惊讶问道。

    “千山阵灵感来源于地势高爽,林木环秀,千山南峙,如列剑槊。阵法借助高山和树木,再施以五行八卦,形成环环相扣的杀机,如万剑悬挂,只求攀登险峰时,获得一线生机。”

    “梅夫人却打破故人的桎梏,不再拘泥于群山,缩小在一个靠山园林中,同时糅合其他守门阵法,把阵法的开始布置成入门的那一刻。”

    “我们并没有触动任何机关。”容祈质问道。

    “但我们一直踏在这片土地上。”宁汝姗兴奋说着,“我一进来就发现千山阵糅合的第一个大阵就是在厚土阵,世子不觉得梅园很绕吗,游廊庭院都格外曲折环绕,我们走的每一步都在触动机关,而且跑马场在半山腰,哪有跑马场在半山腰的。”

    她带着容祈一直向前走着,也不知为何,只觉得突然间原本的直路突然峰回路转,露出一条小道。

    “跑马场在半山腰,我们也是从从半山腰进来的,所以现在我们应该在一条线上。”

    她站在岔口打量着,突然跑到一侧巨石上。

    “夫人,让我来吧。”冬青见人颤颤巍巍地站在石头上,趴在一处悬崖上张望着,吓得心惊肉跳。

    “不碍事,我们打开第二层机关,一定是需要借助跑马场的地势的,只是我还想明白要如何借助。”

    她声音因为垫着脚,颤巍巍的,混在风中显得飘忽不定。

    容祈听得眼皮子一跳。

    “下来,冬青上去。”

    冬青连忙上前,对着宁汝姗抱拳:“得罪了。”

    他伸手,直接把宁汝姗抱下来,麻利地塞回容祈怀中,自己站了上去。

    宁汝姗被人抱着坐在膝盖上,只好说道:“你看看这里有什么奇怪的。”

    冬青一站上去就觉得这位置好生奇怪,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这位置按理不过是半山腰,但莫名却有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嗯,跑马场好像在我们脚下,不是在我们的直线上。”他仔细看了一会,这才发现层层树影下,几面大红色的旗帜。

    是跑马场上的东西。

    “那就对了,按理应该是统一平面上的。”宁汝姗眼睛一亮。

    “虚非形质转分明,这应该是第二层的设计理念,就是说我们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真假时刻都在变化中。”她解释着。

    “你仔细看看身边有什么东西很奇怪。”她挣扎着要下去,却被容祈拦住。

    “让我找吧,这条路背靠悬崖,很窄,两个人也不方便。”冬青说道。

    冬青仔细转了一圈,最后盯着那块大石头:“我觉得只有这块拦路的大石头是最奇怪的。”

    “它为什么要挡住路。”他摸摸下巴,蹲下来仔细摩挲着,突然摸到最下面的一块地方手感不一样。

    “我可以按下去吗?”他摸着那块地方,扭头问道。

    宁汝姗想了想:“你说得对,这块石头一开始我以为是拦路的,现在看来才是中心眼。”

    冬青按了下去

    入手极为沉重,他颇为用力这才按下。

    “没动静。”他嘟囔着,“不会找错地方了吧。”

    宁汝姗惊讶:“不该啊。”

    “你去看看巨石身旁的石壁上有没有奇怪的地方。”容祈开口。

    他小时候也被韩相带着走了一遍,他总是一边说话,一边漫不经心地解开机关,不费吹灰之力,闲庭漫步,淡然悠闲。

    当时确实有一块石头,韩相先是为他捡了一个石头,接着随意碰了碰石壁。

    冬青在石壁上摩挲着,还没反应过来,对这一块长着青苔的地方按了下去,极为轻松。

    地动山摇只在一刹那。

    容祈几乎在瞬间把宁汝姗抱在怀中,顺手把披风盖在她身上。

    紧接着只听到耳边传来清晰的声音——惊慌失措的叫声,还有马匹嘶叫声。

    “跑马场上来了。”冬青看得目瞪口呆,“不,是我们下去了。”

    与此同时,迷阵外,浑身是血的侍卫跑了过来,跪在众人面上:“跑马场突然地陷,伤了不少人。”

    就在此刻,容祈一侧的石壁突然打开,露出一个入口。

    “原来如此。”宁汝姗盯着黑漆漆的入口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整个梅园其实都是护山大阵,大阵模样应该和我们头顶的塔一样,逐步收紧。”

    “第一层就是整个梅园,借着就是人来人往的人流,压着隐藏在一侧的桥梁,只要一直有人,甚至越来越多人,就越看不到,因为桥梁的一侧是大山,一侧就是所有人的重量,除非你找到那个支撑点,不然谁也看不见。”

    “第二层便是面积第二大的跑马场,就像两个大圆球挤压在一起,跑马车就是大圆球的一侧,冬青刚才找到两个球之间的隙缝,现在跑马场一定毁了。”

    容祈听着耳边之人的声音,生动雀跃,是再也挡不住的光芒。

    “夫人好厉害啊。”冬青感叹着,“这个迷林十五年至今无人能破解,人人都说这个琉璃白玉七层飞虹塔里藏着韩相最大的秘密,这么多年,多少能人异士铩羽而归。”

    容祈听着,脸上露出一点若有所思的神色。

    世人都为之却步的难题在今日确实太过简单了。

    宁汝姗,为什么这么熟练?

    还是这个谜团早就被破解,今日不过是官家的试探?

    第三关就是那个举世闻名的玲珑棋局。

    宁汝姗一看到那个棋盘,却是直接愣在原处。

    她见过这个棋盘。

    就在她娘的棋盘上一直摆着这个残局。

    “怎么了?”容祈见她不说话,突然问道。

    “我……”宁汝姗扭头看着她,小声说道,“这棋局……”

    “很难吗?”容祈问道。

    她看着容祈,到嘴边的话突然不知如何说出来。

    她突然想起来,为什么所有破局都这么熟悉,都这么顺手。

    是因为她见过啊。

    那是在娘的书房,有一张被撕得七零八碎,却又没有爹的机关图,她当时悄悄的把地图重新贴起来,发现那是一张构造堪称把五行八卦运用到巅峰的地图,各种阵法都被糅合其中。

    多少个午日春秋,她沉迷其中不能自拔,竟然误打误撞解开不少机关,之后后来被娘发现大发雷霆,这才止了下去。

    可她今日却真实地看到那张地图上的东西被完完整整地落实在现实中。

    原来那是梅园的机关图。

    ——娘怎么有这个东西?

    哪怕她什么都不知道,却莫名知道她不能说出去。

    “宁汝姗。”容祈对着伸出手来,勾住她的袖子。

    宁汝姗回声,盯着那双袖长白皙的手,轻声说道:“很难,我刚才看入神了。”

    “都有什么局。”他问。

    “以倒脱靴为基本局……”宁汝姗缓缓念着,心绪却越发走远了。

    她知道如何解棋,几乎在看到棋盘的一瞬间,她把梅园真正的布局完全看清了。

    所有的布局都是为了保护这个棋盘,而这个棋盘据说是为了守护山顶的宝塔。

    ——若是解开这个,是不是就能知道,娘为什么不喜欢她了。

    她捏着一颗黑子,手指控制不住在颤动。

    就在这点白棋围绕的气中,置之死地而后生,去死气,起生气。

    她曾无数败于这副棋中,每一步的变化,都会让棋子变得千变莫测,无法预测。

    梅园整个阵都系于这个阵法中。

    她破了前两局,所有右下角的棋子已经落在地上。

    “你怎么了?”容祈握着她的手腕,缓慢摩挲着,轻声问道,“你会解这个棋局?是吗?”

    宁汝姗的棋艺他见识过,确实格外出色,对于她怎么快解开这个棋局,他惊讶,可仔细向后又不觉得吃惊。

    宁汝姗低头,看着他。

    “你大概都不知道,你每次说谎时脉搏都会加快。”容祈捏着她的手腕,笑说着。

    “我不是在撒谎,我就是太想知道了。”宁汝姗低声说道,“可我不敢知道。”

    她盯着那块空格,满眼挣扎。

    她已经敏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我娘到底是谁?

    那种拨开迷雾露出的一点漆黑面目,意外让她感到狰狞。

    “那我们走吧。”容祈伸手,握住她的手,柔声说道,“里面的东西也许真的不合适现在出来。”

    “可我们出去就输了。”宁汝姗犹豫说着。

    “没事的,宫内应该来人了。”容祈淡淡说着,“再说了,我们只说平安出来,也没说要把破解成功,怎么算得上输。”

    宁汝姗惊讶地看着他。

    “宫中不会让我出事的,还有你。”他勾了勾嘴角,神色冰冷,“他们一直怀疑韩相的东西在我手中,今日本来就是来试探我的。”

    “你说这些东西都和韩相有关?”宁汝姗艰难开口问着。

    “自然,梅夫人是韩相的发妻,她的东西难道不该是韩相的东西吗。”容祈失笑,“你怎么了?若是真的好奇,不如就下下去。”

    棋盘是塔最后一层保护。

    宁汝姗闭上眼忍了手中的黑子,低声和索道:“我不想今日下。”

    “嗯,没事,这件事重要的还在后头,而且梅园大概也会送给我。”

    宁汝姗瞪大眼睛。

    “过来。”容祈失笑,似乎想象出她的模样,对着她招招手。

    宁汝姗靠近他。

    “低头。”他说。

    宁汝姗依言低下头,突然嗯了一声。

    只见容祈不知从哪里抹了一点灰,直接摸到她脸上,甚至伸手把她的发簪拔下。

    一头青丝瞬间落下。

    “靠我肩膀上。”他脱下披风笑说着。

    宁汝姗呆呆地站在原处。

    “我千辛万苦把受伤的你救出来,难道官家不该为此惩戒一下富荣公主和四皇子吗?”容祈直接站起来,朝着她的方向走去,宁汝姗伸手接着他,只见他直接用披风把人裹起来,顺便弄乱她的头发。

    “乖,虚弱一点。”容祈按着她的脑袋放在胸前,低声说道。

    声音沉闷,在胸腔回荡。

    宁汝姗出洞穴前看了一眼棋盘,最后闭上眼,靠在他怀中。

    ——我也许该从张叔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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