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和周楠通完电话,关之涯拿着手机站在宿舍阳台上，呆了好一会儿，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拨出余岑的号码。

    那边接得很快,却没立刻回话。

    关之涯只听到“噗通”一声,像是什么重物砸到床上的声音。

    关之涯默然片刻,叹道：“生气了？”

    “没有。”余岑声音闷闷的,“只是累了。”

    一阵沉默。

    事情发生的太快太猝不及防,他们两个根本都还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就今天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说些什么。

    半晌,关之涯率先打破沉默：“怕吗？今天。”

    我没去的时候，你自己一个人面对老师们的时候。

    余岑趴在床上,闭着眼睛。

    听到这话，很认真地想了想。

    最初得知这件事时,他很惊讶，很气愤，甚至感到异常窘迫。

    但是倒的确不怕。

    即便在顶着所有同学好奇探究的目光,和老师们震惊失望的眼神时,他也没有怕。

    想着,他缓缓吐出一个音节：“不……”

    “这有什么好怕的。谈恋爱又不犯法。”

    他刚说完，那头关之涯像是笑了一下。

    然后余岑听到他说：“我挺怕的。”

    或许是因为在夜风中,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稳。

    “我怕我保护不了你。”

    余岑猝然睁开眼睛。

    今天一整天的郁卒几乎立刻就被扫去大半。

    哪怕余岑非常不想,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心情好了很多。

    翻个身仰躺在床上，余岑盯着天花板上三角形的小吊灯，手指抓着脑袋下面的枕头，小声反驳：“我又不用你保护我……”

    关之涯轻笑：“是，你最勇敢了。”

    他真没想到,余岑这么敢，甚至可以说，这么莽。

    这段感情一直以来都是他主动的，余岑能够接受甚至给他回应已经足以让他欣喜若狂。

    所以在得知事情被老师们发现之后，他要说没担心过余岑会扛不住压力否认，那是假的。

    他甚至想过，即便余岑否认了，他也不会怪他。

    只是他没有想到，最后先扛不住压力的不是余岑，而是他。

    “其实……”那头余岑轻轻开口，语气有些犹豫。

    似是在组织语言一般，过了几秒，余岑才继续道：“我早就考虑过这个事情了。”

    关之涯微惊：“嗯？”

    “嗯，”余岑又翻了个身，侧躺着抠枕头，“我觉得我们这样……如果家长反对，我也很理解。毕竟之前我自己也想不到我会喜欢男孩……而要让他们接受甚至认可，我们必须有足够的话语权，告诉他们，这不是在闹着玩。”

    “唉……我之前想过拿成绩去做谈判的筹码，等时机成熟了，主动和他们摊牌……但是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种事……实在是有点措手不及……”余岑语气颇有些懊恼。

    等他说完，那头一直沉默，关之涯半晌没有说话。

    余岑有些奇怪，叫了一声：“喂？关之涯？”

    “我在。”关之涯应道，“你早就想过这个？”

    “……是啊，我是认真考虑过怎么长远地和你发展一段关系的。”余岑更大力地抠着枕头，越说越觉得不好意思。

    到最后甚至有些羞恼起来，猛地坐起身，掩饰性地对着电话气道：“你不会根本就没有想着跟我长远发展关系吧？！”

    “的确没有想过。”关之涯道，“不太敢想。”

    余岑一怔，眉头皱起来，心里顿时不可避免地涌上一阵委屈。

    瘪了瘪嘴，他“哼”了一声刚想说话，就听那头关之涯道：“现在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恩赐了。”

    他的声音似乎夹杂着不甚明显的叹息，经风一吹，在电流的放大里感觉有点缥缈似的。

    “但是知道你考虑这么多，我……很高兴。”

    “真的，谢谢你。”

    “唔……”

    余岑颓然摔回枕头里，感觉心跳得过快。闭了闭眼睛，低声道：“我知道……”

    这气氛让他有点招架不住，余岑手指用力抓着手机，轻咳一声又硬起了音调，“那你就给我好好学习！”

    余岑凶巴巴的，“下次考试要是敢有一点退步试试！”

    “嗯，”关之涯失笑，“记住了。”

    心结解开，两人聊了两句别的。然后余岑听到关之涯问：“叔叔阿姨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声音里罕见地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余岑却是一怔。

    为难我？

    他们为什么要为难我

    眼睛猛然睁大。

    余岑又一个猛子从床上坐起来。

    不是……难道……

    “周姨刚才给我打电话了。”关之涯又道，“说是老师已经联系过她了。”

    “！！”

    果然。

    原来老师真的已经通知过家长们了。

    那为什么……他爸爸提都没跟他提？

    余岑脑子空白了一瞬。想到回家进门以后余成辉的一系列表现，有些拿不准他的态度。

    他在这头沉默，关之涯就更紧张，得知余成辉竟然没有主动提起时也是一惊，“那你……”

    余岑叹道：“我去找他坦白吧……”

    既然知道余成辉已经心里明镜似的了，那余岑就没办法在这个家里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要不要明天早上我过去一趟？”关之涯道，“现在是出不去了。”

    “你来干嘛？”余岑不解。

    “去请罪。”关之涯叹气，“请他老人家不要跟你发脾气，都冲着我来。”

    “……”余岑无言，“你别来添乱了。让他知道你称呼他老人家，他会更生气。”

    挂断电话，余岑犹豫一会儿，起身出了房间。

    反正这事早晚要摊开来说的，早说也是说，晚说也是说，不如早死早超生。

    余成辉不在客厅，余岑走到他和白芷的房门口，却见房门开着，里面也没有人。

    白芷学校有个项目，出差访学去了，现在没有在家，家里就他们爷俩。

    余岑奇怪，一路走到书房，才看到门半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光。

    余岑动作一顿，抬手敲了敲房门，然后推门进去。

    余成辉没开大灯，只开了桌上一个小台灯。书房窗户大开，一进去感觉有些冷。

    还有一股淡淡的烟味。

    余成辉坐在电脑后不知看着什么，见他进来，有些惊讶，先起身去把窗户关上了。

    余岑皱眉，看着余成辉的动作，道：“爸爸，你抽烟？”

    余成辉是不抽烟的。

    至少在余岑成长的这17年多以来，一次也没有见过他抽烟。

    关了窗户，余成辉对他笑笑：“鼻子还挺灵。”

    然后解释，“以前抽过。后来和你妈妈结婚了，她不喜欢。你也要出生了，就戒了。”

    “今天……突然有点手痒。”余成辉说着，朝他走过来，“味儿大吗？不然我们出去？”

    “不用，”余岑摇摇头，有些犹豫地叫他一声，“爸爸……”

    “嗯，”余成辉拉着他到书桌旁边坐下，“有话和我说？”

    桌上电脑插着那块记录着余岑成长的移动硬盘，屏幕上放着一张图片。

    是他初中的时候参加一个英语演讲比赛，得奖的照片。

    余岑看着愣了一下。

    余成辉伸手把屏幕按掉，“我随便看看。”

    之前在心里打了草稿的一些话，一时好像噎在胸口，余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余成辉看他一会儿，叹了口气，先开口，道：“那个男孩叫什么？关之涯？”

    思绪回笼，余岑慢慢点了点头。

    余成辉看着他笑了笑，沉吟片刻，道：“很喜欢他？”

    余岑抬眸看向他，犹疑着，又点了点头。

    余成辉又看着他，一时没说话。

    半晌，他才长叹一声，抬手搭在余岑肩上，道：“好，我知道了。”

    余岑有些诧异，又有些不安，“你……你同意了？”

    “坦白讲，我不同意，我也不支持。”余成辉说着，向后靠在座椅里，“但是我也不会干预。”

    “今天下午接到你们老师的电话后，我想了很多。我甚至在想，是不是因为你小时候我工作太忙，给你关心太少了。”余成辉对余岑笑了一下，自顾自地摇摇头，“唉，我刚才看你小时候的照片，感觉你成长得太快了。以至于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就长成了不再需要我们的样子。”

    余岑有些动容，“爸爸……”

    对他摆摆手，余成辉：“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说着，他又抬头直视余岑，声音温柔而坚定：“我爱你，宝贝。你必须知道。我和你妈妈，都很爱你。

    “因为你身体一直不好，我跟你妈妈……都从来没有想过对你要求什么，只希望你可以平安健康地长大，结婚生子，我们就满足了。

    “现在既然你有了喜欢的人……无论是女孩还是男孩，我也不在乎你成绩什么的，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这是你自己想要的，而你感觉很快乐。”

    期末考试前一天，考场排出来后，柏二学生论坛传统项目——“赌”楼，就开起来了。

    平时一般都是考完才开，这次开得特别早，很多同学不用问也知道为什么。

    楼刚开就涌进来一大批人，充分验证了什么叫越临近考试越不想学习。

    -2l：第一！！

    -27l：打卡！

    -49l：蹭

    -66L：回复2L：……我晚了一步，二哥也不戳[赞]

    -89L：20xx年的第一次赌，比以往时候来的更早一些~~

    ……

    许多人第一时间赶进来留下自己的脚印，然后才返回去看主楼，这才发现，论坛里新增了投票组件：楼主可以直接主楼发起投票，由参与的同学选择，数据相较以往，更加直观。

    这就很新鲜了。

    而更新鲜的，是除了余岑第一还是关之涯第一以外，这次的楼主还增加了第三个选项：黑马第一。

    很多人看完之后，不得不回复一句：楼主搞事情。

    而在他们投完票后，看到现在的投票结果，更是大跌眼镜。

    余岑第一：98票

    关之涯第一：104票

    黑马第一：279票

    -288l：这个票数……

    -289L：看来很多人嘴上不说，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嘛-290l：这年头红眼病柠檬精是真的不少

    -292L：弱弱举手，我投了黑马第一……但是我也不红眼谁啊，我就是单纯的看热闹不嫌事大。我是觉得谈恋爱了嘛，就算成绩被影响了，退步一点，也是无可厚非的吧_(:з”∠)_

    -300L：楼上语气好白莲。他俩霸占他们那个年级第一第二太久了，嫉妒的人就明说吧，别找那么多理由了

    -303l：好吧，我明说，我就是嫉妒

    -306L：？？人家学习好也值得嫉妒？你嫉妒你也去学啊？？

    -308L：谁不知道高二组老师都喜欢他们。就说关之涯，他数学那么好，是怎么好的？主任给他补过多少次小课？真当我们是瞎子呢？呵呵

    -310l：嗐，老师就是喜欢好学生呗

    -311l：成绩差没人权

    -320L：好了，请他们尽情地谈恋爱，我们还是有很多人愿意好好学习的-325L：哈哈哈，不光关之涯，就余岑也是啊，英语老师也特喜欢他啊，高二开学摸底，他英语不是后来又考了一次吗[吐舌]

    -329L：？？还有这事？我就说他英语怎么那么逆天……之前老师拿他作文让我们照着练字，我还说就这字也配当字帖？

    -330L：回复329L：？y1s1，他英文字写得却是很好，这个没得嘲吧

    -331L：回复325L：？？？那次他晕倒了啊！所以才补考的，这也成特殊对待了？

    -333L：回复331L：那他晕倒之前没看到卷子？看都看到了再做第二遍就是不公平啊-335L：回复333L：他在听听力的时候就晕倒了啊他能看到什么？？他后来补考的时候都没有重考听力好吧！

    -336L：回复335L：听力提前五分钟发卷子，你敢说这5分钟他一道后面的题也没看？

    -337l：回复336l：？？？

    -338l：回复336l：你是什么品种的c？？

    -342L：回复336L：艹了，杠精，我说不过你，那我就祝福你英语考试一发卷子不看听力题目去看后面的阅读，然后五分钟记下全部好了，好吧？满意了吧？

    唐苗回完这句，狠狠退出了帖子！

    扔掉手机，他还是气不过，搜罗自己好几个小号，回到那个“赌”楼里，闭着眼睛不看投票结果，全都投了余岑第一！

    投完，还是不爽，他找到余岑的号码，拨过去。

    接通后，唐苗沉着声音，用力说道：“余岑！这次英语，你必须考满分！！”

    余岑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