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关之涯去厨房给余岑熬粥去了。

    余岑也不跟他客气,自己回了他房间，做卷子。

    柏二期末考是要开家长会的，虽然余岑不在乎开不开家长会,余成辉和白芷也不会强求他的成绩,但是足以见得柏二对这一场考试的重视。

    一旦成绩退步,老师轮番上阵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除此以外,余岑还有一点自己的小想法。

    这是他和关之涯在一起之后第一次大考。

    考好考坏的意味,似乎也比之先前有了不同的意义。

    如果将来他们的关系被家长老师发现,成绩保持好的话，说话还能有底气一些,而一旦出现滑落迹象，余岑觉得恐怕他们连挺直脊梁骨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勒令分手,估计都是轻的。

    按下杂念，余岑默默开始刷题。

    关之涯书桌上和他宿舍里的书桌上一样,同样有一只小马蹄表。

    余岑看了一眼，在心里计时，做完了一套数学卷子之后,才过去一小时出头。

    还好,虽然今天放纵了一整天,但是状态还在。

    速度没有降下来。

    余岑对自己还算满意，对了对答案之后,更满意了。

    除了一道几何大题最后一小问的解法和答案略有偏差之外,其它都没有任何错误。

    这道题有些偏，参考答案给出的解题方法也不是余岑习惯的那种思路，是一个比较讨巧的方法。

    方法中要借助圆规做辅助线，余岑看完一遍再去看题，总觉得有点玄乎,想自己试试。

    结果翻了翻包才发现自己没带圆规。

    他的文具明明都是一起放在文具袋里的……

    余岑叹气，用手随便试着画了画，但是达不到好的效果，不得已，起身出门。

    外面，周小米已经回来了，周楠也闭了店上楼，杨姣也醒了，三人坐在客厅沙发上凑在一起，不知道聊些什么。

    见到他出来，周小米跟他打招呼，“哇，同学，你在我哥房间里这么久干什么呢？”

    余岑：“……”

    还不等他说话，周楠抬手拍一下周小米的大腿，“人家在做卷子呢，你看看你！作业写完了吗？”

    “……”周小米撇撇嘴，小声嘟囔，“这不是才假期第二天嘛……”

    她本来只是觉得好玩随口问问，没想到给自己挖了坑。

    杨姣看起来状态已经好了很多，见状只是在旁边笑着。余岑跟她打了个招呼，转身去了厨房。

    晚饭已经在收尾阶段，关之涯见他进来，笑问：“做得哪一科？我努力一点赶上你。”

    余岑懒得理他，问他要圆规。

    关之涯动作不停，闻言沉吟两秒，摇头，“我的应该放在宿舍了。”

    前天晚上他回来得急，落了不少东西。

    余岑瘪瘪嘴，他好在意那个解题方法。

    关之涯见状，看了看外面，道，“周小米可能有，去问问她？”

    得知余岑要借圆规的需求时，周小米欣然：“我有呀！”

    说着跑去帮他翻。

    周小米的书包就随意扔在墙边的柜子上，单看那鼓鼓囊囊的书包就知道里面东西一定很乱。

    周小米从里面往外掏笔袋的时候，还不小心带出来两本书。

    书还挺厚，砸在余岑脚边，发出沉闷的一声。

    余岑低头，看到书页散开，书皮花里胡哨的，而书名……

    《和我的超时空狐狸精男友同居的一百天》。

    余岑沉默了下，把那本书捡起来，结果又看到一页纸飘然飞出来。

    “omg！”

    周小米低声惊呼，从余岑手里接过书，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谢谢谢谢。”

    余岑摇摇头，转身走了两步，去捡方才飞落的那张纸。

    看到上面的内容，余岑蓦地一愣。

    不大的一张纸，大概只有A4纸的四分之一，看起来像是从活页本上拆下来的。纸质很厚，质量很好。

    余岑拿在手里，手指无意识间摩挲着纸张，感觉有些恍惚。

    返身回去把纸递给周小米，看着她把它夹回书里，余岑就要转身离开。

    身后周小米见他一声不吭就要走，连忙叫道：“诶！圆规给你啊！”

    脚步一顿，余岑转身接过圆规，低声道谢。

    回去之后坐在椅子上，余岑愣了好一会儿，才拿出圆规开始按照答案给出的方法做辅助线。

    还算顺利，这种方法虽然偏而少见，但是的确不失为一种思路。

    成功解决一个小问题，还学到了一种新的方法，余岑却没有多高兴。

    把自己的东西都收回包里，桌子擦净，余岑正打算出门，门被外面人打开。

    关之涯进门，看到背好书包的余岑，顿时一怔，“去哪里？”

    余岑抬眸看他，“我想回家。”

    他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生气的意味。

    但是关之涯就是知道，他不高兴。

    “怎么了？”关上身后的房门，关之涯上前一步，扶住余岑肩膀。

    余岑没有躲，任他碰触自己。

    沉默片刻，余岑道：“关之涯，如果你给我的东西别人也有，我就不喜欢了。”

    关之涯皱眉。

    “什么东西？告诉我。”

    余岑垂下眼睛低着头，不想看他。

    沉默半晌，余岑终于开口：“你到底给几个人画过向日葵？”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

    余岑的确很不高兴，甚至委屈。

    他们和普通朋友的关系不一样，关之涯之前给他的那个向日葵小书签，他很珍视。

    甚至在他看来，向日葵对他们都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所以，当他方才看到从周小米书包里掉落的那张纸上画着的向日葵时，一瞬间脑子都有些发懵。

    或许细节不同，但他一眼就能看出来，那必然出自关之涯之手。

    一想到在他看来不同寻常的东西别人也有，余岑就感觉委屈。

    好像这只对他一个人有特殊意义。

    像是他自己自作多情。

    关之涯听到这话，眉头皱得更深了。

    抬手揉了揉余岑后脑，关之涯沉声道：“我没有给别人画过。”

    明明不久前还好好的，突然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关之涯想了想，问余岑：“相信我，除了你和我自己，估计没有人知道我喜欢向日葵。你是在哪看见了？周小米？”

    余岑抬眸看他一眼，没说话。

    多半就是这样了。

    关之涯把他按在床上坐好，“在这等我。”

    关之涯出去，不出几分钟，又返回来。

    手里拿着方才余岑看到的那张纸。

    门打开未关的一瞬间，余岑能听到外面传来周小米的喊声：“不就是一幅画吗！你还专门来要回去，你小不小气——”

    然后就是周楠突然爆发的一声吼：“周小米你又看言情小说！”

    没有理会外面的兵荒马乱，关之涯把门关上，走过去蹲在余岑身前，抬头看他。

    “是这个？”

    余岑拿过那张纸，看上面的画。

    笔法，色彩习惯，画风，和关之涯给他的那一张书签几乎如出一撤。

    看脸色还是不太高兴，余岑错眼看向关之涯：“这不是你画的？”

    “是我。”关之涯点头承认，“但是不是我给周小米的。”

    余岑静静看着他等他解释。

    关之涯现在看他仍是绷着的一张小脸，方才心里的紧张散了大半。

    笑了笑，关之涯：“我给你看样东西。”

    说着起身，走到他书桌旁，拉开第二层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本子。

    一个活页本。

    余岑看着他手里厚厚的活页本，“这是什么？”

    “活页速写本。”关之涯道，说着看余岑一眼，又道，“非要说的话，也可以叫我的暗恋史。”

    ？

    余岑一呆。

    什么史？

    关之涯看着他一瞬间空白的面色笑了笑。

    活页本的硬质封皮上就印刻有一朵向日葵，关之涯手指轻轻抚摸它，罕见地不太好意思。

    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轻咳一声，“其实我也很久没有看过这个了。”

    入目第一页，就是一朵向日葵。

    只是看起来和他现在的风格很不一样，远远不如现在成熟。

    而且余岑看起来，总觉得和他现在的色彩也不大一样，用色偏阴暗。

    不像给他的那一个，亮闪闪的，还用上了金粉。

    “刚开始，还不太熟练。”关之涯给自己找补一句，“这张是三年前画的了。

    “当时在文具店偶然看到这个本子很喜欢，就买了，专门画向日葵。”

    之后的每一页，都是向日葵。

    各种各样的向日葵。

    虽然没有特意计数，但是余岑估计，至少也有上百页。

    有不完整的线稿，也有完成度非常高的成品。

    有Q版的，还有写实，甚至还有单纯抽象的色块。

    越看，余岑越心惊。

    他看的出来，这是关之涯很私人的东西，堪比日记。

    他甚至能隐约从每一朵不同的向日葵上看出关之涯当时的心情。

    是兴奋，喜悦，低落，抑或忧伤。

    给余岑看到后面，关之涯最初那种不好意思的情绪终于慢慢淡化下去。

    翻到最后几页，赫然是和余岑手中——刚才从周小米那里要回来的那张，十分相似。

    “当时计划给你画书签，我拆了这个本子上几页纸拿到学校做过一些练习。习惯了这种纸，也怕在别的地方发挥不好。”

    关之涯笑了笑，“拿回来的时候我知道丢了一张，后来没找到也没办法，没想到被周小米给捡走了。”

    说着，他看向余岑，强调道：“她自己觉得好看没有还给我，不是我特意送给她的。不能怪我。”

    余岑脸上发烫：“……”

    偏偏关之涯还要继续说，“向日葵不仅对你一个人意义特殊，对我更是。”

    “……”

    把手里那张纸递给关之涯，余岑：“你把这个放回去吧。”

    看着关之涯的动作，余岑想到他刚才说的，什么暗恋史，脸色一红。

    还是咬了咬嘴唇，问：“你刚才说这是你的……暗恋史，什么意思？”

    关之涯看余岑脸红，他自己反而更坦然了。

    “字面意思。”他道，“想你了就画一画。”

    余岑脸更红了。

    “你……你三年前就……”余岑感觉有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关之涯欣然点头，“对，三年前就喜欢你。喜欢很久了。”

    想到三年前，关之涯刚刚转学来柏二初中部不久，因为成绩好到离谱，一跃成为初中部的明星。

    余岑自然是认得他的。

    只不过余岑那会儿……

    心高气傲的小少年被一个外来者贸然压了一头，正恨他恨得牙痒痒。

    “砰砰砰——”

    熟悉的砸门声响。

    外面周小米显然因为关之涯要走了画，又被周楠发现她看小说，心气不顺。

    话嚷的很大声：“你们两个快点出来吃饭！再不吃我就把锅都刷了没你们的了！”

    关之涯闻言看向余岑，笑道：“还想不想喝粥了？”

    “……喝！当然要喝。”余岑站起身，往外走。

    拉开门，看到门外的周小米，恍然有种对不起她的感觉。

    侧了侧身绕过去。

    看到随后出来的关之涯，周小米没有好脸色，抬起头来用鼻孔对着他，非常大声地“哼”了一下，扭头就走。

    关之涯也不在意，径直走去餐桌和余岑一起吃饭。

    饭后，经过这一通折腾，余岑才发现竟然已经快要晚上九点。

    余成辉都发消息来问他怎么还不回家了。

    陪关之涯一起把剩下的几只碗刷完，余岑道：“……我该走了。”

    “嗯。”关之涯应一声，拿过墙上挂着的毛巾，细细把余岑手上的水珠擦干。

    一根一根，擦得认真。

    擦完，他才叹了一声，抬眸看向余岑，“我送你。”

    刚一出门，冷风几乎是第一时间凶猛地倒灌进衣服里。方才在屋里积聚的那点热气，顷刻间便散了个干净。

    余岑的手立刻就冰凉了。

    夜晚的榆林街比上午余岑来时更加安静。

    街道上空无一人，除了临街的灯光隐约透露出一些人气，在微弱路灯照耀下的空旷街道竟显得有些萧索。

    关之涯不由分说，攥着余岑一只手揣进自己兜里。

    余岑也没挣扎。

    反正现在大晚上的也没人看得见不说，他现在……也很不舍。

    这就是热恋期吗，一点都不想分开。

    想到现在分开后，下一次再见面就是后天，余岑就很想和关之涯靠得再近一点。

    快要走出榆林街时，关之涯手一勾把余岑带到他怀里。

    后退两步，带着余岑隐进路灯下的阴影。

    “这样可能有点不好……但是，我忍不住。”关之涯道，温热的手掌伸进围巾抚着余岑的后颈，“太舍不得你走了，怎么办？”

    捏捏余岑让他抬起头来，关之涯看着他唯一露在外面的晶亮的眼睛，忍不住低声笑道：“我是不是太黏人了？”

    他的眼神很烫，带着和周围环境不符的热度，比夜色更深。

    “看在你偷偷喜欢我这么长时间的份上，黏人就黏人点吧……”余岑弯眼笑了笑，然后道，“关神，帮帮忙，帮我把口罩摘下来。”

    太冷了，他的手放在关之涯衣服里，不愿意往外拿。

    等关之涯帮他把口罩摘了，余岑微微仰头，下巴从围巾里露出来，“再帮帮忙，亲我一下。”

    接吻消耗体力，似乎也产生热度。

    余岑晕晕乎乎的，感觉身上好像没有那么冷了。

    关之涯这次倒是没有很凶，但是依旧黏糊，唇齿间炽热，绵密，充满留恋。

    让余岑有一种，深切的，在被人需要的感觉。

    口袋里的手机不安分地开始震动，拉回余岑一点神智。

    推了推，等关之涯放开他，拿出手机看到上面的来电人时，余岑彻底清醒了。

    接通电话，余岑低头，顶着关之涯的胸口，闭着眼睛叫人，“喂，爸爸……”

    余成辉听到他的声音松一口气：“终于接电话了，吓我一跳。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来？在路上没有？”

    “嗯……”余岑嗫嚅道，“还没。”

    听他这么说，余成辉声音一顿，过了两秒才问：“你还在同学家？还没出发？”

    “嗯……”

    余岑有些犹豫，指尖抓着关之涯腰间的衣服抠弄。

    那头余成辉又抛出一大堆问题，最后甚至道：“岑岑，要不要爸爸过去接你？”

    下定某种决心般，余岑又叫了余成辉一声，道：“爸爸，我想……今天晚上先不回家了。明天再走。”

    听到他这话，不仅是电话里的余成辉，关之涯也是一惊。

    抓着他后颈的手几乎是无意识般用了些力道。

    余岑感觉到了，埋着脑袋不肯抬头，装鸵鸟。

    余岑之前不是没有去过别的同学家，但是在人家家过夜却是一次没有过。

    余成辉压下心头突兀涌上的一股怪异，耐心问道：“怎么了？这样打扰人家方便吗？”

    “就是现在太晚了，而且这里离得远，现在也不好叫车。”余岑低声解释。

    至于打不打扰什么的，他没说。

    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余成辉还是不太放心，又道：“不然你把地址发给我，我去接你。”

    余岑拒绝，“不用了爸爸，明天早上，我一早就回去。”

    话说到这份上，余成辉也知道他估计是定了主意。再说也没什么用，只好答应下来。

    只是想了又想，还是对不大高兴地嘱咐他，下次做好规划，不要拖到那么晚。

    电话挂断。

    余岑仍是埋头在关之涯胸前，抬不起头来。

    关之涯哄了两句，余岑都羞得想死。最后只得腾出一只手来抬起他的下巴逼着他抬头。

    看他在路灯昏黄的光线下也挡不住的脸红，关之涯忍不住，指腹摩挲他的唇角，笑道：“自己做主要跟我回家的，怎么现在又不好意思起来了。”

    余岑瞪他：“再说我走了。”

    “好好好，不说了。”

    认错极快，关之涯帮他把口罩围巾重新戴好，拉过他的手，“那赶紧跟我回去，外面太冷了。”

    重新回到关之涯家，杨姣已经洗澡吃药回房睡了。

    周小米也回了房间，只有周楠还留在楼上客厅。

    看到他们两个又一起回来了，只是挑了挑眉，倒也没说什么。

    关之涯带余岑回了自己房间。

    进去的那一刻，余岑脑子仿佛才彻底清醒过来。

    他刚才一定是被关之涯蛊惑了。

    才会一个冲动之下做了决定，完全，完全没有考虑后果。

    他没有洗漱用品，没有睡衣，没有换洗的衣服，就算外面的还勉强可以穿身上这一套，可是贴身的怎么办。

    余岑窘迫到近乎呆滞地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一回神，就看到关之涯一手拿着一套衣服，另一手拿着……一条内裤。

    走到他面前，关之涯：“我自己不习惯穿睡衣，在家自己睡……也不太需要穿。这套运动服是一年前买的，现在穿有点短，就放着了。有一阵没穿过。洗干净的。”

    说罢，他抬了抬另一只手里的内裤，“这个……”

    看着余岑骤然涨红八个度的脸，关之涯一笑，道：“是新的。没穿过。标还在。”

    把那条内裤放在衣服上一齐递给余岑，关之涯：“你先去洗澡？”

    余岑僵硬而机械地接过来，又僵硬而机械地走去浴室。

    关之涯有心过去跟他说一下那些瓶瓶罐罐都是什么东西，结果“砰”一声，门从里面关上。

    差点撞了一鼻子灰，关之涯失笑，只得敲敲门，道：“洗手台下面的第三个抽屉里有新的牙刷。”

    周楠转头看着他们，见关之涯转过身来，不由“啧啧”两声，“小关，你比我想象中动作快多了。”

    关之涯：“……”

    “不是您想的那样。”关之涯无奈道。

    “不看我想不想，要看你想不想。”周楠语气悠悠，“小年轻，要注意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