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操场上短暂的寂静后,一片哗然。

    关之涯是谁？

    超强学神，竞赛王者。

    虽然他退出了数学竞赛组，可他留下的依然是传说,是柏二数学竞赛组自成立后最好成绩。

    而且不仅数学竞赛成绩一骑绝尘,每次考试板上钉钉的第一更是让人不服不行。

    而这个人,现在竟然和别人打架,还被记了过,还要全校当众念检讨？

    一班在欢呼过后也炸了锅。知道当日详情的几个男生当时就怒了。

    “草！凭什么啊！明明是杨立明那傻逼先找事,凭什么要给关之涯记过？！”

    “怎么着下次挨打不能还手了是吗？”

    “杨立明那傻逼呢？怎么没给他记过？怎么没让他来全校检讨？？”

    “听说他还在医院躺着。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衷心祝愿他多躺几天呢。”

    ……

    余岑脚上还有伤,不方便。

    本来可以不用参加升旗仪式，是他自己不想在班里坐着,要出来的。

    此时听到这个结果，脑子嗡一下。

    坦白讲,他从小遵纪守法，没有违反过校规，不知道被记过是个什么样程度的处分。

    但既然是处分,那绝对不是好东西。

    往严重了想,这可能会被写进档案,甚至有可能成为将来伴随关之涯一生的污点。

    关之涯的声音从喇叭里传了出来。

    全场瞬间安静。

    于是他的声音立刻传遍全校每一个角落。

    余岑这个角度看不到主席台上的人，只能从喇叭里听他的声音。

    一字一句,不卑不亢。

    不像读检讨,像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关之涯读检讨的时间不长，满打满算估计不超过五分钟。

    从他检讨结束，操场上又泛起喧哗，一直到他下去很久，都还在喧闹。

    直到校长发火,才把喧闹压下。

    升旗仪式班主任要在场，龙山海现在就在一班队伍最后面。

    余岑心不在焉地挨到升旗仪式结束，也没见关之涯归队。

    等校长一说解散，立刻去找龙山海。

    龙山海被他抓了个正着。

    “凭什么关之涯要被记过？当时现场的情况教务处的老师们了解吗？第一不是他先出言不逊，第二不是他先动的手，杨立明先犯贱他合理反击，这样都要被记过吗？……”

    余岑上来嘟嘟嘟一顿怼，龙山海有点头疼。

    这里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地方，龙山海拉着他往教学楼的方向走，一直到人少些了，才道：“校规上明明白白写着，禁止打架斗殴。他这还是在学校，在校长眼皮子底下打架斗殴。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于情于理都不对。而且他还动用了凶器，给人打的太严重了，那同学粉碎性骨折，现在还不能出院，你说说，能不记过？”

    余岑抿着唇沉默，几秒过后，硬邦邦道：“他粉碎性骨折，我们可以付医药费，可以做出任何赔偿。可是那件事归根结底是他先挑起的，凭什么关之涯要背处分，而且全校检讨通报批评还不够，还要记过……”

    “行了，”龙山海打断他，“关之涯的情况是特殊，但他的确动手打人了。如果学校不按规处罚，会有人说因为他成绩好，学校偏袒好学生。领导有领导的考量。而且按照校规，他背这个处分一点不冤枉。你也不用有太多情绪，校长他们知道当时的前因后果，所以只给了关之涯和那名同学处分，你没有。”

    余岑闻言，瞪着眼睛看他不说话。

    难道我还要因为我没被处分而高兴吗？

    “我本来就不应该被处分，关之涯也不应该。”余岑梗着脖子，一脸犟。

    余岑平日里乖巧听话，这种程度的顶撞老师，龙山海也是第一次见。

    最终还是没有拿出老师的架子去压他，龙山海苦口婆心劝了好久，久到第一节 上课铃都响了，拍拍他的肩膀，“赶紧上课去吧，这个事现在就是这样，就当吃个教训，让他以后不要那么冲动。”

    余岑低着头站着，没再向龙山海发难。

    他也知道这不是龙山海可以决定的事。

    沉默了一会儿，余岑又问：“老师，记过处分严重吗？会被写入档案吗？影响之后升学录取吗？还有别的影响呢？有吗？……”

    他一连问了一大串，龙山海哭笑不得。

    “按照学校规定，记过处分之后一年，如果没有再犯同类型错误，这个处分记录就会撤销。学校不会让他背着处分离开。这个处分也达不到记入档案的程度，不会影响升学。”龙山海耐心解释，末了又拍拍他的肩让他先回去，“放心吧，学校也会为学生的前程考虑。”

    余岑回班时，数学老师已经在讲课了。

    问他为什么迟到，余岑说和龙山海谈话。

    数学老师没说什么，点点头让他进去。

    余岑一路低着头回去，关之涯看不到他的表情。

    一下课，关之涯就被龙山海叫走了。

    唐苗看他们走后，没忍住拿起手机，结果看了没两眼，差点摔了，“草啊！这群人是有病？一个个的都在说屁！不就是记个过！有什么好说的啊日！”

    余岑听见，憋了两秒没憋住，转身问：“什么？给我看看。”

    唐苗身子往前凑过去，把屏幕转向他，边划拉边骂：“论坛里那些闲的没事干的又开始酸了，嘲讽关之涯被记过，说他是打架斗殴有不良记录的坏学生，不配留在精英班……还说什么让他这样的人考第一，真是柏二的耻辱……日了狗了，他们知道个屁！我已经动手封了几个话说的难听的了，可是太多说风凉话的了，封都封不过来！”

    余岑只看了几条，已经感觉自己气血上涌。

    看到有一个人说“关之涯都背处分了，难道以后一中所有人都要继续被一个身上背着处分的人压一头？就尼玛离谱。请大家把关之涯不配打在公屏上！余岑给我冲！赶紧把他超过去，第一就是你的！！”

    余岑一张脸紧绷绷的，盯着那个回复看了很久，对唐苗道：“这个帖子分享给我一下。”

    唐苗愣了愣，“你想干嘛？”

    还是动了动手指把链接贴给他。

    余岑转过头去，没应声。

    关之涯回来时就看到他埋着头，手上拿着手机啪啪打字。

    正想说什么，上课铃响，物理老师已经踏进教室。

    唐苗从余岑问他要帖子链接就觉得不对，时刻关注着那个对关之涯满是嘲讽的帖子，不断刷新。

    很快刷出新的回复。

    【所以学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照样打架斗殴吃处分】-415L：回复27L：他不配第一谁配？你吗？如果觉得他不配，那么你一定要努力加油，考到第一去。这社会的不公就靠你来拯救了-416L：回复48L：人家自愿退出竞赛组你就能看出人品有问题了？好好好，能越过成绩评判别人参赛资格，能通过单一行为判断对方心理状态和人格问题，你太强大了，你这种人才怎么能还在读高中呢，请速速去应聘中国数学会理事长和中国心理学会理事长，现任领导们见到你一定会自愧弗如-417L：回复75L：反社会人格？今日最佳笑话就是你：别人犯贱犯上门来了反击就是反社会人格。很好，以后要是有人骂你打你，都不可以反击哦，不然你们全家都该进精神病院接受电击治疗-418L：回复123L：作弊？？这么会泼脏水你不去饭店处理泔水真是屈才了。柏二的题出了名的超纲，有本事你靠作弊作个730+出来？书放你面前你都不知道往哪个方向翻-419L：回复238L：处分是处分，成绩是成绩。就算他身上再背一百个处分，他也是第一，他也是关之涯。能考第一就是有这个本事，你不服你就自己上。还有，余岑喜欢公平竞争，不落井下石。

    ……

    唐苗看得目瞪口呆。

    这个帖子只在最开始有几个人替关之涯说话，但那几个人力量太薄弱，很快就被嘲讽的声音盖了过去。

    最后还留在这里的，全部都是红眼病和柠檬精。

    关之涯在柏二年级榜上的位置太不可超越，就像一座永远无法被移走的大山。

    而现在，他身上好不容易有了可以被攻击的“污点”，很多人就坐不住了。

    他们排着队地向那个“污点”攻击，好像这样，就可以把关之涯踩在脚底，他们就成了全校第一。

    现在出现这么一股清流，唐苗笃定，这肯定就是余岑。

    “牛逼……”

    唐苗看着余岑自己一个人回复那么多楼层，孤军奋战，舌战群儒，他都感觉恐怖。

    刚才他看着那个帖子也生气，可也只能动用管理员的特权删几层楼封几个号。让他上去和那么多人在线battle，他也憷头。

    他没想到余岑竟然就这么冲了。

    但是他终究只有一个人。

    果不其然，余岑很快就被围攻了。

    唐苗隔两秒刷新一次，就能刷出好几层对余岑那几条回复的讽刺谩骂，刚开始，还能偶尔看到余岑的回复，后来，干脆就完全看不见了。

    他的回复都被淹没了。

    有人甚至问他是不是关之涯本人，唐苗看着都害怕，万一余岑一个上头，自爆他是余岑本人，到时候仇恨转移到他身上，岂不是要被骂死嘲死。

    唐苗想想都不忍心。

    现在就是十分后悔把这帖子告诉余岑让他看见。

    之前这个论坛都很有趣，他也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乌烟瘴气的一面。

    忍不住从后面踢了踢余岑的凳子，唐苗想提醒他别跟那些人对线了，可余岑没理他。

    关之涯转头看过来。

    唐苗福至心灵般，对他狂指余岑，示意让他管管。

    关之涯看余岑一眼。

    他手上动作已经不像刚开始那么快，眼角都红了。

    余岑低着头还想回，他是真的气不过，被贱人恶心不说，被学校记过不说，凭什么还要被同学这样嘲讽。

    关之涯做错了什么？

    可是人太多了。

    他能怼一个，怼两个，却没办法一个一个说回去。

    余岑嘴唇紧抿，还在倔强敲字。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盖住了他的手机屏幕。

    把手机从他手中轻轻抽了出去，息了屏。

    余岑抬头，看到关之涯把物理课本往他那边挪了挪，点了点书上一个地方，关之涯轻声道：“讲到这了。先听课。”

    下课后，唐苗小心翼翼看了余岑一眼，“我已经举报删帖了，版主会看情况删的。”

    余岑没吭声。侧了侧身子要出去。

    关之涯没立刻让，“去哪？”

    余岑低着头，声音很闷，“厕所。”

    余岑出了教室，走了两步越来越忍不住，到最后是用跑的。

    他专门跑到楼另一头角落的卫生间。这个卫生间是给老师专用，来的人很少。

    一进去就冲到水池边接了一抔水扑到脸上，堪堪盖住刚刚掉下来的两滴眼泪。

    眼泪混着水一起流下去了。

    余岑吸了吸鼻子，抬手使劲抹了抹眼睛，用力忍住。

    哭什么哭。

    太没用了。

    等他觉得自己终于控制好情绪，可以出去见人的时候，喇叭里《运动员进行曲》的声音已经很大，马上就要开始跑操。

    整理了一下表情，余岑绷着脸往外走。

    刚走出去，看到门外栏杆上靠着的人，余岑脚步顿住。

    关之涯听到动静回过头，看到余岑眼角通红地出来。

    站在原地看了他几秒，关之涯上前，抬手揩掉他脸上残留的水渍，轻声道：“心疼我？”

    余岑没说话。刚才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一下子又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