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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吻 要不要我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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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实在攻击性十足, 半分面子都不给,张千瑶简直气笑了。

    她直起身,低头俯视着面前的人:“那我就给你讲讲。”

    ……

    温思允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无非就是助学金和国家励志奖学金的事儿。

    果不其然。

    张千瑶从手机里调出今年学院公示的建档生名单PDF文件, 找到在前头挂着的那个名字,两指外拉放大几倍,递到邢周面前。

    “建档生A等,”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温思允。”

    张千瑶把手机屏幕在每个人面前都转了一圈, 语气嘲讽至极。

    “一整个学院四百八十多个人, 只有不到十个能评上A等。”

    “其中有一个就是她!”

    虽然建档生的申请过程和申请理由是保密的,但名单并不是什么秘密, 每年公示的时候, 全校同学都能看见。

    甚至,谭卓和范梓盈还略微知道一些情况, 一直都很心疼温思允。

    张千瑶又调了那张传说中的实锤照片出来。

    照片是一张对比图,做得很专业,像是微博上扒明星穿搭的专业小组。

    画面左半边抓拍了温思允某一天的穿着,右半边把她从头到尾的装扮来自哪个品牌、以及每样单品所对应的价格都一一罗列出来。

    摩安珂标价1099的衬衫、可可尼标价799的皮裙、蒂芙尼标价2万3的项链、迪奥标价1万2的手提包。

    浑身上下的一套下来, 价值将近4万人民币,比好多人手头全部的电子设备加起来还要贵。

    其实Oversize的白色衬衫和A字型黑色皮裙都是很常见的基础款, 好多女孩子都有, 而且购物软件上几十块就能买到仿品, 这两点非常存疑。

    不过,项链和手提包都属于高端奢侈品, 其样式和质感独一无二、无法复刻。

    这一锤把温思允敲得死死的,因此,也没有人跳出来指认衬衫和皮裙匹配的模棱两可。

    事实上, 项链和手提包是几年,父母还没过世时买的,算是温瀚永和林婧留给温思允为数不多的东西,衬衫和皮裙更加只是她做送拍单的赠品而已。

    当天温思允要去参与一场比较大的面试,单穿上白下黑太单调,就搭配了一些首饰,没想到会被人拍下来传。

    那时的温思允才刚迈入大学没多久。

    当这张图片和建档生A级的红头文件截图一起发到校园表白君上的时候,效果无疑是轰炸式的。

    军训期间,温思允的一张迷彩服军姿照被选为学校公众号推文封面,因着绝美的五官而在校内大火了一把,谁知在这过后的没多久,便又被一条说说拽下了神坛。

    这件事情太轰动了,简直可以称作是骇人听闻,当时整个C大里都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明目张胆穿奢侈品牌的建档生。

    尤其是,老师那边还护着她。

    当时消息才放出来没到6个小时,学院方就施压让表白君把说说删掉了,并让同学们不要胡乱揣度猜测,事情的具体细节并不是像大家想象的那样。

    但是没有人信。

    作为最最冲动易怒的大学生群体,C大的同学们纷纷表示拳头硬了。

    这得什么家庭条件、什么强权背景啊!

    建档生难道不应该给那些家庭经济不堪重负的同学吗?

    为什么有的同学单亲家庭或是家里至亲卧病在床都只评到B档,而她一个身穿华冠丽服的人却能堂而皇之地定到A?

    大家从小接受的教育都崇尚高洁清廉、公平公正、扶贫济困的精神,培养出来的正义感十足,很少有人能对这样的认知失衡事件感到无动于衷。

    照理说,这样的奇事儿上个热搜接受全国人民的声讨都不过分。

    所以,当事人必须受到舆论的压力和社会的惩戒。

    那段时间里,事态悄然发酵,严重到温思允只要走在学校里,身边就会有人对她指指点点。

    各种社交软件里的私信嘲讽数不胜数,还有人往她寝室的门缝里塞侮辱谩骂的卡片,甚至连室友都会“不小心”打翻她的化妆品。

    温思允并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只是涉及到家庭的事情,她不想给无关紧要的人知晓,也做不到在这时候站出来告诉大家,她不仅是家庭经济不堪重负,而且她甚至没有家庭。

    导员主动提出要让她单独住双人间的寝室,温思允拒绝了。

    只要她人还在学校里,这样类似于校园暴力的事情就不会停止。而且法不责众,施暴者也不会受到任何制裁。

    更何况,至少在明面上看起来,她确实不占任何道理。

    只要她不站出来解释,他们的辱骂就不能被称作无理取闹。

    温思允把那些几年前买的首饰和配件都收好,再也没有用过,选择自己搬到校外去住。

    余景池是当时为数不多的,愿意站在她这一边的人,也很利索地赶在老师之前帮她找到了合适的房子。

    风波因为当事人的仓皇逃窜而逐渐平息。时间久了,大家的情感没有最开始那么热烈,只是每年再公布建档生名单的时候,会再次引来一些奚落嘲弄的声音。

    搬出去住以后,温思允和校园很大程度上是脱节的,学校里发生的很多事儿她都不太了解。

    也就没有想到,关于自己的各种花式传言,居然连刚进学校不久的大一新生都知道了。

    温思允懒得向张千瑶说些有的没的,也不知道要怎么和邢周开口解释,干脆就选择不说话了。

    张千瑶的这点儿力度对比起当时全校同学一起声讨她的阵势,根本不算什么。温思允眼皮子都没眨一下,靠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跳梁。

    谭卓虽然不知道温思允家里的实际情况,但是他无意间听到过一些琐碎。他知道是老师主动找温思允、并坚持要给她这个名额,因此这件事儿的背后肯定有些隐情。

    况且,他跟温思允这么多年的朋友相处下来,她平时是什么样的生活水平,他再清楚不过。

    她问心无愧的。

    想到这儿,谭卓忍不住站出来替温思允说话:“你怎么能相信这种莫须有的东西呢?人家家里实际是什么个情况你又不知道,别追着外面那些流言蜚语跟风黑啊!”

    范梓盈十分认同地点头附和:“对啊,我和谭卓跟允允认识那么久,她是什么人我们难道没你了解吗?”

    张千瑶觉得头昏脑涨,重心不稳地摇晃了一下。

    她指着眼前范梓盈的虚影,苦口婆心地劝:“学姐,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张千瑶踉跄了几步,又把目光重新转向温思允:“难道你能否认图片上的项链和包不是你的吗?”

    温思允的心态和语气都很平和:“是我的。”

    “你们听听!”张千瑶愈发涨了气焰。

    她眯起眼睛走到温思允跟前,伸手推了她一下,声音尖利又刻薄。

    “所以,你的实际情况是什么?”

    “穿着奢侈品当贫困生……你到底是死爸了还是死妈了?”

    咄咄逼人的态度。

    恶毒腐臭的言辞。

    邢周一对剑眉几乎拧成一个结,毫不犹豫地把正在发疯的人从温思允面前推开。

    他下手没来得及收住力道,张千瑶本身又站不太稳,这下直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疼出了泪花。

    温思允的脸色煞白。

    她咬着唇,眼眶因为愤怒而泛起红色。

    范梓盈伸手抚了抚她的背,小心翼翼道:“允允……”

    温思允扶着桌边站了起来。

    她绕开挡在身前的人,又拿起桌上那杯半满的啤酒,几步走到狼狈不堪的张千瑶身边。

    捏着杯身的指骨发青,少女转动手腕,一股脑儿将酒往张千瑶的头顶上倒下去。

    地上的人顿时变得无比凌乱。

    温思允的话音有些颤抖,却夹杂着无尽的冷意。

    “有爸有妈。”

    “你也还是没学会做人。”

    ——

    要说先前张千瑶闹出来的还能算作小插曲的话,这次就一定是针锋相对的大矛盾了。

    出了这种事儿,别说今晚不能继续玩儿下去,就是以后见了面都得绕道儿走。

    但张千瑶怎么说也是个女生,而且还喝醉了,大半夜的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万一真遇上什么意外的话,大家谁也无法承担责任。

    谭卓简直快被张千瑶咒骂温思允爸妈的脑残操作气死了,但还是不得不打车把人送回去。

    韩晓和范梓盈和他一起。

    被泼了一头的酒,负负得正似的,张千瑶虽然仍旧委屈地在哭,但脑子反倒清醒了。

    这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把头发抓乱、拿出手机给自己拍照。

    这一通操作直接给谭卓、范梓盈和韩晓三人看傻了。

    范梓盈最先反应过来,立刻一把夺过了她的手机,准备删除照片。

    张千瑶抹了一把眼泪,抽抽噎噎地说:“没用的,我有防删除系统。”

    “……”

    范梓盈觉得自己的血压飙升,很想把她的手机给砸了。

    她伸手在胸前给自己顺了顺气,语气里还有明显的怒意。

    “你是不是又要回去造允允的遥,说她霸凌你了?!”

    “你能不能绿得稍微高级一点儿?我也好不那么看不起你!”

    张千瑶对范梓盈并没有什么恶意。

    她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却忍不住哭得更凶了。

    无穷无尽的委屈感几乎要把她淹没。

    明明被欺负的人是她啊!

    “她,她这难道……还不算霸凌吗?”

    “为什么你们都,站在,她那边……啊?”

    “就,因为她……长得比我,好看吗?”

    “……”

    谭卓觉得自己离当场疯癫也不远了。

    他毫不怜香惜玉地一把将人从地板上拉起来、丢到沙发上,完全克制不住情绪地冲她咆哮。

    “你他妈脑子不好就给我早点捐去做脑花儿!”

    “温思允要真是像你说的那样,那么多年了,我们会发现不了吗,啊?”

    “难道你家里出事儿了以后,你还会拿个大喇叭昭告天下,跟全世界都炫耀一下你有多可怜吗?”

    “你就非得往人家痛处戳,结果还觉得自己委屈上天了是吧?!”

    谭卓简直气到青筋暴跳。

    他双手抓着红色的头毛,在狭窄的空间里来来回回踱步,语气都因为过于激动而颤抖起来。

    这么巡了好久还是没能平静。

    谭卓“呸”了一口沙发上还在哭个不停的人,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我看你他妈就是脑子和屁股装反了!”

    ……

    温思允泼完酒以后,直接拎着包夺门而出。

    邢周立即追着她出去。

    这里是市中心,街道非常繁华,即便现在时间已经接近十二点,绚丽的霓虹灯依然没歇,路上车水马龙、行人匆匆。跃动的灯光照得人眼花缭乱,温思允的心思却比眼前的场景更乱。

    从前她收到的私信和小卡片也很恶臭,但那毕竟和她之间隔了一层,屏蔽或者丢掉,选择不看就可以。

    然而,像今天这样当面遭遇恶毒谩骂的经历,着实还是第一次。

    温思允本来是一个很高自尊的人,但自从大半条腿迈入社会以后,便逐渐被生活磨平了棱角。收住脾气、敛起个性、改掉骄纵的坏毛病,做自己以前不屑于做的事,放下高傲接受别人给予的帮助。

    生活不是她想要的样子。

    连带着她自己都变成了自己不想要的样子。

    温思允才不想要助学金呢。

    每年都把自己的名字挂在红头文件上供全校同学观赏,是一件多么丢脸的事儿啊。

    明明她以前无论买什么东西都不需要考虑价格,只要喜欢就能拥有,现在却要因为这每年的几千块钱而承受那么多的流言蜚语。

    可是生活冷酷地对她说:不,你要。

    你要用它来支撑你交学费。

    再通过压榨自己的剩余价值来过生活、通过努力得到的奖学金来报答抚养自己到成年的小姨。

    温思允不是没想过等毕业以后再把欠下的人情还给林姝。

    只是,在无意间听到林姝和别人聊起房贷压力的时候,她便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曹逸音再过个十年左右就要结婚,那时候,他也得要像其他人一样,有房有车、风风光光的才可以。

    她完全不能心安理得地占有那些本来属于他的东西。

    生活所迫,温思允原本一碰就炸毛的性格已经软下来好多,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今天这么生气过了。

    简直气得肝疼。

    但家人是她最后的底线。

    是不可以被任何人触碰的逆鳞。

    温思允本来觉得,泼完张千瑶酒以后,她应该是爽的。

    可是没有。

    她反而感到无措和窒息。

    气势上温思允虽然赢了。

    但是心理上,张千瑶却才是获胜的那个。

    她成功地达到了让她心乱如麻的目的。

    那些纷杂的、惹人厌烦的感受像章鱼的一根根触角,粘腻又紧密地缠绕和包裹住自己的全身。

    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说不清楚。

    只是在这一瞬间,很任性地想要让时间倒流回去,回到爸爸妈妈都还在的时候,继续过她无忧无虑的小日子。

    想要被无条件的溺爱。

    温思允觉得自己仿佛落入了一张由愤怒、疲惫、慌乱和渴望共同交织而成的网,有一双黑色的手正在收拢绳索,把她死死地困进去。粗糙的绳索紧紧地陷进肉里,让她连任何挣扎一下的念头都熄灭干净。

    人在压抑到极致的时候,泪腺也罢工。

    温思允红着眼睛、鼻尖和心头都酸楚,却哭不出来。

    她快步走在街道上,感觉过往的行人都是浮光掠影,自己也是虚无缥缈的一粒尘埃。

    生活真的好难。

    她没有看路,只是一直埋着头往僻静的地方走,不知不觉就拐进了一条巷子里。

    只有路灯、树影和青石板路的死胡同。

    邢周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她身后。

    见她停了下来,他便也停在不远处。

    积聚在胸腔里的情绪没法儿以泪水发泄,强硬的被一次又一次艰难的呼吸压下去,全都变成了疲惫。

    扩散到四肢百骸的疲惫。

    少女背靠着墙壁,缓缓地蹲下身,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她纤长细密的睫毛一下一下地扇动着,像是扑棱着翅膀的蝴蝶,栖息在两片精致又脆弱的花瓣上。

    邢周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

    他平时并不是话特别少的那一类人,这时候却也觉得难以言语。

    少年半跪在地上,精致流畅的下颌恰好落进温思允迷蒙的目光里。

    他嫣红的薄唇轻启,嗓音清润又低沉,带着蛊惑的意味。

    “要不要我抱?”

    温思允呆了几秒,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被他一个用力从地上拉了起来,不由分说地揽进怀里。

    很礼貌的一个拥抱。

    他双手环在她的肩背、而不是腰侧。

    但是又很有安抚人心的作用。

    少年的肩膀宽阔,体息温热,紧紧地将她环绕着,她甚至能听见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不同于以前任何一次的暧昧感受,这一回的体验纯粹又温暖,让人的心绪不由自主地松懈下来。

    温思允平时的性格不好惹,喝了酒以后却反而变得少言又乖巧。

    她很放肆地闭上了眼睛,把自己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邢周这么抱了她许久,伸手在她的后脑勺上轻轻地顺毛。

    直到温思允觉得自己的脚跟都有些站麻了,蓄了酒意的头也开始后知后觉地发疼,才伸手把他向外推了推。

    邢周从善如流地放开她。

    温思允仰头看他,一双眼睛又湿又亮,眼眶周围晕开浅淡的红色,我见犹怜的模样。

    或许是借着酒意,人会变得大胆,她很想向他解释些什么。

    少女的神情和语气都认真,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一字一句地说:“邢周,我……”

    邢周回望着靠在墙上的人,低低道:“嗯?”

    昏黄的路灯下,少年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某一个远处的地方,他的上身与她的上身缠缠绵绵地交叠在了一起,模样看上去很亲昵。

    温思允余光瞥到那处,忽然像是被封印了一样。

    明明刚才鼓起勇气说那句话的时候没用多久,可是真到了要开口的时候,却又觉得难以启齿。

    不知道该从哪开始说,不知道怎么说,更不知道说了以后,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会不会在爱里掺进很多同情和怜悯的情愫。

    就不纯粹了。

    温思允樱唇一张一翕的,措辞许久,才没头没脑地憋出一句话,语气闷闷的:“我觉得我变了。”

    邢周眉梢轻抬,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温思允很艰难,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只是干巴巴地说:“就是变得不太好了。”

    气氛静默半晌。

    温思允两只手相互打着架,大脑蹭蹭开始转。

    仔细回想一下,自己好像一直都在变。

    温思允小时候是传统意义上的乖乖女,安静听话,世界里只有学习和家庭的两点一线,十分单调。

    遇到邢周以后,她有了很多新的体验。

    天性被释放,变得活泼开朗,也被他惯出了很多小脾气。

    再后来,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以后,又被打磨得沉默和隐忍了一些。

    以前欺负她的人少之又少,为数不多的,也都由邢周替她欺负回去了。

    这倒还是她第一次自己亲自下场。

    感觉不是太妙。

    温思允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盖住下眼睑和眼皮底下那颗细小的泪痣,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在面壁思过。

    邢周觉得又可爱又心疼,眼前一闪而过她微微颤抖着手去往别人身上泼酒的画面,勾了勾唇角。

    “没什么不好的。”

    “被欺负了就要还回去。”

    男生大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眼神柔和,像是在嘉奖什么正在撒娇的小猫咪。

    “你做的没错。”

    “……”

    小猫咪像是被他说服了,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邢周伸出左手扫了一眼表,问道:“明天还有没有工作?”

    “有的。”温思允小声答。

    少年低低地“嗯”了一声,握住她的手腕,语调温柔。

    “那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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