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时间错误(一)
随着系统的播报,圆桌的中心点上光亮大盛,明亮的光线顺着十道刚刚搭建的路径原路返回,病历本被再次点亮,它里面开始有了内容。
一共有五页出现了字迹和图片。
第一页是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妻,穿着冬天的棉服,棉服老旧而土气。
第二页是一个穿着打补丁衣服的女子,全身上下裹得严实,脸上不施粉黛,头发高高盘起。
第三页是那个睡在云朵形房子里的小女孩,她的胳膊上还有血迹。
第四页是一个衣服皱巴巴,满脸泪痕神情绝望的学生。
第五页是一对金发的双胞胎,长相相似,笑容甜美,眼神却死寂。
第三页和第五页都是简悄曾经在花海里见过的人。
【医治对象锁定成功。】
【请主治医师再次选择,是否放弃医治。】
圆桌上一直沉默。
十个人每个人都戴着同款的面具,穿着同款的衣服,看不清楚神情。
过了一会儿,简悄听到系统的机械音再次响起:
【两位主治医师选择放弃,三位主治医师选择继续。】病历本再次发光。
这次的病历本上只剩下了第二页,第三页和第五页。
【确认成功。】
简悄面前的凹槽下沉,病历本隐入黑暗中,与此同时,凹槽的正上方浮现出一个透明的数字,以简悄为起始点逐一点亮。
从一到十,每个人都被标上了序号。
第二页的照片出现在圆桌的正中间,这张照片与十条路径中的第七条路径相连。
七号头顶浮现一个名字:
“卢翠柔”
【请医师卢翠柔选择医治方式。】
七号身体一僵。
系统竟然直接点出了七号的名字。
七号的面前浮起一道光屏,光屏似乎做了保护措施,周围的人看不清上面有什么。
“我放弃!”
【撤销无效。】
不知道七号在光屏上看到了什么,她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抗拒:“我后悔了不行吗!”
【警告一次,请医师卢翠柔选择医治方式。】
明明戴着面具,但就是感觉七号极其为难。
【警告两次,请医师卢翠柔选择医治方式。】
【警告达到三次以上,请主治医师后果自负。】
七号最终做出了选择。
【医师卢翠柔已选择医治方式。】
她面前的光屏缩小,变化成一个词:
“成人之美”
紧接着,圆桌正中间第二页的照片隐去,第三页的照片浮现出来。
这张照片连接的是四号“吕嵩”。
吕嵩比卢翠柔冷静的多,但明显他看到光屏的时候,也是一种很吃惊的状态,过了一会儿,他才在犹疑中选择了一个词:“冰消瓦解”
圆桌中心第三张照片隐去,第五张照片浮现。
这一次点亮的是八号“李宜良”。
“终于到我了,我期待得很呐。”李宜良的声音粗犷,听起来很是开心,光屏一出现,他几乎没有犹豫就做出了选择:“昨日重现”
【三位主治医师均已做出选择。】
凹槽上的数字散去,底板上升,病历本再次出现,十本病历本,都停留在第二页。
【请所有主治医师将手置于书上。】
系统宣布:
【医治开始。】
在手放在书页上的那一刻,简悄就被一股白光罩住了,等光散去,他出现在了一个荒凉的院子里。
另外九个人也出现在他身边,每个人都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斗篷上有微微发着光的编号,身体呈现半透明的状态。
简悄将手在自己眼前摊开,他的手也是半透明的,阳光能从能毫无阻碍地从他身体里穿过。
七号异常焦躁———这种焦躁在看见一个端着木盆子走过来的女人时达到了顶峰。
那个从拐角处走过来的女人穿过他们到达河边,她蹲下/身,从木盆里取出衣服铺在石头上用力捶打起来。
随着这一声声捶打,整条河仿佛活了过来,渐渐出现了人声。
“艾家媳妇洗衣服呢!”一个大婶从那个女人身后经过,“你们家文辉回来了没?”
“婶子好!”那个女人抬起头笑道,“还没呢。”
“今年就是第五年了。”那婶子也不急着走,停下来和她拉家常,“你的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
她打趣道:“也不知道国外是什么样子,是不是有好多金头发蓝眼睛的人叽哩哇啦地说话?”
“文辉能到国外去留学,了不起哩!”她盯着女人看,直到女人害羞的低下了头,手里捶衣服的动作也慢慢收住,“你这几年一直替他打理家事,没让他为家里操过一点儿心,谁提起你不夸一句好啊!我听人说,从国外回来的最低都是个工程师,各个地方啊———抢着要!”
“你真的是有福喽!”
那个婶子说完就走了,女人蹲在河边捶衣服的动作却越发有力,嘴角也挂上了笑容。
就快了……
“艾家婶婶!艾家婶婶!”
女人刚把衣服洗完,就听到隔壁的小孩子在叫她。
“哎!”她把木盆抱在怀里,“慢点跑!小心摔了!咋了这是?”
“文辉哥哥回来了!”那个孩子手忙脚乱地比划着,神色十分兴奋,脸也因为激动红扑扑的,“坐着一辆小轿车回来的!可气派!可洋气了!”
“回来了?!”这消息实在是太惊人,女人手里的木盆差点脱手,“你确定?你没看错?”
“真的是文辉哥哥!我看的可清楚了!”那个孩子把手心摊开,里面躺着几颗她从没见过的、包装精美的糖,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泽,“喏!婶子你看!这就是文辉哥哥给我的糖!我们这里都没有的!”
“我知道了,谢谢你啊!”
女人这个时候哪还顾得上别的,给那个孩子道完谢之后就急匆匆的抱起盆子向家里赶,步子越走越快,也没听到那个孩子最后一句有点犹豫的话:“但是文辉哥哥带回了一个很漂亮的大姐姐,他们还手拉着手呢。”
女人急匆匆地赶到家门口,他们家上一次这样热闹,还是艾文辉出国的时候。
人们熙熙攘攘的,嘈杂得要命,门口果然停着一辆小轿车,黑壳子、玻璃窗,窗子里面还挂着蕾丝的窗帘,确实像那个孩子说的,又洋气又气派。
“是艾家媳妇啊……”
随着她的到来,热闹的气氛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切戛然而止。
女人没有察觉到异样,端着木盆子就准备往屋里走,离他最近的大婶拉了拉她的胳膊,犹豫道:“你现在别进去了……嗯,文辉跟他爹有点事。”
女人以为是有什么大事要商量,刚准备答应下来,就听到屋里面有茶杯摔碎的声音:“你这个不孝子!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我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接着是一声熟悉的痛呼。
即使五年没见,女人也第一时间听出来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她把盆子使劲往地上一搁,有件干净的衣服因为她的动作从盆子里掉出来,在地上沾了泥土。
她什么都没管,只是一头莽进了屋。
屋子的地面上,跪着那个她心心念念了五年的男人。
地上有一摊茶水,旁边还有着茶杯的碎片,她看到一向对人和颜悦色的公公坐在椅子上气得脸色涨红。
“爹,这是咋了呀?您怎么让文辉跪着呀?”她无措的看看坐在上首的公公,又伸手想把地上的男人拉起来,“文辉我知道你性子倔,你有什么事好好和爹说,爹会理解的。”
男人看了她一眼。
她形容不出来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眼神,愧疚、痛苦中有些厌烦,似乎还有些心虚。
“文辉媳妇儿,你别管他!撒手!我看他是被别人迷了心窍了!”
女人手足无措地站起来,她现在才后知后觉,屋子里除了他们家的人以外,还多出来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外人。
是一个长的很好看的女孩子,眉毛画得黑黑的,嘴唇涂得红红的,脸也白生生的,穿着她从未见过的裙子,裙子上叠着一层层蕾丝。她听婶子们闲聊时说过,这种叫蕾丝的布料贵得要命,只有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才穿得起。
站在这样好看的人面前,女人突然觉得自己低到了尘埃里,她那时还不知道,这种突然而来的情绪叫作“自卑”。
“爹,你就成全了我和珍珠吧!”跪在地上的艾文辉大喊,脖子上青筋毕露,“我和珍珠是真心相爱的!”
咋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女人愣了一下,她有些搞不明白,她不是很早就嫁给艾文辉了吗?怎么还要爹来“成全”?
“艾伯父,我和文辉是真心相爱的,请您成全我们。”
那个好看的女孩子说话了。
女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文辉嘴里说的“珍珠”不是她。
“我成全你们做什么!文辉他已经结婚了,你看到了没有———”气得满面通红的老人指着女人的方向,“那才是他的老婆,他们已经结婚五年多了!”
“现在是新时代!可以结婚,当然也可以离婚!”那个好看的女孩子说话也是慢条斯理的,“他们俩结婚,只不过是封/建糟粕的产物,我看这位小姐也未必愿意吧,与其把青春和爱情浪费在不爱的人身上,不如早点恢复单身!人这一辈子要嫁就要嫁一个志同道合的人!就像我和文辉一样!”
女人徒劳地张了张嘴,仿佛是一只被掼上岸的鱼。
她不是被逼着出嫁的,她是真的喜欢艾文辉。
“你出国之前说过,等你学成归来了,就一定让我过上好日子。”女人嘴笨,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强调,“你答应过我的。”
“这位小姐,对于你的遭遇,我也很同情。但现在是新时代了,我们要抛弃那些封/建思想,不能固步自封,要学会进步,盲婚哑嫁是不可取的。”那个女孩子穿着鞋跟细细的鞋子,在地上走的时候发出哒哒的响声,气势迫人,“我知道你嫁给文辉这几年替他打理家事很辛苦,等你们离婚了,我也会给你一笔钱,当做你这几年的青春损失费,到时候你找个喜欢的人嫁了,你就会发现,你今天的选择是对的。”
“我不要钱,我也不是盲婚哑嫁,我就是喜欢他。”女人看着仍然跪在地上的艾文辉,“文辉,你知道的!我是真的喜欢你!”
艾文辉把头偏向一边:
“是我对不住你,但人的一生这么长,我不可能跟一个不爱的人过一辈子。”
“你们两个在一起不会幸福的。”那个女孩子又说,“你不能和他一起写诗画画,又不能和他一起谈论国际大事。就像我们举行沙龙的时候都是讲英文的,你能听得懂吗?”
“我能给他做饭,能给他洗衣服,还能……”女人的脸也涨红了,“还能给他生孩子。”
“洗衣做饭有保姆就行。”那个女孩子看着她,很是无语,“至于生儿育女,那就是我的事了。”
“你说的那些我都不懂。”女人把求出的目光投向艾文辉,“但是我可以学,文辉,我可以学。”
“我向你道歉。”艾文辉终于把头转过来了,“我确实不爱你,以前说爱你是因为我没有弄清楚什么是爱,我现在知道了,我不爱你,我爱的是珍珠。”
“可我……”女人的声音低得像蚊蝇,“……我就是珍珠啊。”
艾文辉从地上爬起来,拉起了那个女孩子的手:
“你不是珍珠,她才是。”
他提了一个建议:
“如果你觉得离婚的名头不好听,我们也可以商量一下,我让我爹收你做义女,到时候给你找个好人家远远的嫁了。”
艾文辉越说越心动:
“反正我们没有领证,到时候你嫁得远一些,谁都不知道你嫁过人,我们以后也可以当一门亲戚走动走动。”
“这不行!”被艾文辉牵着手的女孩子明确地表示反驳,“隐瞒情况,对她未来要嫁的人多不公平啊!”
“做人要坦诚,怎么能欺骗别人呢?”
两个人的话越说越离谱,女人站在一边心如死灰。
“滚!都给我滚!”做坐在上首的老人把仅剩的另一只茶杯也扔了出去,“我承认的媳妇只有她一个!别的猫儿狗儿别想进我们家的门!”
“说谁猫儿狗儿呢?”那个女孩子也不是个软性子,“您是文辉的爸,我才敬重您,叫您一声伯父。您要知道,现在已经有结婚证了,我和文辉早就把证领了,在法律上我才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文辉,我们走,什么时候伯父想通了,我们什么时候再来。”女孩子一拉艾文辉的胳膊,两个人朝门外走去,走过门口的时经过那个木盆,掉出来那件衣服被踩得更脏了。
两个人的对话声还能隐隐听到:
“文辉,我们等会要去哪里呀?”
“去你最喜欢的那家西餐厅好不好?”
“你对我真好~”
两个人渐渐走远了,看热闹的人也都散了,女人看着地上那件脏衣服,恍惚间觉得她和那件衣服是那么的相似,都沾满了泥土,又被人踩在脚下。
“艹,看得我拳头都硬了。”三号整个人都拢在黑色的大斗篷里,因为还没有被系统点出身份的缘故,他的声音也是一种机械的语调,听不出男女,“你选的什么玩意儿?!狗屁的成人之美!选同归于尽都比这来得舒服!”
“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七号语气崩溃,“我已经尽可能挑选好的了!”
“没关系的,这是一个好的时代,等到他们分开,她一定会在困境中重新站起来的!”七号不断强调着,仿佛这样就能给她些许慰藉,“到时候她风风光光荣归故里,一定能狠狠地打这对狗男女的脸!”
“说不定艾文辉那个男人会回心转意呢,你看他爹那么坚决的反对他们两个在一起。”七号又补充说,“不是说父母反对的婚姻,都走不到最后吗?”
“就算艾文辉回心转意———”简悄实在是忍不住了,“也不要在垃圾桶里捡男人好吗?”
“一号你和我想的一样。”三号走过来想拍拍简悄的肩膀,没想到他们的半透明状态不仅针对场景里的人,也针对他们彼此,三号的手从简悄的肩膀处穿了过去。
就在他们交谈的时候,眼前的场景又变化了。
艾文辉和那个女孩子实在是太高调了。
这个小城本就不大,一旦有什么大事发生,接下来好几年的谈资都有了。
流言传得很难听。
女人也不再去河边洗衣服了,她宁愿在后院的井里打井水,再费力地将洗完衣服的水倒到外面的沟渠里。
“艾家媳妇儿,你别往心里去,你是什么人我们这些街坊邻居都清楚得很。”扒着女人家院墙的大婶撇撇嘴,“一个女的,虽然是大家小姐,但这追着男人跑的行为也太不检点了,谁家娶这样的媳妇儿都是要蒙羞的!你放心,艾老头肯定不会让她进门!”
女人不说话。
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大婶眼见着女人像锯嘴葫芦似的打听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便也悻悻地走了。
流言的风向在某一日发生了转变。
似乎是意识到街坊邻居碎嘴的威力,那个女孩终于学会了一点人情世故,她开着小轿车跑了四五趟,给整条街的街坊邻居都送了礼物,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提点过,这些礼物都送到了人的心坎上。
她还帮一些特别难缠的街坊解决了一些不大不小的问题。
于是,人人都能啐上一嘴的爱情一下子就变得高大上起来。
女人躲在自家的院墙后,看着那个女孩挽着艾文辉和周围人打招呼,前前段时间还扒在她家墙头满脸嫌弃的大婶现在笑得谄媚:“珍珠啊,你和文辉就是这个———”她把两个大拇指弯起来,并在一起,“书上怎么说来着,佳偶天成,天生一对?”
那个也叫珍珠的女孩笑得灿烂:
“是天作之合!”
“哎哟,瞧我这记性!!”大婶一拍脑袋,“到时候你和文辉摆喜酒的时候,别忘了请我喝上一杯啊!”
“不会忘了您的!”女孩子把艾文辉的胳膊挽得更紧了些,“您不是一直在发愁小虎上学的事吗,我已经给小学的校长打过招呼了,只要他在学校里好好表现,去那边当个插班生没有问题。”
“真是太谢谢你了!”大婶的好话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倒,全然不像她前几天那百般嫌弃女孩不检点的样子,“珍珠真是人美心善!”
“那我和那个———”女孩子朝艾家的院墙努了努嘴,“谁更好?”
女人吓得缩了回去,但大婶极具穿透里的嗓门依然让她听得清清楚楚。
“当然是你更好了!”那声音可大了,像是在表决心似的,“她虽然也还行,但是我一直觉得文辉和她真不合适,你和文辉才相配。”
女人缩在墙角,眼泪流了满脸。
“你成全了这对狗男女之后就走不行吗?!”七号冲到女人面前,咆哮道,“又不是离了男人活不下去!”
“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她碰不到女人,女人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我们谈谈?”
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了,那个女孩子站到了女人的面前。
“你也看到了,我和文辉的婚事有多受祝福。”女孩子高傲得像一只天鹅,“我一开始同情你,现在我有些讨厌你了。”
“你怎么能这么自私呢?因为你爱文辉,文辉不爱你,你就要用包办婚姻来捆住他一辈子吗?那他一辈子都不会快乐。”
“爱一个人就要让他幸福,你这样阻挠我们,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有阻挠过你们吗?”女人抬起头,眼神麻木,“娶我的时候,没有人捆住他的手脚,和我睡觉的时候,也没有人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怎么这么不知廉耻!”女孩子娇俏又生气地跺脚,“这种话也可以随便乱说吗?”
“我哪句话说得不对?”
“反正、反正……”女孩子词穷了,“你平时穿打补丁的衣服,头发也不抹发油,更不知道打扮和化妆,穿的还又土又老气就算了,连思想都是落后、愚昧、封建的,你这种活在旧时代的人是没有拯救价值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就好像是晋惠帝在饥荒期间发出的疑问:何不食肉糜?
多么高高在上啊。
是她不想打扮吗?是她想穿得又土又老气吗?
不是的。
因为她要操持家务,要在田里忙活,要认真计较每一分钱,还要给远渡重洋的艾文辉攒一年到头的学费。
她根本舍不得将钱用在自己身上。
“你要是不愿意搬走也没事。”女孩子高高地扬着头,“我已经和文辉在最好的地段买了一栋小洋房了,马上就把他的父母接过去,这个院子就送你了,就当你这几年的辛苦费。”
“还没人通知你吧———”她得意的哼了一声,“明天我们就搬走了。”
“我真的搞不懂。”这次开口的是六号,“一个出轨男,一个小三,到底是哪儿来的这么大底气去质问原配?”
“还爱情呢!爱情可不背这个锅。”五号接了一嘴,“真是渣男贱女脸比盆大。”
七号已经不说话了。
“我知道一开始艾伯父不愿意承认我就是因为你在从中作梗。”女孩子说,“但是现在,他也松口了。”
为什么会松口?
因为只要孩子坚持,先妥协的一定是父母。
再对艾文辉恨铁不成钢,他也始终是他亲生的孩子,比起外人来,自己的孩子肯定更重要。
晚上吃饭的时候,女人终于从她一向敬重的公公嘴里听到了这个消息,一大家子人神情都闪躲着,不敢直视她。
因为她什么错都没有。
“我知道了。”女人也低着头,“我明天就走。”
“你能去哪儿啊?”那个一向刚强的老人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我们把这个院子留给你,这些年家里攒的钱也分你一半,你好好过吧,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去那个地方找我们。”
老人说出了一个地址。
果然和那个女孩说的一样,是整个城里最好的地段。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们就准备搬走了,也许是这种近乎抛弃的行为,让艾家人有了羞耻感,他们的动作又轻又快,连邻居都没有惊动。
女人一直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她没上去帮忙,也没有说话。
他们已经把东西打包好了,外面叫了车,艾文辉落在了最后。
“这个给你。”
他递过来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一些银元和铜钱,还有新式的纸钞,最上面放着一张纸。
女人把这张纸拿出来,曾经她的父母在世时,她也是学过读书写字的,只是后来她嫁到艾家忙忙碌碌,父母去世的那年艾文辉还在国外,生活的重担全压在了她的头上,五年了,她本来以为会苦尽甘来的。
这是一封和离书。
她虽然不能把字认全,但也知道文采极好,什么“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不像是在写和离,反倒像是在拒绝别人的情意一样。
“虽然我们没有领结婚证,但是我还是按照封建时代的要求给了你一封和离书。”艾文辉解释说,“和离书和休书是不一样的,休书是女人犯了错,和离书是指两个人都没有缺点,只是不合适所以分开。”
“有了和离书,不会影响你继续嫁人的。”
“封建时代说‘贫贱之妻不可弃,糟糠之妻不下堂’———”女人的声音轻飘的风都能吹走,“这也是错的吗?”
艾文辉语塞。
“我也没有休弃你啊,我们俩又不相爱,只是不合适而已。”
“拳头硬了。”明明是系统处理过后的机械音,简悄也能听出三号语气里的咬牙切齿来,“这狗逼男人这么理直气壮的吗?!”
二号说:“这个时代不管是被休弃还是和离的女孩子,很多都是不得善终的。”
“我现在觉得和这种垃圾分开也挺好的。”这次开口的是十号,“等日后贾珍珠一定要让这对狗男女后悔!”
“不会的。”
三号“啊”了一声:
“一号你刚刚说什么呢?”
简悄轻声说:“不会有你们期待的逆转了。”
那个女人的眼里,没有光了。
“文辉,该走了。”
一个干瘪瘦弱的老婆子从门口进来扯了扯艾文辉的胳膊,这是她婆婆。
五年里,她有时候也对女人看不顺眼,呼来喝去,从没有一刻这样心虚过。
“贾珍珠,对不起。”
她最后听到的,是艾文辉的一句道歉。
这是艾文辉第一次叫她的全名。
她第一年嫁给艾文辉的时候,艾文辉说“珍珠”这个名字很好听,说她也像颗珍珠一样。
艾文辉不喊她的名字,也不像别人一样叫她媳妇儿,他总是文质彬彬地喊她“夫人”,或者是深情款款地喊她一声“珍珠”。
五年里,她就是靠着这一点一点的回忆,才撑起了这个家。
可她等来了什么呢?
一个变心的丈夫,一封和离书,还有一句道歉。
他们一家是从未想过吗?一个宁愿让人搬家都要合离的女人,到底是有多十恶不赦?在这贞洁大过性命,流言蜚语能杀人的时代,她有活路吗?
没有人愿意替她多想一想。
“文辉!我来接你啦!”
她听到外面传来女孩子娇俏的声音。
她也是珍珠。
只不过,她是真珍珠,而她是假珍珠。
没人要的假珍珠。
“已经离婚了,未来会变好的。”七号想去捂住女人的耳朵,但她的手只是从女人的身体里穿了过去,“女人离婚了,也能闯出一番自己的事业啊!”
贾珍珠一步一步的走出了门,她手里捏着艾文辉给她的那个小袋子,就这样晃到了河边。
早晨的河水冰凉,她像是感觉不到一样。
河水没过她的鞋面,没过她的膝盖,没过她的胸膛,没过她的下巴……
七号一直在阻止她,但透明的手只能一次又一次徒劳地穿过她的身体。
“你才二十多岁,你还年轻,你别想不开!”
她还在往前走,河水最后没过了她的眼睛和头顶,在河面留下一串气泡。
河面安静了。
七号蹲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不就是离个婚吗?离婚之后她不想再呆在这个城市,她可以带着钱去另一个城市发展,只要肯吃苦,总是能过的幸福的。如果她不愿意离开这个城市,她平时的名声那么好,总有人会愿意娶她的,现在的二嫁不也有很多人过的很好吗?
人生还有那么多种可能性,她为什么一定要寻死呢?
“她怎么这么想不开!爱情没了就没了呀……”七号嚎啕大哭着,间接害死一条人命的负疚感在她心中无限延伸,“寻死是懦夫的行为,只有活着才有无限的可能啊!”
“那个时期的女人虽然没有怎么读过书,但她们不是一向以夫为天,很柔顺,很能忍吗?那时候的离婚率那么低……”七号语无伦次,“她怎么会去寻死呢?她不应该去寻死啊……”
“这个时期的离婚率确实低。”十号说,“但是麻绳很结实,悬在房梁上不会断,农药也不仅仅是庄稼在用,河里常年能捞出漂浮的尸体,那些牌坊……每一座牌坊下都不止一条人命。”
“你总觉得离了婚之后,未来有无限的可能性,但你有没有想过,她和我们并不生活在同一个时代,所要面临的情况是完全不同的。”
“她的见识、她的心性、她所呆的环境都在限制着她———”十号继续说,“你又凭什么替她认为,她在离婚之后能过得潇洒?”
“生活不是小说,没有那么多畅快人心的打脸,也没有那么多绝地逆袭的翻转。”
“你对她有偏见,所以你选择她。”三号现在的声音平稳得像一条线,“我猜是因为经过花海的时候,她房子外的树上缠满了菟丝子是吗?”
能走到这里的考生或许各有各的缺陷,但绝对没有一个人是真正的蠢货。
菟丝子需要依附大树生存,是一种寄生的草本植物。
“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我和系统说了我要放弃…可系统说撤销无效。”七号的声音已经哑了,“菟丝子不是在说她,我现在已经知道了……”
“系统给过一次放弃的机会。”简悄说,“可是你没有放弃。”
因为不自知的怀疑,因为内心的傲慢,也因为掌控了别人生死的那一点自得,促使她选择了继续。
现在她后悔,她嚎啕大哭,她没有形象……
因为她内心还在的道德感在强烈地谴责她,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一片沉默。
“人一旦掌握了控制别人生死的权利。”一直待在角落的九号开口,“偏见就可以杀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2921:57:03~2021-02-0111:32: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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