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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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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年关, 宫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连绵几日的大雪将歇,宫道上忙忙碌碌的宫人因着快要休假, 个个脚步轻快, 也随天儿放了晴。

    年关各地的奏折多如牛毛, 赵循为了将明日的休沐空出来陪旭妍, 一下早朝,便天昏地暗的处理着各州大员的政绩考核。

    直至暮色渐浓,这才抬头问了一句时辰。

    张德海上道,回了时辰,立马接着道:“娘娘今日用了些腊肉香菇八宝饭, 一碟时令青蔬,喝了小半碗茶树菇老鸭汤,娘娘嫌清淡,又吩咐御膳房做了些青虾辣羹。”

    赵循一听,竟是新奇,看来她今日的胃口十分好。见手上的庶务也处理得差不多, 索性软辇也不用,阔步就往太极殿走去。

    待见了人, 赵循二话不说,也落了坐。

    旭妍眼也没抬,自顾自的抿了一口大骨姜花汤, 赵循见她额间隐隐冒着热气,还渗出了一层细细的水光。

    “怎么不用药膳?”如今为了给她调养身子,一直谨遵着医嘱,旭妍也配合, 吃了半个月的药膳,身子倒是恢复了些,但也不好多吃这些辛辣之物。

    旭妍本就喜欢吃些辣菜,为了调养身子,清淡了半个月,但这两日不知怎的,就是管不住嘴,特别想吃。“腻了。”她回的冷淡,并不去看赵循什么脸色。

    “我明日休沐,你若是想出宫瞧瞧...”

    “不用。”反正这男人如今就差变成一块狗皮膏药,出不出宫都一样,但看着他小心翼翼讨好的模样,旭妍心里并没有报复的快意,反而说不出的郁气。

    赵循感受着她的冷漠,却毫无办法,明知道她在他的身边,只会同他背道而驰,可他没办法放手,哪怕只留一个空壳,他都要紧紧将她抓在手心里。

    “我知道你现在恨我,你也知道,我不会放你走,你安心的留下来,我不会为难那个和尚,只要你在,他就会安全。”他是个卑微的掌控者,可也只有这样,他才能说服自己,这是最好的选择。

    赵循就着她的残羹剩饭,一口一口送进了自己的嘴里,但显然旭妍并不想和他同桌而食,她轻拭着嘴角,随后站起身。

    赵循执箸的手一顿,他抬眼看她,眸光暗淡,“陪我吃一些。”男人的话里带着乞求的意味,他只是想静静的坐下来陪她用一回膳。

    旭妍纳闷的睨了他一眼,还是拒绝了他的要求。等旭妍离开后,赵循有些吞咽困难,竟是一个不注意,被呛得连连咳嗽了良久。赵循饮水止咳,却也没发现,咽喉中已然咳出了血丝。

    ......

    “罗太医的药方对症,娘娘如今配合,身子也恢复得不错,再过些时候,就能考虑受孕之事。”

    赵循听了明秀姑姑的回禀,眉上雀跃。待旭妍穿着寝衣从耳房出来时,整个人被水汽氤氲得靡颜腻理,姣美不可方物,而赵循此时的神情同方才在外间用膳时大不相同。

    旭妍看着这番神态的他,面上自然是无所谓,她坐在梳妆铜镜前,光明正大的搽着雪肌膏。她看着快要见底的香膏瓷瓶,想着再有一个多月,一切都要改写了...

    床帏间的动静不小,全由赵循一个人折腾,他健硕的身躯笼罩着旭妍,粗壮的手臂撑在她的双肩处,喉间低低的喘着粗气,男人扯过松软的绣枕,垫在了旭妍的纤腰下,看着被他全然打开的她。

    他像一个奴隶一般取悦着占据他整个身心的女人,一点点的亲吻她细腻温热的肌理,如同沙漠里濒临死亡,渴望甘泉的旅人。妄想用急切的情思带起她内心的涟漪,让她同他一样沉沦。但他的主,却悲悯的看着他那些卑劣的小心思未置一词。

    赵循看着她清明的眼睛,男人泛红的面色瞬间煞白,他颤抖的抱着漫不经心的旭妍,一时间甚至觉得自己恶心,赵循咽喉哽住,绝望的潮水漫过他的头顶,涌入他的五脏六腑,他一度想要放弃。

    但他知道,这只不过是她无声拒绝自己的手段而已,赵循告诉自己,只要她怀上孩子就好,只要怀上孩子,他们之间的问题就能好好解决了。

    旭妍看着晃晃荡荡的双绣花卉帐顶,就像夏日里漫山遍野的小雏菊,在阳光底下迎风飘扬,她还能想象山谷里有一阵清凉的风,随后就像落花坠入波涛汹涌的海面,随着那翻涌的浪潮浮浮沉沉。良久,花儿湿腻,海面也恢复了平静。旭妍闭着眼,赵循却并没有起身清理,他拥着她,气息灼热,心却冰凉,男人颓丧的开口:“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感受到脸颊温热的水意,应该是赵循的汗液吧?旭妍睁开疲惫的眸子,直直的撞入了男人深邃的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脸上的湿意,并不是他的汗液。

    旭妍愣了半晌,他这副深情难忍的模样,竟是有些讽刺,女子嘴角带笑,眼底却无情,绵长的气息缭绕在这一方幽闭的床帐,她淡淡道:“我要你让出皇位...”

    从没人说过,赵循其实有双孤独的深情眼,只不过从小杀戮,已经看不大出了,何况也没谁敢盯着他的眼睛瞧。

    赵循滞了几息,而后吻上了她的眉心,轻轻道:“好。”

    只不过他所说的好,只是要把他的所有,让给他们共同的孩子而已。

    ......

    除夕已至,各个宫里的主子一扫平日里的散漫,都欢欢喜喜往华清宫而去。太皇太后被兰德姑姑搀扶着上了软轿,平日里再怎么称病,年末这一日,也还是要同皇帝后妃们共享天伦,以敬祖先。

    到了吉时开宴,赵循才姗姗来迟,不过等他一出现,方才轻松的氛围便荡然无存,那些个嫔妃争宠,明争暗斗戏码,在赵循这后宫,竟是一片谨小慎微,和和乐乐。

    太皇太后看了一眼向自己请安的皇帝,他们祖孙二人已经大半个月没见过,自从上回伽蓝寺被围困一事后,太皇太后才真的感觉到了力不从心,她老了,身后也没几年活头,就想安安稳稳的走完这最后一程,但临了,却发生了这样的事,哪怕是她可以放出假消息,让皇帝误以为只是有人假借先太子之名欲行不轨,但以赵循之智,又能骗得了几时?端看上回捉拿玄义方丈下狱,就该知道,他已经有所行动。

    等她一死,覃儿就更加无人能护了。

    宫妃们一齐向皇帝问安,赵循颔首,随着引者落座。

    华灯初上,华清宫内歌舞笙箫,一派盎然。云衫侍女往来添酒,暖香玉炉,袅袅生烟,罗佳瑟身为如今六宫表率,自然要头一个起身为皇帝敬酒。

    赵循心情说不上好坏,总归这个面子还是要给到罗佳瑟。待敬完酒,罗佳瑟盈盈一笑,对赵循道:“妾身听闻礼部宋大人已经从岭南归京,妾身还要恭喜皇上。”

    众妃一听,未来的皇后娘娘这是要在年后入主中宫,一时间杯中的酒也不香了,个个讨巧的附和着道恭喜。也没人敢放在明面上说江家那位小姐和废后的渊源。

    太皇太后虽不怎么管事,但也听闻江家那位和旭妍长得极为相像。被罗佳瑟挑起了这个话头,太皇太后道:“听闻钦天监选在了三月行帝后大礼,时间仓促,皇帝可顾得上?”

    “不敢劳皇祖母忧心,按着从前的仪制来便好。”此话一出,在坐之人面色隐隐生变,元后与继后的仪制有所不同,皇上若是按元后的仪制来,也不是不可,毕竟元后被废,并未有谥号,也不是深受百姓爱戴的孝贤善慈之人。但受皇帝这般重视,还是令人止不住好奇这江小姐到底是什么来头。

    舞姬伶人身姿曼妙,水袖盈香,小林子一脸急色,匆匆赶来华清宫,赵循见他,下意识沉下面色,怕是柴旭妍出了什么事。

    众人只见小林子在皇上身边耳语了两句,皇上招呼也没打,便急匆匆的赶去了太极殿。被撂下的众人面面相觑,太皇太后也不禁皱眉。

    薛嫔有些眼热,她看了一眼淑妃,轻声道:“娘娘,您可瞧见了,岭南那位,皇上可是宝贝得很,妾身这心里啊,既希望江小姐和善,又期盼着江小姐厉害些...”

    吴妃笑着打趣,直接将手里的甜羹往薛嫔嘴里送,道:“吃点甜吧,瞧你那酸水都要冒出来了。”

    除夕日旭妍没身份自然不能出席宫宴,但她也不想出席,赵循临走前还对她说,待上半个时辰就回来陪她。

    赵循不在的这半个时辰,她也就百无聊赖的走动了几步,便头晕恶心,更是把早膳给吐了个空。罗太医现在倒成了她的御用太医,一点小病小痛,他好似比自己还紧张。

    罗太医替旭妍把完脉,面上写满了不可置信,鬓边竟冒着虚汗。他没有开口对旭妍说什么,旭妍知道,八成又是什么不好的病症,这副身体,果然也就这样了。她偏过头去,不再看任何人。

    很快,赵循沉稳的脚步匆匆而至,他与罗太医在偏殿说着什么,她一点也听不见。旭妍索性闭上眼,什么也不去想。

    罗太医揩了揩额上的汗,对赵循道:“娘娘此番是喜脉,恐怕娘娘自己还未知。”

    赵循袖子里的手忍不住颤抖,他竭力忍耐着心中的震动与狂喜,若是四下无人,他怕是要激切得流出泪来。

    男人颤动地出声道:“多久了?”

    “约莫是一个月。”

    一个月...一个月...那便是前去玉阳泉之前,她的身体里,就孕育了他的孩子?一想到这,赵循浑身的毛孔都忍不住喜悦。

    只不过罗太医面色依旧沉重,“只不过娘娘的身子还未恢复,如今并不是怀孕的好时机,务必要千万小心才是...”

    这话说出口,罗太医何尝不知,这是在皇上面前泼凉水,但这些隐患若是不说出来,他心里也没底,毕竟这个孩子,皇上有多期盼,他是一清二楚的。

    “朕知道了,这件事,务必守口如瓶。”还不能让柴旭妍知道自己怀孕了,等月份大些,胎象稳定的时候,才能说。若是以前是没由来的害怕,那么现在便是确切的害怕,他怕柴旭妍会上伤害这个孩子。

    赵循轻手轻脚的来到旭妍的床榻前,陷在柔软茵褥里的女人,是独一无二的柴旭妍,是他的妻子,也是将来他们孩子的母亲...

    赵循坐在榻上,将茵褥里温热的手握在掌心,女人的手软滑又白皙,握在他手里,小得只有他巴掌的一半,他甚至无法想象锦被里,他一手就能掌握的纤细腰身,是怎样给他生孩子的。

    旭妍闻着动静缓缓睁开眼,就看见赵循怪异的神色,他这个一言难尽,复杂至极的眼神,倒是不出她所料。这一回,旭妍先开了口,“怎么说?我还能活几年?”

    赵循一言不发,瞧她这样,好似将生死置之度外一般,他温柔的注视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你不会死,放心吧。”

    “那好吧,我是说万一,要是我死了,你就将我火葬吧...”她可不想埋在地底下潮乎乎的被虫子吃,那样死了也难受。

    赵循见她这么打趣自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他咬牙切齿地道:“你若是敢死在我前头,我就把你的尸身冻起来,就放在太极殿里,日日瞧着你,看着你腐化,看着你只剩一具丑陋的枯骨...”

    旭妍无语凝噎,骂道:“赵循你这个变态,反正死都死了,随你吧。”随即翻过了身体,不再看他。

    赵循褪了鞋袜外衣,不管不顾的躺进了榻里,他侧身搂着被子里的旭妍,将手自然而然的垂落在她的小腹上,男人带着浅浅的鼻音,道:“那我陪你一起死。”

    ......

    光阴流转,元宵过后,是戍守边关的宋将军班师回朝的日子。旭妍在太极殿听着明秀姑姑夸赞着宋将军,心间一动,不动声色地道:“宋将军是社稷之福,皇上是该高兴...”

    明秀姑姑面色有些红,心底雀跃不已,人至中年,听到宋将军大名,却还如二八少女一般。

    “姑姑可是仰慕宋将军?”旭妍挑挑眉。

    “娘娘莫打趣奴婢了,当年将军还是风流少年郎,谁家姑娘不仰慕?二十几年前将军毅然决然的离京,保卫大邺不受战乱侵扰,才有了这么些年安稳康泰的好日子。奴婢这是感激...”

    旭妍听得心头一跳,慌忙掩下那异样。

    这一回,是宋将军先回来,身后的大军差不离要在一月底入京城。旭妍心里头难掩紧张,二月二就要到了。太子哥哥定然也摸透了西城司的防守,只要宋将军的军队入了京,这一切就能结束了。

    晚间到了用膳之时,旭妍看着一桌子清淡菜色无从下口,今日赵循倒没过来,她正准备下筷之时,张德海急匆匆的赶来,颤着尖细的嗓音道:“娘娘。”

    “何事慌慌张张?”

    “娘娘快随奴才来。”

    到了御书房,旭妍才知道,原来今日接见了宋将军之后,赵循竟咳出了一口血。这可顿时吓坏了御前伺候的宫人。张德海带着旭妍赶到之时,罗太医已经在为赵循诊治。

    罗太医道:“皇上这是肺中有疾,加之睡眠不佳,过度劳累,这才导致咯血。”

    赵循静静的听着,见旭妍来了,他抬头看了一眼她,然后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让我来的么?”旭妍听完罗太医方才之言,心中有了数。

    赵循这才乜了一眼张德海。张德海悻悻,这才反应自己是会错了意,原本还想让娘娘心疼心疼皇上,也好让两人亲近些。

    等人都退下后,赵循白着一张脸,他招了招手,让旭妍坐过来。

    旭妍心底止不住的紧张,但看在赵循眼里,却是有些异样。

    “你怎么了?”赵循直勾勾的看着她,似是要将她盯出一个洞来。

    在气氛将要凝固之时,旭妍适才开口道:“不会传染吧?”她面上的样子,倒真的像怕他把病气过给她。

    赵循简直要气急反笑,男人颇有些气急败坏地道:“反正你都要死了,还怕什么病气?”

    旭妍白了他一眼,反正她也不是第一回 见识赵循的毒舌,索性转身就走。

    赵循无奈的摇摇头,“站住。”他起身,从身后将她抱了个满怀,颇有些泄气地道:“不会传染的。”

    就在这时,旭妍却忍不住干呕,她连忙用兰帕捂住口鼻,反胃似的干呕了起来,幸而方才没用膳,要不然吐起来更难受。

    赵循连忙过去给她顺顺气。拍着拍着,旭妍也好受多了,她想着这半个月以来,自己干呕了不下十回,要不是知道自己的身子极难受孕,她怕是还以为怀孕了。

    旭妍脑中突然电光火石,顿时浑身僵硬,怀孕...

    赵循瞧她不对劲,低下头来看她的脸,问道:“怎么了?”

    旭妍木讷的摒住了呼吸,机械似的转过头看着赵循,男人一脸紧张,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旭妍觉得咽喉好似被什么扼住,她唇齿打颤,看着赵循,不可置信的一字一句道:“我怀孕了?...”

    赵循松开了她,一时间有些慌张,他这连伪装都装不下去的模样,还有什么好值得求证的?

    旭妍冷声道:“所以你知道?不告诉我?怕我会伤害它?”旭妍缓缓逼近赵循,压得他毫无反击之力。

    怪不得第一回 干呕的时候,她的膳食全部换成了清淡到没什么味道的菜色,也怪不得她调养身体的汤药竟然闻出了杜仲当归白芍这些药材的味道。那汤药,分明就是被换成了保胎药。

    旭妍冷笑,“赵循,你很得意吧?”难怪每日夜里都要将手覆在她的肚子上。连她冷淡到像一尊雕塑,他都能在她身上发.情的男人,这半个月竟然舍得不碰她。旭妍笑出了声,那笑声刺耳极了。

    赵循像一个被揭露丑恶嘴脸,无处遁形的奸恶之流。他突然不明白,他和柴旭妍是如何走到了这步田地,以至于,她要将自己逼上绝路。

    赵循嘴唇翕动,好半晌才道:“它也是你的孩子...”他的话无力又苍白,刚刚才咳完血,此时整个脑仁都是裂开的。

    旭妍一听他这话,难受得七窍生烟,那双妙目憎恶的瞪着他,女人爆发起来的样子,就像一只没有安全感,掉入陌生陷阱的野猫。她怒道:“赵循!我怎么能给你生孩子呢?你忘了?你给我下过绝育药啊!”

    旭妍摇摇头,有些异样的魔怔,她理了理思绪,又道:“还不止,还不止,你知道我姑姑和太子哥哥是怎么死的吗?是你的好父皇啊!他为了给你铺好这条锦绣帝王路,不惜将我最亲最爱的人害死。

    你敬爱的闻将军,贤名远扬的闻将军,随时拿着屠刀对准柴家满门老小,好在他死了,我柴家才不至家破人亡。

    你的好兄弟,杀了我的祖父,哪怕不是经过你之手,但哪一件和你无关呢?

    赵循,我让你进入我的身体,我让你囚禁我的自由,但你怎么能让我生下你的孩子呢?”

    旭妍越说越急,豆大的慌乱的泪珠淌了出来,直到最后,她对着赵循吼道:“它是个孽障,它是个孽障啊!”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急促又清脆的巴掌声。

    赤红着双目的女人歪过头去,奶白的脸颊一道醒目的巴掌印,爬满了她整个左脸。方才疯狂又激动的女人,现在被打得懵了一瞬,才终于冷静了下来。

    御书房一时间落针可闻,北风吹过屋檐雪,卷起枯叶片片。时光停在了最痛苦的一刻,赵循想起了当初取心头血的时候,那时候是麻木的疼,没有意识的疼。

    现在呢?他只知道现在什么都很清醒,他看着自己最最珍爱之人,舍不得碰一根手指头的人,在一点一点将他的血肉剜出,踩在脚底,镶入污泥之中。

    她刚刚在说什么啊?她为什么要诅咒那个还未成型的孩子?哪怕她杀了他,他都不会动她一下,可刚刚,她为什么要这样恶毒?

    不对不对,是他自己恶毒,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是因果报应,可为什么要报应在旭妍身上?惩罚他一个就好了啊?赵循情绪波动激烈,一时间又咳出了一道黑血。

    他随意的擦了擦嘴角。男人伸出手,轻轻环抱住还在魂游天外的旭妍,他眼里淌出了泪来,他一辈子都没这样软弱害怕过。

    男人的指尖还带着血珠,他轻轻擦拭旭妍的泪,颤抖的手覆在旭妍的左脸颊,将她的眼尾脸颊染上一道道腥红,男人低颤的开口道:“对、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赵循悲哀的看着她:“别那么说它,它不是孽障,它是我们的孩子啊,长大后,它会叫你阿娘,你看,我们从小就没阿娘,被欺负了没人心疼,疼了也不知该找谁说,明明我们的孩子一出生,便什么都有,为什么不能被祝福着来到世上?”

    赵循哽咽,那一颗颗滚烫的泪没入了旭妍的颈项。

    赵循生怕无法感化她,像是一只被药醉的困兽,念起曾经,他痛苦地道:“我小时候就像教练场上的蹴鞠一般,被后妃们踢来踢去,经常被其他几个兄弟为难,一身伤是家常便饭。

    后来好不容易长大点,一个人住去了安西所,独来独往,你说景文帝为我铺路,可哪有做父亲的从来不去看自己的儿子?我只有逢年过节才能看见他一眼,以至于,我对他从来都不抱有期待,他所做的任何事,哪怕是为我,我也不稀罕。

    闻将军我没法反驳,或许如你所说,他就是景文帝的一把刀,可我能活下来,却是仰仗了他。

    闻宣已经被革职,但你要知道,柴阁老之死,并未如你看到的那样。闻宣虽然冲动,但我的命令,他从来不会违背,那日柴阁老去了荣星街,那条街,是闻宣归家的必经之路,但柴阁老却无需经过那处。他于闻将军之死来激怒闻宣,导致事情恶化,何尝不是另有目的?他一个老者,身边只一个马夫。闻宣是杀将,如何不知激怒之后的后果?”

    旭妍呆滞在原地,被赵循拥着也一动不动。僵硬的身体也在慢慢变得柔软起来。

    赵循将她稳稳抱起,往太极殿而去。张德海不知道内殿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一个不在场,两位主子一个吐血一个被打。

    一直到了太极殿的内室,赵循才将魂游天外的旭妍放下来。

    男人循循善诱,体贴入微:“不是要我让出皇位么?我愿意给,你把它安安生生的带到人世间,让你做它母亲,让我做它父亲,我们归隐,去到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一家三口,去天南地北,去敦煌吐蕃,去蓬莱东海。若是儿子,我们就该好好想想他将来要娶个什么样的姑娘,若是个女儿,就留在我们身边,给她找个身强力壮,能保护她的丈夫。你不要担心离开了京城就没有仆从环绕,金银珠宝,我会给你做仆从,挣银子给你买珠花...”

    这样的美好日子,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他犹记得曾经看到过的策论里有这样一段话:

    【大意便是一个功德无量,丰功伟绩之人,生生世世皆是矜贵之人,不是天皇贵胄,便是高官厚禄,他积了几世功德,却也疲乏这样的操劳。

    阳寿耗尽之时,陆判将他带到生死簿前,问他下一世想要个什么身份活法,那人看着通篇的权贵豪门摇摇头。

    道:我愿用我几世功德换一世采菊东篱下。

    陆判却摇摇头拒绝了他,只道:你虽功德无量不假,但此等清福,却是你消受不了的...】

    旭妍良久才抬头望他,那双空洞的眼,好似灵魂被挖走了一般,她怔愣的点点头,道:“我要是不把它生下来,你要怎么威胁我呢?”

    他们就像两个互相折磨的人,将对方的棱角磨平,尖齿打碎。

    赵循喉间腥甜,他甚至无法做到吞咽,他听着自己异样平淡,又无望的声音响起:“那我们都陪它去另一个世界,和它有关的所有人,都去那个世界陪它,我们的孩子,不能让它一个人孤零零的...”

    ......

    和往常一样的日子,不同的是这日阳光十分充足,暖洋洋的晒得人很是惬意,旭妍坐在铺满了雪狐毛的藤花吊椅里,悠哉游哉的轻轻晃荡,之前的一切好似都没发生过。她抚着自己还没半点隆起的肚皮,手边上是一只盛着樱桃的镶金掐花缠枝玉碟。

    藤花吊椅上缀满了丝帛勾勒的花朵,惹得几只傻傻的蝶儿扑簌着落在上头。赵循阔步走来,入眼的便是一番岁月静好的蝶恋花之景,旭妍轻晃着双足,鹅黄缀东珠的凤履上还翩翩飞舞着几只粉蝶。

    他走上前去,看着晒太阳一脸慵懒美好的她,方才奏折里令人头疼的政事也烟消云散。

    他俯下身,将她要掉不掉的绣鞋穿好,道:“莫着凉了。”

    旭妍用兰帕隔开耀目日光,女子泛着粉的莹润双颊在粉白丝帕下如玉生烟一般夺目。

    赵循见她这些日子来这般老实,心里也欢喜,伸着手道:“让我摸摸它。”

    旭妍乜了他一眼,“它还不会动...”

    “罢了,那便等它再大些。”赵循恨不得它快快长大,他已经三十有一了,旁人在他这个年岁,孩子都能舞刀弄枪,作画写诗了。再过几年,都能做祖父了。

    赵循昨儿夜里才看完了孕妇禁忌,眼下看她吃樱桃,倒是有益无害,但他捻起尝了一颗,觉着有些冰凉,随即道:“这樱桃太冷,若是肠胃受不了怎么办?”不等旭妍说,他便招来了伺候的宫人,道:“换一碟樱桃奶露来。”

    赵循陪着旭妍晒了近一个时辰的太阳,临近午膳,张德海匆匆而至,在赵循身边耳语了几句,旭妍眼也没抬,赵循望了她一眼,随即起身出了太极殿。

    旭妍睁开眼,二月二,真龙抬头。赵循,怕是分.身乏力了。她看着院外突然出现的黑牌高等侍卫,眸中一暗。

    赵循带人赶到京郊皇陵时,景文帝的墓穴前白骨成堆,还有血淋淋一片黑鸦。

    皇陵守官颤颤巍巍跪倒在地,慌慌张张地道:“求皇上饶命,求皇上饶命啊!”

    赵通踹了一脚守墓官员,怒道:“如今才来禀告,是何居心?”

    赵循没理,看着景文帝的墓穴,只轻蹙着眉头。

    赵通扫了一眼墓穴四周,而后道:“禀皇上,这大量的白骨与乌鸦乃是不吉之兆。城中已经有流言传出,说是景文帝德行有亏,杀害正妻嫡子。遭天.道死后凶谴。现已有先太子还活着的消息流出,流言猛于虎,这短短两日,已然出现了压不住的势头。”

    “能神不知鬼不觉将这些污秽之物带入皇陵,看来守墓官员并无多尽职尽责,朝廷不养酒囊饭袋...”

    一句话定生死,这还没有一句话,守墓人便已经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他连求饶的话也没说出口,却一脸大义凛然,慷慨赴死,守墓人大声嚷嚷道:“帝位不正,焉能长久,拥我怀连太子,乾坤复位!...”

    在场之人听得皆是一惊,赵循眼神冷冽。看来先太子终于要出手了,同他躲了这样久,倒真是沉得住气...

    明帝亲自前去皇陵查探最近的流言,传回京城,倒是能堵住这悠悠众口,只不过也是当日,从皇陵回京的必经之路,西城司城门口,却围了一众黑甲士兵。这并不是平日里守城的卫兵,而是西疆兵。

    赵循带着的一队人马不及前方人多势众。黑甲兵将赵循一等人堵在城门外,其目的已然是昭然若揭。

    旁的羽林卫紧握腰间的佩剑,准备一战,而赵循却看着前方的将领,俨然是回京不久的宋将军。赵循高声道:“宋将军带兵归京,缘何挡住朕的去路?这是要逆反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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