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顾云眼见那女子要跌倒， 赶紧上前扶住，让她站稳之后， 便又对那名中年人说道：“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哪里经得起你这么粗暴的推搡？”

    中年人见了顾云之后，知道顾云的身份， 赶紧道：“顾小将军有所不知，此人乃夏长峰之女，夏家执掌户部，每年收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她爹贪污受贿， 罪有应得，现在这个罪臣之女，还敢跑来我们铺子赊药材， 我若是帮了她， 岂不是助纣为虐？”

    顾云道：“一人做事一人当， 就算夏大人有错，错不及子女。夏姑娘身处困境，依然还来求药救父，孝心可嘉。反倒是阁下，见死不救， 有失医德。”

    “这……”中年人一时语塞， 想要反驳，但考虑到顾云的身份，到了嘴边的话也不敢说出来。

    顾嫣也道：“夏大人身为户部之首， 于户部贪腐案此事上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平心而论，夏大人执掌户部这些年，也曾立下过功劳。如今夏大人已永远断送了仕途，也算是遭到了他应有的报应，现在他只是一个病人，而你作为医者，就算不愿意救治，也不至于这般推搡一个姑娘吧？”

    中年人被呛得面红耳赤，偏巧这里还围了不少围观者，他也只好认怂，自认倒霉。

    顾云看了一眼旁边穿着粗布衣的女子，说道：“姑娘不用担心，你若不嫌弃，便和我们一同去拿药吧！”

    夏思彤没想到在这里遇上顾云和顾嫣两兄妹，再想着自己现在的处境，羞得满脸通红，“不用了，谢谢顾小将军。”

    “夏大人既然有病在身，还是当早些治疗才好，你不用不好意思，其实我和夏大人也曾有几面之缘，以前虽各为营地，但夏大人之文采风流，我也甚是欣赏。”顾云道。

    夏长峰出生书香世家，当年是状元及第，可谓风光一时，他最后能入裴相的眼，让裴相把唯一的小女儿嫁给他为妻，也足见夏长峰的学识和能为。

    夏长峰文采风流，倒也不是顾云随口夸的。

    夏思彤这才说道：“那就谢谢顾小将军和世子妃了。”

    顾嫣和夏思彤也算是旧时，虽然总共才没见过几面，不过夏思彤这个女孩很有才情，心性清高孤傲，得理起来也不饶人。

    她原本也长着一张娇好的脸，但如今这张脸却瘦了许多，还有一些营养不良的蜡黄，全然没了往日的风采。

    “你们怎么没有离开京城？”顾嫣问道。

    “父亲卧病在床，不宜远行，便留下来了。”夏思彤淡淡的说道，她身上再也找不到往日那种骄傲的神采，语气也变得平淡无奈。

    看来这些日子的人情冷暖彻底的改变了这个曾经骄傲清高的千金。

    夏思彤的话少了许多，顾嫣记得以前在宫廷宴会上遇着她，她总是话多的那位，还经常和慕容瑜顾婉互怼。

    他们这一路上也没有多说什么，很快就到了顾嫣当初盘点下来的药铺。

    “李大哥。”

    正在埋头算账的李大夫抬起头来，见着来人，赶紧打招呼，“是小将军和世子妃！”

    “我这位朋友的父亲生病了，你过去帮他看看吧！”顾嫣说道。

    “行，我现在就去。”李大夫说道。

    “我们现在也没事，跟过去一起看看夏大人吧。”顾云对顾嫣说道。

    顾嫣总觉得顾云今天有点过于热情，他们和夏家其实没有多少交情，夏家是皇后宁王一党的，顾家前世站燕王，这一世又是东平王世子，都和夏家没有交集。

    不过抛开夏思彤身上的清高孤傲来说，她也是一个传奇的女子。在前世，夏思彤在夏家被抄后落入风尘，凭着自己的才情成了一代名妓，琴棋书画样样不落，还有不少诗篇流传。

    因为太过出名，顾嫣当时也读过几首，文采确实斐然，还曾被推为婉约派的代表。

    不过这一世的夏家并没有那么惨，至少夏长峰没有被斩首，夏家女眷也没有被卖入青楼。

    顾嫣和顾云跟着他们一同去了夏家现在居住的澄溪巷，这一片是京城最贫穷的地方，顾嫣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沦落到这里了。

    不过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没被当众斩首，对夏家来说，这算是最好的结局了。毕竟夏家是参加逼宫的党首之一，若按照老皇上的旨意，夏家男丁都得死。

    逼宫这种事，对任何一个帝王来说都是无法容忍的。

    “让两位见笑了。”夏思彤客套道，推门走进茅草棚。

    这里的摆设十分简陋，房间里只有一张小床，剩下的便是几个地铺。

    像现在这种寒冷的冬天，睡在地上会有多冷，只怕只有睡过的人才会知道。

    床上躺着的就是夏长峰，在顾嫣的记忆里，夏长峰是个有些仙风道骨的中年美男子，没想到现在已经瘦得不成人形，浑浑噩噩的躺在床上。

    “请李大夫替我爹诊治。”夏思彤道。

    李大夫上前去给夏长风把了脉，脸上的神色十分凝重。

    夏思彤道：“李大夫，我爹怎么样？”

    “不瞒姑娘，你爹之伤已经伤及了根本，怕是回天乏术，我也只能给你开一些药，延缓他的生命，能活一天是一天。”李大夫说道。

    夏思彤面如死灰，愣愣待在原地。

    李大夫开了药，又吩咐了她一些注意事项，随后退出了房间。

    顾嫣见顾云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心中大约是明了了一些，便道：“哥，李大夫刚才说还缺一味药，我和他一起回去拿，你就在这里陪夏姑娘吧。”

    顾嫣说完，也跟着李大夫一起走了。

    房间里就只剩下夏思彤和顾云，以及床上昏迷不醒的夏长风。

    “夏姑娘。”顾云看了一眼面色惨白的夏思彤，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夏思彤勉强扯出一个浅浅的笑，“谢谢小将军。”

    “谢我做什么？我还不是什么忙都没有帮上。”顾云道。

    “你今天已经帮了我大忙了，诊金的钱，我先欠一段时间，等我赚到了，便即刻还你。”夏思彤道。

    “你不用这么客气，这些钱你也不用急着还我，就当是朋友之间的彼此相助吧。”

    “我帮你你帮我才叫彼此相助，我们这种不叫彼此相助。”夏思彤纠正道。

    顾云：“朋友之间不用分得那么清楚，等今后我需要的时候你再帮我，不就一样了？”

    “谢谢小将军。”

    “你不用一直给我道谢，也不用叫我小将军，我比你虚长几岁，你就叫我顾大哥吧。”顾云说道。

    夏思彤垂下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顾云看了一眼这一处房子，总共就只有两间房，除了现在这一间，另外一间是厨房。夏家除了夏思彤，还有两个儿子，看样子他们都是挤在这一处房间。

    “你母亲和哥哥呢？”顾云又问。

    “哥哥出去找活做了，母亲……已经走了。”夏思彤别过头，很轻描淡写的说道。

    “抱歉，说到你的伤心之处了。”顾云道。

    “没什么，生老病死很正常，我们也早料到了今日。”

    她是夏家小女，从懂事起就知道这个道理，而在宁王和皇后有动作的时候，夏思彤就知道如果他们失败，将会面临怎样的后果。

    “你……”顾云顿了下，“不恨我？”

    “我恨你做什么？本来我们就是乱臣贼子，他们也没有骂错，现在这个结局是我们咎由自取，怨不得谁。”夏思彤惨然一笑。

    权势这个东西，害死了多少人，又拆散了多少家庭，偏偏还有不少人趋之若鹜。

    她是一介女流，无权干涉这些事情，只能承受。

    “这与你无关，你不用妄自菲薄。”顾云道，他又看了一眼这个房间，斟酌了一下说道：“其实我有一事想麻烦夏姑娘。”

    “顾大哥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我在城南有一处小房子，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现在变得十分破败，想要找人帮忙看管，但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那房子是我买来藏书的，也不希望不懂书的粗人毁了我那些珍藏，我知道夏姑娘文采斐然，不知夏姑娘是否愿意搬去那里住，为我整理那些书籍？”

    夏思彤何尝不知道顾云之意，顾云想要找什么样的人会找不到，他这么做无非是看自己可怜想帮助自己。

    正是因为这样，她不敢接受这样的好意，夏思彤正要拒绝，又听顾云说道：“那处房子虽小，阳光却非常充沛，你整理书籍的时候，也可以把夏大人推到院子里晒晒太阳，这样适合夏大人养病。你这里阴暗潮湿，对夏大人也不好。我是诚心相邀，还希望夏姑娘不要感到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