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暖香阁只是拾香园一处供人歇脚的地方， 此处房间跟千秋殿的宏伟壮阔自是没法比，但是却胜在雅致， 分上下两层，阁楼上可以观景。

    顾嫣和慕容麟被人领着越过屏风，便见老皇上正立在窗前， 眺望着远处的景色。他背对着他们站立，高大的身影虽因上了年纪有些佝偻，但依然难掩他身为天子的威严。

    “皇上，世子和顾姑娘已带到。”高公公上前禀了句。

    老皇上转过头来， 看向屋内的两人。

    顾嫣低眉顺眼地给老皇上行了礼， 慕容麟却只是淡淡地作了一揖。

    “可知朕今日为何招你们过来？”

    慕容麟不语，顾嫣只好道：“臣女愚钝，不知圣上用意， 还请皇上直言。”

    “朕昔日赠了一块玉给朕的同胞兄弟， 没想现在这块玉却落在了顾家二姑娘手上。”老皇上将玉放在桌上， 那块玉正是当日慕容麟送给自己的。

    顾嫣现在也有些懊悔，没想这块玉还牵出这么多幺蛾子来。

    东平王这么多年没有回京，又是老皇帝唯一的同胞兄弟，或许老皇帝对他这位兄弟还是有几分真情。皇帝赠王爷的玉，落在了东平王世子手上， 多少也有一些传承的意味。

    顾嫣现在总算是知道慕容麟为什么要着急把那块玉收回， 她现在也有些懊悔，当时真不该逗慕容麟，引出这么多祸事来。

    顾嫣现在头也不敢抬， 慕容麟也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慕容麟是个什么反应。

    不过就算没去看慕容麟的脸，她也大概猜得出慕容麟现在肯定很生气。亲爹送给他的传家之物，没想转手被自己诓走，还落在了别人手上。

    可顾婉做的蠢事，现在她也不得不为顾婉兜着。

    那天晚上她为了找回这块玉惊动了顾府上下，事情原委肯定一查便知。但若自己如实说了，在旁人看来，难免会觉得自己陷顾婉于不顾。老皇帝现在老了，越发重视起手足亲情，要是自己把干系推得一干二净，反而会令他生厌。

    顾嫣跪到地上，恳切道：“皇上息怒，这都是臣女的错。那日世子将这玉送给我，正好我妹妹也看见了这块玉，甚是喜欢，我顾念着今后远嫁东陵，怕是难见她一面，便将这块玉转手赠给了她。臣女并不知这块玉竟有这样的来头，辜负了世子对臣女的一片诚意。”

    话虽是这么说，但顾嫣知道，老皇帝并不是这么好糊弄的。姐姐出嫁在即，就算真要送礼给妹妹当念想，定然也不会把未来夫君赠的东西转手赠给妹妹。

    “麟儿，可有此事？”老皇帝看向慕容麟，严肃的脸上稍显出一些慈爱。

    “侄儿确实送了一块玉给阿嫣姑娘。”慕容麟顿了下，又补充一句，“当时四哥和顾家二姑娘也在。”

    顾嫣：……

    果然不愧为东平王世子，后面这一句补刀真的很妙。

    如果顾婉和她真的姐妹情深，又怎会缠着她这个姐姐要未来姐夫送的玉呢！

    果然，老皇帝听了直皱眉，“没想到这个顾婉看上去温和柔弱，私下里竟是这样的人。”

    “皇上息怒，不知妹妹到底犯了何事？这块玉是臣女赠给她的，若要论罪，当是臣女的罪过。”顾嫣说道。

    “你不用替你妹妹开罪，至于你的罪，等处理完这事，朕自会追究。”皇上怒道，“你替她求情，那你又可知顾婉是如何对待这块玉的？”

    顾嫣跪在地上一脸恭顺，聆听老皇帝后面的话。

    “顾婉唆使五公主，将这块玉随手赏给了李大人的小公子。朕亲自赠送出去的玉，岂容尔等这般儿戏？你们眼中可还有朕这个君主？”

    老皇帝越说越生气，猛的拍了桌面。

    顾嫣倒是突然想起一事来，前世确实有一位李姓的小公子喜欢慕容钰。但慕容钰这人心气极高，看不上李家小公子柔弱温吞的个性，觉得被他喜欢是对自己的侮辱，便故意设计捉弄这位李姓小公子。这李公子羞愤难当，回家不久便死了。

    那时慕容钰已经十五六岁，到了出阁的年纪，因着这事，很多人都怕极了这位公主。好在她的同胞亲哥慕容轩已登基为帝，下令压下了京中那些对她不善的传言，才使得这件事没有被天下皆知。

    那位李公子是礼部尚书李大人的小公子，可对方是皇上的亲妹妹，李尚书也只好忍下了这口恶气告老还乡。

    刚才顾嫣进来的时候看见门口还跪着一个身形消瘦的少年，想必就是前世被慕容钰羞辱而死的李家小公子了。

    顾嫣装出一副震惊不已的样子，颓然跪在原地，“婉婉她……她怎能这样如糊涂乱来！”

    “淑妃娘娘，淑妃娘娘，你慢点，待小的先进去跟皇上禀报一声。”外面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

    “让开！”随着一声清脆宛转的女声，一头戴凤冠、风情万种的女人走了进来，“皇上，钰儿到底犯了什么错？你要这样责罚她？她打小娇生惯养，何曾在这样的烈日下跪罚过？”

    这位便是慕容轩和慕容钰的生母淑妃，看着那张风韵犹存的妖媚的脸，记忆里那些不好的回忆又被勾起。

    淑妃能被老皇帝独宠这么多年，也自是有她的手段。她和慕容轩倒是有很多相似之处，一样是个绵里藏针过河拆桥的人。要利用你的时候对你尤为和善，一旦你对她没有利用价值，她便毫不掩饰她对你的厌恶。

    前世在慕容轩的皇位尚未坐稳时，淑妃待她简直犹如亲女儿，凡事都为她着想。甚至有的时候在慕容钰和她之间，淑妃也会偏向于她。

    直到后来，慕容轩的皇位渐渐巩固，淑妃的本性就不再掩饰，对她也不冷不热，再后来就开始找她茬。最后，顾家落败，淑妃便是第一个站出来让慕容轩废后的人。

    淑妃和慕容轩这两母子，不去当戏子真是可惜了。

    “跪一下就受不了？她便是被你娇惯成这副无法无天的样子！”皇上袖手一挥，恼怒地朝外走去。

    顾嫣抬头看了一眼周围，房间里的人都跟着皇上一起往外走，唯有慕容麟还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和角度的问题，慕容麟一脸沉郁，那双褐色的眼睛犹如一汪望不见底的深潭，冷冰冰的，藏着未知又令人害怕的暗涌。

    “还没跪够？”他皱眉道。

    “又不是谁人都像世子这般身份尊贵，还能得皇上的青睐和袒护。”

    顾嫣起身，只是在又冷又硬的地上跪得太久，她的腿有些麻木，差点没站稳。

    慕容麟伸手扶了她一把，“你在我面前那么嚣张跋扈，我还当你真的不怕死。”

    顾嫣一脸无辜，到底是谁嚣张跋扈了？他还恶人先告状。

    “能走么？不能就先休息一会儿。”慕容麟又道。

    现在这种情况她哪里敢休息？缓了片刻之后便迈开腿跟了出去。

    走到门口才知道这外面现在有多热闹，皇后携京中众位诰命夫人匆匆赶来，见了地上跪着的一行人，诧异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还有脸问朕是怎么回事？这便是你管教出来的公主，小小年纪就心思龌龊，无法无天。”

    天子一发怒，众人大气都不敢出。慕容钰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更没有被皇上这般骂过，但看现在皇上愤怒的样子，她没来由的想起了当初被赶出皇城的三皇子，现在连哭都不敢哭了。

    可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父皇会因为一个外人连他们父女的情分都不顾。难道她一个亲生女儿，连一个侄儿的份量都赶不上？

    皇后也是万般委屈，她一直就不得皇上的恩宠，但这些年她尽心尽力打理后宫，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生现在就全成了她的不是。慕容钰又不是她亲生的，平日里被宠的无法无天，宠妃淑妃对她笑里藏刀，总想揪她的辫子，她哪里会管淑妃生下的慕容钰。

    宋敏芝也跟在皇后的后面，见到顾婉跪在慕容钰的旁边，心中又是震惊，又是害怕。她不知道今天慕容钰到底是犯了什么错，竟然惹得皇上这般震怒。同时她又害怕，顾婉也牵涉在其中。

    宋敏芝看了顾婉，又搜索到顾嫣的身影，见顾嫣和慕容麟都站在离皇上不远的地方，不知怎的心中就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老皇上冷哼一声，板着脸对身后的太监道：“高公公，你来告诉他们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看朕这处罚是轻了还是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