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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却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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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叶蓉都不见顾华庭的人影, 不见他更好,免得自己看见人觉得心烦,还要装作若无其事陪他演戏。

    到了晚间, 顾华庭还没回来, 叶蓉又觉怪异,她晚饭后要吃药, 往日顾华庭定会来监督她的,怎么今日却改不见人来。

    正想着人, 顾华庭端着药碗进来,叶蓉听到动静, 踢了鞋子,把头埋进被子里, 不为别的, 不想看到他。

    顾华庭把药放在床头,揉着她的发顶,笑道“起来吃药, 别装了,我看见你没睡。”

    叶蓉自然现在不能出来,谁知他看没看见, 是不是他有意这么和她说得。

    不见人出来,顾华庭只能亲自下手去捞人, 近日一直喝粥,都不见她吃肉腥,只那日吃了红烧猪肘, 就再没吃过,人瘦了不少。

    夜里他睡得浅,搂着她自然知道她睡少, 有时还会梦魇,就像梦到什么鬼怪。他暗自嘲笑她看的话本子太多。

    昨夜,他细听,原来她喊的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女郎轻声呢喃,身子蜷缩在一起,“不要,不要,求你了放过我吧,不要杀我,你为什么就不能放了我。”

    她梦中的那个鬼怪就是自己,枉他还沾沾自喜,或许,她真的就对他倾心,甘愿一辈子留在他身边,真是可笑,荒谬至极。

    叶蓉始终闭眼,又感受到搂着她的人目光沉沉的落在她身上,忍不住头皮发麻,悄悄眼皮掀起一道缝,两人目光相撞,顾华庭面无表情道“吃药了。”

    他好似生气了。

    可叶蓉不懂,他为何会生气,明明生气的应该是自己才对。他强迫她就在这里,强迫她给他生孩子,现在又冷脸对她,这让叶蓉也不由得置气,她从来就不愿留在这。

    顾华庭端起药碗喂她,被叶蓉抬手接过,一口喝了下去。

    她仰着脸,药方虽换,不那么苦,但这一口喝下去,还是让她秀眉拧成一团,往日都是有顾华庭给她喝一口,喂一口蜜饯,现在什么都没有,没有甜味,只有苦涩。

    叶蓉一口气喝完,把药碗放在床头案上,又缩回被子里。

    顾华庭让人收了碗,躺在她身侧。她铁了心不让人碰,顾华庭没拽一下被子。她就缩进一分,无法,隔着棉绒的被子搂她,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明日我要回徐州一趟。”

    叶蓉闭着眼,却没睡着,听到他的话屏住呼吸,等着他往下说。

    顾华庭手掌停在她的小腹,顿了顿,接着道,“来回要一个月后才回来。”

    “你…”他顿住,垂眸看了看黑乎乎的发顶,心中叹一口气,“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能不能等我回来。”

    叶蓉哼了一声,像是听到他的话给的承诺,又像是睡着时轻微不查的动静。

    顾华庭希望是前者,她能等他,若是在他走这段时间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他希望她能给这个孩子一个机会,也能给他一个机会。

    徐州他必须回去,他不会让父亲的心血落到东院的手里,钱他要得,人他也要得。

    顾华庭贴着她的后背,两人像孩子一样紧紧拥抱在一起,却终究是同床异梦。

    叶蓉想的是,他要走了,自己便可以趁机逃出去,离开这里,梧州不是徐州,不是他撒野的地方,叶蓉不想一辈子做他的笼中鸟,金丝雀,更何况,依着他风流的脾性,也不知养她几年都已经是极限了。

    翌日,顾华庭起时,叶蓉还睡着,睡得浅,被他轻微的动静吵醒,眉头拧了一下,还是没起来。

    顾华庭穿好衣裳出门,客站下的马车备好,崔禹打着哈欠守在马车旁,不过子时,他就开始出来准备,现在困得挑不开眼。

    “你留在这守着。”

    突然一道人声,崔禹立马精神,躬身,“是。”应完才反应过来,在顾府西院仆从虽多,但只有他是公子的近身侍从,现在公子竟然让他留在这,崔禹一愣神。

    顾华庭皱眉,“不愿意?”

    “小的是怕别人服侍公子不便。”崔禹道。

    “无妨,你留在这守着她等我回来。”

    马车起行,出了城门。

    直到在看不见影,崔禹回了客栈。

    叶蓉睁眼,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有一瞬的迷惘,昨晚不知怎的竟睡得无比的沉。又一想,或许是他走了,才让自己安心,等他一月后回来,自己的肚子是不是该大了点。

    若是春香买回来的避子药有问题,是最大的疑点,只可惜,她再没时机去问春香。算算时间,这孩子该有两个月。

    叶蓉掌心贴腹,呢喃,“我该不该留你呢?”

    “姑娘,公子回徐州,您若有什么事,和小的说一声,”崔禹在门外敲门,并没进来,出声道。

    叶蓉答他,“知道了。”

    崔禹走后,阿苑端着白粥和一碗汤药进来,叶蓉不想喝,什么都不想吃。但看着阿苑微笑盯着自己,不罢休的模样,她仿佛看到了顾华庭,一样的让人讨厌。

    叶蓉拿过粥,强咽下去吃了几口,又拿过药碗,捏着鼻子全部喝了下去。

    全部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阿苑给她拍背,让她慢点喝。

    叶蓉再闻不了这药味,让她赶紧端下去。

    等她走后,屋子清净。叶蓉穿好衣服下床,随意拿起顾华庭留在这的书,都是一些算数集,甚至还有计谋策,天文地理之类,他涉猎倒是广泛。

    叶蓉无甚趣味的翻阅许久,随手扔在桌上,倒头睡了过去。

    李家

    自顾华庭走,李郎中还没来得及和他说婉秀的事,这点小心思又被妻子看破,好生数落他一顿。李郎中惧内,便不再提这件事,左右是他想说,而顾华庭先走的。既然顾华庭人都走了,他也就没了再说得必要。

    婉秀的脸伤疤蜿蜒,如沟壑遍布,很是难治,即使好了,也会留下浅淡的疤痕。李郎中先给她时珍,又给她用药敷面,如此不过半月,就能好。

    婉秀欣喜感激,就要跪下拜谢,被他拦住,“姑娘不必谢我,只要姑娘不去生事,我和夫人自然会庇护姑娘。”

    婉秀面上僵硬,应声不语。

    如此,过了半月,婉秀脸上的疤痕尽数掉了下去。李氏这才观她的脸,果然是一个美人坯子。她当即心喜。

    婉秀也不再戴幂篱,只以白纱覆面。

    叶蓉整日在客栈吃饭后昏昏欲睡,无事可做,待得乏闷。

    崔禹看得紧,整日在门口看守,屋里有阿苑相随,客栈下也会有人守着,出去也要坐在马车里有人跟着,叶蓉走到哪,处处离不得人,无法,只能闷在屋里。

    近些日子孕吐好了不少,就是会浑身乏力,多眠嗜睡。起初,她以为是顾华庭不在她才会睡得沉,后来发觉并非如此。

    打开窗,日光灼灼,夏阳炙烤,她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各自欢声笑语,不免愁苦。

    对面茶铺下,白衣女郎静坐观望,察觉到开窗的人,她微微一笑,摘下面纱示意。

    叶蓉看到那张脸,惊愕万分,茶铺下的女郎正是顾华庭的六姨娘婉秀。她来这做什么,又为什么要有意出现在自己面前,她究竟意欲何为。而她的脸…叶蓉记得,那日马车内,她掀帘望去,她的脸明明满是疤痕,又为何不过短短半月,便恢复最初容貌?

    然而等不及她多想,婉秀再一笑便走远,消失在街上。

    身后脚步轻动,阿苑走过来看她,双手比划两下,“姑娘现在病着,不宜吹风。”

    叶蓉面无表情地关了窗。

    天色偏暗,“砰砰砰”窗子上传来响动,叶蓉吃完药,就要安置。阿苑守在榻下,听见窗外的响动,就要走过去。叶蓉突然生出一种预感,她道“阿苑,我渴了,去倒杯温水。”

    阿苑便不再管窗外,去外间倒水。叶蓉穿上鞋走到窗前,外面飞进来一个石子,上面包裹着绢帕,有一行小字,“明日午时对面茶铺,我有事相求。”

    绢帕上残余着淡淡的幽香,这味道她似是熟悉,和从前顾华庭给她的药味颇为相近。

    叶蓉不会轻易地认为婉秀是真的有事求她,半月前她的脸上还遍布伤疤,而今日竟一丝痕迹都不见,试问整个梧州城除了李郎中还有谁能做到?她千里迢迢来到梧州接近李郎中,又不断出现在自己面前,就是为了求自己一件事?又为何趁着顾华庭走的时候才出现?她可没忘记,当初婉秀被卖到勾栏院,她其中也阴差阳错地出了力。

    鼻下香味淡淡,叶蓉眼睛动了动,静静地站在窗口。

    阿苑倒好水,见叶蓉心神不宁地在窗前,忧心地皱眉,“姑娘,可是您身子不舒服?”

    叶蓉安抚,接过温水笑道“无事。”

    顾华庭已走,但这十日一施咒术可万万不能断,为以防万一,中途出什么差错,李郎中把三次并做一次施咒术,可这随之的是反噬者要遭受百倍的反噬。

    强撑着上了马车,顾华庭整整睡了一日。却不能停下歇息,回徐州办完事,他还要尽快回来。在这途中,又犯了头疾,比往日的更加厉害,只要被反噬,他就会头痛难忍,这已经是许多年的老毛病了。

    那时候是自愿,为了能活着离开京城回到徐州,这次也是自愿,却是为了她。

    顾华庭在马车里咬牙忍着,已是狂躁万分,眸中暴戾尽显,青筋凸起,蜿蜒如蛇,他竟心起了一个念头,鲜血,他想看到鲜血淋漓的杀戮场面,这可以让他兴奋,忽略额间的痛意。

    青葱树林之中,马车四周木板翻飞,炸裂四溅,一玄色身影自里面飞跃而出,如墨玉袍,面色阴沉仿若地狱恶鬼,他咬着牙,显出嗜血的可怖。

    四周的下人感到不对,哆哆嗦嗦地离他稍远,有大胆的试探两声,“公子?”

    顾华庭犹如一只爆发的野兽,狰狞着面孔,丝毫不见人意,他两手握拳,一个箭步打在面前人的身上,那人惨叫一声,飞了出去。

    杀戮的快感让他愈加兴奋,目标转到下一个人,他歪了歪脖子,如狮狼般舔唇,像是看到美味的食物。

    那人慌乱地要跑,却是被吓得软了腿脚,登时跪了下来,大呼,“公子饶命!”

    顾华庭一手掐着他的脖颈,那人面色青紫,呼吸渐退,他涨着青紫的面孔,断断续续道“叶…叶蓉姑娘,公子,叶蓉…姑娘在等你。”

    这人是跟在崔禹身边的小侍从,很有眼色,此时抱着侥幸,虽不知公子为何突然失了神志,但以他对叶蓉姑娘爱护,只希望叶蓉姑娘能让公子清醒。

    果然,听到叶蓉二字,顾华庭掌下松了力道。

    钟吾一屁股坐在地上,吓得连滚带爬地往远跑,边跑着,边惊恐地回头看着发疯的六公子。

    顾华庭站在原地,逐渐冷静,眸中血丝退去,两手垂在身侧,眼中泛凉,他回望四周吓得魂飞魄散的侍从,他们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恶鬼。

    这次的反噬竟如此厉害,比五年前还要胜上几分。

    顾华庭面色平淡地拂了拂衣袖上落得灰尘,与刚才的暴躁判若两人。

    他沉声开口,“今日的事若有人敢说出去,我绝不留情。”

    不日便到徐州,顾华庭下了马车,四周仆从战战兢兢地跟着,不敢靠近一步。顾华庭像是未发觉一般入了府门。

    入府后,这才知,府中又生了事。

    这几日顾华庭一直坐在马车里,除了必要歇脚,从未出过马车,从他州来往的信件他也一律没接。

    却不知南平王来了顾府。

    顾华庭脚步匆匆,来没来得及换身衣裳歇脚,就去了东院。

    走到月牙门,一眼看到芳华院中的娇艳海棠,不免有几分恍惚之感。

    “侄儿久不回来,今日到这东院是来见南平王?”顾南溪不知何时出现在芳华院门前。

    这几日他的堂叔是风光无限。

    顾华庭冷笑,“堂叔再怎么说侄儿不孝,也不如堂叔趁火打劫来的卑鄙!”

    自顾华庭一离开徐州,顾南溪就立刻从城外回来,正赶上南平王到访,趁机钻了空子。他一噎,这侄儿往常最会面子上过得去,今日怎么出口这么不留情。

    再看他眼中泛红,如蛛丝曼结,眉峰横立,丝毫不掩盖其中的戾气。顾南溪更是奇异,他这侄儿外出一趟,倒底出了什么事,不至于自己抢了李元槐,就把他气成这番模样。

    顾华庭甩袖,冷哼一声转身回了西院。

    入了院门,顾华庭站住脚,对跟来的仆从道“你们若想留就留下,若怕我,不想留在这,就走。只此一件,那日之事,必须封住嘴巴,如被我知道有人传扬出去,我必不留全尸。”

    入夜,西院书房掌着灯,顾华庭翻阅近日没看过的账册,提笔圈出几个不妥之处。

    “公子。”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顾华庭放下账册,按住眉间,神色疲惫,“进来。”

    钟吾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宣纸,“公子,这上面的人是今日散去的仆从。”

    顾华庭接过,看了两眼,半是嗤笑着问他,“都走了?”

    钟吾道“都走了。”

    “也不怪他们,我那副样子自己看了都害怕。”顾华庭语气轻快,看不出怒容,放下纸,挑眉看他,“你怎么没走?”

    钟吾道,“小的无处可去,受公子照拂,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愿意跟着公子赴汤蹈火。”

    顾华庭一时怔容,“你不怕我?”

    钟吾像是几分促狭,“公子心悦叶姑娘,有叶姑娘在,公子便不会伤及无辜。”

    钟吾年纪小,不过十六,机灵着,敢说崔禹不敢说的话,让人听着却是心生愉悦之感。敢说而不逾矩,便是他为奴之长。

    顾华庭听了也没生气,语气沉了沉,“这件事别告诉她。”

    钟吾随之严肃,“小的心里有数。”

    当晚,顾华庭歇在书房。

    南平王从雍城离开,途中拿着一幅画像四处打探,南下之后,这一问,果然问了出来,与画中人相似的女郎正是永州叶家的姑娘叶佩雯,经几番周折,南平王才找到顾府。

    早年南平王四处留情,与江南有名的花娘芙妹一见倾心。可惜地位之差犹如沟壑难平,南平王的母亲合安长公主听说后当机立断装病让他回京,以雷霆手段让他娶亲,此后,南平王四处打探才知芙妹早已身死,他便死了心。

    就在半年前,南平王得知芙妹给他留下了一个孩子,却不知在何处。他就拿着芙妹的画像四处寻找,终于在徐州让他找到了人。

    安氏也交代,当年她与叶蓉母亲一同生产,自己却生下一个病胎。为了免遭夫君嫌弃,偷偷调换了两个胎儿,是以,叶佩雯才是花娘芙妹的生女,而叶蓉并不是她的亲生女儿。

    更何况,叶佩雯眼角下的泪痣与芙妹相像至极。

    这其中的隐秘不由得让人猜测,可叶蓉已为顾府姨娘,南平王皇室一族,怎会认回这样一个女儿。是以,叶蓉这个已死之人被所有人遗忘,再不提及。

    如此这般,叶佩雯一跃成了王府千金。

    寻人这件事做得隐秘,时人都知南平王受人所邀来徐州,并不知道私下的事。

    顾华庭知道此事时正是翌日,他前去拜访南平王。

    五年前在京,南平王便欣赏他,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当年最后他落魄离京。

    南平王还在慨叹之时,便于顾华庭说了叶佩雯的事。

    顾华庭不动声色地收紧手,面上露出喜色,“恭喜王爷,寻得贵女。”

    此事南平王不再多说。

    顾华庭来寻他的意思,他心下明白,眼睛盯着他,“本王知顾家是江南富庶,这商路本王不会亏待了你们。只是这几年大魏虽兴盛,免不了蛮夷侵犯,朝廷征兵,国库空虚,这本王属实为难。”

    又一声长长叹息。

    顾华庭站起躬身,“草民愿捐半数家财以助我大魏之军。”

    南平王听罢,抚掌高声大笑,“好!这才是本王从未看错的顾六公子,大魏的好儿郎。”

    李元槐还在犹豫不决,前几日顾家二爷找到他,让他把这条商路让出来,又有南平王做保,李元槐倾向了顾南溪一侧,想把手中的商路让给他,但这踌躇和顾华庭如何说明。

    这顾家六公子霸道强横惯了,又比顾二爷有势的多,李元槐生怕惹上他,不好开口。

    再三思虑,还是决定静观其变。

    “三爷,顾六公子来了。”仆从从外面进来,李元槐哀叹一声,看来这事是想躲也躲不过去。

    迎人到正厅,顾华庭脸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李元槐暗自观察,也不知他这一来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若是他强横如旧,他倒是硬了骨头,非不答应了,纵使惹上他,有南平王罩着,能如何?

    顾华庭笑道“离开徐州几日,三爷近来可好?那胡女伺候的您还舒坦?”

    这事一提,李元槐脸上挂不住,气势骤减,干笑两声,“劳六公子挂心,府中一切都好。”

    “我这次来没什么大事,昨日王爷已经决定,通徐州,采顾家为皇商,由我全权负责。”

    听此,李元槐脸上的笑意没了,甚至原本红润的脸白上一层。

    顾华庭很满意他的神色,接着道,“这般我要权责的事便多,两月前和三爷商定西域的商路还由得我考虑考虑。”

    李元槐汗颜,“公子还有何要考虑的,我敢担保,这西域商路再没有人比我更熟识,人脉更广,与我言商,只会让公子稳赚不亏。”

    顾华庭思量,为难“这可是皇家的事,我也拿不了主意,出了事,可都是要脑袋担保的,难不成就用三爷的脑袋来抵?”

    李元槐被他吓住,小心翼翼,“六公子说笑了,我再让三成利,您考虑考虑如何?”

    顾华庭挑眉,右手对着他,“六成。”

    李元槐一咬牙,一狠心,“可!”

    解决完府中事,顾华庭回了西院,算着日子离开梧州还不过半月,不知她如何了,明日便启行回梧州。

    南平王寻人半年,顾华庭本没在意,因他是私下寻访,暗中行事,从未对人言明,故此,顾华庭知道他是寻人,却不知寻得是谁,原来竟是她。

    真正的王府贵女,不是叶佩雯,而是叶蓉,安氏在说谎。毕竟,有一桩破天的富贵摆在自己面前,谁都会拼了命去许下一个前程。叶蓉的身世,他早就查得一清二楚。安氏从未换过新生子,叶蓉就是花娘芙妹的女儿。只不过是仰仗知道的人都已不在,南平王又急于寻人的心切罢了。

    但这事他是要帮安氏瞒着,甚至那些知道实情的人都不能留,定不可让旁人知晓。然他又心下又不禁疑虑,若此事大白于天下,她是天潢贵女,自己不过是一介商贾,是否还有那个本事困住她。

    月色东升,万籁俱寂之时,西院书房突然火光乍起,熏染了半边天。

    梧州城

    叶蓉收到那封信,一整夜辗转,睡得不安。她猜出信纸被浸了药汁,是小产的烈性药,这个在自己腹中不过两月的孩子,不久就会没了。手贴在小腹上,似是还能感到里面的一个鲜活的生命,他来的不是时候,终究是自己对不住他。

    婉秀这药送得正巧,让她游移不定的心安稳下来,不论如何,这个孩子都要不得。

    正是午夜,腹下一阵疼痛,一股热流从体内涌出,她心下不由得生出恐惧,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从身体里流逝。

    她抓紧被褥,哑声向外面喊,“阿苑,阿苑…”

    阿苑听到声,从瞌睡中醒来,一把撩开围幔,看到疼痛难忍的姑娘,闻到浓重的血腥味,登时也乱了手脚,口中呜呜地叫个不停。

    叶蓉抓住她的胳膊,额头沁汗,面色苍白如纸,开口便觉吃力,“去找,找李郎中,快去。”

    阿苑点头,慌慌张张地跑出屋。绊在门槛上,就要向前扑过去,被崔禹接住,他一直守在门外,刚巧方才去了外面巡视一圈,回来就听到屋里的动静。

    阿苑喉咙“呜呜…”,干着急说不出话,她伸手指了指里面。

    崔禹这才知,叶姑娘出事了。

    崔禹不方便进去,带着阿苑出去找李郎中,方一转身,撞到一个戴着幂篱的女郎,崔禹说声“得罪”便跑了下去。他却是没看到,那女郎径直进了叶蓉的屋。

    跑到到客栈楼下,崔禹对下面两人道,“去楼上守着叶姑娘。”

    屋里,叶蓉躺在床上,小腹像一把长刀在豁开一样剧痛无比,她疼得躬身蜷缩,口中不住呻.吟。

    “十姐姐可还记得妹妹?”婉秀进屋,摘下幂篱,露出那张熟悉的脸。

    婉秀拿了案下的矮墩坐下,似是有几分同情的意味看着她,“十姐姐是不是很难受?腹中的胎儿怕是保不住了。”

    “你做的?”叶蓉凌乱的发丝贴着额角,此时已顾不上什么体面,眉梢汗渍簌簌而下,整个人因下身的痛感而不断颤抖。

    “姑娘,里面是出什么事了吗?”崔禹吩咐的人在门外听到动静,隔着门板问她。

    婉秀威胁地看着叶蓉,低声,“妹妹好心提醒姐姐,姐姐如果敢出声,妹妹就立刻杀了你,到我这一步,没什么怕不怕的了。”

    叶蓉眼睛瞪着她,随即释然地笑笑,长呼一口气,冲着外面喊道“无事,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姐姐还算识相。”婉秀直起身,天热,她抬手扇了扇热气,显出几分闲适自在,“不知是姐姐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突然靠近,盯着叶蓉的眼睛,“姐姐真的不知道那纸上有毒吗?”

    叶蓉面色苍白,眉眼暗淡,却带着美人独有的怜爱之感,“妹妹想看到的,不就是我变成这样吗?既然你已经得逞,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婉秀听她的话,倏的站起身,指尖指着她,难以置信,“你是想借我的手,害死你腹中的胎儿?”

    叶蓉苦笑,摇了摇头,“我若是有法子,还至于借用你的手吗?”

    “为什么?”婉秀不相信,顾华庭明明这么宠爱她,她得到自己一直想要的东西,为什么她还要弃之不顾?

    婉秀不明白。

    此时已坐了许久,叶蓉看着她道“你现在还不走,等崔禹回来,你便走不了了。”

    婉秀想问她,也知现在不是时候,看了门外一眼,走到窗边,小窗大敞,她扶着窗下的横梁,纵身跳了下去,掉在一辆装满草料的马车上。

    婉秀离开,叶蓉痛的几近麻木,她摸着小腹,这是她第一个孩子,是她对不起他。可这个孩子不能留,她不能让这个孩子成为她的羁绊,她宁愿他从未出现过。

    崔禹拉着李郎中回来时,叶蓉近乎昏死了过去。

    李郎中到窗边给她诊脉,手指搭在腕上,眯着的眼睛陡然睁大,这药…这药岂不是他房中的药物。极为烈性的红花,是滑胎剧毒之物啊!怎么会出现在这?

    李郎中来不及他想,收回手,崔禹焦急地上前,“郎中如何?”

    李郎中摇头哀叹,“女郎腹中的胎儿保不住了。”

    “李郎中,无论如何都要保下这个孩子,你知道公子有多看中,若是要有反噬者,我也可以,李郎中你一定要保下他。”崔禹难以想象,等公子回到梧州,听说孩子没了之后会有多绝望。

    公子生性暴戾,唯有遇到叶姑娘后才收敛脾性,这以后可怎好!

    李郎中无法,“我真是没有办法了。咒术现在也不行,用不了,而且反噬者只能顾公子才能做,其他人都不行,崔公子,女郎腹中的孩子是真的保不住了,不过日后多加调养,孩子还是会再有的。”

    叶蓉晚上醒来,全身无力,动一下,便痛一下。她挑开眼,看向身侧熟睡的阿苑,又不想出声扰她,但她好渴。

    “咳咳咳。”叶蓉忍不住咳出声,惊醒了熟睡的阿苑。

    阿苑睁着两个眼睛惊喜地看她。

    叶蓉干涩的喉咙发出的声音嘶哑,“水。”

    阿苑去给她倒水。扶起叶蓉,小口小口地喂给她。

    “我睡了多久。”叶蓉问她。

    阿苑比划三根手指。

    叶蓉料想这一觉睡得久,但却不知睡了这般久。

    “孩子没了?”她不带语气的开口,令人听不出其中的意思。

    阿苑一惊,姑娘果然知道了。她便知,姑娘这么聪明,定然瞒不住。阿苑点点头。

    叶蓉躺下,闭了闭眼,眼角泪水滚烫,阿苑听出她话中的哽咽,“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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