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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惹火 江酌一愣,顿时玉容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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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彰义军占了南阳城, 三皇子阮襄和卢刺史都成了阶下囚。

    牢房里常年阴暗潮湿,弥漫着稻草发了霉的味道,还有股子压都压不住的血腥气。

    墙壁是厚重、凹凸不平的惨白, 不知道哪边总是传来凄厉的哭嚎。还有, 住在旁边的阮襄自从进了牢房, 受不住这份阴冷,早晚咳得尤其厉害。

    阮筱朦已经习惯了他那种要死不活的咳法,没完没了。他仿佛是不把肺咳出来不罢休, 有时候实在咳得狠了,他便捂着胸口喘上好一阵子,像是把内脏都撕扯疼了。

    他咳他的,阮筱朦的另一边关着江酌, 她这会儿正蹲在漆黑的铁栏杆边上,把手伸过去给江酌擦脸。

    这么一张如美玉雕刻而成的俊脸,沾了灰尘, 看着让人心中别扭。阮筱朦用自己的衣袖为他擦了擦,仍觉不足,又在前襟处搓一搓手,直接上手将拇指腹在他脸上摩挲。

    她起初是心无旁骛的, 抚了几下, 见江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幽深的目光让人陷进去寻不着方向。她顿时脸红心跳起来,想起从前江酌总说她爱占他便宜,今日倒是十分配合,一副予取予求的姿态。

    阮筱朦那只伸出去的手停在他脸上,忘了收回来,他清眸微敛, 二人目光交织。

    阮襄又在旁边咳了咳:“这都到了什么地方了,你俩还能这般柔情蜜意,我真是佩服!我说,只有我一个人想出去么?你们都不着急?”

    “谁说我不着急?”阮筱朦转身瞥他一眼,“我就是奇怪,你如今可是皇帝叔叔唯一的皇子,他怎么都不想办法来营救你呢?也许,他根本就不在乎你,要不然,为何太子殁了,你却仍然只是三皇子?”

    “少来挑拨我和父皇之间的关系!”阮襄又差点咳得岔了气,“我现在是父皇唯一的儿子,他不可能不在乎我!”

    他刚说完,便听见有动静。

    狱卒被杀,一小队身穿铠甲手执长剑的人冲了进来。

    “你瞧,我刚说什么来着,一定是父皇派人来救我了!”阮襄喜出望外,双手抓握着身前的栏杆,朝阮筱朦这边激动地叫喊。

    “你又猜错了。”她云淡风轻地说道,“这次是我找来的人,是来救我的,不是你。”

    一行人在牢门前站定,为首的小将军示意了一下,有人早取了狱卒的钥匙,过来开了阮筱朦和江酌这边两扇牢门。

    阮筱朦学着江湖人的豪气,笑盈盈地一抱拳,说了句:“多谢石将军。”

    这位石将军,正是当初她设计退婚的石家少将军石骏。她与石骏没有做夫妻的缘分,却成了肝胆相照的朋友。

    那时,阮筱朦离京,先去了赛蓬莱,找到了阮殊棋和关于宝藏的消息。然后,她去了趟边境。

    她想弄明白,阮岱崇既然御驾亲征,前往边境鼓舞士气,那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龙隐山,打她个措手不及?

    阮筱朦到了边境,然而,想要打听到皇帝之前的行踪并不容易。她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在军中又没有信得过的人。

    机缘巧合之下,她探听到一个消息,之前石骏的人马也在此戍边,但就在前几日,他突然被皇帝调往秦州平叛。

    秦州叛贼章检盘踞已久,财力装备雄厚,此前来平叛的军队都是尚未站稳脚跟,就被章检大军打得落花流水。

    阮筱朦心知皇帝容不下石家的兵权,早有削弱打压的意思。石骏此去,凶多吉少。

    如果石骏侥幸赢了章检,皇帝可铲除秦州的心腹大患;如果石骏败了,皇帝那不可为人知的小心思,也就如愿了。

    可是,石家满门忠良,一支好好的军队会覆灭,三代单传,从此绝后。

    石骏的行军速度很慢,他明知山有虎,然而,一路苦思对策无果。阮筱朦快马轻骑追上了他,为他献了一计。

    章检大军胜在装备精良,所有士兵的盔甲都是精心打造,铁铠坚不可摧,无往不利。

    阮筱朦想起晋书中的典故,决定效仿古人。她让石骏派兵搜集大量磁石,堆积在路边。章检军队来到此地,行进艰难,而埋伏在附近的兵士如神兵天降般出现,杀敌就像砍瓜切菜。

    石骏本是视死如归的一战,想不到赢得这样轻松。他大喜过望,当晚与阮筱朦对饮三碗烈酒,成了生死之交。

    从那之后,石骏奉皇命驻守秦州,清扫章检余党。

    秦州离南阳很近,本就在边境到南阳的必经之路上。这一次,阮襄用江酌来威胁阮筱朦交出宝藏,她当晚便叫夏至飞鸽传书,请石骏前来救援。

    只是,石骏奉旨留守秦州,无令不得擅离,更何况,是带着军队,赶往皇子所在的南阳。距离虽然不远,但是,关隘不会放行,擅闯便是造反。到时候,他救不了阮筱朦,自己会先陷入被动。

    这就是冷莹想不通的地方。同样是成为阶下囚,对手是阮襄还是肖猛,那可是天壤之别。

    彰义军攻占南阳,囚禁皇子,消息前脚传出,后脚石骏的军队已经集结完毕,驰援营救。

    这可是人命关天、刻不容缓的大事,他敢承担先斩后奏的责任,旁人也生怕担了贻误军机的罪过,若是害了皇子性命,哪个吃罪得起?

    于是,一路放行,军队长驱直入。

    肖猛那些乌合之众打一打平时懒怠操练的官兵还行,遇上纵横沙场的小将军就自认倒霉。他们刚抓了阮襄和阮筱朦,原打算和皇帝老儿谈一谈条件,再寻了宝藏,享受泼天富贵,然而,美梦却碎得太快。

    “郡主何需客气。”石骏笑着露出洁白的牙,抱拳还了个礼,又侧身与江酌彼此见过。

    “肖猛已经束手就擒,南阳城皆在掌控之中,彰义军当如何处置,还请郡主示下。”

    阮筱朦想了想,说道:“肖猛打着为女儿报仇的旗号滥杀无辜,四处敛财,绝非善类,还有彰义军中那些杀人如麻的山贼土匪,一并杀了示众。其余忠勇善良者,就归于你军队制下,单独成队,日后严加管教。”

    “好。”石骏应了一声,叫旁边人马上去办。

    阮筱朦笑了笑:“石将军此番平定南阳之乱,杀肖猛,救皇子,皇帝若是知道了,必有重赏。”

    石骏皱了下眉头,皇帝不想方设法地害他就不错了,他可不指望什么重赏。“有这精神不如早些离开牢房,请我喝一壶好酒,少来打趣我!”

    阮筱朦拉住江酌,几人有说有笑地往外走。阮襄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甚是无语,他此刻终是忍不住叫起来:“喂!……咳咳,不是说杀肖猛,救皇子么?本皇子在此,咳咳咳……你们到底救不救?”

    石骏回头看了一眼:“倒把他忘了,此人如何处置?”

    阮襄瞪大眼睛,总算彻底清醒,他指着几人骂道:“你们这帮反贼!你们和肖猛一样,全都是反贼,全都该死!”

    他骂完又瞬间哭了起来,跪行两步,抱住面前的栏杆,对着阮筱朦叫“姐姐”:“别杀我,咱们都是姓阮的,小时候,咱们还一起玩儿过,别杀我……”

    阮筱朦叹气,似这般能屈能伸,阮初白和阮初胭是做不到的。阮襄是庶出,从小不受重视,但他比阮初白圆滑,更识时务。

    “找间干净的屋子,先把他软禁起来。另外,请个高明些的大夫,看看他的身体到底怎么了。”

    她说完,阮襄总算松了口气,这条命暂时保住了。他劲一松,两眼一翻,竟然晕了过去,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身体太过虚弱。

    当晚,众人回了随意酒楼,阮筱朦做东,命人开了几坛好酒款待石骏。

    江酌是早知道石骏此人的,当初他打听到阮筱朦几番退婚的始末,便已听过石家少将军的大名。媳妇儿人缘太好,尤其是年轻男人缘,江酌不知是喜是忧。

    好在,石骏并没别的心思,又有副义薄云天的胸怀,大家在酒桌上推杯把盏,倒也十分聊得来。

    随意酒楼的酒好,几人畅饮开怀,深夜,石骏尽兴而归时,已有七分醉意,阮筱朦还亲自将他送到了门口。

    后院池边,月色朦胧,江酌站在那儿,想等着阮筱朦回来。谁知一等许久,却不见人影。

    后来小满从廊下经过,他问了一声,小满说,郡主送了石将军回来,便抱了一坛子新开的兰花酿,去了苏公子屋里。

    江酌重新背过身去,负手而立,默默地抽了下嘴角。她纵然酒量不错,方才席间陪石骏饮的已是不少,再喝下去,怕是不好。

    江酌生性洒脱,少有这般纠结的时候,然而接下来的工夫,他独自站在树下,满心磋磨。

    他在想,苏亭之好歹是个学医之人,阮筱朦在他那里,他断不能任她喝出点毛病来。可是,她在苏亭之屋里喝酒,这事想想总觉得哪里不对。不对又如何?难不成,自己杀过去,把她扛走……

    那是棵开满了花的紫薇树,风一吹,空气中都染了花和叶子清新的味道。他伸手接着花瓣,说不出的心神不宁。

    阮筱朦回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那道清雅的身姿,站在淡紫的落花里。

    江酌听见动静,回身看她,一个披着两肩月色,一个染了浑身酒气。

    “嘻嘻,你在等我?”

    阮筱朦跑过去,抬着小脸看他。她觉得有些累了,索性勾住他的脖子,把重心都靠在他身上。

    江酌垂眸,见她双颊绯红,秋水迷离,显然是已经醉了。

    他无奈地叹了一声,单手搂住纤腰,怕她摔倒。“到底喝了多少?”

    “我高兴啊。”阮筱朦答非所问,她弯起眉眼,皎白的月色都揉碎成她眼底的光。凭她的酒量,醉的时候极少,偏偏这两回,都是在江酌面前。

    她极近地呼了口气,江酌眸光微黯,垂眼看着她花瓣似的柔唇,仿佛因她一身酒气而微醺。

    她惹火而不自知地凑近了问:“难道你不高兴吗?”

    江酌平安,她找到了宝藏。那晚,她还吩咐江则带着袁长老悄悄去灵猴山取了些东西出来,这几日,无影阁已经置办了不少精良的装备,如虎添翼。

    江酌知道她高兴,却故意绷着脸说:“你大晚上的,跑去找别的男人喝酒,我有什么可高兴的?”

    “别的男人?你说苏亭之?”

    阮筱朦晃了晃脑袋,想起当初苏亭之北园邀宠说他思慕郡主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想笑。

    她从没把苏亭之当男人,他总说她是仇人,她却总拿他当弟弟。他病中叫阿姊的样子,会让她想起阮殊棋。

    “我今日高兴,想起有一坛上好的兰花酿,最适合送给他当礼物。他帮我医治又不收诊金,我只能投其所好。所以,我不是去找他喝酒的,我只是去……送礼的。然后顺便……陪他喝了半坛……”

    她说完打了个酒嗝,软绵绵地趴在江酌怀里,懒得动弹。

    “一身酒气。”江酌嘟喃了一句,还皱了下眉。

    阮筱朦在自己身上闻了闻,又趴在他怀里嗅了嗅,他今天回来沐浴过,依然是好闻的白芷香。她仰着粉嘟嘟的脸质问:“你嫌弃我?”

    “嗯,你身上还有别人的味道。”

    她闻言,又低头仔细分辨,原来是兰花香。她这几天没用香包,这味道是苏亭之屋里的熏香。虽然是思念阿姊,他一个大男人喜欢兰香,也真是够了。

    阮筱朦豪爽地扯开领口:“我脱掉还不行么!”

    江酌一愣,顿时玉容绯红,这可是在池边,树杆也遮挡不了什么,那边的廊下,还有几间屋子……

    他一边按住她的手腕,一边压低了声音哄道:“乖,别闹。”

    “不。”这会儿酒劲上来,阮筱朦整个人热气腾腾的。她挣脱手腕,反手捧住江酌那只温凉的手,笑嘻嘻地说:“摸你真舒服。”

    他怔忡一下,满面通红,心跳加速。

    她这副迷茫的媚态若让别人看见,总是不妥。江酌一弯腰,打横将她抱起来,急匆匆地往她房间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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