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闯宫 他顾不上男女之防……
满天星辰, 夜幕低垂,流星划过,泻出熠熠的银辉。
牧云峰的云, 其美无以言表, 无论白天黑夜, 云卷云舒如嫦娥广袖。
如此美景,却没人有心情去欣赏。
两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采祥居,其中一人轻声问道:“大人, 您不是想救郡主么,咱们为何不进宫,却要偷偷溜回牧云峰来?”
楚蓦身为大理寺卿,自己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穿上夜行衣, 做这种翻·墙入室的勾当。
他太清楚他爹的秉性,楚瞻不会帮他的。江酌是无影阁的人,上次他放走了江酌, 楚瞻没说什么,这已是念在故交一场,最大的仁慈。可是,葛观尘没理由再放走江酌。
还有, 葛观尘将金玉郡主软禁于兰林殿, 那也是奉了圣旨。只是软禁,不打不杀,他想去救人,楚瞻不可能帮他。
既然如此,楚蓦只能靠自己了。他必须先戳穿葛观尘那套惑人的把戏,将把柄捏在自己手里,才能设法救出郡主。现在他无凭无据, 不能动用大理寺的人,只得亲自夜探采祥居,冒险一试。
“楚星,你听过釜底抽薪么?能不能翻盘,就看咱们能不能抢先找到葛观尘的破绽。”
“这也太难了!黑灯瞎火的,还赶时间,若是让人发现了咱们,国师必定参您一本,让您和老大人都吃不了兜着走。”楚星愁眉苦脸,“如今老大人被委以重任,朝中多少人盯着呢,但凡出点岔子,保不准有多少落井下石的。”
楚蓦何尝不知,这是兵行险招。可他只能这样做,自从申时牧云峰一别,阮筱朦被带去了兰林殿,他就眼皮一直跳。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二人轻手软脚地经过了临山的一排窗户,推门进入了白天所见的静室。静室中简单整洁,没有任何异样。
楚蓦站在静室的窗户边,回身仔细地推算着每一个角度,当时,众人就是透过这扇窗的帘子,看见了所谓的邪灵。
还有,葛观尘能够在眨眼间,从采祥居去到牧云峰顶,那又是怎么做到的?
他俩在静室内细细查看了一遍,再找不出什么特别之处,楚蓦皱着眉头,和楚星一道退了出来。
他站在静室的门边不走了。
葛观尘当时故意站在门前的窗边向众人张望,就是想让大家看清楚他的脸。看完之后,他才推开了静室的门。
楚蓦在门边反复地摸索,仍是一无所获。
焦虑不安的情绪,让他静不下来。眼下的形势,容不得他慢慢地推敲,可是,猫国师声名赫赫,他的那些障眼法又怎么可能是轻易就能拆穿?
楚蓦背着楚瞻悄悄离府的时候,府中正在治丧,他看见妹妹在哭,父亲在唉声叹气。
此时的他,心乱如麻,他再聪明,终究逃不出人情的脆弱,没有神的慧眼和超脱。
楚星见他靠在墙边茫然不语,也知这事十分为难。
他不知当如何劝慰才好,于是玩笑说道:“大人莫急,若是实在找不到,我多叫几人前来,将这几间破屋拆了,总能看出些名堂来。”
他说着,在墙上挥了一拳,楚蓦顿时眼中一亮。
“不会吧……”楚星看着他的表情,禁不住怵道,“您不会真的要把采祥居拆了吧?您还没找到国师的把柄,就敢拆他的屋子?”
楚蓦将耳朵贴在墙上,说了句:“再捶。”
楚星一愣,明白过来。他又试了两下,这墙后面,是空的。
楚蓦在墙上确定了大概的位置,然后叫楚星举着火折子,他细细地摸了一会儿。终于,他在这面墙的一处雕花处,摸到了开关。
白色的墙缓缓移开,后面露出一扇门来,这扇门,与静室的门一模一样。
他退了几步,站在静室门前的窗边,对着两扇门左右看了看,这才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密室的门。
他叫楚星守在门口,他独自一人,进了密室。
这一次,楚蓦出来得很快。约摸一盏茶的工夫,他打开门招呼楚星,叫他凌空放了信号,召集人手。
信号一出,同时惊动了采祥居的人。
一会儿,几个小道士迎了过来,为首那个睡眼惺忪,名叫青原。他白天才见过楚蓦,此时见楚蓦身穿夜行衣,出现在这里,他行礼问道:“楚大人,这是何意?”
楚蓦也不与他废话:“带我去见葛观尘。”
“师父休息时,不可随意打扰。”青原圆滑地笑道,“国师位居一品,大人直呼我师父的名讳,可有不妥?”
“再耽搁下去,我会将他的骗术公之于众。”
“楚大人,休要无礼!”
楚蓦冷笑:“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在静室之中,细细观察了角落,窗边有死角,牧云峰顶的人透过窗帘,看不到那个位置。说穿了,邪灵的出现就是一场皮影戏,素色的窗帘就是幕布,操纵的人就在窗边。
葛观尘的“瞬移术”稍难一点,他让所有人看着他推开了静室的门,其实,他推开的是密室的门。
楚蓦在密室中发现了一个很大的屏风,屏风有夹层,里面藏着一面镜子。楚蓦计算角度的能力惊人,就像在紫雾林那次,他可以瞬间看出让巨石改变方向的最佳角落。这一次,他想到了,如果把镜子放在窗前,从某个角度可以让对面的人看着,葛观尘就是推开了静室的门。
静室里,有人预先穿了同样的衣服,代替葛观尘捉拿邪灵。而另一边,他自己则从密室的后门离开了采祥居。
牧云峰顶的人看一出“皮影戏”的时间,足够他悄悄地出现在大家身后,完成匪夷所思的“瞬移术”。
“密室我都参观过了,我只是,懒得和你们浪费时间。”楚蓦凌厉地问道,“是你配合些,还是等着我硬闯?”
此时,有人来报,大理寺少卿姚迁带着人来了。
青原无奈,只得叫人前去通传,小道士慌慌张张地回来,伏地叫道:“师父他……羽化飞仙啦!”
众人都是一惊,姚迁说:“来的时候,我已让人守住了所有下山的出口。”
楚蓦点点头:“走,去看看。”
小院旁边一排静室,所有人的屋子都在一起,而葛观尘那间,就在走道的尽头。
每间屋子都开着门,屋内陈设简单,一览无遗。因为是夜里被吵醒,所有人都跟随在楚蓦和青原身后,屋里床铺凌乱。
葛观尘的屋子却非常整洁,被子整整齐齐,并没有睡过的痕迹。空气里有股子淡淡的酒气,酒气中夹杂着梅子香,闻着很是诱人。
小道士范团哭着向大家叙述:“每晚,我都会陪着师父打坐,直到戌时将尽,亥时将至。那时,师父便会歇息,我也就回隔壁房间去睡。”
“今晚,师父房中竟有两瓶上好的梅子酒,师父知我最爱这个味道,便赏了我两盅。我酒量浅,喝了就犯困,趴在桌上小憩了一会儿。师父打坐完,将我唤醒,我看了一眼,已是亥时将至,便回房睡下了。”
“我走前,师父对我说,他已功德圆满,即将羽化成仙。当时我十分困倦,只当师父也喝了酒,说的是醉话,便不曾放在心上。谁知,师父说的,竟是真的!”
“什么羽化成仙?”姚迁皱眉喝道,“少在这里装神弄鬼。”
“他说的,是真的。”青原那神情非常认真,看来也是信了。
葛观尘的房间窗户都关着,从里面插上,并且,没有可以另行出入的暗门。他要是离开房间,必须经过房前的走道。
每晚亥时,小道士汤元会擦洗走道的地面,擦洗完大约需要一刻钟。也就是说,如果葛观尘在范团走后离开,必定会与汤元撞见。
汤元擦完地会回房,而走道地面材质吸水,要完全干透,大约又需要一刻钟。如果葛观尘这个时候走,长长的走道地面一定会留下他的脚印。
“正是。”汤元向姚迁解释,“现在刚过了亥时二刻,我才睡下不到一刻钟。如果说,师父不是羽化成仙了,难道是插翅飞了不成?”
道士们深信,没有别的可能。楚星和姚迁不信,却又面面相觑,想不出古怪在哪里。
方才,他们说话的时候,楚蓦已经在这间屋子里查看了一圈。此刻,他笃定地抬头对姚迁说道:“葛观尘跑了,立即封锁城门,待我向父亲禀明,再全城通缉。”
道士们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刚才说了这么多,他都没听见吗?
楚蓦全都听见了,只是,他们的思维速度和他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楚蓦解释得很简单:“山里没人打更,而且,我一路走过来时,看过每个房间的陈设,并不是每间房里都有刻漏。至少,隔壁范团的屋里没有。”
范团点点头,仍是一脸茫然。
“所以,你觉得当时已是亥时将至,那是葛观尘给你的错觉。他知道你喜欢梅子酒,故意诱你饮了两杯,他一定在酒中下了轻微的药,你喝了就会犯困。当你被叫醒,人还处在迷糊的状态,他说他已经打坐结束,你会习惯性觉得已经到了平时睡觉的时间。还有就是,你看了眼这个房里的刻漏,而这个刻漏当时被做了手脚,刚好就停在亥时将至。”
楚蓦的语速很快,他赶着要走。
“我刚才看过了,刻漏上落了灰,留下两个清楚的手指印,明显是被人动过。在范团走后,葛观尘又细心地把刻漏调回了正确的时间。还有一点,范团说的梅子酒,这屋里并不见酒瓶。葛观尘把酒瓶带走了,或者处理掉了,因为,酒水里有残留的药。”
“从刻漏上的指痕来看,范团离开这间屋子的时间,最多不过戌时二刻,葛观尘有充足的时间可以悄悄地离开,根本不会撞见汤元。”
楚蓦一边说着,一边拔腿往外走。道士们听得目瞪口呆,他们早听说楚蓦是个犀利睿智的厉害人物,只是没想到,他看破葛观尘的“羽化成仙”,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
楚蓦走着走着,突然驻足,他回头盯着青原,盯得人头皮发麻。
“你是葛观尘的亲信吧?”
青原目光闪躲,不敢答话,倒是汤元老实,他问:“楚大人怎知,青原师兄是师父最亲信之人?”
楚蓦只是在想,猫国师一向装神弄鬼,故弄玄虚,他那些把戏必定不会让太多人知道。若走漏了消息,就破了他神通广大的威名。但是,他总是需要个“托”的,比如,代替他在静室捉拿邪灵的人。
这些道士高矮胖瘦各不一样,只有青原与葛观尘身材相仿,而且最是刁滑。他来当托,再合适不过。
“来人,把青原师父带回去审审,看看他帮着国师大人,干过多少害人的勾当。等审完了,再带他去游一游街,把那些骗人的把戏公之于众。”
楚蓦大步出了采祥居,他把此间善后之事交给姚迁,自己带着楚星,直奔宫门。
路上,他在夜行衣外头套了件锦袍,楚星觉得他大概是疯了。
楚星跟在后面喊:“大人,这都什么时辰了?您要擅闯宫门?您不怕像穆秋砚一样,被别有用心的人射成刺猬啊!”
楚蓦脑子里那根弦,一晚上都绷得紧紧的,这会儿,他也觉得自己可能是快疯了。
他竭尽所能用最快的速度拆穿了葛观尘所谓的“法力无边”,可是现在,他心底的疑惑和恐惧更甚。
葛观尘当是没有想到,他敢夜探采祥居,所以没有任何防备;同样,楚蓦也没有想到,葛观尘会连夜逃跑,以羽化成仙的方式,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关键是,葛观尘为什么要跑?白天的一场交锋,他明明已经占了上风,他甚至可以调动远山军,除了皇帝,这世间无人能与他为敌。他既然没猜到楚蓦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跑去拆穿他的把戏,那他为什么提前设计这一切,走为上计?
他这一走,楚蓦再也想不出,葛观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在当年的乾明殿一案中,有没有做过什么?他这位猫国师,和江淮、穆逊画的猫,有没有关系?
这些问题,楚蓦现在顾不上去想,他现在最害怕的是,葛观尘一走了之,会不会和囚于宫中的阮筱朦有关?譬如……畏罪潜逃……
片刻后,二人果然受阻于宫门前,宫门早已下钥,无皇帝宣召,不得随意出入。
一会儿,温年来了。他冷嘲热讽道:“楚大人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胆子也真大,这么晚了,楚大人莫非是想闯宫?”
楚蓦不得不耐着性子,向他解释:“我只是担心,金玉郡主今夜会有危险。她是我的未婚妻,我进去看看,若她平安无事,我自会马上离开。”
温年因为阮初胭的关系,本就对楚蓦心怀芥蒂,现在又听他提起金玉郡主是他的未婚妻,顿时满腔怒气,为阮初胭不平。
“未婚妻也就是不曾过门,还是避嫌的好。况且,楚大人今日纳吉是个什么收场,我也是亲眼所见。有些人哪,不识好歹,挑花了眼,玉石不分。”
楚蓦面上蒙霜,心急如焚:“眼下情况紧急,温副统领当真不能行个方便?”
“若我说不能呢!”
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在夜里听着格外清晰,几人打马而来,尘土飞扬。
楚瞻翻身下马,冷着脸,将一物举到温年的面前。温年见了,二话不说,连忙跪下了。不光是他,他带的那一队羽林军也全都跪下了。
楚瞻拉着儿子,径直入了宫门。
温年抬起头,忿忿不平,却又无可奈何。太子监国,楚瞻辅政,楚瞻手里,有一块御赐腰牌,别说是进出皇宫,就是革了他的职,也无人敢有异议。
楚蓦侧身问道:“您怎么来了?”
“知子莫若父,”楚瞻挥一挥手,“你走得快,你先去救人。记住,千万别让郡主出事,她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日后如何去见先帝。”
楚蓦应了声“是”,一提气,向着兰林殿飞掠而去。
殿门前,站着一列带剑的侍卫。
一个小宫女迎面遇见匆匆而来的楚蓦,大概是没想到这么晚了,会有男子前来。她先是惊叫了一声,待看清楚了,又慌忙行礼,唤了声:“楚大人。”
她和侍卫们刚要阻拦,楚蓦已经看出他们的意图。今晚耽搁的时间,已经够多了,他无暇多想,闪电般从身边一名侍卫的手中抢过剑来。
他长剑一挥,温润如玉的陌上公子,此时一副人挡杀人的气势。
“都让开!我既进得了宫,便也进得了这兰林殿。何况,说的是软禁,没说不许我探视。”
侍卫们迟疑着让到两边,小宫女想想自己得罪不起,反正他也只是探视,不如行个方便。
她引着楚蓦进入内殿,一边走,一边讨好地说:“楚大人放心,金玉郡主一切安好。郡主自傍晚时来了,便十分安静,并不曾哭闹。她在床边坐了一晚上,然后就睡了。”
她觉得这样是安好,楚蓦听着却默默地心疼起来。他知道阮筱朦的性子,除了睡觉,大概少有安静的时候。她这样的人安静了一晚上,想是身心俱疲,为了江酌伤心到了极致。
二人推门入了寝殿,小宫女浅笑着朝纱帐内叫了声“郡主”:“您瞧瞧,楚大人看您来了。”
纱帐内,没有半点回应。
小宫女又提高了声量,唤了声:“郡主?”
楚蓦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床边。他顾不上男女之防,猛地掀开了帐幔,只见床上的人儿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唇色泛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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