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说小师兄的台词,让小师兄无……
自伏星仙宗一路向西, 筑基修士全速御剑而行十天十夜,穿过呼啸寒风,可见密密麻麻的漆黑山峦, 山峦之上盖白雪皑皑, 白雪之外乌木横断,乌木之上停满红眼睛的乌鸦。
若在不眠不休向西, 则能见到那幽深险峻的诡异山脉的全貌,这里就是封印着魔族的五万大山。
而在五万大山山脚之下, 是冰原平展, 其上枯骨似的冰锥是夺命的险境, 其下有蛟龙摆尾, 有巨龟守渊海,乃修真者封锁魔族的第二重屏障。
略向东, 就是魔族酆都遗址。
酆都之变时,易初道祖手提光明灯,以法阵困厄魔族, 以灯豆尽燃魔祟,将酆都变做一处焦土。
而如今, 在酆都灰烬之上, 建造了修真者的城镇, 把守着由各仙宗、剑宗、法阁和佛门联手塑造的秘境。
酆都试炼便在此处。
秘境并无特殊的开闭时间, 只需各宗各派以掌门令开启, 方便弟子随时历练和切磋。
伏星仙宗既然要派人历练, 当然不会教弟子们苦哈哈御剑而来。
而伏星仙宗派出飞舟, 除了方便弟子,也是要在酆都彰显仙门魁首的派头。
飞舟见首不见尾,巨大无朋, 如垂天之云。
舟首缀着青色鲲鹏羽,舟尾有云龙尾,四下由仙鹤祥云作托,载着跃跃欲试的伏星修士,一日便能来到酆都。
仙魔大战久已,年轻一辈的修士最多见过妖兽,从未见过教科书中穷凶极恶的魔族,能来到五万大山脚下的酆都,就是他们此生距离魔族最近、最能重温修真界尊荣的一次。
是以不少修士都以能来酆都试炼为荣。
除却掌门真人严凌霄拟定的人选,各峰峰主掌门私底下塞了不少人上飞舟,浩浩荡荡来到酆都城镇,虞琅和陆星舟自不必说,云真、晏齐、祁启、方清菡等也在其中。
修士们扒着舟缘,看着被阵法牢牢困住的五万大山,心里涌起修真者的自豪,再看向云层之下繁华的城镇,就更加骄傲和兴奋。
不知是谁先高呼一声,道:“快看,是降魔塔!”
修士们闻言振奋,兴冲冲地奔向飞舟一侧,引得飞舟微晃,众人却不觉,只灼灼看向酆都城中一座高耸云霄的浮屠塔。
高塔九层,意为以纯阳震邪魔,塔身金铜色,各个角挂小小光明灯,每层中妥置各宗的镇塔法宝,是各宗门共立,纪念镇压酆都魔族功绩的标志。
众人之中,只有两人若有所思,格格不入地站在甲板另一边。
虞琅觑了陆星舟一眼,飞快转移视线。
看看天,再飞快看陆星舟一眼。
诚然,因为望日的事情,她心里还是有点尴尬。
但,身为开了剧情金手指的穿书女配,虞琅有了新的苦恼。
在原书的时间线中,现在小师兄已经对方清菡爱而不得,怀着一腔痛苦偏执的爱意,来到酆都试炼。
然后试炼时就地黑化入魔,性情大变,进入五万大山,成为后期的反派魔尊。
虞琅忧心地瞥了一眼陆星舟。
可恶。
书中只简单交代了一句,并没有详细的细节,她压根不知道陆星舟入魔的准确契机,更不确定小师兄不喜欢方清菡后,还会不会黑化叛宗。
虞琅又不太高兴地瞪了一眼陆星舟。
小师兄就很让人操心!
陆星舟:“?”
他一直站在虞琅身边,先是含笑于无形中逼退几个想要跟虞琅搭讪的男修,后又神色沉沉地看向五万大山和酆都,最终被少女的眼风扫得一头雾水。
虞琅叹了口气,侧身垫脚,勉力与陆星舟平视,肃容道:“小师兄,酆都试炼,事事未知难测,你知道吧?”
陆星舟轻笑一声,心里浸没甜蜜。
她毕竟还是个小女郎,从小到大只有青榆府一次出了仙宗,也难免害怕。
他虽然喜欢被虞琅依赖,但却不准备令她提心吊胆,刚要宽慰几句。
然后听虞琅认真说:“小师兄,你不要离开我的视线范围,我会保护你的。”
她似觉得太过夸下海口,班门弄斧,还补充了一句:“我会尽力保护你!”
陆星舟:“……”
好一个小师妹。
说小师兄的台词,让小师兄无话可说。
陆星舟沉默地看向远方,静静等待着飞舟落在酆都城中。
仙鹤先展翅回归飞舟,而后祥云逸散,庞然大物便稳稳落在城外的浅滩。
不等修士下飞舟,早有城中店家恭候已久,热情接应。
酆都城发展靠得便是各宗谴人历练,流通的货币也是灵石,眼下见到是伏星仙宗的飞舟,早就盘算着有买卖上门,自然是殷勤非常、笑容满面。
一行修士跟随接引,穿过玉石琳琅的街道,来到亭台楼阁前,店家验了伏星仙宗掌门令,才给众人分了房间。
修士洒脱,无男女大妨,住所大多是熟人结伴相邻,虞琅、陆星舟和晏齐同样来自天玑峰,自然住得接近。
虞琅握着玉石钥匙,沿着木廊,走过曲水幽幽,观粉荷丛丛,甚至穿过了用火系灵石和冰块做出青绿灵雾阵阵,最终才走到灵石为帘的房间前。
她暗道一声酆都城好大的排场。
她推开房门前,先看了一眼陆星舟。
身处这样一座建在魔族废墟枯骨之上的奢华城镇,他心情一定很复杂吧。
而陆星舟只淡淡含笑看她,从那坚固的温润神情后,很难分辨出他的真实想法。
虞琅的担心也有度,她并不打算窥探陆星舟的心思,正准备将玉石钥匙严丝合缝地嵌入锁眼,还未开门,身后先飞出一串快乐男声。
晏齐穿着淡蓝色门服,迈着欢快的步伐一步跳过细细的流水,“唰”地凑到两人间。
他举着一本小册子,笑出两颗虎牙,道:“小师兄,虞师姐,酆都城中有不少好吃的,我都做好攻略哩!现在到了饭点啦,反正秘境还没开,咱们就去逛逛吧,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虞琅瞥了一眼晏齐小本本上彩色的绘图。
有烤乳猪、粉蒸肉、片烤鸭、酸汤饺子,还有凉粉、椰糕和荷花酥。
“咕噜。”她渴望地看向陆星舟。
陆星舟被她逗笑了,又掏出一包灵石,递给虞琅道:“你们去。我破境在即,明日就要进入秘境,今天需入定。”
虞琅犹豫地看了一眼陆星舟,又看了一眼晏齐,想了想小师兄总不能入着定就黑化,便婉拒了陆星舟的灵石,颠颠自己圆鼓鼓的荷包,才道:“好哦小师兄,我们给你打包回来。”
少女不给陆星舟拒绝的机会,迫不及待地以足见轻点水榭,三两步消失在垂柳轻烟中。
当她的背影消失,青年剑修唇角笑意随之落下。
他温润的眸子刹那间落满霜寒,厌弃地看着脚下精致的木廊,又眺望远方的伏星仙宗,随即转身嵌好玉钥匙,开门入内。
几乎与此同时,他丢下以假乱真的幻境,一个假的陆星舟扶着万仞剑阔步走到玉榻上盘膝而坐。
而真正的陆星舟,则在瞬息间凝出隐匿诀,御剑向西,向五万大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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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都城远比虞琅想象中更加繁华。
长街和小巷间高楼热闹,屋瓦贴着金,梁祝雕着瑞鸟,鸟眼以灵石装饰,本地居民身上无灵根,却穿着法袍时刻以灵气蕴养淬体,整座酆都城杂糅起了仙和凡。
虞琅和晏齐从街头吃到街尾,给陆星舟大大小小打包了许多,又想好要将哪些带给师父,不知不觉已经日落月升。
酆都城似乎离穹顶特别近,硕大的月亮半挂在降魔塔上,群星在浓蓝的夜空闪烁,而地面上,璀璨街灯如车水马龙,流淌在酆都城的每一处,不逊星空。
而在黑暗狭窄的街道,有一车车生活垃圾,如惯常,准备倾倒在五万大山附近的冰湖。
然明面上,花魁和小倌儿从花团锦簇的窗格里探出头,浅笑间带起阵阵奢靡香风,当地居民进进出出,每夜都是狂欢。
或有其他宗门的修士也来到此处,年轻气盛的弟子们就地切磋起来。
没有人注意到,那五万大山上空的群星里,万仞剑锋锐剑意连星成线,剑光如游龙呼啸,削去半边山头,直斩五万大山的封印。
他们当然不会注意到。
因为数枚由修真界第一符修俞修陵绘制金符早已结成符阵,遮掩住五万大山的异变。
只是一缕缕倾泻的魔气,如被强大的引力吸引着,穿过冰湖,躲过了疲怠的蛟龙与巨龟的镇守,来到酆都城,涌入了虞琅的丹田。
少女还不知道,她的识海即将再次转动,突破金丹与元婴的壁垒。
而这一刻,晏齐正好约人切磋厨艺,虞琅自己就挤过拥挤的街道,准备回去找陆星舟。
但还真就没人向虞琅约战。
其实,这样高挑明艳的剑修一出现,即刻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再看她身着月白伏星道袍,则说明她乃金丹之上修士。
值得留意。
所以明里暗里,不少人看着她吃了一碗甜羹,两盘烤鸭卷饼,三块香喷喷的红烧肉,和四个包子。
最后还吆喝着外带大包小包。
暗中观察的众人:“……”
一点辟谷意识都没有,真是个金丹修士?
不敢打不敢打,这女修一看就是个靠丹丸堆出来的金丹,输了指不定还要娇滴滴地跟伏星仙宗的长老告状呢!
所以少女一路畅通,只在经过降魔塔时,手中翡景剑用力颤动,带得她月白衣袍一阵乱舞。
是翡景剑与万仞剑的感应。
虞琅似有所感,抬头去看穷极目力也看不到的金铜色塔尖,随即引决召出翡景剑,一路御剑而上。
剑光纯粹,虹影闪烁,仿若不用蓄力就能扶摇直上。
只是御剑,足见其灵蕴深厚,绝非等闲能敌。
不少外宗修士目瞪口呆,对身边的伏星修士不耻下问道:“敢问道友,这位师姐是何修为?”
被问到的云真抬眼看到虞琅,板正的脸上露出鲜活的笑意,骄傲道:“虞师妹乃我辈数一数二的剑修,早已金丹大圆满,不日将凝婴。”
其他修士:“…!”
这降魔塔既然是为了彰显功德而生,自然往高、往大处修,虞琅甚至穿过了潮湿的云层,将熙攘的欢笑声叫好声甩落身后,才来到第九层塔尖。
然后一眼看到白衣玉冠的剑修。
陆星舟正闲闲地坐在屋檐,一条长腿伸直,另一条腿微微屈起,手搭在膝盖上,不知自己坐了多久。
月亮就在他身边,令他本就偏白的面色更加凄寒,由此,他的眼睛便更是浓黑胜夜,天然带笑的薄唇也赤似染血。
月色分明是这样明亮,但照进他眼里就成了烟纱,藏住他复杂的颜色,他只是伸出一只手,一如既往地温声道:“师妹,来。”
见他古怪的神情,虞琅先顿了顿。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
小师兄不会趁她胡吃海塞的时候偷偷黑化了吧?
她仔细辨别着陆星舟的表情,反复确认了小师兄不过是在高深莫测,这才狐疑地轻巧地踏在瓦片。
降魔塔是修真界的精神图腾之一,从来只可远观。
然眼下,这对剑修就毫无负担地,施施然踩在了万古的功业之上。
虞琅挑眉,伸手搭在陆星舟手上,却觉对方微微晃了晃手腕,她就莫名其妙地被拉到了他身边,不仅紧紧挨着他坐下,背后还垫上了他的手臂。
就这样,陆星舟有了半个拥抱。
两人靠得太近,少女要微微后仰,才不会蹭到他的脸颊。
虞琅在向外挪前,忽得察觉到他浑身未散的剑气,眯眼,问:“小师兄,你不是说要入定吗?”
陆星舟抿唇浅笑,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远处的星星似乎落在少女发髻间,仿佛星辰也要为她作陪。
他忍不出抬指,拨弄着她鬓边星痕,却只是徒劳地拨乱了少女的碎发。
他再耐心地帮她别好,才说:“去做了些别的。”
少女又红了脸,澄澈的杏眼里有些潋滟慌乱的水痕,她左摇右晃要躲开他的手。
陆星舟却没有退让,他动作更快一步,伸开手掌,迅速从她耳尖滑落,贴在她樱粉的脸颊。
比他想象中更绵软更容易掌握,带着温热,如脆弱却生机勃勃的雏鸟,停留在他掌间。
但随时都要飞走。
所以,陆星舟看着少女陡然睁大的眼睛,悄悄地说:“师妹,我就是酆都魔族。我是唯一的幸存者。”
少女的抗拒果然变为讶然和怜悯,她飞速地眨动眼睫,不再拒绝他的亲近,而在绞尽脑汁在想如何安慰他。
短暂的小意氛围里,陆星舟小心地用拇指摩挲她的脸颊,力度轻到像是拂去水面上的一片花瓣。
陆星舟凉凉地想,邱之纬说得对。
他就是利用虞琅的善良和心软,只有这样才能令她心甘情愿地靠得近些。他本就是魔族,本来就应该不择手段。
降魔塔对陆星舟而言就是全族的坟墓,虞琅很想说一些安慰的话,可他微凉的手掌却似烙铁,烧得她思绪一团乱。
虞琅本应打掉他的手,却又意外地发现自己不抗拒这样的亲近。
她觉得自己真奇怪。
在她说出话、作出动作前,陆星舟却突然皱了眉。
他放开她的脸颊,转而贴上她的额头,眸色一变,语气担忧道:“脸怎么这么烫?”
虞琅刹那回神,自己也抬手摸了摸脸颊。
真的很热,且这股热度甚至从脸颊烧到了识海里——
不对,再是窘迫,识海也不该这么烫,简直像是全身血液都汇聚到了识海中。
察觉有异,虞琅飞快定了心神,内视识海。
识海之中,一股魔气自四面八方涌来,落入黑色灵根。
突得,整个八卦图飞速旋转,带动丹田之中金丹金光大作!
小小金丹不停震动,似要突破什么桎梏。
凝婴就在这一线!
登时,天边风起云涌,云层遮住了小半个月亮。
陆星舟看出虞琅是要破境元婴。
这次又在凡城,恐怕会有加倍雷劫,他即刻正色盘膝而坐,准备为她护法。
虞琅冷静地吐纳,不断攫取天地间的稀薄的灵力与厚重的魔气。
最后一线魔气吸入,识海五条灵根光芒大作,如巨斧开天辟地,将识海之中处处混沌破开。
丹田以内,内丹化为金雾,流转、重塑。
金丹突破,元婴已成!
骤然间,虞琅听到虔诚而颤抖的声音——
“您二位终于回来了,我们在酆都恭候许久。”
凝婴的喜悦还未落到实处,她先被吓了一跳。
虞琅猛地抬眼看向四周,除了陆星舟却无一人。
她晃了晃头,迟疑地看向陆星舟,问道:“小师兄,你听到有人说话吗?”
陆星舟才要恭喜她,生生被这莫名其妙的问题堵了回去。
他面上惑意深重,才摇头,乍然袭来一阵地动山摇。
降魔塔如被建在沙上的斜塔,忽然剧烈地左右晃动起来,塔上二人应对不及,似蝼蚁,不受控制地顺着塔顶滑坠。
虞琅被陆星舟一下拉到怀里,顺势牢牢护住。
两人对视一眼,同样意外和凝重,他们迅速召唤飞剑,欲止住下坠。
而万千光明灯摇摆出白灼虚影,又纷纷坠落,砸碎一片楼阁,在一片惊呼和逃窜声中——
“咔嚓!”
坚不可摧的降魔塔如被敲了一锤的冰块,裂痕向塔身蔓延。
蓦得,九层宝塔化为碎片,迅疾到一众修士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在令人耳鸣的轰震声中,直直跌落比肩接踵的街道!
而塔尖上,降魔塔上供奉的大能法器应激迸射出强悍灵压,将虞琅和陆星舟死死向废墟下扣去。
虞琅被陆星舟牢牢抱在怀里,后脑被密密护住,诧异地想,就算自己破境元婴会引来异相,也不至于砸塌了降魔塔。
背后定有蹊跷!
而在失重中,虞琅面色一凛。
因为她再次听到那虚无而激动的声音——
“欢迎您,我们的神女,我们的祭祀。欢迎您,回到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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