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虞琅心中偷偷悸动
抱朴学堂的休沐日, 云雾还没被朝阳驱散,大多数的年轻修士仍然在入定之中尚未醒来。
而虞琅已经早上起床,拥抱太阳。
甚至还抽空吃了郑雅达熬好的松子玉米羹。
当老头子笑得合不拢嘴, 颇为郑重地将虞琅带回来的茶叶罐子等礼物从乾坤袋中拿出来, 再煞有介事地在梨花木桌上排排摆好时,虞琅已经御剑飞往天玑峰的后山。
伏星仙宗是正道魁首, 无论三峰两山峰主真人等私德如何,伏星仙宗作为仙门大宗从来不缺卧龙凤雏, 未必是什么样的修士来质疑和挑战她。
而虞琅不仅要打脸, 还想有姿态地打脸。
是以, 今日才要被陆星舟拎来特训。
毕竟, 昨晚放了的狠话,迟早是要还的。
即便如此, 虞琅心情也很愉快。
因为她已经金丹,今天正式换下了淡蓝色的门服,改穿与陆星舟一样的腰带滚银边的天玑峰门服。
就很有排面!
而这道袍, 自然不止是有颜色不同。
伏星仙宗弟子道袍,均暗纹着细密的符文, 时刻约束着弟子, 令其所行所言均符合仙宗大统。
虫鸟的视野, 与人族、魔族或妖族眼中的世界尚且不同, 同理, 高阶修士和低阶修士能从纷繁世间看出的道韵气机也不同。
是以, 越是修为高深的修士, 越能看出伏星仙宗道袍其中的玄妙。
比如,今晨晏齐看到虞琅的新门服,除了叹一句“虞师姐当真有了峰主真传的派头哩”, 然后被郑雅达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下后脑勺外,并没有发现虞琅道袍上有符文正缓缓流转。
再比如,大白也不知是碰巧还是无意,蹭蹭的时候特意绕过了符文所在。
而虞琅看到早等在后山的陆星舟时,就觉得小师兄与她都是天玑峰真传弟子,道袍竟然隐隐不同。
若非要说,那就是她道袍之上的符文如银色的星轨,而小师兄道袍上的符文就是团团紧簇的星云。
他穿着门服,就像是被仙云困住的玉人。
还不等她开启神识看得更加清楚,陆星舟含笑走近堪堪落地的少女,先伸出一只手,启唇道:“师妹,恭喜结丹。”
在青年剑修带着薄茧的手心中,安静地躺着一枚小小的红色玉环,在少女应声凑近时,那玉环好似捕捉到了她的灵气,顷刻化为一圈红雾,在少女回过神来时,已经凝固在她的手腕。
无暇的红色衬得少女肤白如玉,玉镯的大小也是恰如其分。
虞琅一眼就认出,这是圣品灵宝,红莲渡厄镯。
红莲渡厄镯是防御系法器,在危难时可幻化成法袍,足够阻挡化神修士一击。
对偏于攻击的剑修来说,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法宝。
而虞琅认得,就是因为原书中,方康平用青榆府得来的两万上等灵石中的一半,去给方清菡定制了法袍,它后来在秘境试炼中屡屡护了方清菡的周全。
而那法袍,本质上就是一枚红莲渡厄镯,
虞琅立刻反应过来自己戴了一万上等灵石在手上,从未觉得自己的手腕这么沉重过。
她错愕地看着陆星舟,道:“小师兄这是……”
陆星舟温雅一笑,只道:“回礼,师妹不必有负担。”
万仞剑满意地点评道:“主人,你终于上道了。”
虞琅没想到一袋子大枣能换来这样贵重的礼物,除了欢喜和感动,还有些迟疑,可不给她推拒的机会,陆星舟已经引出万仞剑在手,神色也染上剑修的锐意,不着痕迹地带过话题道:“郑师叔托我教师妹剑法,我自当尽力,这一招师妹看好。”
虞琅赶忙点点头,不再纠结,全神贯注地看向陆星舟。
而万仞剑一边跃跃欲试,还不忘嘿嘿一笑:“明明是你主动请缨诶嘿嘿,你很傲娇嘛。”
却是不给剑灵再多嘴的机会,陆星舟已经催动灵力,蓝色剑气灌满万仞剑的每一寸剑锋。
面前,是巍峨的青石高山。
山后,则是一片浩瀚的后海。
蒸腾的海水带着天玑峰常年累积的剑气和灵蕴,在日复一日的狂风中,将青山打磨出一条条狭长的一线天,带来号角似的风吟。
人不可过,只有视线能看到对面开阔的碧波浩渺。
而陆星舟的目标,并未是山。
而是海。
他抬腕时,便已有剑风猎猎,吹起他的墨发与衣袍,一线天吹来的海风都难与匹敌,绕着他的剑锋退避三舍。
再出招,则是锐意难挡!
剑招如有实质,层层蓝色灵力如长龙蚀日,遮住甫现的晨曦。
旋即,剑锋凛冽,如乘风破浪推开醇厚灵气,清光乍现,向着那一线洞天而去——
“轰——”
剑招霸道狂妄,竟敢撼山撼海!
偏那山当真为之摧折,一线天上石块剥落,变为大洞,其后海浪被齐齐分为两半,永恒的波动居然在此刻静止。
一剑,万物退避!
白衣剑修从容停剑。
然后,海水动、风拂面,透过贯穿整座山的巨大石洞,汪洋大海豁然而现。
白衣剑修反手收剑,云雾散后的晨色将他白玉似的脸颊染上暖意,却不能融化他挥散一剑后,眉宇剑的霜寒睥睨。
这对他而言,不过是最普通的一剑,他的表情无丝毫波动,只侧眸对虞琅道:“看清了吗?”
虞琅怔然望他,甚至忘记拢起被海风吹乱的碎发,只是心神激荡,迟迟难语。
如果说,她从前所学,都是在“循自然道”,那陆星舟这一剑,就是我不由天,我循我道。
这一剑,罔顾自然法则,逆天而行,凌厉又热烈,当真有剑修一往无前,以剑破万物的霸气!
这是虞琅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陆星舟的强大和傲气。
她差点忘了,他就是这样惊才绝艳、一骑绝尘的剑修啊。
虞琅心中偷偷悸动——
她也要变得像小师兄一样强!
少女的杏眼因激动而泛上红晕,倒令陆星舟有些惑然,他想了片刻,才鼓励道:“师妹无需挂碍,这一剑你足可做到。”
陆星舟并不安慰虞琅“尽力而为即可”,是因为他觉得这样一招难不倒虞琅,他毫不怀疑。
似被陆星舟的笃定感染,虞琅也终于回过心神,拔翡景剑出鞘,道:“好。”
刹那,就着满身沸腾的意气,她高高扬起手、重重落下!
然后——
风平浪静。
倒是面前的山壁上留下一道深深剑痕。
是金丹修士的正常水平,但远没有陆星舟那一招的威力。
虞琅有些讪讪,倒是陆星舟看了一眼剑痕,拍了拍虞琅的肩膀,道:“不错,已有小成。”
虞琅拿鞋尖踢了踢石子,低着头说:“小师兄,海面上一点变化都没有,你不用安慰我了。”
陆星舟难得见她耷拉着脑袋,手心忽有些痒意,想要摸摸少女毛茸茸的发顶,像在青榆府那样,帮她拢好绒绒的额发。
他抬手,又停住,攥了攥拳,才道:“熟能生巧,师妹只要挥出心中剑意即可。”
虞琅并不是怕挫折的人,也很快调整了心情,点点头,看向一线天。
深呼一口气,举剑以对!
她一次次抬手,又一次次出招。
当熹微晨光变得盛大,山壁上的剑痕叠错交杂,有几缕松散的额发已经显出湿意,山那边的海面却依然不动。
少女数不清练了多少次,从肩膀到手腕无一处不酸痛,从那一线天看向海面时甚至有些重影。
翡景剑似乎不忍心,在她手心抖抖,劝她休息。
可她依然坚持着,一次次挥剑都标准漂亮,认真对待。
不知过去许久,虞琅自觉已将陆星舟的招数学了十成十。
差的是一分剑意。
陆星舟教的是剑修一往无前。
眼前有山,则断山,眼前有海,就平海。
——所以,她的剑意该是什么?她又为何挥剑?
只是为了摆脱排挤、厌弃她的同门,是为了活着,是为了让所有伤害她的人付出代价吗?
虞琅顿住了,她手撑住膝盖,透过浓绿峻山的一线天,看向波光粼粼的大海。
高山蓊郁,嫩叶可爱,古木刚劲。
海面平展,瑞鸟盘旋,潜蛟戏水。
太阳灿烂,博爱公正,包容死亡,眷顾生命,开启轮回。
她喜欢高山,喜欢春天的大海,喜欢欣欣向荣的朝阳。
她憎恶他人的算计和伤害,她有仇必报,但这不是她挥剑的全部意义。
虞琅只觉识海倏而一亮,心中挫败郁结忽然变得无足轻重,因为她已经知道她心中剑意是什么——
她不想摧山劈海,她要的是生机和希望。
虞琅直起身。
她提剑,识海中五条灵根都洋溢着清光。
然后,起势,剑招出——
一气呵成间,穹顶云雾尽散,光明如飞瀑直下,照亮每一个角落。
坚定的剑意气势磅礴,虹光如柱,奔向那一线天。
呼啸的风声被逼退,飞沙贴地荡开。
剑气所至,剑韵坚定强大,剑势锋锐果断。
枯枝被削为泥屑巩固新绿,硬石滚落,一朵朵新芽抬起头来。
一线天中海风里的盐粒因剑气而粉碎,留下更加鲜艳的藤花,自由地张开了花苞。
而剑招横扫,令水浪波涌,无数大鱼跃出水面,金红鳞片沐浴在阳光下,如璀璨宝石熠熠生辉。
剑势收时,那一线天仍在,但剑风所及的那片山,分明变成了这延绵高山里最苍翠的一片。
少女一剑,并无偏颇,是垂爱的慈悲,也是绝对公正的冷漠。
一剑,万物生。
与此同时,太常峰上。
方康平和袁瑜手中茶杯捏碎,惊愕地看向天玑峰方向,心道这天玑峰除了陆星舟,竟又出了一位惊艳剑修,怕又要压玉清峰一头……
然,幸好他们有邱之纬和方清菡,明日要好生出出头,振振威风!
天玑峰。
郑雅达似有所感地抬起眼,乐呵呵地拍了拍晏齐的肩,道:“这么快悟得剑意?阿琅好,阿琅妙啊!哎呀,星舟也不错,有进步,有进步呀!”
一旁气势汹汹而来找混元灵兽,却被郑雅达堵在洞府外的俞修陵也看向后山。
他精致的白耳随着竖瞳旋转,瞥了一眼郑雅达道:“哼!你徒弟?你这糟老头子运气还挺好!但这气机,有点眼熟啊……不管了!快把我的乖宝交出来!”
而太常峰上。
伏星仙宗掌门严凌霄守着后山隐秘深邃的某处洞府,苍金色眼眸中意味深长,扶鹤看向某个存在道:“您看,未来仙门的风流人物,要出自我宗了。”
他又牵动苍白的嘴角,自言自语道:“明天典璞大会,定是很热闹。”
而天玑峰一线天处,则有短暂的静谧。
万仞剑猛剑叹气:“主人,形势很不明朗。”
剑灵忧心忡忡:“你的剑意主毁灭,虞小友的剑意主生。你不要误会,并没有说谁的剑意不好的意思!也没有说你没教好或者说她没学好!……就是,你们太不一样了,虞小友……恐怕会有点难追。”
而陆星舟眸光波动,攥紧了万仞剑。
除却对虞琅一剑的震撼,与万仞剑同样的顾虑,更多的是熟悉——
记忆某处的朦胧背影似乎与少女此时的身影重合,但迫而察之,又只能看到一片模糊。
是谁?
恍惚中,面前少女已经转过头来,她弯着眉眼,笑盈盈道:“小师兄,我会了!”
还不忘嘴甜地谦虚一句:“多亏小师兄指点。”
她本就明丽的容颜,在阳光下更加明媚动人,晃得陆星舟忘记了刚才复杂的思绪。
他这次终是没能克制住,垂眼看着走过来的少女,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道:“是师妹学得好。”
少女因青年过分自然又亲近的动作而怔忡,小小地缩了缩脖子,却发现自己也并不讨厌。
可终究有些莫名地不自在,她眨眨眼,看向天边的云道:“既然学会了,咱们回去吧。”
她还心虚地自证几句:“我饿了,想回去吃糕。而且师父也要教我丹鼎的。”
陆星舟将手收回袖中,唇畔憋住的笑意,从眼睛里溢出来,低低道:“嗯,好。”
阳光落在青年身侧,他的影子遮住纤细高挑的少女。
两个修士都忘了御剑,缓缓并肩向着天玑峰高处去了。
****
转日就是典璞大会。
典璞大会初衷是给小修士们一次测灵根的机会。
诚然,灵根纯澈或杂浊,并不能完全决定仙途所成,但测出灵根,可让修士更了解自己情况与长处,修炼起来也可事半功倍。
而渐渐地,伏星仙宗天玑峰、玉清峰、太常峰、灵宝山和凤鸣山中峰主、长老都会带着各自得力弟子,前往典璞大会挑选内门和真传弟子。
再后来,每隔几年,伏星仙宗神秘低调的峰主也会来典璞大会看看小弟子们。
对小修士们来说,进入修为和地位不俗的修士门下,常常意味着更透彻的点拨、更多同门协助,以及数不尽的灵宝资源和试炼机遇。
就算没被选中,有幸被掌门、峰主和长老提点一句也是好的。
所以,典璞大会就越办越热闹。
演化到如今,典璞大会上常有两件事同时进行。
一边是半空中天衍桥测灵根,另一边是各个斗法台,允许各峰弟子切磋。
而在更高处,则有悬亭坐落在层云之上,供各峰各山的峰主和长老观察和挑选弟子。
郑雅达作为天玑峰峰主,按照伏星仙宗不成文的惯例,在这种场合需要姗姗来迟,以显得本峰气度特别从容,高深莫测。
陆星舟身为天玑峰真传中辈分最小、天资最高的,自然要随郑雅达同行。
照理说,虞琅作为天玑峰峰主唯一的真传弟子,又已经结丹,本可以跟着郑雅达一起。
但因她才破境,还算半个抱朴弟子,就先行一步,揣着大白去找抱朴的师长报备结业的事情。
那厢,抱朴师长捻着灰白胡须,看到虞琅,第一反应是玉清峰那个被抱错的假峰主千金怎么跟记忆中不太一样了?
原来似是乖巧怯懦的,浑身上下只有腰上别的剑符合她剑修的身份,其余的倒像是个温和的丹修。
现在,真有了宝剑出鞘、后生可畏的气度了。
再看虞琅第二眼,师长差点把胡子捻掉——
虞琅她居然穿了月白衣袍?
不就出宗历练一趟,怎么就破境金丹了?
有此等破境速度的,印象里只有三个人——
天玑峰陆星舟,玉清峰邱之纬,和她虞琅了。
抱朴师长捶捶腰,自叹弗如。
啧,后生可畏啊。
他旋即又疑惑。
无论灵根如何,能在短时间突破金丹,必定是肯下苦功的。
虞琅有这样的根骨心性,玉清峰的方峰主怎么舍得把她逼去天玑峰?
虞琅也没管这么多,只是施施然一拜,同师长交接一番。
抱朴师长本是大乘初期的修士,单看修为,足可以去三峰两山当个真人,但因爱才心切,才几百年如一日地驻扎在抱朴学堂。
是以见了虞琅,当下心生爱护之情,谆谆劝她不必急着退学。
虽说金丹弟子不再强制在抱朴上课,但抱朴学堂也会开设一些高阶课程,供金丹以上的修士们选择。
像虞琅这样破境太快的,许多基础课程还没上,则可选择参加高阶课程,夯实基础。
虞琅从善如流地选了诸如“诸宗实考”、“乐修基础”、“符修进阶”等课程。
抱朴师长见她难得的听劝乖巧,干脆爽利,与传闻中的优柔狭隘完全不同,心中更加喜欢。
并暗道玉清峰方峰主唯亲是用,为了亲女方清菡就抹黑虞琅,糊涂!
又叹天玑峰郑峰主再添一大才,痛快!
抱朴师长甚至还盛邀虞琅担任抱朴课程的教谕,认真严肃地指点指点那些后进。
虞琅盛情难却,一一应了,这才在抱朴师长殷切的目光中御剑向典璞大会去。
翡景剑预感有战在即,兴奋地嗡鸣啸吟。
在虞琅身后,抱朴师长缕了缕灰须,在教谕名册上添上“虞琅”二字。
而在这门课的学生栏里,细细去看,就会发现“方清菡”、“邱之纬”和“冷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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