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耽美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拯救病娇魔尊后 > 第24章 -万字肥章“主人你心跳好……

第24章 -万字肥章“主人你心跳好……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虞琅的话掷地有声, 没有一人怀疑她要跟陆小师兄去试炼的决心。

    或是更像要不顾形势、出手一击的决心。

    邱之纬尚来不及因虞琅的话而黯然,其余玉清修士亦因少女惊鸿一瞥,心头涌起莫名的怯意。

    而陆星舟若有所思地按下幻境之中的灵力, 千百粗枝蓄势不发。

    可是这些, 都不再虞琅眼中。

    她眼中,只有手中剑。

    淡蓝色衣袍的少女仅是灌注灵力于翡景剑上, 周身已有剑气涌动,旋风般自地面扬起, 令她的衣袍飞扬似一朵随时绽放的花朵。

    剑气生。

    幻境之中, 亦真亦假的层叠落叶化为齑粉, 灵草带着湿泥飞远, 树影婆娑,发出冰落芭蕉的混响。

    修士们反应不及, 先被糊了一脸草根软泥,恨恨地抹了抹眼睛,却又被剑光刺得挡眼后仰。

    此时, 虞琅脉脉灵力经过剑柄的星罗玄玉,蜕变为百倍千倍炽热的剑光, 顺着翡景剑的剑髓涌动, 瞬间溢满剑锋。

    少女不避不让, 对着面前人直斩而下。

    看似平淡一击, 却在每一个瞬息里变化不歇。

    剑光层层叠叠, 纷繁万千, 如金雨髫髫, 于半空留下虹影,又最终合而为一,聚成锐意凌冽!

    于璀璨烈日一般的光涌下, 细碎的金光如彗星向四方迸射。

    虹光所至,剑意随行。

    摆明是要以一剑破众修!

    在场修士,均为筑基,除却被师父指教外,哪层见过这等精绝剑法?

    可是这剑法,分明又有些熟悉……

    原来是陆小师兄刚刚教过的那一招!

    于是众人在起势回击前,不约而同地看向自己执剑的手。

    剑招有形有韵,如果说剑形审慎描摹的工笔笔触,那么剑韵就是有点睛之能的神髓。

    同样的时间,他们只囫囵掌握了陆星舟那一招的外化动作,便得意洋洋地闯入秘境——

    可虞琅,居然近乎完美地用出这样一招,剑道之韵,令剑招彻底活了过来。

    虽未言明,但在他们心中,一向觉得虞琅怯懦自卑,灵根浑浊,与废物无异。

    可……不如虞琅的他们,居然是连废物都不如吗?

    在场的都是玉清峰真传弟子,一向有种优越感,那高人一等的傲气正是他们脸上有光的底气。

    但此时,在虞琅面前,那层优越感被血淋淋揭下,带着耻辱的刺痛,露出脆弱丑陋的道心。

    尚未出手,不少修士的修为境界已经出现倒退之兆。

    玉清峰众修士面色越是晦暗,凤眼中的少女竟越发浓丽。

    既然要畅快淋漓地挥一次剑,虞琅已经做好了透支灵力的准备。

    甚至暗戳戳地拿出了蕴灵丹。

    可意料之外,她经脉之中细微的干涩之处无比畅通,分明刚刚耗费大量灵力,丹田却有细微热意。

    识海之中,五行八卦图再次转动,莹莹如星图倒悬,金灵根白芒再盛一度。

    筑基之境,隐隐动摇,几欲突破!

    而正对虞琅的邱之纬目瞪口呆,未想到虞琅竟然能将陆小师兄那一招用得如此淋漓尽致!

    不必刻意调动,出于剑修的本能,丹田经脉之中的灵力已经汇为沸腾战意。

    邱之纬终于肯拔.剑迎战。

    不如说,是不得不拔.剑迎战。

    邱之纬全力出剑,将长剑横于胸前格挡翡景剑那炽烈剑光。

    “铮——!”

    机锋相对,气机炸裂。

    对冲的剑光像是一双大手,毫不留情地拍向邱之纬。

    那英俊的青年才俊先是被刮地向后倒仰,紧接着失去平衡翻平在地,下一秒又被剑气掀起脚后跟,以倒栽葱的姿态被吹远。

    “不可能!!”

    邱之纬惊疑呼声随着他狼狈倒略的身影,被翡景剑影扭曲遮盖。

    而冷繁等人,无一人逃脱飞扬剑意,或从飞剑之上侧翻滚落,或被剑气砸中膝盖,或直接因这灿烂剑光而畏惧地心生逃避。

    终于,虞琅收起剑招,剑韵即将落幕。

    没人注意到,端庄坐在虞琅背后的大白,在足以掀翻精壮修士的剑锋中,岿然不动。

    不应当,再胖的猫咪也不应当。

    更不应当的是,大白甚至还就着飞沙走石,懒洋洋地就地打了个滚。

    然后,它在狂风中竖起耳朵,绿眼变为竖瞳,任剑风吹平它雪白的厚毛,隐秘地、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地,对众人露出一排排细牙——

    “喵呜——”

    在高低参差的草木之中,数不尽的小灵兽如闻号令,齐刷刷伸长脖子,立起的毛耳左右飞转,不约而同拔足狂奔,向修士吨吨吨扑去。

    同时还有一些十分古怪的粗重树枝,以超越自然的诡异角度,砸向人仰马翻的修士们。

    修士炼体,本不该为外物所伤,偏偏这些树枝极其刁钻,专挑气门攻击,三两下把众人打得呲牙咧退,法袍之下淤青团团。

    由是,邱之纬等人好不容易从虞琅一击中回过神来,又被粗枝锤得鼻青脸肿,刚要爬起来,忽觉眼前一黑——

    密密麻麻的,黑的白的红的黄的紫的绿的蓝的灰的小灵兽,飞着四条短腿,噗噗涌来。

    并在半空中灵活地扭动腰肢,抬起或长或短的尾巴,以超越自身体重的千斤坠之势,用脂肪最厚的屁股面对敌人。

    “啊——”

    修士们瞳孔涣散地看着铺天盖地压过来的毛屁股,揉着一身淤伤还没来得及跑,已经被毛绒绒的灵兽坐了一脸,向后栽去,闷哼着吃了一嘴毛。

    事已至此,没有一人还有心气和心力跟虞琅叫嚣。

    甚至还有点后悔自己要蹚这一趟浑水。

    所以他们他妈的到底为什么?

    ……好像是为了小师妹?

    与此同时,虞琅收剑。

    她神思坦荡,道心坚固,因成功改变了剧情,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再看向邱之纬等人时便也不觉得面目可憎,反而见了他们被小灵兽埋住的窘样,轻笑出声。

    少女带着浅浅笑意,收起翡景剑,背着手走远几步。

    她瞧着被灵兽和断枝埋住的少年剑修,伸手揉了揉灵兽们的脑袋,这才怜悯地“啧”了一声。

    小灵兽们转着各种颜色的眼睛,水润的小鼻尖翕动几下。

    它们迫于混元灵兽的威慑不敢挪腚,又想要虞琅撸撸,只好一个劲地伸长身子,像是一朵朵忽然长大的蘑菇,对着虞琅嘤嘤呜呜。

    趁此机会,邱之纬左右腾挪,才从灵兽毛里露出一双狼狈的眼睛,正对上少女盈盈的笑眼。

    他吐出嘴里的几条灵兽尾巴,顾不上满口不可言说的怪味,艰难道:“虞师妹,拉我一把。”

    然后,他看到少女变得更加温柔,连那两颗小梨涡都真切起来,她向下弯弯身子,伸出一只手。

    接着飞快收回去,并说:“吃屁吧你。”

    邱之纬:“???”

    虞琅直起身子,终于看向大白。

    且不说大白跟突然出现的灵兽有没有关系,只它发现了蓝符一点,也足够惊人。

    那么问题来了——

    大白到底是什么神仙小猫咪?

    虞琅翻遍记忆,再怎么看大白也只是一只气息略浑厚的灵猫罢了,只能想着先出了秘境,回到抱朴学堂再问小师兄。

    这样想着,她捞起大白,准备撕掉幻境阵法的阵眼蓝符。

    蓝符之上灵力流转,似有一张润蓝光网覆盖其上,一看便知撕下蓝符绝不像揭酸奶盖那么简单,她想,大概需要以灵力为引,或集精粹灵力为刃……

    而大白正好舔干净了最后一个肉垫缝,“喵”一声,闪过虞琅的手,跑到树下。

    它探出椭圆脸,粉色舌头一卷。

    “喵哦”大白把蓝符给吃了。

    “啊!!松口啊!这是你小猫咪可以吃的东西吗?”虞琅急得团团转。

    就在少女想尽办法猫口夺符时,面前景色忽如帷幕拉开——

    绿叶、褐枝和蓝天如梦如幻,化为云团朵朵,蒸腾在真正的阳光下。

    阵眼被毁,幻境自然消失。

    虞琅错愕地看着的大白。

    好在伏星仙宗的灵兽都来自灵宝山,可服用灵丹与符箓,看样子也不会吃坏肚子。

    啊这啊这啊这?

    这蓝符就轻轻松松地被揭下了?

    所以她可以去青榆府历练了!

    而大白已经深藏功与名,任由虞琅举着,自顾自舔手洗着脸。

    就一副“不听不听,主人念经”的傲慢姿态。

    虞琅抱着大白施施然抬眸,看着眼前灵气稀疏的、陌生的、雾气缭绕的小桥流水、芍药木桥,又是一滞——

    但这里又是哪里啊???

    ****

    幻境在虞琅背后合拢。

    小灵兽们完成任务,甩甩滚圆的毛,正要从修士们身上爬回窝里,还没起身,先猛地抖了抖耳朵尖。

    清脆幽异的金铛之音,若隐若现。

    小灵兽们整齐划一地扭头,看向那亦真亦假的穹顶边缘——

    七彩祥云以法术塑为车辇模样,祥云乍看柔软,实则其间水汽朵朵均含灵蕴。要让这些外柔内刚的祥云听凭号令,说白了就是烧耗修士灵力,甚至还不如直接以灵力幻化出华辇来得轻松。

    能拿幻化和乘坐祥云车辇的修士,其修为高深自然令人叹为观止。

    若非要说这七彩祥云车辇有何过人之处,大概……就是看着仙气飘飘,格外唬人吧。

    而一身紫袍的秀美妖修正稳坐其上,腰上悬着金铛,他保养得意的修长手指举着金色法阵,轻轻松松地驱使着祥云车辇一路穿云破雾。

    俞修陵以灵力为引,荡出声泪俱下的呼唤:“乖宝?我的乖宝!你饿不饿你冷不冷?你在哪里!”

    在他身后,身着绛红门服的豹子妖修率领灵宝山的仪仗规制,伸出尔康手呼唤轮番道:“峰主——等等——俺们!”以及“混元灵兽大人——你在哪里?俺们找你找得好辛苦——”

    大象妖修拉着飞行器,蜂鸟妖修鼓瑟吹笙,两个兔子妖修对称而立,手里举着华美巨扇,狐狸妖修捧着古琴,乌龟修士跪在飞行器上煮着功夫茶,眼巴巴地看着自家峰主潇洒的背影。

    俞修陵理都不理,只刹那间好似捕捉到一缕气机,黄色眼珠儿一转,向下俯冲。

    他速度之快,远看几乎变成一团绝美的金紫色的祥云,身后还有一队绛红妖修手忙脚乱地追随。

    幻境法阵的剑修虽未亲眼看到,却觉一股源源不绝的醇厚灵力,侵占了每一丝空间,纷纷不由噤声。

    祥云车架轰然稳稳落地,旋即化为一团七彩灵气,钻入俞修陵绒白的左耳。

    他经过了这样的骤降,竟连一根头发丝都没乱。

    俞修陵优雅地露出金紫色鞋尖,拖曳着一人长的紫色袍尾,步态优美地踱步向前,眯眼看向幻境阵法中的小灵兽们。

    小灵兽纷纷露出拟人化的欣喜神色,迫不及待地从修士们身上站起,像是一粒粒糖豆涌向俞修陵。

    可怜修士们被飞蹬数脚,摸着脸上的抓痕,叫苦不迭。

    紫衣妖修雌雄难辨的柔美脸庞露出淡淡的慈悲和温柔,抬手虚虚拂过灵兽们的头顶。

    他手掌涌出紫气,那完美融合了妖力与灵力的气息像是春雨笼罩,惹得小灵兽们舒舒服服地眯起眼睛,耙了耳朵,乖巧蹲着,任由一线线金色符文从它们身上盘旋而起。

    金色符文如牵线木偶的丝线,汇聚在俞修陵掌间。

    紫气与金符纠缠,是极光绚烂。

    他黄色的眼中有一层层符文流转、叠加,直到他的眼睛变成金色,金色又重组为方才幻境阵法中的一幕幕画面,

    不过几息,他眼中符意止歇,才看向不知何处,哼道:“就晚了这一会!不过那女修,有点意思。”

    高大豹子妖修擦擦头顶的汗,几步跃前,道:“峰主,俺打听过了,这幻境法阵是天玑峰掌门真传,陆星舟陆小师兄上课用的哩,混元灵兽大人也许……”

    “什么?陆星舟?”那风华绝代的紫衣妖修忽就变了脸,黄眼睛都变成竖瞳,连那柔和的声音都尖锐起来:“怎么偏偏跟他搅和在一起?!哎哟我的乖宝啊!”

    豹子妖修哪里还敢说话,只耷拉着黑黄相间的尾巴,一眼一眼偷看俞修陵的脸色。

    俞修陵又气又急地哼了几声,直到耳上绒毛全部炸起,这才强压下情绪,道:“陆星舟、天玑峰……我看到那女修是银色腰带边。哼!这么没品位的一看就又是天玑峰!天玑峰天玑峰!我要去天玑峰找胖子郑算账!”

    豹子妖修对身后茫然无措的仪仗规制队使了个眼色,又似想起什么,夹着尾巴道:“峰主,俺相中的那个女修也是天玑峰修士哩,您要不要顺便看看。俺听着她叫……”

    俞修陵漂亮的粉唇抿成一条线,桃花眼横扫过去,豹子妖修立刻识趣地噤声。

    “现在是找真传的时候吗?现在最重要的是我的乖宝!”俞修陵气道。

    旋即,他又从左耳召出祥云车辇,斜睇了追他追到满头细汗的妖修们一眼,猛出右手,自袖间涌出紫气,将豹子、狐狸、蜂鸟、乌龟和大象都拎到祥云之上,再安抚了小灵兽们一番,起决亲自驾着云车走了。

    待妖力散去,灵兽归巢,玉清峰修士才似蒙恩赦,长呼一口气。

    即刻,又都激动起来——

    那看似绣着藤萝花枝、实则符韵流转的华美紫袍、那见之不忘的秀丽风度、那洁白无瑕的毛耳……

    ——“那可是……灵宝山那位以符入道的大乘妖修,俞修陵,俞真人?”

    ——“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亲眼见到俞真人!方才该向他求教,若俞真人能指点我一句……”

    ——“不知他们在找什么?你可听到,俞真人是提到了天玑峰女修吧……不会是虞师妹吧?”

    ——“虞师妹什么时候勾搭上了俞真人?邱师弟你知道吗……哎邱师弟你在干吗?”

    邱之纬已经用了净身诀,少年剑修又恢复了风姿卓绝,但细看他的眉眼,又多了一分难解的纠结。

    他又拿起遮光玉伞,头也不回朗声道:“我要找阵眼,幻境阵法还在。说明陆师兄的考核还没结束。”

    邱之纬抬眼,眼中却闪过那昳丽少女的身影,和她光明煌煌的剑。

    他自言自语,暗表决心道:“我还有机会!”

    ****

    幻境之外。

    虞琅还在犹疑。

    这从未见过的景色,以及灵力匮乏的环境,这绝无可能是伏星仙宗,那到底是哪里?

    很快,一阵清风吹散她的疑惑。

    风过雾融,云雾之后,有一白衣玉冠青年盘膝而坐。

    他温雅俊美的面貌尚未从雾气中蜕出,虞琅腰间的翡景剑已经先一步确认了对方身份,迫不及待地飞上去,跟那白衣青年身侧的佩剑贴贴。

    虞琅松了一口气。

    是陆星舟。

    他身侧案几摆着一套茶,一柄水镜,面前是一副棋局。

    那棋局看不真切,只能依稀辨得棋盘之上不是黑白棋子,而是彩色琉璃珠。

    白衣青年举起一杯香茗,引来几只雪白灵雀站在他的手腕,伸颈欲尝,他含笑无奈点了点灵雀的脑袋,待灵雀展翅而去,这才端起那杯热茶。

    却在送到唇边前一刻,是终于发觉虞琅的气息,而略顿住。

    他抬起狭长的眼眸,一副意外神态,仿若刚才窥探幻境法阵、又暗中出手相助的并不是他。

    他也的确没打算说出这些。

    陆星舟抬眼看过去,见到是这样的一副景象——

    少女淡蓝色衣袍铺了一地,蹲在地上,像是从星海倒影里长出的一段玉竹。

    她两只手抄着一只绿眼睛胖白猫的腋窝,错愕地睁着圆圆杏眼看向他。

    陆星舟真切地笑了几声,挥袖间桌案茶棋变为轻烟几缕,飘入他的广袖。

    陆星舟赶在少女面色窘然地站起来前,起身,又躬腰,向她伸出一只手,温声道:“恭喜小师妹。这是?”

    虞琅怔然回神,尚有些懵懂地伸出手,放在陆星舟宽大干燥的手心,借力站起。

    青年的手很稳,任她托付了全部重量也未晃动分毫,只在她悄然抽手时,指节微动,长满粗粝剑茧的指腹,不经意蹭过她的掌侧。略有涩痒。

    万仞剑和翡景剑双剑齐鸣:“哇哦!是牵手吗?”

    虞琅就没想这么多。

    她现在就是后悔,刚才蹲在地上的模样也太傻了吧?

    她压下窘迫的脸红,将大白的肚皮对着陆星舟,找回正事道:“这是大白,选中我的灵兽。小师兄,你能认得出大白的品类吗?好似是猫,但我又觉得不是?”

    陆星舟因少女的奇怪措辞而忍不住低笑,道:“是品阶略高的灵猫罢了。”

    他在看幻境看过几眼,大概有印象。

    这样想着,陆星舟却在那大白猫挣脱少女手掌,轻巧落地跑到他身边,纡尊降贵地用屁股蹭他的长靴时,豁然僵住。

    陆星舟垂眼,对上那双绿色的眼睛。

    那双翡翠般的眼珠中赤色符光流转。

    赤红符文,化成魔族的蓊郁远山,拥挤街道,参差楼阁。

    忽又化是业火熊熊、哀嚎阵阵,断壁残垣、尸横遍野。

    还有一名面目模糊的高挑的华服女郎曾为他们温柔降临,又将他们无情抛弃。

    凡此种种,最终如烈火余烬,消弭在白猫绿色眼中。

    气机亦分层级,白猫眼中符韵,只有陆星舟可见。

    而他之所见,均是从前记忆。

    也是混元灵兽的记忆。

    泼墨长发遮住陆星舟紧绷的下颌线,也掩住他如墨海翻涌的眸光。

    只恍惚能看到,他那是三月春风一般温暖的笑容,僵在面上,成了随时会龟裂破碎的面具。

    而虞琅还是第一次见陆星舟失去一分从容。

    她迟疑地唤道:“小师兄?”

    陆星舟神识之中,万仞剑灵没有这份记忆,看不到尸山火海。

    剑灵只恍恍惚惚的声音喋喋不休:“近看才发现这是混元灵兽?它怎么会从灵宝山跑出来?吼吼哈鹅鹅鹅,俞真人要气出皱纹了!但它这路怪脾气怎会自己认了虞小友为主?”

    而见陆星舟不应声,虞琅自然而然有了唯一的猜测——

    陆星舟他,怕猫。

    想通关节,她赶忙快步上前抱住大白,将猫在怀里团成一个猫球,迟疑唤道:“抱歉小师兄,你别怕。大白已经被我控制住了。”

    少女清凉的声音穿过混沌的记忆,将陆星舟一把拉回现实。

    他飞快敛眸,压下眼中晦暗的神色。

    灵兽犯错,主人同责,虞琅只能略直白地想要帮他转换心情,道:“小师兄,你还好吗?”

    她苦思冥想,半天一手捞猫,一手握剑,憋出来一句:“我学会了剑招,还在幻境中用剑招打败了好多人。不然我给你挥剑看看吧?”

    万仞剑已经从震惊中挣脱,听了虞琅的话又是一抖。

    它不客气地点评道:“虞小友她真就不会哄人。啊痛!”

    是被翡景剑兜头一击。

    陆星舟再抬起头时,复杂的神色全数藏在温情表象之下,他又驾轻就熟地带上那完美的、坚不可摧的温雅笑容。

    陆星舟亦不多说猫的事情,只似是而非道:“不用,我在水镜中看到和光谷的情况,师妹做得很好。”

    虞琅恍然,不知陆星舟是在说剑招的事情,或是谷开城的事,只微红了脸,点头道:“嗯。”

    可她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大白的事情。

    要知道,原书中陆小师兄在求而不得、为爱入魔之前,是众人皆知的淡泊从容。何曾有过这样的僵硬神色?

    足见,陆星舟他是多么怕猫。

    虞琅心里记下这桩事。

    却又想起另一桩事。

    她打量四周,确认从未在抱朴学堂,或者是伏星仙宗看过这些充满凡尘氛围的景色,转头对陆星舟道:“小师兄,这里是何处?”

    陆星舟浅笑一下,道:“幻境法阵联通了传送诀,你突破幻境法阵,便回来到青榆府。”

    虞琅佩服地点点头:“哦。”

    就没想到无缝切换道历练地,陆星舟可太牛了。

    虞琅又揉揉头发:“额……”

    但当陆星舟说起“青榆府”,总觉得脑海里有根线被拨了一下。

    虞琅忽然想起什么:“嘶!”

    是青榆府啊!

    原书中,陆星舟身世坎坷,从小受尽□□,直到被伏星仙宗掌门严凌霄带回天玑峰,才摆脱炼狱生活。

    那陆星舟童年饱受折磨之地,正是青榆府!

    ****

    “青榆府?!”

    天玑峰,峰主洞府之中。

    郑雅达红润的圆脸贴在小小的丹炉前,抽空用剑柄敲核桃,忽得讶然起身,重复确认道:“你当真让星舟去青榆府?他儿时在青榆府被磋磨地差点没了命,你又不是不知道!”

    在他对面,盘膝而坐的是伏星掌门严凌霄。

    他身着青色道袍,垂着苍金色的眼睛,闲闲倚鹤,用毫无血色的手指挑核桃仁。

    面对郑雅达的质问,严凌霄左手手指晃动,一枚夜明珠大小的青灰龟甲兀然出现在他指缝,淡淡道:“师弟,你太护着星舟,于他、于你,都无益处。”

    郑雅达一滞,不知该如何作答。

    而严凌霄好似没有留意到自己师弟的尴尬,只熟练地捻动龟甲,指端带起红里含蓝的火光,将龟甲烧出缝隙。

    他解读着上面纵横的裂痕,抬起锋利精致如傀儡人般的苍白眉眼,摆出一个不该出现在一宗掌门面上的松散微笑,只道:“有趣。不止是星舟,虞琅也在青榆府。”

    严凌霄抿唇一笑,语意不明道:“师弟,你收了个好徒弟。虞琅是个好孩子,不会出事。”

    郑雅达顿了顿,反复咀嚼他的话。

    他摊开自己粗短的手指看看,复用指腹上练剑留下的厚茧,拂去那把笨重的黑铁剑上的一层薄土,略带敬畏道:“师兄想要再收个真传吗?跟着你确实也比跟着我这个糟老头子强。”

    严凌霄颇有些意外,倚着仙鹤仰头望郑雅达,道:“阿琅跟着你便很好。”

    “还是说师弟这些年不拿剑,锐气亦放下了,连真传都不敢收了?”他声音低沉些,有意无意地加了一些可称为“言灵”的力量。

    郑雅达看向他苍金色的眼睛。

    这么多年过去,严凌霄眼中仍有一分少年意气和战意,一如他们当年并肩荡平魔族时。

    他似受到某种鼓舞,眼中浮现痴意,手伸向那把曾经名震四海、如今明珠蒙尘的黑铁剑。

    却在马上就要拔.剑而出时,眼神一亮,转手对严凌霄弹出一味炼丹的真火,跳脚道:“好你个糟老头子!差点着了你的道!谁也别想诓我拔.剑!”

    严凌霄卸下那高妙的笑意,悻悻笑笑,又展袖换了个姿势卧着。

    他好像看了太常峰深处一眼,好像又没有,剥着核桃道:“师弟,你不该为难自己。”

    郑雅达夸张地揉揉耳朵,是无声控诉这位兄长的唠叨,又用胖手抢过桃仁,扶着腰,腆着肚子,自顾自道:“嗨哟,腰腰腰我的老腰!老头子收一筐核桃容易吗?这是要留给阿琅做糕的。你去去去!堂堂伏星仙宗掌门自己买去!”

    严凌霄并不在乎郑雅达扭转话题,反而毫无芥蒂低笑一声,

    他苍金色的眼睛只是看向远处灵田,道:“是该多收些核桃,给孩子们做糕。”

    问天修士,一言一语都无限接近本源之道。

    于是,灵田中的核桃苗便忽而拔高、伸展,一.炷.香的时间里,已经挂满青色果实,又纷纷成熟坠地。

    严凌霄拍了拍沾着核桃碎屑的手指,笑眯眯又坦荡荡地多拿了许多颗核桃吃。

    郑雅达撇撇嘴,将石臼重重砸在两人面前的木桌上,不太乐意道:“我追寻自然之道,你这样干涉自然是阻碍我修行!你要是闲得慌,赶紧去看看星舟洞府的法阵。上次望日好像松动咯。”

    “没有。”

    “没有?!那天阿琅去了还呆了许久,也没被剑气伤到。这怎么回事?”

    严凌霄耸耸肩。

    他那与真实年龄相比,过分年轻的面容,终于流露出了老顽童的姿态:“或许虞琅是先天道体?我又怎会知道。”

    他碎碎道:“不过似乎星舟也很好奇,不然不会设计虞琅去青榆府吧?费力设计那个幻境法阵,不就是为了确保虞琅能安全走出法阵到青榆府去?或者等他们历练回来,正好赶上抱朴学堂测灵根,到时候直接去测测也不是不行……”

    郑雅达捣灵株捣到一半,越听越不对劲:“你你你等等……什么设计?星舟设计阿琅做什么?”

    ****

    青榆府。

    虞琅虽知道陆星舟关于青榆府的渊源,但又不能袒露出来。

    再加上自己的灵兽大白刚刚把陆星舟吓了一跳,心中更有歉意。

    所以看向陆星舟时有些复杂的同情。

    而陆星舟已经压下深思,复端出抱朴教谕的姿态,淡然笑道:“你可知我为何要设置幻境?”

    见虞琅放下大白,一脸懵懂,他说:“你应分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妄,才知剑往何处去。剑修,修剑道,却不该只修剑道。”

    语毕,他自袖中引出黄符。

    修长指节于半空转握,自虚空处取出毛笔,一笔一笔铁画银钩,画完符脚后,指尖轻点,黄符轻飘飘落在虞琅手中。

    符箓有五色,金银紫蓝黄。

    其中黄符威力最小,耗费修士灵力也最少,正适合虞琅这样的筑基修士练习搭建幻境。

    陆星舟道:“试试。以灵力为引,按照我在和光谷中投掷灵石的方法,扔出黄符即可。”

    他眨眨眼,温雅一笑,又多说一句促狭话:“师妹学会幻境法阵,或许我们能早些从青榆府历练归来,你也赶得上重测灵根。”

    虞琅双手捧着黄符,愣了愣,也没未将测灵根的事放在心上,只抬眸看向陆星舟,问道:“小师兄,我需搭建何种幻境?”

    陆星舟回道:“第一次尝试,幻化心中所想即可,不必苛求繁复细致。”

    虞琅点点头,比划着黄符,随口问道:“小师兄第一次搭建出了什么样的幻境呢?”

    陆星舟挑挑眉。

    那该是很久前的事情了,本该久到忘却,却因白猫的出现,将那些无足轻重的回忆都翻了出来。

    那时,他还被关在青榆府中的修真世家中。

    煌煌飞檐层楼下,他被数不清的生锈铁链锁住,关在污血不干的湿寒地牢中。

    白日面对挥鞭的修士,夜里同昼伏夜出的饥饿猛兽抢食。倒有一只被修士们消遣着砍断后肢的小灵兽,偶尔奄奄一息地爬过来,蹭蹭他的手心。

    第一次幻境?也很普通。

    无非是在地牢里造出几百只妖兽幻象,吓得凡兽互相攻击,死无全尸;又诓骗修士丢下鞭子,慌不择路地奔逃,撞上高墙折断了脖子而已。

    正值凛冬,稠血一喷出几乎就要凝固,大部分积在地上,没过他脚踝的镣铐,剩下几滴则溅上他颈侧的狰狞魔纹。

    那只小灵兽窝在他褴褛的衣襟中,安乐地阖上眼。那是唯一的真实。

    那天他站在巴掌大的天窗下,泥泞和积雪一起融化,脏水在窗口留下一圈圈黑印。

    他看向日光时觉得有些刺眼。

    回忆一闪而过,陆星舟还是一副光风霁月的微笑,道:“无甚特别,很普通。”

    他没细说,却终究不知为何流露出不满。大概这样的问题,对他而言太过亲近。

    虞琅本就是话赶话问了一句,听他不想多说,也没有细问。

    可是,陆星舟望入少女平静的双眼,狭长的眼睛又不怀好意地眯起。

    陆星舟心头起了逗弄之意,补充道:“寒冬夜,杀人夜罢了。”

    虽不知虞琅为什么能缓解他“犯病”时的痛苦,但他调查过,虞琅的确自小在伏星仙宗长大,日日跟修士和灵兽作伴。

    与他不同,恐怕还没杀过人吧?

    所以他便好整以暇地等着,等她变成受惊的兔子,抱着那只白猫跳开。

    虞琅只思考着击出黄符的角度,闻言敷衍地点点头,道:“那你很辛苦吧,小师兄。”

    幻境也要杀人,斩妖除魔的正道之光,不愧是你。

    少女的反应太过平淡和理所应当,却轮到陆星舟恍然。

    她竟还敢问候一句“辛苦”?

    她怎么不怕他?

    她该怕的。

    万仞剑却是知道这场幻境没有那么轻描淡写。

    它曾被束之剑阁,恰透过那扇窄小的窗,见证了陆星舟如何孑然一身,在不分昼夜的酷刑中长大。

    剑灵知道陆星舟不需要安慰,可难免低哑片刻,才发出干涩的笑意,旋即故作轻松叽叽歪歪道:“也不知道虞小友第一次会凝聚何种幻境?我猜是她会将翡景剑的威力用了十成十,把那些不长眼的修士当瓜切了!刚才在幻境法阵里可太气人了!翡景剑也这么想!”

    而陆星舟随意抚着万仞剑,似乎已不咸不淡地将回忆抛诸脑后,只是垂眸看着虞琅。

    虞琅虽说一直是伏星仙宗真传——

    但她的养父母要挖她丹田给亲女儿养伤,竹马邱之纬推波助澜,同门一边压榨她一边看不起她。甚至刚才,还有人要暗算她。

    也挺惨。怪不得刚才不怕。

    而修士的第一个幻境,十有八九是心中渴求所化。

    按照虞琅的性格,确是该幻化出个天下无敌的幻境,给她自己解气。

    毕竟,她曾为了一个公道而与自己这个魔族为伍,闹上了戒律司,其果断坦荡可见一斑。

    陆星舟敛了敛衣袖,觉得有些乏味。

    万年来的对战场景,他记忆中有太多,懒得再看小姑娘的小打小闹。

    可他领了教谕的任务,头顶有严凌霄盯着,这些教学任务又不得不做。

    麻烦。

    而对面,虞琅也想好了幻境。

    少女汇聚灵气于纤细手掌,旋身将黄符抛出。

    符箓如一道道白光,于密林灵雾中编织出幻境法阵。

    陆星舟慵懒地抬眼检查虞琅的作业。

    那漫不经心的神色飞快地凝固,他转眸确认四下。

    可,这不是战场,没有刀光剑影,甚至连一个人都没有——

    眼前,人间三月,飞花过水,垂柳含绿,暖洋洋的阳光遍洒含苞待放的玉兰树,暖风带着花香,从他的身体穿过。

    粗糙的幻境竭力隐藏着地上的白猫,盖住了它的身子,却独独露出一双不安分的耳朵。

    少女浓丽的眼睛闪烁,一步上前挡住白猫,淡蓝色的衣袍模糊一片不甚逼真的幻境灵草。

    她严严实实地挡在他和猫之间,又抬手,从身侧的樱花树挑挑拣拣,终于选出一只最满意的繁茂花枝,干脆地折下。

    随着她的动作,融暖的花香与树木清香扑面而来,樱花瓣细碎剥落,被风刮到白衣剑修月白色的袍尾。

    这株花枝恐怕是整个幻境中,唯一合格的化形。但对于第一次使用幻境阵法的修士而言,已是惊艳的逼真了。

    少女也因自己的初阶幻境法阵有些赧然,却不妨碍她将最漂亮、最荼蘼的花枝递过来。

    一阵风过,远处水潭出现过分粗糙拙劣的波纹线条,但落在她澄澈的笑眼里,已足够潋滟。

    粉色花瓣落在她脸颊,又迅速破灭融化,少女的面颊却似染上殊色,同化在繁花之中。

    偏偏她对此毫无所觉,反大大咧咧双手捧枝,端端正正举过去,清亮礼貌道:“小师兄,我不知你怕猫,才任大白蹭你。”

    她又信誓旦旦地补充:“我以后一定不会让你再被猫吓到。”

    虞琅性格如此,对交恶之人从不以德报怨,但对那些善意,也总想加倍还回去。

    对虞虹岚、明烟烟和谷开城都是,更何况是帮她主持公道、送给她星罗玄玉,还替她用茶艺战胜茶艺的陆星舟?

    加之此处是陆星舟的伤心地,她想像用一点点力量,让他能快乐一点点。

    用陆星舟的黄符,送陆星舟一枝春天,当真是借花献佛了。

    樱花擦过陆星舟的耳尖,他的耳尖就变成红色。

    他一动不动,笑容渐渐坠落为某种怔忡。

    对他而言,这个幻境中处处是破绽——

    花香太淡,日头太暖,身边的柳树绿得碍眼,空气过分澄澈。修真界没有这样温馨简单的春天。

    可他看向少女漂亮干净的笑眼,又不受控制地想要相信她不是在搭建幻境,而是在展露真实。

    越是这样,他心里越是烦躁。

    像是有缕烛火,不知死活得想要窥视深渊,那黑暗自然要吞噬光。必须要吞噬光。

    陆星舟突然想扔掉那副温文尔雅的壳子。

    他应该抬手捏碎虞琅的幻境,冷笑着嘲笑虞琅作出了不自量力的承诺,或干脆杀了这个看似单纯却满身谜团、一直牵制着他痛苦的难以捉摸的存在。

    但此间春风,少女柔和眸色,像是浓稠的阻力、无形的镣铐,让他动弹不得。

    心念如烧红的铁球,被猝然投入温软春水,留下噼啪的沸腾心跳。

    是他自己也理不清的感觉。

    万仞剑激情澎湃,兴奋地喊来翡景剑贴贴,剑灵还不忘絮絮叨叨解说:“主人谎称第一场幻境是冬夜杀人,虞小友偏不怕,她非但不怕,还送主人一个春天。”

    万仞剑发出暧昧荡漾的笑声:“诶嘿嘿,谁说虞小友不会哄人,她可太会了。主人你心跳好快哦,这是心动的感觉吗?”
【全网热门完本耽美小说 www.dmx5.cc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mx5.cc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