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解欲 心里怒骂几声禽兽
举行万寿日的舒阳殿距离长公主殿下的宫殿距离不远。
暖玉紧步跟在顾舟寒身后, 但不如顾大人动作来得迅疾。
顾舟寒推着轮椅,声音低沉地响在长廊之中,他面色冷清, 额头上还微微透着薄薄的一层汗味,风儿吹散了他的头发, 他也没时间拂去。
暖玉紧跟在他身后。
即便这为顾大人素来面对她们面上无得情绪表露, 这会儿暖玉也品出了顾舟寒心中的忧急。
毕竟太快了!
顾大人这轮椅速度快到只留下一道残影, 险些还飞了出去!
但顾舟寒脸上显露出来的焦急还不如心中的万分之一,手指绷得很紧, 白玉一样的手背浮起几根骨纹, 青筋暴起, 愈发显得顾舟寒臂肘交互而动时动作的吃力。
但即便这样他也没有让暖玉推着他走。
他本就疑惑公主殿下走的匆忙,却不料殿下是中了药,暖玉过来请他离开时,他心里当即泛起翻天的巨浪。
中了药,撑不住了……
什么药?
怎么会那么严重?
顾舟寒脑海中浮现喻戚走时仓促的背影, 心口一紧。
长公主殿下这会儿这该有多难受……
顾舟寒见多了毒发之时人的疼痛和不堪,可他想象不出,如果中了毒的是长公主殿下, 那又该是何种模样?
纵使轮椅飞快地行在砖红壤狼之中, 顾舟寒也嫌弃太慢了,看着还未愈合的腿, 他怎么这么没用。
穿过长廊便是御花园的卵石小路,轮椅行在上头分外的颠簸,顾舟寒不改于色,依然动作极快。
暖玉心里也担心自家主子,但等暖玉看到顾舟寒白色的长袍底下隐着暗暗的红色, 顿时眉间一跳:“大人,你腿伤还未好!”
顾舟寒这会儿心里焦急着殿下的事,低头看着膝盖骨已经红了两圈,顾舟寒当即抬头,并未放在心上。
“大人你的腿是不是伤口又裂了?!”暖玉向前一步,拦在了顾舟寒轮椅前头:“大人慢点,你的腿受不住。”
殿下最为看重顾大人,给顾大人治腿的药材一批一批的往贵里用。
而且闻瑕姐姐都说了,殿下对顾大人颇为伤心。
若是殿下现在看到顾大人腿伤又严重了去,定会心疼的。
暖玉一看顾舟寒这腿就知道伤口裂开来,膝盖骨氤氲的血痕向四周的布料泛滥而去:“公主殿下好不容易养好了大人您的腿,不要让公主殿下白费了一番好心。”
“我自己的伤我有数,不碍事,先去看看殿下怎么样。”
看顾舟寒绝不听劝的模样,暖玉彻底阻拦了他:“殿下的确中了药,但不是什么要命的药。殿下现在身子燥热,看上去像中了合欢之药。”
原本争着往前的顾舟寒臂肘一软,推着轮椅的手扑了个空,侧过头来琉璃色的双目满是不可思议。
“合欢之药?”
暖玉为难地点点头。
那不就是中了媚药?
顾舟寒流亡之时有勾栏生活的经历,自然知晓这代表着什么;担心之余,他心口宛若被一股滚烫的灼酒浇了上去……
中了合欢之药,现在让他过去?
……
和御花园的紧张氛围不同,喻戚的大殿之中无关紧要之人都被赶了出去,现在里头除了喧嚣的水声外,便是压低了的脚步声。
外面的桉桐几人脚步极快,明明是秋日她们还去寻了许多的冰块,自家主子正泡在浴桶之中。
喻戚失了好几分好颜色,双眼迷蒙,香肩微露,衣服大体还穿得好好的,回宫之时喻戚就安排了桉桐去多要了一些冰来,浴桶里的水漫过她的肩膀,上面还浮着许多晶莹剔透的冰块来。
旁边的闻瑕不断用水泼着喻戚的臂腕,这么凉的一桶水,她们光是泼洒着,都已经开始冷得难受了,但自家主子居然忍了下来。
喻戚面上从容,但身体上着实不好过。
宴会之上她便觉得哪里不对,光是喝个果酒,不至于心中烦躁至此;但在发作之前她提前回来,现在冰火两重天,桉桐她们觉得凉意翻天的浴桶的水泼在她身上,她只觉无感;倒是心头火烧火燎的,从她刚刚进了这个浴桶起,这火热翻江倒海的从她的胸腔蔓延到四肢。
像有人拿着冬日的炭火不断逼近她的经脉,除了炽热之外,苏麻不断蔓延到她的肌肤里,说不出来的痒从心口泛出。
她不是没中过这种药,上辈子走上女君的位置,什么肮脏的事情没有遇到过;有不少人自荐枕席,趁她晚上睡觉虚疲的时候爬上了她的床,甚至有些人还为了云雨之欢提前给她下药。
那时候她中了药,便找了顾舟寒。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时候明明是她中了药,顾舟寒的眼睛比她还红。
顾舟寒向来不屑于同他说话,但许是她的身子关乎国之社稷,顾舟寒便出手了,用了药助她熬过了中药以后的欲/望。
后来这种事情又来了几回,每回她都派人火急火燎的去请顾舟寒,每一回也都是顾舟寒面色冷凝,一言不发的为她开药。
最后她的身子居然渐渐对这种云雨之药没了反应,这也是一件好事。
喻戚头脑昏沉,现在的反应就和上辈子一模一样,灼热难耐,她脑海里还能浮现出上一辈子的事情。
万般炽热之中,喻戚急需什么冰凉之物靠近自己,抬起手臂,任由水面漂浮的冰块轻碰他的白皙臂弯。
红了眼的喻戚压下喘出的粗气,不够,这些都不够。
眼尾就像红鲤的鱼尾一般,飞着别样的神采和欲色。
没想到这辈子的身子还不如上辈子,上一世被下药,她都能熬下两个时辰,直到熬过去。
这会儿半个时辰都没到,她已经险些快失去意识。
渐渐闭了眼,喻戚的修长指甲紧紧的扣在掌心之中,掌心流出血的颜色,染在透明剔透的冰块上面,最后散入水中,融在水里。
浴桶之中的冰不断融化,又不断增了新的冰块。
终于在第四盆冰块入水以后,屏风之外袭来轮椅压地的轰隆隆的低鸣之声。
推着顾舟寒进来的暖玉手头一紧,前头屏风挡着,看不清里面的光景。
这处是自家主子沐浴的地方,不知可方便顾舟寒直接进去。
暖玉觉得为难,但喻戚已经听到声响,她都快压不下去了,外面的人怎么还在磨磨唧唧?
“直接进来。”
听到主子这么说,暖玉脚步极快,推着顾舟寒便进去了。
同时暖玉在心理安慰自己,就和闻瑕姐姐说的那样,顾大人迟早都会是殿下的人。
屏风那头的喻戚并未如顾舟寒想象那般来的不堪。
宫服女子整个人一同入水浸泡着,身上的月蓝色衣裙还未脱去,只不过被水浸湿后粘在身上,最外层的蚕丝轻纱湿哒哒的贴着锁骨,即便如此也有别样的欲色。
只略略看了一眼,顾舟寒下一瞬果断低头。
喻戚慵懒地靠着浴桶,双臂搭在浴桶外面,这是她一向不喜欢的动作,但若不是她此刻四肢无力,她也不会这样。
见顾舟寒来了,喻戚心里松了口气。
让桉桐继续出去准备冷水。
她这会中了药,声音不是以往清丽,而柔弱的宛若拿着小羽毛挠着别人的心口一样,喻戚皱眉,对自己发出的声音略表不满。
但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她能忍到现在,不全脱了衣服,随便找个男人已经了不得了。
扬着这黏腻的声线,喻戚光是对桉桐叮嘱了几个字,就快粗喘起来。
喻戚极力压制心中的翻天潮涌,看顾舟寒紧张低头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怎么了?不敢靠近本宫,怕本宫对你做些什么?还不替本宫把脉……”
喻戚话没说完,又喘上了。
顾舟寒的确很紧张,他不是不敢靠近,只是害怕他自己忍不住对殿下做些什么。
他心里已对殿下有了肖想,靠近一分便觉离天边月更近一分,更别提公主殿下言语之间刻意的了撩拨。
但听殿下让他把脉,他便明了殿下的意思。
他是个大夫,殿下中了药,自然是需要大夫把脉的。
所以他在作甚胡思乱想。
而被误会刻意撩拨小神医的喻戚极力克制自己,头顶已经汗湿。
当下顾舟寒替自己诊脉,喻戚思索着前因后果,默默道:“本宫这番是否同闻了什么香料有关?”
她不会因喝酒就被下了药去,且今日的膳食都验过几遍,不该有这等事情发生;而且唯独她一人这般,那便是她自己做了什么才中的招。
在顾舟寒给喻戚把脉,他已经闻到了喻戚身上的味道。
除了药草的清香外,还散着微薄的酸甜之味。
顾舟寒心里有数。
殿下并非是被人下了药,现在这反应倒像是药材相冲而导致的。
他本以为殿下身上沾染的味道是殿下新换的香囊,毕竟他每回和殿下相遇,除了他赠与殿下的药囊以外,殿下身上的味道都略带不同。
他为防殿下用了旁的香料气味冲撞了,所以还特意提醒殿下身边的闻瑕,有哪些药材可以避开些,而这会儿这种酸甜药草的味道不该出现在陛下的身上。
那便是今日殿下遇到了什么人,才染上了那里气味。
喻戚见顾舟寒不说话,面上也不焦急,但她确实身子太过难受,浑身柔软无力,更可怕的是,她心口一把火在灼烧。
顾舟寒就在她旁边,把脉的时候,顾舟寒指节分明的手不过轻轻碰在她的手腕,她舒服到浑身都开始哆嗦。
视线不在清明,喻戚眼前渐渐蒙上了一层欲色,身体的动作比她脑子里想的东西还要快,等她意识过来,她已经从冰凉的水里探出手臂,一把捉住了顾舟寒的手腕。
“殿下!”
顾舟寒的反应比他还大,险些从轮椅上慌着立起来。
想缩回手臂,但却把喻戚带着往前扑去。
喻戚被顾舟寒的动作连带着一头扎进水里,喧嚣水声传来,迎面砸来的冰块刺激了她的灼热面庞,喻戚顿时清醒过来。
“殿下没事吧?!”
屏风外面守着的暖玉焦急的声音传来。
她们不敢进去耽误主子。
他们也不知自家主子为何会把顾大人唤过来,若是趁这个机会要了顾大人,那她们在里头岂不是扰了主子的兴子……
听到暖玉在外头询问,喻戚抹去了脸上的水,哑着声音回道:“无事了。”
但喻戚牢牢抓住顾舟寒的手,怎么都没放开。
喻戚的手在水里泡了有一刻钟,如玉的手指略微泡的发白,顾舟寒本就对殿下的所动不知所措,被喻戚往往扣住手腕,他牙齿死死的咬着,任由喻戚维持这个动作。
此刻喻戚摩梭着顾舟寒的手,眼里闪着灼热的光。
喻戚也不知为何自己的意志力这么不坚定,但是顾舟寒的手腕好似上好的寒玉一般,光是碰着,她就忍不住舒服的喟叹。
心里怒骂几声禽兽。
喻戚强力睁着眼看去,努力克制自己不要扑向眼前的人吗,可神志已然失了几分,恍惚之间她透过自己已经汗湿的如乌雀一般的睫毛,似乎看见上辈子的顾舟寒在他面前。
还是冷着脸,嘴唇抿得很紧,下颌线流畅而分,凶巴巴的,冷冰冰的,她那么美都诱惑不到的顾舟寒。
突然一阵委屈涌上心头,喻戚湿透的睫毛抖落起来,原本低哑而带着黏腻的唇舌里发出一丝裹挟着些许埋怨,泪倏然流下:“你怎么才来啊!”
大殿外一直等着的桉桐等人大惊,殿下是不是糊涂了去,顾大人早就来了啊。
顾舟寒的讶异不差于外人。
在他面前的女子泪流满面,头发湿漉漉的,不知是汗还是浴盆里的水,发丝一缕搭在鼻尖,鼻尖一抽一抽的,那捋黝黑的头发也随之而动;更别提殿下此刻眼睛都哭红了。
像他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兔子,白白的脸红红的眼,一点都不像之前庄严的长公主殿下,雍容文雅。
顾舟寒的手攥成了拳头松开又合拢,面前女人的发丝浸润在水中,随着喻戚的抽泣,在水面涟漪起舞。
可喻戚依旧哭个不停,哭到高潮之处,还打了一个甜酒味的酒嗝。
顾舟寒任由眼前人握住他的腕骨,松下的手从胸口摸出一方银针,动作极快的插在面前人的握着他的那只手上,同时伸手反握。
这下女子水淋淋的手被顾舟寒握住,上面扎着的银针还在微微的颤抖。
喻戚对此毫无知觉,她伸手去揉眼睛,但却忘了手上还有水,越是揉,越是揉不干净的水。
这时喻戚已经彻底失了神,眼前人只有个虚影,但她能辨认出这是顾舟寒,似乎她握了自己的手。
但一定是假的吧,顾舟寒怎么会主动靠近她呢。
喻戚惨然一笑。
顾舟寒每次都是如此。
看她被人下了药还依旧冷言相对,看她难过,看她不堪的模样,他只会静静的在一旁看着。
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不管她怎么对他,他都无动于衷。
越想越委屈,到了难过伤心处,手上的银针飞快抖动一番,下一瞬间喻戚居然压过了身子里的燥热,昏了过去。
水桶里的冰块早已完全融化,水面波澜不惊,女人的躯体裹在华丽的宫袍之中,现在衣服和人都湿哒哒的倚靠在桶旁边。
喻戚整个人安静的像沉睡的动物,但顾舟寒的手还没有松开女子的手。
此刻公主殿下那一句“你怎么才来”不断的在他脑海中徘徊,如雷音贯耳,少年的面上早已不复先前的紧张和局促,有人仔细观察,便可见他琥珀色瞳目里的燥恼。
你怎么才来?
如此信任,如此委屈,这是一个真实而不掩饰自己的殿下。
这让顾舟寒想起自己在皓云谷的日子,他从来不敢对养父养母这般说话,因为他知道自己是被捡来的,他没有资格像芸儿一样,同养父母一样的撒娇,所以他面对养父母时是克制而守礼的。
殿下对自己不也如此……克制,守礼。
那殿下会对何人说这样的话?
殿下知晓自己中了药,身子燥热,急需男人纾解的时候,殿下说出了这样的话。
那人定是殿下的心上人,是殿下可以完全交付自己的人。
他在太医院当值,也曾听过殿下周围的些许流言蜚语,殿下同丞相之间的谣言,此消彼长,甚嚣尘上。
而能被殿下喜欢的人自然不凡,丞相大人为官十多年,年少之时就惊艳了都城,多少世家子女心驰神往;哪里会同自己这般来历不明的人一样,人人避之不及,若非医术在身,长公主殿下岂会将他留在宫中。
若那日大雨的寺庙中,殿下没有救他,他恐怕已经死在破庙里了。
这是长公主殿下,这是一国明珠,而非人人可攀得的凌霄花。
顾舟寒握着眼前人的手力量陡然加大,喻戚眉头突然蹙了蹙,似是不耐,呼吸又急了些,唯一扎在喻戚手背的银针战栗不停,幅度比之前还大些。
看出殿下身子还没完全舒适下来,顾舟寒耳尖微红,即便心口醋意翻腾,却依旧动作轻柔的掀开喻戚臂弯上已经湿透了的衣袖。
女子露出的肌肤如细腻白玉,顾舟寒不多看,又动作极快的取出三枚银针。
一息之间全部落在女子的小臂之上,四枚银针之间的间距分毫不差。
女子很快眉梢舒缓,眉眼微扬的那一点弧度衬得其人尤为好看。
“顾舟寒……”
女人忽然之间的喃喃,破了少年凝聚而起的清冷和酸楚。
似有星光点点漏进少年眸中,莹莹发亮。
殿下唤了他的名字……
在这个时候唤了他的名字……
也许殿下心里是有自己的位置的……
否则他不会坐在殿下身边。
殿下那么一个追求艳丽美服的女子,衣着配饰皆为精品,却日日挂着他一个香囊。
最主要的是,他今日为殿下剥了那么多核桃,殿下全部用了;殿下还当着丞相的面同他亲昵……
少年不知何时换上另外一副面容,令人窒息的面色忽见温柔,嘴角轻轻上扬,眼睫低垂,敛下目中的酸楚。
顾舟寒自己安慰自己。
这就够了。
他只要在殿下心中占据小小一点位置便够了。
他以后守在自己的本位上,只这么默默护着殿下就好;若是殿下当真会同丞相大人走在一起,他去何处便听从殿下,只要殿下给他留着那一小寸地方即可。
顾舟寒继续看着面前人再次红唇微启,清浅几个字的从殿下口中溢出:“顾舟寒……别凶……”
后头几个字呜咽之间消弭而去。
回想殿下刚刚说得别凶,顾舟寒素来冷着脸僵硬起来,太医院的同僚似乎的确说起过他面色过于冷凝了……
所以殿下也这般觉得?
视线分毫不知不移,顾舟寒看着近在咫尺的淑丽面容,本就不稳定的心湖再次泛起涟漪,但一面对殿下,顾舟寒便溃不成军。
不知少年心口翻江倒海,被扎了一胳膊银针的喻戚忽然歪了歪头,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落下脑袋,刚好将柔软侧脸压在顾舟寒的掌心。
这又让顾舟寒心里软的不像话。
殿下比那四银针还要可爱。
顾舟寒红着脸暗暗想。
喻戚醒来,天色已晚。
她肚子里咕咕的叫,看着一旁点燃的烛火,她想曲臂坐起来,手臂却软的很,身子无力的又砸了回去。
看着手上包扎的白布,喻戚若有所思:“桉桐。”
桉桐马上上前,还端了一杯茶来。
“几时了?”喻戚揉着眉头低问。
“回殿下,已经亥时了,现在感觉如何?身子可好些?”
“已经好些了,无碍。”喻戚说话声音很低沉,她抽了抽鼻子,似乎有些入寒气的迹象。
这时候暖玉端来一碗肉丝粥还有一碗汤药:“殿下快用了药,顾大人说您今日泡久冷水,要喝些药提前御了风寒。”
用粥的时候,桉桐在一旁跟她静静回禀今日的事情:“今日万寿日提前半个时辰结束了,结束后陛下还来宫里探望过殿下,不过那时候殿下还未醒,陛下便只逗留了片刻就被路公公劝回去了。”
喻戚点点头:“现在让小德子去陛下宫里说一声,本宫无事,本宫明日再去看他。”
喻戚又想多问了几句,本想问问喻琅有无看中的女子,但想来她身边的宫人们都跟着她一起回来了,怎能瞧出殿下对谁中意。
故话题一转,喻戚问起顾舟寒来:“今日之事,本宫要重重赏赐顾舟寒。明日以便让小德子同太医院知会一声,本宫之前瞧上的那株人参就赏给顾舟寒。”
几口用完了粥之后,喻戚端起黑黝黝的药汁,面不改色地一口吞咽下去。
看殿下用完药,桉桐略带踌躇。
她们着实被自家主子下午那一遭弄得心惊胆战,但顾大人的确有法子能把殿下的合欢热给缓了去;明眼人都能瞧出来,殿下和顾大人之间并未发生一些什么。
“喏,顾大人也该补补身子了,毕竟顾大人今日的腿又伤了去。”
喻戚皱着眉头,她中了药的时候双目朦胧,只知道顾舟寒来了,却不知顾舟寒的身子又受伤了。
“怎么又受伤了,本宫不是让他养的好好的吗?”
桉桐看自家主子气恼不悦的模样,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思酌片刻,实话实说:“顾大人得知殿下中了药,火急火燎赶来宫里,但是御花园的路上卵石又多,顾大人的腿经不住颠簸,腿骨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奴婢见时,顾大人的膝盖骨都红了去。”
顾大人是真君子,也真把殿下放在心上,他出来时,膝盖的血都染上了小腿骨了,也不见他皱眉疼痛的样子。
而且即便那样,顾大人还要亲自为殿下包扎手心的伤口。
所以桉桐等人现在看顾舟寒,心里都满意万分。
“那可让大夫给他瞧过?”
“已经有人去瞧过了,但顾大人自己说没什么事。”
即便顾舟寒说这伤无大碍,喻戚心里依旧坠坠不安。
顾舟寒的腿养了一个多月,眼瞧着好了些,现在居然又出血了,上辈子顾舟寒的腿修长好看,可没落下任何病根的样子。
“知道了,先下去吧。待会备些水,本宫要洗漱。”
等人走后,喻戚心绪繁杂。
中药以后的事情她似乎都不记得了,她只记得顾舟寒来了,还带给她万分熟悉的感觉。
喻戚掀开身上的柔纱衣袖,右手小臂四个红点在烛火下,不甚显眼。
再看到这几个红痕,喻戚心头流过一缕茫然。
上一世的顾舟寒在他被人下了药时,也是这么给她缓解的。
还说若她不惧冷,还可用冰水沐浴净身;若再缓和不了便找他在手臂上施针。所以这辈子喻戚感觉不对劲后,第一反应便是让暖玉她们去准备足量的冰水泡个够。
不过后来还是没压住,她便让人急匆匆的去找了顾舟寒。
喻戚看着手臂出神,包裹着白色纱布的手掌不自意的轻微颤动,那时似乎有人握着他的手一直不放,掌心冰凉如玉,让人忍不住贴过去。
熏烟缭绕之际,喻戚眼前似乎浮现上辈子顾舟寒的脸。
万寿日起,整个朝堂都会休沐三日,所以喻戚今日无需上朝。
喻戚特意起了个大早,摸到顾舟寒的门前,但没想到那人起的也早。
雕花红漆木门敞开着,服侍的小太监在门口候着,看见公主殿下来了,刚想行礼,被喻戚嘘声止住。
小太监点点头,便退下了。
喻戚绷紧了脚尖踩了进去,她今日穿的鞋底面料极软,踩在地上悄然无声。
但她头顶的步摇荡在空中,玲玲作响,等她意识过来想伸手捂住,发髻上的步摇玉坠子肆意一响,陡然间暴露了她的出现。
“殿下?”
顾舟寒正在换药,裤腿子落在大腿之上,手上还抹了一层药膏,当下看着不远处的华服女子,顾舟寒面露惊讶。
被发现后,喻戚索性放开了腿脚,大摇大摆进去:“你起的可真早,是在换药吗?”
顾舟寒这才想起自己的腿还露在外面,连忙用被褥盖了起来。
“哎,你动作轻点别伤着腿了!”
喻戚看他下手那么重地拿被子压住受伤的腿,眼都快急红了。
顾舟寒耳尖红红的,目光不知该往哪儿摆,最后落在自己还沾染着药膏的手上。
他也知自己耳尖发烫。
明明昨日还默念着要和殿下保持点距离,今日见到殿下心就不争气地跳得飞快。
怒其不争,顾舟寒都没意识到一双手已经悄然贴近他的被褥。
在他回神的瞬间,眼前人掀开了他的被子。
“殿下!”
“你的腿怎么这么严重!”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喻戚红唇紧抿,面色不渝:“这么严重的伤怎么还自己藏着?!赵御医没人给你瞧瞧吗?”
顾舟寒的膝盖骨红肿一片,上面还有几道疤痕落在大腿骨上,其中一道已经裂开来了,现在冒着血渣。
“这都是小伤,属下可以自己……”
“宫里的御医是当摆设的吗?若不拿来用,就该全部遣散了去,多大的人了,还非要本宫亲口说这些才长记性?”
喻戚手上也带伤,不过是掌心被指甲插进肉里她就觉得疼痛难耐,顾舟寒这样得多疼啊。
而且她之前没见过顾舟寒腿上的伤,现在看上去像是利器所致,伤口这么深,现在还留着深褐色的几道疤痕。
不满和躁动的情绪在喻戚胸腔中不断涌起,这是顾舟寒的伤,却好似疼在她的心间。
重生以来,喜怒于色,喻戚白瓷面容上盛满了担心和关爱。
喻戚抬头刚想数落顾舟寒觉得不自爱,却发现顾舟寒的嘴角勾出一抹笑意,话到了嘴边却忘了吐出。
这也太难得了,顾舟寒这是笑了吧……
她都这么凶得对他了,顾舟寒还在笑?
喻戚看看外头的太阳,的确是初阳,还是从东边起来的初阳。
既然太阳没有打西边出来,顾舟寒怎么平白无故就笑了呢?
但笑的挺好看的。
有点虎,但颇具少年气。
喻戚的满腹牢骚被顾舟寒这么一笑,转眼间驱散得干干净净。
喻戚无奈地吐了一口浊气,伸出自己没包裹白巾的那只手,用那指腹同顾舟寒抹了药的指腹相贴,想要抹了药膏亲自去替顾舟寒上药。
顾舟寒顿时笑不出来了,从小腹起,他整个人蓦然僵硬起来。
殿下同他离得太近了……
“把腿伸过来。”喻戚颔首,低眉之间未见眼前少年人面上神色。
顾舟寒屏息不敢动:“殿下,这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
本宫可是把你当弟弟看待。
这话喻戚还不打算现在就同顾舟寒说,等顾舟寒彻底把喻琅治好了,她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收他做义弟。
顾舟寒扭不过喻戚,最后只得纵容地偏过头去,但其整个耳朵像火烧云一般艳红。
冰凉的触感透过他腿骨上的伤疤传了过来,明明是该疼的,可女人的动作很轻柔,食指指腹的药膏很快就抹完了,眼前人便重新指腹贴在他手指骨节之上,如此反复。
这回顾舟寒不止整个上半身僵直了,大腿骨往下完全僵硬不能动。
两辈子了,喻戚除了穿衣打扮和朝政政务,还没有在旁的事上这么下心思。
现下屋子里光线不佳,床帘半落,昏暗之中喻戚看不太清,便低下头去,暖玉的步摇坠子打在她眼角处,更显的喻戚睫毛卷翘。
看着顾舟寒的伤口附上一层浅绿色的微透药膏,喻戚取了袖中的帕子,细细擦干净指尖残存的余药。
“昨日的事情麻烦你了。这事你还不要宣扬出去,本宫等着查明白。”
“属下明白,定会守口如瓶。”
喻戚擦干了手又见顾舟寒手中也透着亮,便顺带着擦拭顾舟寒的手:“你就不好奇,本宫为何会好端端中了药?”
宴会到了一半,她就因为这事中断离席了,她可听桉桐她们说了,宫里上下对她昨日的突然离开议论纷纷。
顾舟寒眸光微颤,现在殿下还在他面前为他擦拭着指尖的药膏,他抽不会手,压着一股气回道:“属下不便过问。”
“那你昨日来瞧了本宫……那番模样……就不害怕?”
喻戚微挑眉梢,目中含着揶揄的意味端着顾舟寒:“况且本宫中的可是□□,如果你一个不小心,可就被本宫强霸了去。”
“殿下不会。”顾舟寒回的果断。
再抬头看着喻戚,他脸上一片坚定的神色。
殿下知道自己中了药,第一时间没有去找男人解了身上的药性,而是找大夫,顾舟寒就知殿下不会随意同人云雨了去。
更何况他来时殿下见到了他两眼发光,依旧能克制自己,手心都被自己挠的血肉模糊了,也克制着不对他动手,顾舟寒就更加确定殿下绝非那样轻浮的人。
顾舟寒的肯定和果断逗笑了了喻戚,这辈子的顾舟寒怎得这么信任他,比上辈子离她远远地可好上许多。
但就是因为把顾舟寒当弟弟看待,有些问题她还是要多做强调。
毕竟景昭民风开放,好好儿郎被姑娘家抢占了去的事情,也不在少数。
顾舟寒这容貌,以后出了宫,在外头可得保护好自己。
喻戚越想越沉重。
当姐姐当久了,为着弟弟们的安危,她操碎了心。
当下喻戚细细叮嘱:“你还是小心些,要注意保护好自己,本宫昨日若真的失了神志与你发生了些什么?你哭都没地方哭去;而且你当昨日好端端的,本宫身边的侍女都出去是为何,不就怕本宫熬不过,去拿你解了药,怕在场扰了本宫的兴致。”
顾舟寒垂头不说话,略显凌乱的发丝打在他侧脸上,衬托出少年略有心思的模样。
殿下若真同他有了什么,他心里也是愿意的。
二人说话间,门外哒哒的脚步声传了进来。
小德子手上还捧着红布遮挡起来的东西,不知长公主殿下这是何意?
殿下让他去取太医院的一株老山参,可他手上的明明是个干萝卜。
在医院值守的人也强调说这就是殿下口中的野山参,还说殿下早就托付他们给这个萝卜独特的照料,他们不可能弄错。
小德子自然清楚,上回便是殿下让他去太医院跑趟腿,叮嘱太医院仔细照顾的那个野山参,但他不知殿下口中的野山参居然是这个东西。
现在殿下还要把这东西送给顾大人,所以殿下同顾大人之间在玩什么情趣……
小德子捧着个金贵万分的萝卜走了一路,思索不出。
等进了屋子,小德子还面有恍惚之色:“殿下,您要的东西奴才已经从太医院拿来了。”
“快拿来给本宫瞧瞧。”
喻戚兴起站了起来,小德子手中捧着的就是她之前同顾舟寒去太医院时候,瞧上的那颗巨大无比的野山参。
素手芊芊,喻戚亲自伸手掀开了上面的红布盖子。
干巴巴的须子先露了出来,余下的便是干瘪了许多的茎干,沟壑万千,喻戚打眼瞧着可着实比之前缩水了许多。
但依旧大的出奇。
喻戚满意颔首。
顾舟寒坐在榻上,双目茫然地看着公主殿下的所为,殿下接过小太监手中的晒干的萝卜给他看,目中还闪着别样的光芒。
“还记得吗?这是本宫上次赞叹的那个,现在本宫将它赏给你了,你的腿需要好好补一补,可将它切了去熬药。”
手指抚摸在野山参上,喻戚微微有些不舍,但很快她便将目光从上头移开。
顾舟寒可是为解了她的药性,腿才给裂开了的,她不能那么狼心狗肺。
不过是一株比较大的野山参,她有什么给不得的?
景昭地大物博,不缺这个野山参,再者若真急着用,她还记得那里的篓子里还有一堆的小山参。
她作为一国长公主,也自当该大气些。
而顾舟寒当下看着眼前的“野山参”,只觉头晕目眩。
上回殿下说这是人参时,他便没有辩驳,不料殿下会把这东西赏给他。
但殿下还眼中带笑的看着他……
从殿下面上读出殷切催他收下意思,顾舟寒自咽一口苦水,把这东西给接了下来:“属下多谢殿下赏赐……”
送了礼,报了恩,喻戚从顾舟寒屋子里出来时精气神都足了些。
整个景昭都寻不出比她还好的阿姐了。
她可记得,她父皇在世的时候,外朝上贡时送了一株千年老参,史书上用了好大一番的笔墨记载了那株老参的稀奇。
现在她一出手,就送了顾舟寒这么一株珍惜药材;顾舟寒还是个医者,自然知晓她所送之礼的贵重……
她那一送,可是送去了一件国宝级的药材!
门外的日头从厚实的云层中出来,明晃晃的光亮擦着云朵落在红墙琉璃瓦上,又落在金桂飘香的庭院里,喻戚刚踏步出来,看着顾舟寒屋子里外的桂花树狠狠的嗅了一下。
下一瞬,喻戚节双目陡然瞪大,她今日还能闻出桂花的清香!
难怪她觉今日哪里不对劲。
上回顾舟寒送她的药囊沾了水,便被洛茗不知拿去哪儿了。
现在一边嗅着桂花想起,喻戚一边抚摸着腰边精致的金镶玉玉佩,心口闷闷的。
她喜欢桂花的馥郁香气,但她更觉之前顾舟寒的那个香囊的味道更为奇特,也更加合她心意……
她想找顾舟寒再讨要一个!
屋里的顾舟寒正对着这个干瘪的萝卜抚额不知所措,忽闻环配叮当之响传了进来。
屋门大开,浅黄色宫袍的女子拢在光下,地上的阴影拉得极长。
“顾舟寒!你能再送我一个药囊吗!”
不到半刻钟时间,喻戚心情愉悦的同顾舟寒告别。
揉捏着手上新得的香囊,喻戚将其挂在玉佩旁边,伸手拨了拨,璎珞随风而动,柔顺无比。
刚从外头而来的洛茗上前一步,贴在喻戚耳边窃窃私语。
几息过后。
喻戚把玩着新得了的药囊神色莫名:“你说陛下对本宫送的礼物不满意?”
洛茗探着头,随即顿首应下自家主子的话。
“本宫可时掏出了压箱底的家底了……”喻戚独自讷讷,又道:“走吧,天还早,咱们去陛下宫里瞧瞧去。”
洛茗稍退半步,当下为自家殿下撑着伞,想起自家主子赠给陛下的贺礼,眉间一跳。
陛下万寿日的礼物还是殿下让她去库房里找出来的,库房里翻箱倒柜寻了很久才选出来的玩意儿,也不知是从多久前传下来的,发皱发黄的被压在箱子最底下。
书册的扉页焦黄,内里却依旧鲜活。
陛下年纪不大,收到那样的东西,脸皮薄一时不可接受,那也是自然的。
毕竟……
陛下可同自家主子不一样。
不仅爱看话本子,还爱看那种寻常官家小姐羞于去看的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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