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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等你下课一起走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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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喻言醒来的时候,陈炽已经不在了。

    他去哪儿了?她看了眼时间,六点半。于是她又倒回柔软的枕头上,用手臂遮着眼睛,晕乎了一会儿,脑子逐渐清醒。

    她应该知道陈炽去哪儿了,陈炽有晨跑的习惯,春夏秋冬毫无例外,但这也太早了。

    林喻言又窝了半个小时才起床,她开学以来没怎么好好休息过,现在也没睡饱,不太清醒。下楼走到一半,她靠在墙上打了一个哈欠,觉得累了。

    客厅的门忽然从外面打开了。

    门外的阳光斜斜地射进屋中,客厅早就打扫干净,不受阳光关照的地方越昏暗,那片光就有多亮。

    林喻言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陈炽站在光中,他刚跑完步,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般,额前的发随意地拢上去,他露出白净的额头,光打在脸上,朝气蓬勃得像十八岁的少年。

    看到林喻言,他露齿一笑:“女朋友,你醒啦。”

    林喻言适应了光线,将眼睛稍稍睁大些,抬脚下楼,还是一副睡眼蒙眬的样子:“嗯。”

    陈炽将阳光关在外面,又将落地窗的窗帘拉开,这下整个客厅都暴露在光线里,无处可躲。他晃了晃手中的纸袋:“早上也不能吃太甜的,我给你买了草莓牛奶和面包。”

    他走过来,见她一脸睡意,觉得可爱极了,伸手想捏她的脸。

    林喻言面无表情地拍掉他的手。

    陈炽很委屈,只不过睡了一觉,他那个乖乖的女朋友就不见了,生气!委屈!

    林喻言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了,琢磨了一会儿,扬起小脸,不情不愿:“你只准捏两下。”

    陈炽被她可爱到了,按捺着心里的悸动,伸出了手。

    他捏了一下,又捏了一下。

    他赞叹:“好软。”

    林喻言不咸不淡地瞪了他一眼,伸手:“草莓牛奶。”

    陈炽把草莓牛奶递过去,草莓牛奶甜而不腻,但配餐是干巴巴的吐司,她有点不悦,但到底没再说什么,将东西放下,拐到楼下的洗手间洗漱。

    陈炽上楼洗了个澡,下来时林喻言正坐在餐桌旁看手机,早餐没动。

    “你没胃口吗?”陈炽坐到她对面。

    林喻言抬起眼睛,将手机推到一边:“不是,我在等你。”她将早餐分成两份,说,“你昨天睡得怎么样?”

    陈炽说:“特别好。”

    林喻言点点头:“什么时候区域赛?你报了几个赛区?”

    “一个。”陈炽喝一口草莓牛奶,有点孩子气地舔了舔唇,“十一月二号在S市,你要陪我去吗?”

    林喻言说:“我走不开。”

    陈炽没觉得意外,点点头,又听林喻言说:“我跟七七说了,让他今天晚上来陪你。”

    陈炽问:“为什么?”

    林喻言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没人陪着睡不着吗?”

    陈炽被噎了一下:那我也不需要别人来陪!

    陈炽三两下解决了一片吐司:“七七没空吧?”

    “嗯?”林喻言说,“他还没回我。”

    陈炽点了点头,一只手拿着牛奶,一只手随意在手机上点着。没一会儿,林喻言的手机亮起,是阮归期回了她的消息。

    林喻言眉头微皱:“他没空,说忙着……谈恋爱?”

    陈炽闷着头笑。

    他让阮归期随便编一个理由不准来,没想到阮归期那么扯。笑完后,他抬起头,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那怎么办?”

    “孟冬呢?”

    “他打呼噜的声音太大了,我不跟他睡一起。”

    林喻言想了一会儿,说:“那我晚上有空就来,电话联系。”

    陈炽得了便宜就装乖巧:“好。”

    从那天开始,林喻言便用白天的时间准备考试,晚上则去陈炽那里处理工作上的事情,还是两点一线,只是路程远了些。

    陈炽有时候回来得早,会提前去自修室接她,路上绕去超市买点菜,跟谢嘉学了几道菜,竟也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指大动。

    更多的时候,陈炽会忙到深夜才回来,那时候林喻言已经睡了,贴心地给他留了一盏灯。他洗完澡赤着脚走在地毯上,蹲在床边看她的睡颜,恬静、美好、动人,是他的专属。

    陈炽忍不住伸手去触碰她长长的、安然垂下来的睫毛,她睡得不沉,被他碰了碰,迷迷糊糊的有点生气,眉头皱起来像是要醒。他连忙轻轻拍了拍她,低声哄她。

    她的眉头渐渐舒展,又睡了过去。

    陈炽松了一口气。

    他觉得她睡觉的样子怎么看都看不够,于是总是忍不住多看两眼。

    他好想记住她的样子,可一闭上眼睛却是一片空白,她的唇是红润诱人的,她的鼻是小巧可爱的,她的眉眼是清秀动人的,他都记得,却拼凑不出一张完整的脸。

    在这沉寂的夜晚,那些不好的回忆像打开了尘封已久的盒子,呛得人心口疼了又疼,连视线都模糊了。

    记得很小的时候,他被打扮得漂漂亮亮去见陈念先的朋友,挨个介绍,他咬着唇记下每一个人的名字,每个人的样子,可是太多了,他根本记不过来。

    他当时那么小,本就是好忘的年纪,但陈念先苛刻,有次聚会见了之前见过的某个世家的家长,陈念先让他去打招呼,可他怎么也想不起对方是谁。最后他被陈念先拽到一边狠狠地训斥了一遍,回到家便被关了禁闭。

    后来他学聪明了,他去记声音,他偷偷地用录音笔把他们的声音录下来,躲在房间里一遍遍地听,在下次见面时,挺直小腰板脆生生地问好,哄得客人笑声连连。陈念先高兴了,带他飞了一趟欧洲玩了半个月。

    从那时候他就知道,陈念先待他不是待儿子的宠爱,而是一个明码标价的商品,一项可以获得利益的项目,一个可以拿出去炫耀的玩意。

    这不是父爱,是束缚,是枷锁,是悬在头上随时会掉下来的利剑。

    可他不想失去陈念先那份不纯粹的爱,他要当陈念先的乖孩子,这样陈念先才不会去找女人再生一个,他小心翼翼地伪装着,成绩优异,性格温和,所有人都喜欢他。

    可是,那把剑还是在他十五岁那年兜头砸下。

    而他准备多时,倒也没有多少意外。

    他淡然地接受陈念先的暴怒,冷漠地看着陈念先指着他的鼻子大骂:“陈炽,你丢不丢人!你是要所有人都戳着我的脊梁骨,说我陈氏继承人是一个连人脸都认不出来的笨蛋吗?”

    他不紧不慢地反驳:“我不是笨蛋。”

    “呸!”陈念先一巴掌扇过来,他侧过身堪堪躲过,却没躲掉另一下,巴掌正中他的耳郭,耳鸣声骤响,嗡嗡嗡,与陈念先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轮番轰炸,“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这件事给我瞒下去,你还是爸爸的好儿子。”

    他摔门而去后,陈炽微笑着群发了一条消息,告知了全世界。

    按陈念先的说法是,他丢尽了陈家的脸。

    后来的日子记忆有些模糊,他被陈念先送出了国,丢在一个并不发达的国家。后来他在谢嘉的帮助下回国,遇见了林喻言。

    陈炽缓缓地睁开眼,从回忆中挣脱出来,听林喻言呼吸的声音,忍不住将她的睡颜看了又看。这样的结果就是第二天他眼底乌青醒目,林喻言不乐意了,以为他忙到深夜,放下筷子,说:“今晚八点之前你必须回来。”全然没发现自己一副人家妻子的口吻。

    陈炽却笑得小泪痣都看不见了,应下称好:“我一会儿要去学校,一起吗?”

    “不了。”林喻言说,“我今天要陪遇安去试镜,他马上来接我。”

    陈炽眼里的笑意几乎一瞬间就隐了下去,他低着头,情绪在眼瞳深处翻涌,最后化为了深深的无奈:“好。”

    徐遇安是自己开车来的。

    林喻言扣上安全带:“经纪人没来就算了,为什么助理也没来?”

    徐遇安说:“明姐最近带了一个新人,有点小,用人的地方多,助理就先借走了。”

    “借多久?”

    “半个多月吧。”

    “这是借吗?”林喻言有点生气,“她不知道你要去见江起云吗,这么不重视?”

    “她以为没戏。”徐遇安耸了耸肩,见林喻言还气着,眉宇间终于多了几分高中时代的少年意气,“这次我要试镜成功,吓死他们。”

    林喻言问:“你准备得怎么样?”

    徐遇安笑得张扬:“九十九分。”

    “怎么不是一百?”

    “一百分显得太自负了!”他提高声音,桃花眼里的骄傲要溢出来,“要谦虚一点。”

    林喻言知道他的性格,也知道他曾经在演技上下过苦功夫,并没有怎么担心。果然,他试镜的时候江起云还算满意。

    自从《今夜深海吻过月光》结束了拍摄,江起云便紧接着进行后期工作,也是忙得不行,这次是直接在他家里试镜的。他连胡子都没刮,整个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压抑气场。

    徐遇安说完最后一句台词,停滞了半秒,然后鞠了个躬,屏住呼吸等待江起云的评价。

    他的眼睛往旁边瞟,林喻言冲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他原本忐忑的心顿时雀跃起来。

    “嗯……”江起云开口,他靠在沙发上懒懒地翻着剧本,“你表演得很有灵性,也很有潜力,江樾的少年感立刻就出来了。”

    欲抑先扬,江起云紧接着又指出了一点不足,最后点点头:“行,就你了。”

    徐遇安一愣,与林喻言迅速对视一眼,有点不敢相信:这……这么随便?

    江起云见两人都怔住了,低哼了一声:“别说我随便啊,在这之前我已经看了你出道以来所有的剪辑作品,也让人调查了你的人品,综合你今天的表现,才定的男一号。”

    徐遇安:“谢谢江老师!”

    林喻言也挺开心的,她冲徐遇安无声地说:“请客。”

    徐遇安同样无声回她:“大餐。”

    林喻言眨眨眼,正准备和徐遇安一起跟江起云告别,江起云却忽然开口:“林喻言,你说我们这部电影女主角挑谁?”

    “嗯?”林喻言又坐了回去,“不是去电影学院挑吗?”

    江起云摇了摇头:“我有人选了。”

    林喻言问:“谁?”

    这次的剧本完全是原创,灵感来自江起云的梦,梦里的少年江樾生长在极北的小城市,除了七八月温度尚可,其余月份大多都在飘雪。十八岁生日当天,他做了一个决定,要去南方看一看。

    他和小时候的玩伴周明礼偷开了家里的车,穿过冰封的江面,一路上状况百出。他因无证驾驶被交警许念逮个正着,他对许念一见钟情,渊源就此开始。

    许念的性格是较冷的,与江樾的跳脱形成鲜明的对比,再加上周明礼的呆萌可爱,一路遇到的种种事情,整部电影都充满了荒诞的黑色幽默。

    江起云竟然已经有人选了!

    林喻言脑海中蹦出几个影后的名字,排除着可能性,又觉得谁都不可能。

    江起云说:“叶晚。”

    林喻言心底一震,面上却一派淡定:“叶晚是歌手,八岁出道后就接过一部戏,出演一个小格格。自那之后,她就专注唱歌,婚后成立了个人工作室,几乎是半隐退状态。”

    江起云点头:“嗯,对。”

    林喻言说:“她两年才出了一张专辑,开了十三场演唱会。”

    江起云有些意外:“你挺了解她的嘛。”

    林喻言有点无奈:“我觉得叶晚同意出演女主角的可能性为0。”

    江起云说:“0.1吧。”

    林喻言问:“有区别吗?”

    江起云说:“嗯,我们去求她。”

    林喻言说:“啊?”

    江起云说:“你一三五,我二四六,周日一起去。”

    林喻言沉默了。

    江起云下结论:“这估计是叶晚接的最后一部戏了,她就是我心目中唯一的许念,非她不可。

    “你觉得呢?”

    林喻言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她还能说什么,微笑点头:“我都听江导的。”

    02

    从江起云的公寓出来后,徐遇安要带林喻言去吃大餐,林喻言想了想,说:“晚上吧,我想去吃高中门口的小龙虾了,叫上陈炽和七七。”

    “中午不吃了?”

    “陈炽今天去学校有事,我跟他约了去食堂吃。”林喻言看了看时间,“我坐公交车过去,你回去吧。”

    徐遇安欲言又止:“我……”

    “你还有话说?”林喻言抬脚下了台阶,太阳无精打采地在空中发着温和的光芒,她仰起脸看还没下来的徐遇安,“说谢谢是吗?说吧,我听着。”

    徐遇安从台阶上跳下来:“那我不说了。”

    林喻言无奈:“你这个人……”

    “我跟你还客气什么?”徐遇安趁机在她头发上胡乱揉了一把,“你去吧,我先回去了,我等着明姐跪回来。”

    林喻言说:“加油,我们的大明星!”

    “得嘞!”

    徐遇安来了一个飞吻,挥挥手走了。

    林喻言说是跟陈炽约了午饭,其实身为约饭另一方的陈炽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工作日,公交车上人不多,林喻言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给他发消息。

    林喻言:你的事办完了吗?

    陈炽:结束啦,你那边呢?

    林喻言:好了,我正准备去吃饭。

    陈炽:跟徐遇安一起吗?

    林喻言:不,我去第二食堂,一起吗?

    陈炽:好啊好啊,我等你!你怎么来的?

    林喻言:坐17路。

    陈炽:好!

    陈炽发消息喜欢发感叹号,隔着屏幕都能想象他此刻的笑脸。林喻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靠在车窗上,翻微信上的消息。

    江起云动作迅速,立刻成立了一个“攻下那座冰山”的群,群里有三个人,第二个她不认识,于是说:“江导,不是说我一三五,你二四六,周日一起吗?这第三个人是谁?”

    江起云:叶晚。林喻言:……

    林喻言撤回了一条消息。

    晚晚:哈哈哈哈哈哈,你撤回晚了,我看到啦!

    江起云:是这样的,林编剧,除了线下,我们也可以线上求她。

    晚晚:都没差,反正都没用。

    江起云:事无绝对。

    晚晚:嗯……这件事绝对不行。

    江起云:你在影响我们的友情。

    晚晚:友情的船桨说放就放。

    林喻言没想到天后叶晚居然这么活泼可爱,表情包库存颇丰,她本来就不擅长聊天,此刻更是眼花缭乱,插不上话,于是闷头保存表情包。

    叶晚cue她:刚刚的林编剧呢?

    林喻言:喵。

    晚晚:好可爱呀。

    林喻言暗暗想,不及你半分可爱。

    这么想着,她给陈炽也发了一个表情包,是叶晚刚刚发来的。

    陈炽:?

    陈炽:你从哪里偷来的表情包,你又背着我跟谁聊天啦?

    这重点不太对吧?林喻言丢了一个白眼过去:背着你跟别人聊天多累,你那么重。

    陈炽发了一个“笑容逐渐消失”的表情包。

    林喻言:哈哈哈哈。

    陈炽:我回你一个表情包。

    林喻言:什么?

    陈炽发了一个“爱情的车轮说来就来”的表情包。

    林喻言看到消息时,公交车稳稳地停在了F大南门站台。她拿起包下了车,准备回陈炽的消息,却不小心撞到了人。

    “不好意思。”

    “没关系。”被撞的人脾气很好,声音也有点耳熟。

    林喻言抬起头,看到陈炽站在她的面前对她笑,笑容像加了一层柔光的滤镜,在这个略有些阴沉的日子里显得格外明亮。

    陈炽弯下腰,手指碰了碰她的发夹,低声说:“今天的女朋友也有很乖哦。”

    莫名地,林喻言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往后退了退:“你怎么来了?”

    “一个人在食堂闻着饭香等人太惨了,所以我就过来了。”

    “你不怕等不到我?”

    陈炽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我都等到了,你不要做这种假设了!走,去吃饭。”

    陈炽唯恐林喻言吃不饱,点了一大桌菜。林喻言边吃边问他晚上有没有空,约了七七和徐遇安一起去阳明高中吃小龙虾。

    陈炽拿筷子的手一顿,暗自蹙眉:“你不是说不带徐遇安吗?”

    “嗯?”林喻言吃着饭,声音含糊,“哦,他不是试镜成功了吗?他请客,怎么能不带他?”

    陈炽闷闷不乐地戳了戳饭,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

    林喻言失笑道:“你和遇安怎么回事儿啊?高中的时候虽然总抬杠,但不还是一起跟外校的打过架吗?我以为打过架就是兄弟了。”

    陈炽固执地嘀咕:“你说了不带他的。”

    林喻言愣了愣,说:“你实在不想跟他一起吃的话,那就别去了。”

    “我要去。”陈炽放下筷子。

    林喻言问:“你确定?”

    陈炽说:“当然了!”

    林喻言打量着他:“你不闹脾气?”

    陈炽不服:“我是这么任性的人吗?”

    林喻言沉吟:“是。”

    陈炽默了默,生气了。

    林喻言哑然失笑,给他夹了一块糖醋排骨:“乖。”

    林喻言下午找研究生导师有事,从食堂出来就跟陈炽分开了,校区不在一块,她奔波了一下午,差点把吃饭的事忘了。

    陈炽打来电话,说来接她,她没精打采地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七七呢?”

    陈炽说:“徐遇安去接了。”

    也是巧了,车子刚在阳明高中门口停好,徐遇安他们也到了。阮归期跑过来敲车窗:“好巧啊,在这儿遇到你。”

    林喻言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不是忙着谈恋爱吗?”

    “呃……”在陈炽无言的威胁下,阮归期说,“谈恋爱也不能耽误吃饭嘛,快下车。”

    已经过了吃龙虾的季节,又是高中生还没下晚自习的时候,店里人并不多,碍于徐遇安现在的身份,几个人没在外面吃,要了一个包厢。

    徐遇安带了一只澳洲龙虾,多加了点钱让厨师做,又要了一箱啤酒,想起什么似的看向陈炽:“陈炽,我听说你在筹备游戏工作室,要接触不少人,你现在不会还三杯就倒吧?”

    陈炽笑了,阳光明媚得不像话:“现在我能喝两瓶。”

    徐遇安说:“我看着你喝。”

    “得带上我,我现在的酒量比你们强多了!”阮归期敲着筷子,拿走了几瓶啤酒,“言言,你要不要喝?”

    林喻言其实不太爱喝酒,倒不是不能喝,而是不喜欢那个味道,但现在大家那么开心,她也就应景喝几杯。

    就这几杯,也差点把她喝晕了。

    “陈炽,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去景山高中打架?”徐遇安抱着酒瓶跟陈炽回忆高中时代,“你那个狠劲,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嗝,我以前以为……以为……”

    “以为什么?”陈炽喝了一瓶半,揉了揉太阳穴,还残存着一丝清明,戴着一次性手套给林喻言剥小龙虾。

    林喻言看着他剥小龙虾的手,修长白皙,是该弹钢琴的手,是该打篮球的手,是该牵女孩子的手。总之,它不该在这里,被藏在一次性手套里,沾满了油,沾染了烟火。

    一块小龙虾肉递到嘴边,林喻言张口咬住,舌尖轻触透明的手套,战栗传到指尖,陈炽故作镇定地收回手,微微颤动的手却出卖了他的心情。他摘了手套,略微不耐烦地喝了一口酒,看向徐遇安:“以为什么啊?”

    徐遇安愣了一会儿,喃喃:“以为你是一个小白脸。”

    林喻言听了这话在旁边直笑。陈炽不满,戳了戳她的脸:“女朋友,你笑什么?”

    他的手指却冷不丁被人抓住了。

    林喻言直直地看着他,不愿意撒手。

    陈炽喃喃:“女朋友……”

    “你看你看!”徐遇安将酒瓶往桌上一放,“就你会撒娇!明明那么能打,怎么撒起娇来一点包袱也没有?陈炽,我……”

    “我比你还早知道陈炽能打。”阮归期打断徐遇安的话,问,“陈炽,你还记得你刚转来那会儿救我的事吗?”

    陈炽眉头微皱,不着痕迹地看了林喻言一眼,她有点醉了,小脸红扑扑的,白皙的小手掌还执着地攥着他那根手指。听到阮归期的话,她掀起眼帘:“他什么时候救你的?”

    阮归期问:“是十一月的事吧?”见陈炽冷着一张脸,他立刻蔫下来,“我能说吗?”

    徐遇安一拍阮归期的背:“你问他干什么?给我说,你遇哥给你撑腰!”

    阮归期低低地“呸”了一声。

    陈炽说:“你听遇哥的。”

    阮归期来劲了,卷起袖子,说:“你们都知道吧?浅浅姐姐的老公是警察,得罪的人多。那天我跟浅浅姐正散步,就被人拦着了,浅浅姐能打,但对方人太多了。然后我就看见陈炽了。”

    阮归期当时被人打趴下来,看见陈炽就大喊,想着让他报个警也好。

    喊了一遍,陈炽听见了,他回过头看了两秒,转身继续走。

    阮归期目瞪口呆,像是头一天认识陈炽,平时见陈炽在林喻言面前像一个小天使,倒是忘了这人私下却是冷漠阴沉的。

    还两副面孔!等他活着回去就向林喻言告状!

    接着,阮归期又没出息地喊了第二遍,明显带着哭腔,他看见陈炽的背脊僵硬了一下,像是有戏,喊声又大了几分。

    “小子,不想一起挨打就滚蛋!”头顶传来恶狠狠的威胁声,是对着陈炽的。

    陈炽回过身,面无表情:“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

    阮归期:哦,这中二的台词。

    但很快,陈炽走过来了。

    他身材颀长,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校服,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将袖口卷起,露出一小截瘦削有力的手臂,脸生得白净,短发又黑又软,少年感十足,毫无杀伤力。

    “你小子皮痒了是吧?滚回家写作业去!”有人上前推了陈炽一把。

    于是阮归期听到了那一晚第一个不属于他的惨叫。

    “我的天哪,陈炽那叫一个帅啊,帅得天崩地裂的那种。”阮归期闷了一口酒,“我的少女心全部在那晚爆发了。”

    陈炽说:“注意用词。”

    徐遇安还愣着,过了一会儿才说:“怪不得你对陈炽那么好。”他莫名怒了,推了阮归期一把,“为什么你不早点告诉我?”

    陈炽转学过来后,他们的三人行就多了一个人,徐遇安别扭了好久,但阮归期和林喻言都没说什么,他也只能在心里别扭。当时他还觉得阮归期不够哥们,陈炽天天冷着一张脸还要贴过去,特别没面子。

    阮归期晕乎乎地靠着他的臂膀,嘟囔:“陈炽当时不让我说,我就没跟你们说。”

    “他不让你说你就不说啊,你不拿我当兄弟是不是?”

    “嘘!”阮归期冰冷的食指贴在徐遇安的唇上,“言言睡着了。”

    徐遇安抬眼。

    林喻言半眯着眼:“没。”

    虽说人没睡着,但也有点迷糊,她歪着头靠在陈炽的肩膀上。陈炽伸手虚环住她的腰,正低声跟她说着话,嗓音温柔,像掺杂了碎糖,哪怕听不到内容也觉得甜。

    阮归期不服:大家都吃了麻辣小龙虾,身上都洋溢着一股麻辣香味,凭什么陈炽还能这么甜?

    徐遇安一巴掌拍过去,起身结账。

    他路过陈炽时,听到陈炽低声问了一句:“我带你回家好吗?”

    林喻言声音很小地应了一声。

    只有一个字,他听得不是很清楚。

    她肯定说了好,徐遇安想。

    03

    几个人都喝了点酒,干脆把车丢在路边。阮归期醉得最厉害,左手揽着徐遇安,右手拽着陈炽,要跟他们回去接着喝。

    徐遇安耐着性子说:“我送你回家。”

    阮归期跳脚:“我不回家!我喝成这样被我妈看见会打死我的!呜呜,你们谁带我回家?”

    林喻言看了陈炽一眼。

    陈炽抿抿唇:“去我那里。”

    徐遇安提议:“我们去坐公交车吧。”

    陈炽问:“你能坐?”

    徐遇安说:“我这样全副武装也没人认出来,如果认得出来说明是真爱粉,签个名就好了。”

    陈炽点点头,问林喻言:“坐公交车回去好吗?”

    林喻言的反应比平时慢半拍,愣了一会儿,抿了抿含着水光的唇:“好。”

    陈炽的唇动了动:怎么办?想亲她。

    没等陈炽付诸行动,公交车就缓缓到站,放了学的高中生嬉笑着上了车,公交卡在刷卡机上一个个跳过,就连机械的那句“学生卡”也比平时多了几分活力。

    车上没有空位,陈炽拉着林喻言的手腕往后面走,走到后门处,自然地将林喻言圈到安全的小天地里。

    林喻言抬起头,眼睛湿漉漉的,忽然一笑:“好像我们是十八岁,才下晚自习。”

    他们以前上高中,由于家里离得近,没有坐公交车的机会,所以全班偶尔会挑个周末去坐公交车,专挑往郊外去的2路。

    二十几个少年在空旷的车厢里打打闹闹,跟着车子穿过麦田,越过车窗朝无边的旷野大叫,直到公交车司机按喇叭让他们注意安全。

    2路的最后一站在海边,太阳炙烤着柏油公路,他们光着脚拎着鞋,让皮肤去感受温度,最后被烫得脚板疼再去穿鞋,结果发现鞋子被贪玩的同伴扔得远远的,只好嬉笑怒骂着迎着海风,奔跑去沙滩。

    回来的时候,车子里就比较挤了,一个班的人要分好几趟走,他们班的女生就五六个,两三个男生结伴送女生回家。车里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三个少年默契地把林喻言圈起来,一张脸沁着汗,笑容却是明亮的。

    那是纯粹的少年时代,永远向上,永远朝气蓬勃,永远不认输,也永远让人怀念。

    林喻言等了半天没等到陈炽的回应,拉了拉他的衣角:“你怎么不说话?”

    陈炽一愣,眼里盛满了星星点点的笑意:“不一样了。”

    林喻言说:“嗯?”

    陈炽拉过她的手,十指交缠攥得很紧:“现在我可以光明正大拉你的手了。”

    林喻言恍惚了一下,她有种错觉,仿佛她和陈炽真的在谈恋爱。

    等回了别墅后,这种错觉更严重了。陈炽直接带她去了二楼卧室,将她推进浴室,让她洗澡。

    林喻言蒙了:“我洗澡你在这儿干什么?”

    陈炽斜倚着门框:“你今天喝了点酒,先洗把脸清醒一下。”

    林喻言用手撑着洗手台,过了好一会儿才打开水龙头,水流潺潺,穿过她葱白细长的手指。她弯腰掬了一捧水扑在脸上,清醒了不少。

    片刻后,她直起腰,镜子里的陈炽正望着她,目光晦暗不明。

    陈炽问:“你好点了吗?”

    林喻言点点头。

    “嗯,那我去看看阮归期了。你知道的,”陈炽的手放在门把处,临走还不忘说徐遇安的坏话,“徐遇安一点也不会照顾人!”

    门轻快地关上,磨砂玻璃门上映出陈炽的身影,模模糊糊的。他在门口伫立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林喻言又缓慢地弯下腰,水珠不断地从她的脸上滴落,她觉得酒精害人不浅,让她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翻来覆去都是一个数字。

    半晌,她仰起头,注视着镜中的自己,唇微微张了张:“两秒。”

    陈炽在门口停了两秒。

    两秒够干什么?嗯,够她多看他许多眼。

    徐遇安显然比陈炽编派的要能干些,陈炽下楼的时候,浴室里已经响起了哗哗水声,阮归期边洗澡边哼着不成调的歌。

    徐遇安则坐在床上边抽烟边玩手机,见陈炽下来,弹了弹烟灰:“来一根?”

    陈炽说:“出去。”于是徐遇安便被赶出去了。外面天气不好,黑压压的云遮着天空,不给月亮的光留一丝缝隙,正在酝酿一场初秋的雨,连空气都变得冰凉起来。院里照明的小路灯在灯罩里闪着微弱的光,被风一吹,摇摇欲坠。

    陈炽出去后也没客气,接了徐遇安的烟,叼在嘴巴里,却没点燃。

    徐遇安抽了一口,吐了一小口烟圈:“你装纯良少年上瘾了吧,高三也不知道谁抽那么凶。”

    陈炽看了他一眼:“徐遇安,我一看见言言对你笑,我就很想打死你。”

    他咬着烟,吐字不甚清晰,杀意凛然。

    徐遇安不以为意地挥了挥眼前的烟雾:“可惜你不能打。”

    陈炽的唇角勾了勾:“可我能封杀你。”

    “你知道吧?”陈炽靠着墙,“我和江起云还算熟。”

    “陈炽!”徐遇安将烟一甩,瞪着陈炽。

    陈炽坦然接受徐遇安的怒视,他把烟夹在手中,理了理衣袖:“不过你放心,我才不会让你过得那么惨,好博得言言的一丝关注。”说到最后,他的嘴角似有狡黠的笑意一闪而过。

    徐遇安重新点燃一根烟,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幼稚?”

    陈炽说:“嗯。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幼稚成熟什么乱七八糟的外在评价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他低着头看着阴影处手中的烟,“就像我现在,根本不需要这个玩意儿。”

    他正想把烟收起来,身后微风拂过,脚步声也近了。

    “你们在干什么?”

    两个人同时回头。

    林喻言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清清爽爽地站在小路灯旁,晕起的光芒只能照亮她的侧脸,有点模糊,像随时会消失。

    陈炽快走了两步,拉着她的手腕:“你酒醒了?”

    林喻言本来就没喝多少,洗了个澡也就醒了。她点了点头,看了看徐遇安,又看了看陈炽,突然捏了捏陈炽拉着她手腕的手,笑了笑,说:“你没抽烟是不是?”

    陈炽说:“对啊,你在我就心安啦。”

    有外人在场,林喻言也没说什么,只是暗暗瞪了他一眼,他回以灿烂的笑容,完全不在意。

    徐遇安被秀了一脸恩爱,又开始心梗了,试图挑拨:“言言,我要爆料!”

    陈炽白了他一眼。

    徐遇安拿着烟的手一抖,依旧坚强:“你还记得吗,高三下学期,年级主任在男厕所逮了一大堆抽烟的,其实那天陈炽也在!”

    林喻言看向陈炽。

    陈炽面不改色:“嗯,我腿长,跑得快。”

    林喻言忍着笑,靠在树上,问:“抽烟是什么滋味?”她伸手向徐遇安讨烟,“给我一根让我尝尝。”

    陈炽忙说:“我的没抽。”

    徐遇安嫌弃:“你都咬过了,脏不脏!”

    陈炽眨眨眼:“女朋友,你嫌弃我吗?”

    林喻言还能说什么?

    她努努嘴:“给我。”

    陈炽的“间接接吻”计划达成,笑得越发迷人。他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熟练地点燃,递到她的唇边,叮嘱:“你只能抽一口。”

    林喻言当了十几年的乖学生,从未碰过烟,再学霸也没法无师自通。所以她抽了一口就被呛得直咳嗽,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陈炽连忙把烟丢到一旁,给她拍着背顺气。

    “喀喀喀……”林喻言扶着树干,只觉得一股难以言说的烟草味和还未消退完毕的酒精味在唇齿里上蹿下跳,更显得呛人,咳得脸通红。

    陈炽说:“不抽了不抽了,走,回去睡觉。”

    林喻言缓过气来,也有点恹恹的,跟徐遇安打了个招呼就和陈炽一起上楼了。看着两个人的背影,徐遇安慢慢蹲下来,静默地盯着陈炽刚刚随手扔掉的烟。

    烟还燃着火光,在黑暗中一闪一闪,有点像夏日草丛中的萤火虫。

    徐遇安正怔忡,一双洗得很干净的运动鞋突然出现在他眼前,他抬起头,见陈炽又下来了,说:“随手扔烟头容易引发火灾,你没学过?”

    “我这不是来解决了吗?”

    陈炽俯下身,长指夹住烟,弹了弹烟灰,毫不在意地将烟放入口中。

    徐遇安笑骂:“都是灰,你也不嫌脏?”

    陈炽沉默了一会儿,答非所问:“我喜欢她,其他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就只要她。”

    所有的所有对他都没有意义,他只要她。

    徐遇安一愣,嗤笑道:“她现在都是你的女朋友了,你不是已经得偿所愿了吗?”

    陈炽夹着烟的手指猛地一颤,因用力过大,指尖微微泛白。他一言不发地抽完了整根烟,只剩一个小小的烟头,他用手帕包住,轻声叹道:“是啊。”是啊,她现在是他的女朋友。

    可——

    陈炽将手帕小心地放入口袋,仰起头望向沉沉的黑夜,可离得偿所愿却还早得很。

    04

    林喻言的保研笔试和面试进行得很顺利,基本上稳了。学校的事情告一段落时,正好是一个周末。她闲不下来,便在二楼的小客厅边吃樱桃边研究剧本。

    这天下了雨,窗外阴风阵阵,树枝在风中摇晃,豆大的雨滴敲打着窗户,顺着玻璃滑下来,拖至长长的一条透明的水线,致使景色模糊。她靠在沙发旁,灯光隔着暖黄色的灯罩映在书页上,噼里啪啦的雨声嘈杂,却又让人安心。

    江起云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的。

    他直接进入正题:“我马上来接你。”

    樱桃放在唇边顿了一下,林喻言愣了愣:“去哪儿?”

    江起云说:“今天周日。”

    林喻言恍然:“啊。”

    她想起来了,周日她要跟江起云一起去求叶晚。她支支吾吾了一会儿,说:“江导,你等我一下。”

    林喻言用手捂住话筒,站在楼梯口喊:“陈炽。”

    陈炽和孟冬正在客厅刷题,两人配合默契,空气安静,客厅的门没关严,风吹进来,纸张被吹得哗哗作响,夹杂着沙沙写字声,她的声音显得很是突兀。

    她放低声音,又叫了一遍:“陈炽。”

    “来了。”陈炽丢了笔,长腿跨过散在地上的纸,两三个台阶一起上,进入她的视线。

    他仰着头问她:“怎么了?”

    林喻言突然有点说不出口了。

    陈炽再过一周就要去S市参加ACM-ICPC亚洲区域赛,她正好这两天闲,便约了他下午一起去看电影。上次就是因为工作放了他的鸽子,没能去挪威看极光,今天如果再放鸽子,她觉得自己都没脸见他了。

    陈炽抬着头,巴巴地看着她。

    她张了张口:“没事,我就是想看看你。”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她这不是在玩陈炽吗?人家好好地在下面训练,自己喊了一声,人跑上来,就得了一句“没什么事,我就是想看看你”。

    陈炽就算有再好的脾气也会发火吧?

    林喻言准备承受陈炽的怒火,结果眼睛一闭一睁,看到他对她笑得眼睛都快没了。

    什么情况?

    陈炽说:“那你要再多看两眼吗?”

    林喻言说:“不用了,你快去训练吧。”

    陈炽说:“好。”

    然后陈炽转身下楼,隔着三四级台阶一跃而下,惹得孟冬大喊:“陈炽,你踩着我的草稿本啦!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陈炽说:“这位同学有点眼熟。”

    孟冬说:“我是你的室友!合伙人!兄弟!我打死你!”

    林喻言听了一会儿,摇摇头,心想:陈炽的脾气真好啊!

    她重新把手机放在耳边:“江导。”

    “林喻言。”话筒里江起云的语气有点奇怪,“你让我等一会儿,就为了秀个恩爱?”

    “啊?”

    “你刚刚没盖严,我全听到了。”

    “呃……”

    “咋了?你这么会谈恋爱,感情戏写得怎么样了?没想到啊,你这么会说情……”

    “江导!”林喻言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现在下着雨,我们登门是不是不太好?”

    江起云想了一会儿:“你说如果我们在雨里淋一天,叶晚会感动吗?”

    林喻言幽幽地说:“不知道,但我们肯定会进医院。”

    江起云叹了一口气,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跟林喻言说半个小时到便挂了电话。

    林喻言反复措辞怎么跟陈炽说,楼上楼下来回了好几趟都没开得了口。就连孟冬都发现她的异样了,头也不抬地写下一大串让人看不懂的C语言,问:“言言,你这欲言又止的,是要找陈炽分手啊?”

    陈炽霍然抬头。

    林喻言没把孟冬的话放在心上,她狠了狠心,说:“陈炽,你过来。”

    陈炽坐在电脑前没动,只是越过屏幕看过来:“女朋友,你中午想吃什么?我去叫人做。”

    林喻言说:“我不饿。”

    陈炽又说:“那等我做完这道题好吗?”

    林喻言看了看时间,离江起云过来就剩十分钟了,她有点不耐烦地在原地走了两步,说:“你过来,我很快就说完。”

    陈炽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薄薄的唇抿成一条泛白的线。像是下定了决心,他慢吞吞地走过来,一只手插在兜里,微微低着头,整个人阴沉得像外面的天气。

    他开口:“你刚刚叫我上去,不是为了看我吧?”

    “啊,嗯。”林喻言说,“我有事跟你说。”

    陈炽垂着眼帘盯着自己的脚尖看,语气莫名难辨:“你说吧。”

    “刚刚江导打电话给我,让我跟他一起去叶晚家里,所以下午的电影不能去看了,改天好吗?”

    陈炽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她:“就是这件事吗?”

    林喻言一脸奇怪的表情:“不然呢?”顿了顿,她失笑,“不然你以为我要跟你分手啊?”

    她的话像一个开关,能将阴雨天迅速替换成晴天,几乎一瞬间,陈炽脸上一片晴空万里,他眼神明亮,拉着她的手重复问:“你要说的是不能陪我看电影?”

    林喻言说:“嗯,我们改天去,我请你。”

    “好。”陈炽迅速回道,“你不能反悔。”

    林喻言点点头。

    陈炽勾起唇角,想回去又突然定住脚步。

    林喻言问:“怎么了?”

    陈炽说:“江起云真讨厌。”

    林喻言:……

    此刻的江起云正在等红灯,他耐心地看着雨刷闪来闪去,将车前玻璃上的雨珠抹掉,又落上新的雨滴。眼前的景物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路那头的红色倒计时器在雨中闪烁。

    36秒。

    35秒。

    34秒。

    他打了一个喷嚏:怎么回事,突然好冷。

    江起云跟叶晚曾合作过好几个MV,在叶晚成立个人工作室后,也曾友情给她旗下的歌手指导过MV的拍摄,所以两个人的关系还不错。

    叶晚说:“我们的关系说是不错,其实也就是塑料情吧。”

    她边说边将托盘放在桌上,把咖啡一一递给雨天来访的客人。林喻言道了声谢谢,小啜了一口咖啡,苦得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什么塑料情?”江起云没动杯子,他向前坐了坐,手肘放在膝盖上,一副找人谈话的架势,“晚晚,还记得当时长白山脚下……”

    “停!”叶晚伸出手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你今天打扮这么好看,想使美男计啊?”

    不同于以往的随意,江起云今天收拾得利落,胡子剃干净,露出好看帅气的眉眼,一身正装,黑色的西服配了一条藏青色的领带,不像是来做客的,倒像是去参加颁奖典礼的。

    江起云点头。

    叶晚指了指旁边桌上的照片:“我老公。”

    叶晚的老公不是圈内人,据说是叶晚主动追的,照片里的男人身形挺拔,一只手搂着叶晚的腰,背景似乎是在某所校园,显得他戴的那副金丝边眼镜多了几分禁欲。他稍稍侧脸,眼睛看着叶晚,表情虽是淡漠的,却不显得冰冷。他这颜值绝对不输于任何圈内的男星。

    叶晚这一指,意图很明显,美男计没用。

    江起云也不气馁,继续说:“那我就罗列几条你必须要演这部电影的理由吧。”

    “你说。”叶晚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盒冰糖,推给林喻言,见她诧异,冲她眨了眨眼,又坐了回去,“我听着呢。”

    江起云说:“第一,你们工作室现在正在捧的陆远,我可以让他当男二号。”

    叶晚说:“我们不缺资源。”

    江起云说:“第二,这部电影我保证能进各大电影节获奖的同时,也可以横扫国内票房。”

    叶晚说:“你有这个实力,但谁也说不准。”

    江起云说:“第三,我可以在这部电影的片头加上叶晚工作室,而你不需要出任何钱。”

    叶晚说:“唔,那多不好。”

    江起云说:“第四……”

    叶晚说:“第四?”

    江起云说:“第四,求你了。”

    叶晚和林喻言对视一眼,高冷导演的人设崩塌,没眼看。

    叶晚:“哈哈哈哈哈哈!”

    “叶小姐。”江起云喝了一口咖啡,“你笑得太猖狂了。”

    叶晚连忙止住笑,没一会儿又笑出了声。江起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摆摆手:“我不笑了不笑了,先不说这个,你们还没吃饭吧,一起吃顿饭。”

    叶晚起身去了厨房,交代家里的阿姨做饭。

    江起云扯了扯领带,对林喻言比了一个耶的手势。林喻言眼前一亮,低声问:“成了?”

    江起云的脸色古怪起来:“这不是耶,是她同意的概率上升到百分之二。”

    林喻言轻叹一口气:“我来了也没帮上忙。”

    “谁说的?”江起云说,“你来了可以陪我一起丢人,我可不想自己丢人。”

    林喻言无言,只想打人。

    叶晚留他们吃了一顿午饭,在就餐时,他们并未聊关于电影的事,反而说了几个圈内无关痛痒的八卦。

    “听说李氏的继承人放出话要封杀陆远?”江起云问,娱乐圈有太多消息,真真假假,捕风弄影,谁也不知道真相。

    叶晚“嗯”了一声:“那个人多猖狂,直接到我办公室,砸钱要包陆远。”她低哼,“我工作室旗下艺人,不用做任何他们不想做的事情,只要敬业,那些腌臜事一点也不用接触,这是我的底线。”

    她抬头:“你呢,江导?明知道有人封杀他,还让他出演男二号?”

    江起云冷笑道:“那些富二代算什么,跟谁不是一样。”

    林喻言安静地吃饭,却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陈炽。在那么多富二代中,有像李氏继承人那样猖狂纨绔的,有像江起云这样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的,当然也有陈炽这样……与家族决裂,独自承担的。

    她是怎么了?想到这些,心口竟有点疼。

    05

    别墅里。

    林喻言临走前把门带上,将雨声隔绝在外面,只能从不断被雨水模糊的落地窗上看到雨一直在下,没有停。

    陈炽和孟冬偶尔小声交谈,交换着解题思路和方法,犹如两台不知疲倦的机器。

    终于,在解完最后一道题提交程序后,孟冬直接瘫倒在一地的草稿纸上,姿势呈大字形,仰躺着看着天花板:“陈炽,还是你牛,这理论上不可做的题,你是怎么AC的?”

    陈炽踢了踢他:“你挡路了。”

    孟冬说:“你自己绕路,不然就踹死我!”

    于是陈炽真的思考了一下踹死他的后果,他吓了一跳,连忙顺时针转了一圈,给陈炽让了一条路。

    陈炽轻呵一声,走到吧台给自己接了一杯水,刚喝了一口,客厅的门就被敲响了。

    孟冬喊:“进来!”

    门被轻轻打开,雨水的凉气带进屋中,谢嘉侧身进来,他的皮鞋上落了点雨,比平时略显凌乱,身上干净从容的气质却丝毫未改。

    孟冬翻了个身,托着下巴看谢嘉:“谢管家长得真好看啊!”

    谢嘉笑了笑:“孟少爷。”

    孟冬吊儿郎当地转着笔,道:“陈炽,你的小管家来啦!”

    不用他说,陈炽也看到谢嘉了。谢嘉小心地绕过纸张,踩在空地上走到陈炽旁边,等他把水喝完了,才低声说:“少爷,陈总在外面等您。”

    陈炽问:“多久了?”

    谢嘉说:“十六分钟。”他看了看腕表,改口,“十七分钟了。”

    陈炽无言地点了点头:“走吧。”

    “去见你爹啊?”孟冬怎么躺都不舒服,干脆盘腿坐起来,“不会打起来吧?谢管家你可要看好陈炽,打爸爸是不对的!”

    陈炽接过谢嘉递来的外套穿上,冷笑道:“如果他也能称之为爸爸的话。”

    他打开门,越过玄关。

    谢嘉向孟冬微微点头,示意先走了,孟冬愣愣地也点点头,听着雨点敲打树叶,跌在地上,渗进泥土里。

    很快,门被谢嘉贴心地带上。

    门外,大雨瓢泼。

    与孟冬想的出入不大,虽然没有到打起来的程度,但气氛绝对不算平和就是了。陈炽和陈念先并排坐在后座,与前座之间的隔音板上升,营造了一个私密的空间。

    陈炽讨厌这种私密空间,于是开了一半车窗,风呼呼地吹进来,隔着雨帘能看到撑着伞站在雨中的谢嘉。

    他站得真直,陈炽百无聊赖地想着。

    “你想什么呢?”陈念先先开的口,他伸手想摸摸陈炽的头,却被陈炽条件反射地躲开了,他讪讪笑着,“现在你还在用我的钱,都不给我个好脸色看看?”

    陈炽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丢到台上:“这里面是我十八岁后花的你所有的钱,我以后也不会花你一分钱。”

    陈念先把卡拿过来放在手里摩挲着:“你拿什么赚钱?”

    陈炽一言不发。

    “给人编程?奖学金?开游戏工作室做游戏?”陈念先的语气中带了几分掩盖不住的讥讽,“你以为你的工作室还开得起来?”

    “你们被多少家公司拒绝了?孟家的小少爷告诉你没有,他家里冻结了他的卡,等他什么时候不跟你一起开工作室什么时候解封卡。”

    “是你跟那些人打的招呼?”陈炽终于看向陈念先,目光阴沉。

    陈念先也不否认,他耐心地说教:“在生意场上,你要学会隐藏自己的弱点,你连人的脸都记不住这件事,怎么能让别人知道呢?谁还会信任你呢?”

    陈炽冷笑道:“这不是隐藏弱点,这叫欺骗合作方。”

    “你这样是给你的对手机会!”

    “如果我真的不行,给对手机会,反而会取得更好的产品。”

    “痒的八卦。

    “听说李氏的继承人放出话要封杀陆远?”江起云问,娱乐圈有太多消息,真真假假,捕风弄影,谁也不知道真相。

    叶晚“嗯”了一声:“那个人多猖狂,直接到我办公室,砸钱要包陆远。”她低哼,“我工作室旗下艺人,不用做任何他们不想做的事情,只要敬业,那些腌臜事一点也不用接触,这是我的底线。”

    她抬头:“你呢,江导?明知道有人封杀他,还让他出演男二号?”

    江起云冷笑道:“那些富二代算什么,跟谁不是一样。”

    林喻言安静地吃饭,却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陈炽。在那么多富二代中,有像李氏继承人那样猖狂纨绔的,有像江起云这样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的,当然也有陈炽这样……与家族决裂,独自承担的。

    她是怎么了?想到这些,心口竟有点疼。

    05

    别墅里。

    林喻言临走前把门带上,将雨声隔绝在外面,只能从不断被雨水模糊的落地窗上看到雨一直在下,没有停。

    陈炽和孟冬偶尔小声交谈,交换着解题思路和方法,犹如两台不知疲倦的机器。

    终于,在解完最后一道题提交程序后,孟冬直接瘫倒在一地的草稿纸上,姿势呈大字形,仰躺着看着天花板:“陈炽,还是你牛,这理论上不可做的题,你是怎么AC的?”

    陈炽踢了踢他:“你挡路了。”

    孟冬说:“你自己绕路,不然就踹死我!”

    于是陈炽真的思考了一下踹死他的后果,他吓了一跳,连忙顺时针转了一圈,给陈炽让了一条路。

    陈炽轻呵一声,走到吧台给自己接了一杯水,刚喝了一口,客厅的门就被敲响了。

    孟冬喊:“进来!”

    门被轻轻打开,雨水的凉气带进屋中,谢嘉侧身进来,他的皮鞋上落了点雨,比平时略显凌乱,身上干净从容的气质却丝毫未改。

    孟冬翻了个身,托着下巴看谢嘉:“谢管家长得真好看啊!”

    谢嘉笑了笑:“孟少爷。”

    孟冬吊儿郎当地转着笔,道:“陈炽,你的小管家来啦!”

    不用他说,陈炽也看到谢嘉了。谢嘉小心地绕过纸张,踩在空地上走到陈炽旁边,等他把水喝完了,才低声说:“少爷,陈总在外面等您。”

    陈炽问:“多久了?”

    谢嘉说:“十六分钟。”他看了看腕表,改口,“十七分钟了。”

    陈炽无言地点了点头:“走吧。”

    “去见你爹啊?”孟冬怎么躺都不舒服,干脆盘腿坐起来,“不会打起来吧?谢管家你可要看好陈炽,打爸爸是不对的!”

    陈炽接过谢嘉递来的外套穿上,冷笑道:“如果他也能称之为爸爸的话。”

    他打开门,越过玄关。

    谢嘉向孟冬微微点头,示意先走了,孟冬愣愣地也点点头,听着雨点敲打树叶,跌在地上,渗进泥土里。

    很快,门被谢嘉贴心地带上。

    门外,大雨瓢泼。

    与孟冬想的出入不大,虽然没有到打起来的程度,但气氛绝对不算平和就是了。陈炽和陈念先并排坐在后座,与前座之间的隔音板上升,营造了一个私密的空间。

    陈炽讨厌这种私密空间,于是开了一半车窗,风呼呼地吹进来,隔着雨帘能看到撑着伞站在雨中的谢嘉。

    他站得真直,陈炽百无聊赖地想着。

    “你想什么呢?”陈念先先开的口,他伸手想摸摸陈炽的头,却被陈炽条件反射地躲开了,他讪讪笑着,“现在你还在用我的钱,都不给我个好脸色看看?”

    陈炽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丢到台上:“这里面是我十八岁后花的你所有的钱,我以后也不会花你一分钱。”

    陈念先把卡拿过来放在手里摩挲着:“你拿什么赚钱?”

    陈炽一言不发。

    “给人编程?奖学金?开游戏工作室做游戏?”陈念先的语气中带了几分掩盖不住的讥讽,“你以为你的工作室还开得起来?”

    “你们被多少家公司拒绝了?孟家的小少爷告诉你没有,他家里冻结了他的卡,等他什么时候不跟你一起开工作室什么时候解封卡。”

    “是你跟那些人打的招呼?”陈炽终于看向陈念先,目光阴沉。

    陈念先也不否认,他耐心地说教:“在生意场上,你要学会隐藏自己的弱点,你连人的脸都记不住这件事,怎么能让别人知道呢?谁还会信任你呢?”

    陈炽冷笑道:“这不是隐藏弱点,这叫欺骗合作方。”

    “你这样是给你的对手机会!”

    “如果我真的不行,给对手机会,反而会取得更好的产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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