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凶手

    “我、我不是故意浪费食物的。”

    凌娇娇蹲下身, 用手帕抱住那片鹿肉，眸中流露出遗憾的神色。

    头顶传来凌芷儿的轻叹：“比起这个，娇娇, 你还是担心一下以后在村子里的处境吧。”

    “嗯？”凌娇娇茫然抬头。

    扬起脑袋的瞬间, 她正好看见姜浅转过身, 双手捂着眼睛从篝火旁跑走的模样。

    而不少村民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 对她投来愤懑的视线。

    耳边还传来凌霜儿忿忿不平的指责：“你这禽兽，连如此纯情的小郎君都忍心伤害, 简直不是人！”

    凌娇娇：“……”

    接受也禽兽, 拒绝也禽兽，左右她今天就做不了人了呗？

    她无奈地站起身, 把姜浅送来的餐盘放到一边, 决定自己动手亲自烤肉。

    别人的手艺她是万万不敢品尝了。

    万一吃了某人的东西，对方就要强行以身相许怎么办？

    凌娇娇从大哥那儿借来匕首, 走到放置猎物的餐桌旁。看着好几只肉质新鲜的食材，她一时不知该从哪儿下手。

    “试试这只前腿吧。”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凌娇娇陡然一激灵，微微侧身。

    邻居姜林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笑容和蔼地提着建议。

    “林婶儿……”想到自己刚才似乎惹哭了对方的儿子, 凌娇娇不禁有些尴尬, “姜浅的事，我很抱歉。”

    林婶儿却丝毫没有要责怪她的意思, 无所谓地摆摆手：“无妨，感情之事本就无法强求。我家那小子又不是什么天香国色，你看不上他也正常。”

    凌娇娇嘴角抽搐：“……”好家伙，这是亲妈？

    吐槽归吐槽，她还是狠狠松了口气，语气轻快地说：“多谢林婶儿理解, 也谢谢您的建议啦。”

    说着，她十分捧场地切下对方看好的那只前腿，走回凌洲身边。

    “没事吧？”凌洲压低嗓音问。

    为了掩饰身份，他在其他人面前都扮自闭不怎么开口，只偶尔小声和自己人交谈几句。

    凌娇娇将串好的鹿腿放在火焰上：“没什么，咱们的邻居还挺开明的。”

    表皮渐渐酥脆，炙烤的香气缓缓飘散开来。

    但在这股令人垂涎三尺的味道之外，凌娇娇还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太对劲的气息。

    像是离家许久后才返回，打开断了电的冰箱后，从里面飘散出来的那股鲜肉腐臭的气味。

    只不过此刻萦绕在鼻尖的味道很淡，若不是她五感异于常人，恐怕根本不会察觉到。

    “大哥……”凌娇娇蹙眉侧过头。

    凌洲将竹签接到自己手上，拿起匕首，深深扎入鹿腿的最深处。

    腿肉被剖开后，横截面的模样落入兄妹俩眼中。

    距离表皮两三厘米的位置，肉质都十分鲜嫩多汁，看起来正常无比，可在更靠近腿骨的地方……竟有许多半指长的蛆虫在拼命蠕动！

    若是他们没有因为隐隐的腐臭味而提高警惕，直接像之前那样片下表面的鲜肉吃掉的话——

    “唔。”凌娇娇抬手捂嘴，忍不住干呕。

    【我要给狗策划寄刀片！现在特么的是饭点啊！】

    【这才是应该打马赛克的地方吧！为什么要给那种恶心的东西高清特写啊！】

    【不愧是下饭游戏……今天又是顺利减脂的一天呢:)】

    【只有我觉得没什么吗？这么多白白胖胖的蛋白质，娇娇不要浪费了呀~yummy！】

    【←_←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凌娇娇好不容易忍住呕吐的冲动，不小心瞥到弹幕上的魔鬼言论后，差点儿再次破功。

    她默默调高透明度后，连忙跑回放置猎物的餐桌。

    姜林仍站在原地，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位女性村民，正准备切下凌娇娇选中的那只鹿的后腿。

    “别！”凌娇娇一把按住她的手，“您换一只吧，这只有问题！”

    对方不满地蹙眉：“怎么可能？这些猎物都是下午刚猎回来的，新鲜着呢，怎么会有问题？”

    “是真的！”

    凌娇娇将对方拉到凌洲身边，指着大哥手中的餐盘道：“你看这里面！”

    受到关注，蛆虫们扭动得更欢了，她不由恶寒地打了个颤。

    可身旁的村民却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似的，疑惑地问：“看什么？这不是烤得火候正好吗？你是想炫耀厨艺？”

    凌娇娇微愣：“你……看不见里面蠕动的东西吗？”

    “不懂你在说什么。”对方无语地扭过头，“你还吃不吃？不吃的话给我。”

    话音刚落，凌洲便仿佛甩脱包袱似的，把餐盘塞进她怀中。

    “大哥？”凌娇娇讶异挑眉。

    虽然这位NPC不知为何看不见食物的异样，但他们俩对此可是清清楚楚的，这样把锅甩给对方，是不是……不太厚道？

    凌洲却只是淡淡地扫了小妹一眼，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村民用看傻子的眼神来回瞟了瞟兄妹俩，一边嘟囔着“都成流放犯了还这么挑剔”，一边豪放地撕扯下一大块腿肉。

    原本只在靠近骨头的地方活动的蛆虫，不知何时已然爬到了靠近表皮的位置。

    随着村民的动作，又随着被咬下的肉块爬入了她口中。

    而她对此浑然不觉，反而一副大快朵颐的模样。

    凌娇娇：“……”yue~

    她撇开视线，一手捂嘴，一手拉住凌洲的手，含糊地说：“大哥，晚宴也进行得差不多了，我们……先走吧。”

    凌洲用打量实验品的眼神又看了下村民，才轻轻点头。

    然而，不等他们俩离开，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年忽然急冲冲地从外围的黑暗跑到篝火旁，操着变声期的公鸭嗓大喊：“村长！不好了！姜浅他……出事了！”

    篝火晚宴草草收尾，所有人匆匆跟着少年赶往他发现姜浅的地方。

    周边的场景越来越眼熟。

    凌娇娇恍然认出，他们似乎是在前往姜浅家的路上。

    一行人很快路过了她和大哥目前暂住的小屋，来到隔壁林婶儿家。原本应该紧闭的院门此时却大敞着，院子中间，有一个人形的身影。

    “浅哥儿！”林婶儿哀嚎一声，脚步踉跄地扑倒在那具一动不动的躯体旁。

    几个举着火把的村民小心翼翼朝那边靠近了几步。

    火光照亮的场景让众人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姜浅头朝房屋的方向仰躺在地，脸上是扭曲到变了形的惊骇。他上身的粗布短打仿佛被什么锐器划开了，破破烂烂地散落在身边，而胸腹的位置被从中间剖开，肠子和胃里的残渣流了一地。

    村民们霎时炸开了锅。

    “天爷，这死状也太凄惨了。”

    “浅哥儿素来性子软和，与人为善，怎么会有人对他下如此毒手？！”

    “咱们村的生活向来安宁，几百年都没发生过如此恶性的凶杀案，偏偏是在刚来了外人的今天……”

    “我刚才看见浅哥儿给那边那个小姑娘送吃食了！该不会是那姑娘担心被他纠缠，所以才——”

    此话一出，数十道怀疑的视线便朝凌娇娇投射而来。

    凌娇娇从震惊中回过神，连忙为自己辩解道：“我方才一直没离开过篝火旁，想必有很多人都是看到了的。况且，我虽然拒绝了姜浅的心意，却并非因为讨厌他，只是因为彼此不合适而已，根本没必要下杀手啊。”

    “你确实一直在场。”或许是吃人嘴软，那位补充了蛋白质的女村民突然出言为凌娇娇作证。

    但她很快又话锋一转，“但并不能证明此事与你无关。浅哥儿从未与村中人发生过冲突，唯一可能引火烧身的举动，便是之前对你的示好。我猜，说不定是你们这群外来者中也有人爱慕你，出于嫉妒才杀死了他！”

    凌娇娇当场石化。

    良久，她不可置信地反问：“你这猜测也太离奇了吧？我们这批流放犯都是女子，怎么可能有人爱慕我？！”

    村民嗤笑一声：“即便我们村与世隔绝，但好歹也是皇室后裔，最是清楚达官贵人的喜好了。你们这些纨绔最爱刺激，恐怕不少人都好姬风吧？以为靠性别就能逃脱罪责？”

    凌娇娇：“……”

    “更何况——”女村民猛地抬手指向凌洲，“你这位所谓的贴身丫鬟其实是位男子吧？正常女子即便再是五大三粗，也不可能达到他这种程度！而且刚才借助明亮的篝火，我清楚地看到了他的喉结！他宁愿男扮女装也要和你如胶似漆地黏在一起，定然是和你私定终身的情郎！也是杀害浅哥儿的凶手！”

    凌娇娇：“……”

    凌洲：“……”

    【哈哈哈哈哈这是什么奇怪的展开？？？】

    【首页通知书！点进来前没想到会这么好笑hhhh】

    【等等，玩家简介里不是说这两位主播是亲兄妹？啊这……众筹两张前往德意志星系的飞船票~】

    【这位NPC的推理能力太强惹，恐怕只有毛利大叔能与之媲美吧】

    【不，这不科学，为什么她能发现男扮女装的事？众所周知，各类影视作品里的路人不是都眼瞎的吗？只要不裸奔，主角不是都不会被拆穿的吗？】

    凌娇娇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被迫对众人坦白道：“你说的没错，他的确是男扮女装。”

    “我就知道！”女村民激动地涨红了脸。

    “但是！”凌娇娇提高嗓音，继续说，“他并非是我的……情郎，而是我同父同母的嫡亲兄长！之所以隐瞒身份混入我们的队伍，是为了逃避更加悲惨的命运罢了。想必大家也可以想见，若是不出此下策，他……”

    围观群众哑口无言。

    设身处地地想想，若换做她们是男子，被抄家后只能为奴为婢或供人享乐，那的确还不如流放到贫瘠之地开荒，至少出卖的是劳动力，而并非身体。

    不过，女村民的猜测被推翻后，却丝毫不气馁，反而很快有了新脑洞：“即便是亲兄长，他依然有杀害浅哥儿的动机！若是我有如此可爱的妹妹，却有不长眼的小子胆敢觊觎她，我恐怕也会……咳咳，总之，他的嫌疑是洗脱不清的！”

    凌娇娇不禁又气又急。

    她自己是有不在场证明的，但大哥却没有。

    在她去挑选食材的时候，凌洲曾为了如厕离开过几分钟，而且为了掩藏身份，他特意避开了其他人的耳目，不可能有人为他作证。

    “行了。”一直沉默的村长姜樱忽然开口，“此事容后再议，我需要和族中长辈商讨一番。这位……凌小哥，就暂且关押在祠堂偏殿吧。还有其他中途离开过的客人们，麻烦各位也配合一下。”

    “不——”凌娇娇正要反驳，肩膀却被身后的凌洲按住。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担心，这是个好机会，大哥正好可以在祠堂查看一番。”

    凌娇娇眼神微闪，沉默下来。

    她顺从地跟着村民们前往村子另一头的祠堂。

    这儿和她们当初进村的地方是两个方向，但却离繁密的森林愈发近了。

    目睹大哥和另外五人被反锁进西边的厢房后，她眸光冷冷地在村民们脸上一扫而过，转身独自朝暂住的茅屋走去。

    大哥的安全不需要她操心。

    她得尽力保全好自己，顺便也留心一下周围的线索。

    回到茅屋前，凌娇娇脚步微顿。

    小巧的鼻子抽了抽。

    她怎么隐隐约约……闻到了饭菜热腾腾的香气？

    房门并没有上锁，轻轻一推，堂屋的餐桌便出现在眼前。

    在她和凌洲前去参加篝火晚宴的时间里，“家”中好似来过一位田螺姑娘般，原本灰蒙蒙的室内焕然一新，一切收拾得井井有条，桌上还摆放着冒着热气的饭菜。

    这……

    难道是姜浅生前的杰作？

    不对啊，如此大的工作量，即便从他跑走的时间算起也来不及。更何况，他尸身下的血迹都已干涸了，显然已经死去许久。

    不可能是他。

    但那又会是谁？

    凌娇娇担心饭菜有诈，谨慎地用筷子在餐盘中挑了许久，还将完整的肉块撕扯成了肉丝。

    ——没发现任何异样。

    肚子应景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她咽了下口水，到厨房翻出一个三层的食盒，清洗干净。

    大哥和她一样，今晚也没吃什么。

    趁着那些村民都已离开了祠堂，她就悄悄过去送个饭好了。

    凌娇娇熟门熟路返回祠堂的西厢房。

    门上挂着一把铜锁，她轻蔑一笑，拿起锁头猛地一扯——开了。

    原本正在焦躁地互相抱怨的五人转头看了过来，凌洲也有些意外地挑起眉梢。

    “你来做什么？”凌霜儿也是五人中的一员，怒瞪了凌娇娇一眼。

    “给我哥送饭。”凌娇娇拎起手中食盒。

    她径直走向靠在墙角的凌洲，把食盒放在地上。

    凌霜儿见状，悄悄站起身，轻手轻脚朝房门走去。

    “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凌娇娇仿佛后脑长了眼睛，扬声道，“若是现在离开，那就相当于不打自招，不过如果你打算舍己救人那就当我没说。”

    凌霜儿顿时炸了：“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被关在这里的不是你，你自然不着急！万一……万一那些村民商量的结果是要我们赔命怎么办？”

    “到时候再反击也不迟啊。”凌娇娇扒拉了一口米饭。

    “你打算如何反击？”一个陌生的女声问道。

    凌娇娇侧过身子，看了说话的女人一眼，眉头轻轻蹙起：“你……是和我们一起流放过来的吗？我怎么没见过你？”

    一语惊醒梦中人。

    其他人狐疑地打量这人的容貌，竟不约而同地觉得她面容陌生。

    转瞬间，女人周边便出现了一小块真空地带。

    她不由轻笑：“呀，居然被发现了？这次才出来一小会儿呢，实在不够尽兴。”

    话音刚落，她口鼻处猛然喷射出汹涌的黑血，嘴角缓缓扬起，裂开一个奇异的弧度。

    砰。

    窈窕的身子轰然侧倒在地，呼吸间就变为了一具极度腐烂的尸体。

    半指长的蛆虫从她耳孔和眼角处爬出，好似在享受一场饕餮盛宴。

    凌娇娇：“……”

    手中的饭菜又双叒叕不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