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天冷了,被子凉。”……
寝殿里沉静得似是能听见露水从屋檐上滴落下来的声音。
一个眼睛看不见的人, 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下意识地反应的。
沈容倾的手还抵在他那暗纹繁杂的前襟上,空气凝滞了两秒,她才恍然将手收了回去。
心脏仍在猛烈地跳动着, 谎言毫无征兆地被人揭穿。
沈容倾知道,她瞒不住了。
她阖了阖眸子, 认命般地开口:“殿下是何时发现的?”
魏霁从怀间拿出了一张信纸, 打开了放到她眼前, 声音淡淡:“你写的?”
沈容倾抬眸微微一怔,纤长微弯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两下, 很快就辨认出了那信纸上的字迹。
这是她今日上午的时候闲来无事时随手留下的, 因着当时月桃在门外等着, 匆忙间便只收到了古籍下面,没想到会被人发现。
沈容倾恍惚间想起月桃曾说魏霁去了她的房间。原来是从那个时候吗?
可又不对,他会去她的房间,本身就是反常的。
沈容倾越过那张信纸抬眸望着他,不知这个男人的心思藏得究竟有多深。
他根本就是早有所觉。可是他没说, 一直等到了今天。
“是我。”沈容倾抬手握住了信纸的边缘,魏霁却没如她所愿,修长的手指微微用力便将写有她字迹的纸轻易从她指缝间中抽走。
魏霁挑起了她蒙眼睛用的缎带, 幽幽开口:“还记得第一天晚上我跟你说的话么?”
他说的每一句话沈容倾都记得, 她清楚魏霁问的是什么。
“骗我?”魏霁薄唇轻启,低沉淡漠的声音听不出半点喜怒变化的波澜。
沈容倾的眼眶蓦地红了。
“哭什么?”魏霁蹙眉, 下意识地想伸手却发现自己还攥着那条琥珀色的缎带。
沈容倾抬起手毫无章法地胡乱在脸上擦了两把,低下头双手环抱着膝盖。
厚织繁纹的帷幔静默无声地垂在架子床的两端,床帐之内昏暗,微弱的烛光成了整个屋子里唯一的光源。
“殿下不必存证据,我都认的。”
说不上是因为不安还是因为被这个人用这种方式戏弄后的揭穿。他仿佛是一个看戏的猎者, 平淡无波地将她引向设好的圈套里。
现在好了,她如他所愿了。
沈容倾轻声开口:“殿下打算怎么处置我?”
魏霁见她蜷缩成一团,随手将缎带丢在了一边。
他声音低沉:“你先抬头。”
沈容倾未动,过了半晌才露出了一双湿漉漉的杏眸。
她攥了攥手指,许久深吸了一口气:“我的命都是殿下的,要杀要剐随殿下处置,但其他人并不知情,欺骗殿下的只有我一个人。”
魏霁要被她气笑:“你倒是敢作敢当。”
沈容倾不说话了,抿着唇,眼巴巴地望着魏霁,似是在等着他动手。
魏霁觉得自己一定是娶了一个小傻子,要杀要剐他能等到现在?还在自己的床榻上?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杀你了?”
沈容倾微怔,停顿了一会儿,道:“那殿下要将我丢出去吗?”
“你若是再哭,这个可以考虑。”
他语声低冷,本想吓唬她一下,却没想到她忽然哭得更厉害了。
那双清澈潋滟的杏眸似是氤氲着溢不完的泪珠,原本还能含在眼睛里,被他这么一说立刻噼里啪啦地滚落了下来。
魏霁咬牙切齿:“沈容倾!”
她根本止不住,只能重新低下头拿衣袖去擦。魏霁却不让她低头,略到薄茧的指腹蹭过她的侧脸,又顺势捏住了她的下颚。
悬挂着泪珠的眼睫轻轻颤了颤,昏暗之中,沈容倾撞进了那人深黑色的视线里。
魏霁一字一顿地开口:“你就这么想被我丢出去?”
沈容倾立刻摇头:“不想。”她这么说着,泪珠还是在往下滚。
魏霁舔了舔后槽牙,这回算是尝到了什么叫做自食其果。
他将缎带还给了她,又将信纸拿出来撕了,十分地不悦:“这回满意了?”
沈容倾怔怔地望着他,那双眼睛似是在问他为什么?
魏霁才懒得理她,将碎纸扔到床边的桌上随手把灯给熄了。
“殿下……?”
“睡觉。”
沈容倾不明白魏霁这是何意,但她知道,这人肯定还在生着气。
她抿了抿唇,跪坐在榻上低声唤了一句。
魏霁凤眸轻阖,声音低沉:“做什么?”
“……”沈容倾犹豫了片刻,掩在衣袖里的手无意识地张握了一下,她终是轻轻开口道:“殿下……我错了。”
上次在马车上,是她最终没能再次鼓起勇气。后来在城楼上,在他说要请江先生来给她看眼睛的时候,她原本都有机会坦白。
沈容倾没想一辈子对魏霁瞒天过海,可谎言一旦布下,真实的话便再难说出口。从她蒙着眼睛接下赐婚圣旨的那一刻,很多事情便无法再回头。
现在她知道她错了,至少她不该对这个人如此。
黑暗之中,魏霁睁开了眼睛,他喉咙微微动了动:“错哪了?”
“我不该一直瞒着殿下。”
“还有呢?”
沈容倾微微一怔。
“不该……”
“不该在心里说殿下的坏话?”
魏霁眼尾微挑,语气危险:“你还说我坏话了?”
“没有!”沈容倾立刻否认。
她默了默,试探性地开口:“殿下能不能原谅我一次?”
“理由?”
“就……前两天那个赌约,可不可以……提前预支一下?”
魏霁半倚在榻上微撑着侧脸:“所以你这是未雨绸缪,明知故犯?”
“没有!”
“我要罚你你认不认?”
“认。”
“都不打算问问我怎么罚?”
沈容倾心脏微颤,脑海里浮现起的是从前听说在宫里犯错后的那些刑罚。虽然好些都是贵女们之间的危言耸听,但像杖责、罚跪之类的,肯定都是真实存在的。
“殿下是要将我送进刑堂吗?”
魏霁挑眉,亏她能想得出来。有多少人宁可进刑部大牢的死囚房,也不想踏进慎王府刑堂半步。
江镜逸还说她聪明,她那点聪明怕是都用来“为非作歹”了。脑子里也不知道天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长指轻叩了两下床榻,语气毫不留情:“送,你这么想去,明早就让人把你关进去。”
沈容倾似是当了真,跪坐在原地轻垂了视线不说话了。
魏霁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许是她的样子实在是太好欺负了,深黑色的凤眸里微不可见地翻涌过一丝晦暗,竟无端生出了种想逗一逗她的兴致。
他轻挑了她的下颚,幽幽开口:“现在给你两条路,要么去刑堂,要么往后每晚都到这寝殿来。”
沈容倾抬眸愣愣地望着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什么。
那双好看的杏眸即便在黑暗中也太过清澈见底,像某种家里养大的小动物,你若把手轻轻靠过去,它便会毫无戒备地主动凑上来。
魏霁别开了视线,随口般道:“天冷了,被子凉。”
沈容倾几乎是下意识地反应:“我去给殿下弄两个汤婆子。”
“不需要。”
两人之间只隔着半个软枕的距离,夜色已深,只有皎洁的月光透过窗纸微弱地照射在地面上。没了那条缎带的阻隔,视线也变得清晰了。
沈容倾低下头,闻着那熟悉的药草味,朱唇轻轻抿了抿:“我选后面那个。”
魏霁摩挲了一下手里的玉扳指,忽然在想自己若是没娶她,是不是别人也能这么容易地将她欺负了?
心底莫名有些不悦,他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说说吧,眼睛什么时候好的?”
“两个月前。”
“找大夫看过?”
“没有。”
魏霁微微颔首,知道她说的实话。他派人去找过当年给她医治的大夫,那个时候她确实是失明的,此后的种种表现也像是一个眼睛看不见后会有的状态,也就是说,她是最近才好的。
“为什么瞒着?”
“害怕。家里有些人,我不想让他们知道。”
魏霁凤眸微深:“你的眼睛是你家里的人弄的?”
沈容倾停顿了片刻:“不是,是我自己上雪山。”她不知道要怎么将重生的事讲给魏霁听,这听起来像是另一个谎言,甚至更加荒谬,更加难以理解。
“我做过一场梦,梦见自己眼睛快要好了,可最终还是葬身在了火海里。殿下相信前世今生吗?”
魏霁觉得若是真的有前世,那他定是上辈子欠了她什么。不过他总算是知道,她为什么会那么害怕那场大火了。
魏霁薄唇轻启道:“梦而已,和现实都是相反的。况且……”
沈容倾微怔:“况且什么?”
魏霁忽而抬手遮了她的眼睛:“我又不会不管你。”
沈容倾阖上了眸子,眼睫轻轻扫过那人宽大的手掌。微凉而略带薄茧的长指顺势上移最终似是漫不经心地揉了一把她的发顶。
魏霁低声开口道:“你既然怕好得太快,那便给你一月为期。从下次叫江镜逸过来的时候开始,一点一点把这东西摘掉。”
沈容倾望着被他握在手中的缎带。如此一来,世人便皆以为她是被江先生医治好的,一月为期,不长不短,不会引人怀疑也不算好得太慢。欺君之罪可免,往后她也可以不用再有所顾忌,行走在阳光下也不需要那条琥珀色的缎带遮掩。
这样的日子是她从前不敢想的,从前她只是在谋划着怎么活下去罢了。
魏霁见她许久没说话,喉咙微微动了动:“怎么了?”
沈容倾摇摇头:“殿下人太好了。”
这是她第二次说这样的话,上一次他根本没当真。
魏霁凤眸微动,掌心撑着侧脸低低一笑。
他声音低醇悦耳:“那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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