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追妻 ……
横折、横、撇——
所有笔画全部完成, 跃然纸上的是一个“展”字。
孔妙禾眉心一跳,她望向那个握着笔颤颤巍巍的小乞丐。
除了眼睛,明明哪里都不像他。
却偏偏让她不断想起他。
孔妙禾皱了皱眉, 将脑海里的晏子展赶出去。
可不是, 就连这个小乞丐写的字都没有一丝一毫像晏子展的,晏子展笔锋劲利, 刀头燕尾。
而这个小乞丐的字呢, 歪歪扭扭不成型,只能勉强认出是什么字。
展丞。
孔妙禾看着,点点头。
小乞丐放下笔,朝她说:“展丞,叫我阿展就好。”
顿了顿, 他又说:“我家里人都这么叫我。”
也不知道是他实在是一路上吃了太多尘土, 还是喉咙有伤,这个小乞丐的声音过分沙哑, 甚至有时候需要仔细聆听才能听懂他说的什么。
孔妙禾又给他倒了一碗水, 依旧和和气气地笑:“阿展,好,记住了。”
一炷香之前, 她伸手将展丞从地上拉了起来。
孔妙禾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 解救这个小乞丐更多也是因为不想有人聚众在店门口斗殴坏了她的生意。
自从开了这家酒楼,孔妙禾生活的重心全部放在如何去经营好这几店上。
做生意的, 和气生财,她也渐渐学会时常带着善意的笑,跟各种客人周旋。
可这个展丞。
当时他看向她的眼神,让她心中一惊。
等到再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将他带到了双月楼后院, 问他叫什么了。
他身上皮包骨头,额间血迹未干,裸露在外的两截小臂也有淤青,看起来十分凄惨。
这会儿正是晌午时分,双月楼的生意不错,店里小二都在忙着。
反倒只有孔妙禾这个掌柜的清闲着,因此偌大的后院只有他们二人。
气氛陡然有些尴尬,孔妙禾耸了耸肩,收起纸笔,问展丞:“你饿吗?”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这样的乞丐模样,又能吃过几次饱饭。
就当她送佛送到西,做做善事积积福,让他用完一顿饱饭再走好了。
她是这么打算的,所以也没等展丞回答,转身就走。
想去灶房里吩咐一声。
却听见展丞说:“不饿。”
孔妙禾:“?”
她慢腾腾转过身,似乎是反应过来什么,立刻笑盈盈的。
“你别担心,我,我不收你的钱。”
“你吃完这顿饭再走吧,就当我做善事积福了。”
“我不想走。”
展丞定定地看着她,说了这么一句。
孔妙禾脸上浮现了片刻的迷茫。
她发现了,这个展丞,不仅说话声音哑到让人听不清,就连基本的与人沟通的能力都缺失。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她等半天也没等到下文。
“啊,是这样,我双月楼也不是什么安济坊……”
她更不是什么博施济众的大善人。
“签卖身契。”
展丞固执地看着她,打断了她的话。
依旧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孔妙禾听懂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流浪太久失去了与人交流的能力,孔妙禾渐渐察觉出来,让展丞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似乎很困难。
若不是他目光澄澈清明,行为举止也似常人,她简直要怀疑他有些痴傻,智力有些不足了。
她看出来展丞看她的眼神很坚定,看来不是信口胡说。
而她招伙计向来只看能力,因此她也没有一口否决,而是坐了下来。
问他:“你能做什么?”
“除了不会做饭,我都可以。”
展丞的声音实在是太过沙哑,总让人疑心他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划伤了。
孔妙禾打量他的身板。
他身量不小,个头很高,就是太瘦了,总给她一种他很弱不禁风的感觉。
她想了想,又问:“能吃苦吗,酒楼的活儿可够忙的。”
展丞顺从乖巧地点点头,又抬起手像在作保证。
“阿展会努力的。”
……
最终这件事就这么敲定下来了,双月楼最近的生意越来越好,孔妙禾本就有意再招几个伙计。
展丞出身贫苦,又自称是流民与家人走散,想必是个吃苦耐劳的,给他一个机会,免得他四处流浪乞讨也好。
她趁着午膳时间过了,店里客人也渐渐离开,伙计们都空了下来。
把跑堂的三个伙计叫过来,将展丞介绍给他们。
“阿峰,等下你带阿展稍微去洗漱一下,他以后就住你隔壁那屋,有事你俩相互照应一下。”
孔妙禾淡淡吩咐着,又交代了两句。
转身要走,莫名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走出两步,回头一望。
展丞果然定定地看着她,他身侧的阿峰拽了他两下,他都不为所动。
孔妙禾有些茫然,哭笑不得地走过去,问:“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展丞却摇了摇头。
孔妙禾舔了舔下唇,好脾气地说:“行了,快跟阿峰去洗漱一下,今日你初来乍到,多看多学,明日你就正常跟他们一起跑堂就是。”
展丞点了点头,却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额角,弱弱地说:“疼。”
孔妙禾怔住,其实从展丞被打一直到此刻,她觉察出他虽然贫苦但似乎是个极能忍耐的性子,总是不声不吭的,安安静静。
却没想到,他沙哑的声音说出那一个字时,孔妙禾居然听出了一丝示弱撒娇的意味。
他高出她一个头来,明明面无波澜,眼神也十分僵硬,但孔妙禾还是听出了示弱讨好的意思。
她头皮发麻,想了又想,试探着问:“你洗完我给你包扎一下?”
展丞的眼睛倏尔亮了起来,他点着头,凌乱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上下颠簸着,颇有些滑稽。
孔妙禾笑了。
……
孔妙禾的屋子不与那几个店伙计在一处,而在二楼右手边第一间。
她上去拿了一套干净崭新的衣裳,叫阿虎递到后院去。
她有着经营现代饭店的理念,因此跑堂小二的衣裳整齐划一,是她一早在成衣店里定做的,每人各两套。
等到展丞梳洗换装完毕走到孔妙禾身前站定,她已经核算完了这几日的账目。
她听见展丞喊她,先应了一声,随后才缓缓抬眸。
收拾干净将头发束起之后,展丞整个人都看起来清爽利落了许多,之前那股阴郁沉闷的感觉也没了,看起来顺眼多了。
“掌柜的,那我忙去咯。”阿峰喊了一声,孔妙禾点点头。
她记起她之前的承诺,对展丞说:“你去后院等一下,我拿点东西就下来。”
片刻后,她为展丞上药贴纱布的时候,听见他闷闷说了一句。
“掌柜的,你好像我阿姐。”
孔妙禾确认纱布贴好了,在他额头上轻轻按了一按。
“那你阿姐呢?”
“失踪了。”
孔妙禾自知问错话,这才想起来展丞明明说过他与家人走散。
她却还戳人家伤心事。
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忙转移话题:“还没问过,阿展你年岁几何?”
“今年十四。”
他哑着嗓子答,目光仍是一动不动地停留在孔妙禾身上。
“十四啊,那跟阿峰阿虎同年。”
她边说边点头,心下却在想,这么小的年纪居然就有这般的个头了,还当真是稀奇。
药也敷完了,基本情况也了解地差不多了。
孔妙禾收起东西,吩咐展丞自己忙去吧,然后离开。
然而,不知道是她的表达有误,还是展丞的思维本就异于常人。
此后的这半日,不论孔妙禾身在何方,不论孔妙禾是去灶房试菜,还是在柜台前算账,又或者是与熟客闲聊几句,展丞永远跟在她后头一尺的距离,亦步亦趋。
什么也不说,就是默默跟在她身后,然后湿漉漉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孔妙禾心里有些发毛,但还没到发脾气的程度,心想可能这孩子吃苦太多,对陌生环境有所抵触,本能地亲近她这个施救者兼与他阿姐相像的掌柜的,倒也情有可原。
毕竟她也对他说今日只是熟悉环境不算上工,他既没有阻碍店里的生意,也没有妨碍她,就由着他去,也无妨。
只是夜幕降临时,当孔妙禾信步向对面醉芳楼走去时,展丞依旧跟在身后。
她转过头看了他几眼,神情有些复杂,问:“你知道醉芳楼是什么地方吗?”
展丞点点头,眼神无辜。
孔妙禾一时语噎,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不是去玩的。”
也不可能带你去玩。
“知道。”他依旧意简言赅。
最终孔妙禾还是摆了摆手,带着展丞进了醉芳楼。
醉芳楼里正热闹,可倪妈妈在门口见了孔妙禾,还是堆着笑容迎了上去。
又看见她身后的一个陌生身影,眼神里满是疑问。
“我店里的新伙计,放心,不给你添乱,人很本分的。”
倪妈妈点点头,带着二人进去。
孔妙禾今日来倒不是为别的,专门是来找平竹姑娘的。
倪妈妈眼风一扫,压低声音说:“喏,在那呢,阿禾你行行好,也帮妈妈劝劝她。”
孔妙禾心领神会,点点头。
平竹正坐在一楼大厅最西角的一个角落里,拿着酒杯出神。
见到孔妙禾来了,也只是无力地牵了牵嘴角算是打了招呼。
孔妙禾也不客气,直接拿了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上一杯酒,这才看到展丞像根竹竿子似的杵在过道里,垂眸看着她。
她招招手:“来这坐吧。”
这么高的个子,还怪挡路的。
平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眼神更加迷离了起来。
像说胡话一般,陡然问:“阿禾,我听倪妈妈说,你曾婚配过?”
展丞握住茶杯边缘的手一顿。
孔妙禾点点头:“是啊。”
平竹:“那你夫君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余州?”
孔妙禾抿了一口酒,眨了眨眼睛,笑容天真而灿烂。
“死了呗。”
身旁的展丞,手中茶杯的茶水洒了一桌。
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他握住茶杯的那几节指骨因为用劲而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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