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3)
己前面一点点的位置,她的背影和念书的时候真像,就连发型也还是那样,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少女头,一晃一晃。
他皱了皱眉,好像时光又绕到最初的地方。
去学校的路上,温澜照例要买两份小笼包、一份海带汤和一杯豆浆。徐南在旁边非常恨铁不成钢,一个劲地插嘴说,你再这样下去会饿死。
温澜见怪不怪,轻飘飘地循例回答,不会的啦。
怎么不会,你为了让他觉得你是有余钱才带早饭给他,所以就把早饭钱和午餐钱全都花光吗?徐南平时脾气挺好的,就是一看到温澜飞蛾扑火,不知道怎么就显得特别不淡定。
温澜说,你是不是嫉妒,要是你觉得我重色轻友,我可以把我这一份分给你啊,不过你得等顾潮生把他那份拿走之后。
徐南说,你看你,你还说不是怕他知道,你自己省吃俭用给他买早饭……徐南顿了一下,我说你就算要对他好,也没必要自己饿肚子啊。温澜点点头,说,你说得挺对的。
徐南见似乎说教又有了点起色,继续语重心长地说,我觉得你真的应该多为自己打算一下,不吃中餐对身体影响真的很大。
对啊!温澜忽然语出惊人地肯定了他,徐南心中一喜,却发觉温澜仍然眉头紧皱,他关心地问,你怎么了?温澜面露难色,我想起来昨天才给顾潮生带过酸菜包,今天应该换榨菜包啊,我怎么忘了!
徐南一怔,险些就要站不稳以致倒地身亡。看着她自责又步履匆匆的背影,他忍不住叹口气,心想今天中午只能继续吃冷面了。也就冷面的价格,勉强足够他分点零花钱支援她一下。
温澜在前面冲他招手让他走快点,他拎着两个笨重的书包小跑几步跟上,快到教室门口,才把她的书包塞还给她。
物理书呢?温澜问。
上课之前你来拿吧,现在懒得找。徐南说完看一眼她手里冒着热气的早餐,想到自己还饿着肚子,实在不想再面对它们,就转身快步钻进教室。
这些年反正他早已习惯了。
习惯了她把又厚又重的课本全放在他这里,而她连轻飘飘的书包也懒得背着,只到教室门口才做做样子,也习惯了她对顾潮生的百般示好。一想到这里,徐南就有点无奈。
徐南总是不明白,顾潮生到底有什么好。温澜跟他说,喜欢顾潮生因为他秋季运动会上三千米拿了非常不容易的年级第二,与第一名也不过就是相差三秒。徐南说,你怎么这么没眼光,放着第一名不要,偏偏对拿第二的情有独钟。
第一不就是你吗?我怎么可能对你产生什么非分之想啊。温澜义正词严地阻止了他的玩笑,在她心中,徐南始终是那个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竹马,如果没有他陪她,她肯定很无聊;如果没有他和她一起上学、放学回家,她肯定很孤独;如果没有他陪她逛书城,她肯定懒得看书。
所以这种玩笑必然不能随便开。温澜警告他,你知道吗?好朋友可以做一辈子,但我要是一不小心非礼了你,你可就只能恨我一辈子了。
徐南在心里默默嗤笑一下,然后配合她的表情说,你放心吧,我才没你眼光那么差。
那你觉得我应该跟顾潮生告白吗?温澜自动屏蔽了他口吻中夹杂的嫌弃,双手捧着下巴期待着他的建议。徐南想了一下,给出良心提议,说,也可以。
温澜狐疑地看着他,徐南被她盯得心里一阵发虚,笑了出来,说,你想怎样啊,我鼓励你也不行?
那个下午,温澜在徐南的力挺之下,犹犹豫豫地送出了人生中第一封正儿八经的情书。
她在水粉色的信纸上抄了一段非常富有少女情怀的歌词,徐南一边看一边捂着胸口做隐忍状,说,好受不了啊!温澜懒得搭理他,叠好纸装到信封里,就直接交到徐南手上。
这个任务你不会拒绝吧。温澜一脸的胸有成竹。
你猜。徐南对她做了个很丑的鬼脸。
你猜我猜不猜。这个游戏温澜早就玩腻了,要不是今天有求于他,她才懒得接下这个无聊的回答。
有时候选择题真的很微妙,就好像你以为一定不会考砸的理综试卷上,突然冒出一道题要求根据古诗词解读化学现象。徐南满以为这样拙劣的告白信,以及顾潮生那样的男生,不可能仅凭温澜给他带过几次早餐就接受她。
他还替她想好了各种治愈的办法。比方说去看午夜场电影放声哭一场,或者去江边买几打菠萝啤假装不醉不归,就算她要找个人暴打一顿出出气,他也可以勉强挨一下。
没有想到,隔天清早他在楼下竟然没见到温澜。他以为她又睡过头,匆忙往她住的小区跑,却在街道拐角的地方看到了顾潮生,他还替温澜拎着她那轻飘飘的书包。
他尴尬地停步在路边,甚至没想好怎么揶揄她。温澜已经第一时间看到他,远远地就激动地冲他招手,说,徐南,我给你发短信了,你没看见吗?他掏出手机,翻了一下收件箱,里面最新的一条短信还是温澜昨天晚上发给他的晚安。
哦,我刚才急着下楼,原来没有发送成功啊,对不起啦。她过来把胳膊搭在他肩膀上,就像从前无数次那样。徐南以前总讽刺她是千斤软骨,不知道为什么她一跟人勾肩搭背,就能毫不费力地把全身重量都转移到别人身上。但是今天,徐南想了一下,又没有说话。
顾潮生在旁边催促了一下,你们还不快走,要迟到了。徐南这才缓过劲来,突然停下脚步,呼啦一下拉开书包,把里面属于温澜的六本书全掏出来,塞到顾潮生手上。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才意识到有点过,但到底已经踩不了刹车,他索性拍拍顾潮生的左肩,一副千斤重担都已托付给他的表情。
顾潮生走向了路边停放的一辆自行车,再自然不过地敲了一下后座,温澜蹦了上去。然后她欢快地对徐南叮嘱,你记得走快点,不然迟到了我不负责啊。
自行车咻地一下驶向前方。
他望着他们越来越远的那个方向,清早的日光有些刺眼吧,不然他怎么觉得眼睛有点痛又有点胀。眼前的一幕,怎么看都有些胶片电影慢镜头回播的味道,青春得要命,而少女就这么走远了吗?
他忍不住想起两年前的晚上,温澜考砸了地理会考,放了学也不肯回家,一个人坐在江边哭鼻子。他好不容易找到她,在江边看到有租双人自行车的小摊,他和她兴致勃勃地踩了一圈又一圈,温澜非常逞能地要坐前面,他只好不得已坐在她身后,左摇右晃。那时候她的笑声轻快明亮。
而徐南也曾暗暗设想,设想和她一起长大也就能一起变老吧。
可说什么一起变老啊未免太童话。他想到这里,忽然又有点后悔刚才把替她背课本这样的苦差事转交给了顾潮生,这样以后有人全权照顾她,她还会想到他吗?
一周后温澜收到徐南的短信,控诉她见色忘友太不够意思。温澜感觉的确是自己有错在先,立刻答应说晚上烧烤摊见。当徐南来的时候,温澜正在和顾潮生大快朵颐地啃骨肉相连,见他过来温澜立刻慷慨地分他两串脆骨最多的,还不忘冲他眨眨眼,说,怎么样,还说我不够意思吗?
徐南的表情有点黯然,但很快一闪而过,不避忌地说,温澜,你怎么把他也带来了。
这时候温澜脸上才显出一丝尴尬,顾潮生甚至险些要发火,徐南的后文适时地接上。
我今天找你是想让你帮我想想办法,我……他煞有介事地看了看顾潮生,再次流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温澜比他预料的更快明白他的意思,立刻说,你难道也……
他赶紧说,是啊,我觉得之前我看不起你写信的本事,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要不你教教我,或者直接帮我捉刀代笔怎么样?我绝对愿意付酬劳。
温澜挺惊讶地开始跟他打听这位他心上人的第一手资料,一旁的顾潮生竟然也开始煽风点火,说,我和温澜力挺你,一定能拿下。徐南借机跟他套近乎,调侃道,不过我一直好奇温澜的信到底哪个点打动了你,搞不好我可以依样画葫芦,你说呢?
顾潮生想了想,一副深思熟虑的眉头紧锁样,说,其实好像不是因为信……温澜给我带早饭的那些天里,我一直想找她,但是又忍不住想知道她接下来会怎么做。
原来他不是徐南所想的那样无所谓。
倒是温澜在旁边听得很不爽,说,早知道的话我就不主动找你了。
那是徐南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对温澜说了谎,还是个在往后的日子里越圆越难圆的弥天大谎。他说他喜欢上一个女生,还说女生应该也对他印象也不错。
他绞尽脑汁地回答完她的所有提问,心知从今往后至少他有了理由可以正大光明地找她。但他更清楚地知道,在她心中,他将再也没有可能成为她哪怕失恋后,稍稍能够考虑一下的某人。
后来的大半年中,温澜似乎只是更忙,即便徐南偶尔还是约她出来逛逛,她也很少有空。后来他索性不再打扰她。高考后她留在本省的大学,这才抽空给徐南打电话,说,你考得怎么样?
徐南一脸神秘,说,不告诉你。
你肯定比我考得好,所以才这么嚣张。温澜怨恨地吐槽,要不是顾潮生,我也能多抽点时间复习的。
她说完这句,感觉徐南半天没说话,有点尴尬。温澜以为按他的性格肯定是要顺势批判教育她,但他竟然没有。良久,才听他轻声说,我跟沈薇应该会填一起吧,都去长沙,你呢?
温澜很兴奋地说,我也去长沙啊,那到时候你记得带沈薇来见我,要是没有我……
徐南奉承地接话,没问题,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我明白的,您放心。他以为说到这里通话到了要结束的时候,没想到温澜的声音忽然沉了下来。
跟你说,顾潮生可能要考外省,他不愿意为我留下。温澜说。
徐南一愣,这才明白温澜终于想起来找他的原因。他说,那你打算怎么办?温澜吐字不清地说,我也不知道啊,我也想知道怎么办,要是他能给我出个主意,那么他让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啊,可是我的分数线根本达不到他想去的学校的标准,去外地的话我只能上个更加不怎么样又无亲无故没人陪的学校,在长沙的话好歹我还有几个朋友,比如你。
温澜一边说一边已经让人听得出鼻音。
徐南说,你今天在忙什么?要不我请你吃铁板烧吧,我们江边见。
温澜似乎犹豫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一样告诉他,徐南,你不知道,顾潮生说不愿意我跟你一块玩,我每次想找你他都会生气,就算我跟他说你已经和沈薇在一起了,他还是不愿意。不过,我还是想见你。你不会怪我吧?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模糊不清的嗯。他放下手机出门,在路边超市顺道带了两瓶她爱喝的汽水。江边风大,吹得温澜的头发乱飞,她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迎他,他把汽水给她一瓶。温澜仰起脸灌了一大口,看上去颇有些以汽水代酒的架势,说,你看我这个样子是不是特别蓬头垢面?我都没化妆,但是跟顾潮生出门我总是要准备一个多小时,我总是害怕他觉得我考试没考好不聪明配不上他,妆花了不漂亮配不上他,我也怕我和你走得近了他觉得我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我这么担心失去他,可是他呢?
徐南说,你别乱想,我也不愿意薇子和别的男生在一起,这挺正常的,你别告诉他就好了。
我心虚啊!温澜忽然大叫,我总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徐南被她突如其来的大声说话一震。
他感觉到自己舌尖传来汽水微冲的后劲,就像——他猛然顿悟——喜欢的女生竟然要离开他才不会受伤。
铁板烧的小摊位上,他们点了一堆吃的,温澜举着可乐和他干杯,东倒西歪地跟他说着好多漏掉的八卦:班里其他人的,老师的,同学的,明星的,考试打小抄差点被逮住的,翘课去网吧被老妈揪回家的……她的话特别多。
像是感觉生命中他曾缺席了好久的那段,如今拼尽全力想要把它们补齐。温澜总是说,你怎么这么不关心我,连这个这个你都不知道,我跟你说上次我考砸了好想来找你啊,我去找顾潮生,他跟我说让我下回用点心一定能考好,我真想跟他说别给我来这个风凉话,他如果能陪陪我,陪我像现在这样大吃一顿也好啊。
徐南没有她那么疯,他仍然清醒地守着她,看她痴笑,看她发傻,看她眼眶泛出浅浅泪花。他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的她了。
后来她非要点啤酒,却毫无酒量地喝了两口就站不稳,迷迷糊糊地,甚至看不清他的脸,她拉着他说,顾潮生,我想吃爆米花,你去给我买好吗?他想了想说,要不我陪你去看电影吧。她乐呵呵地说,好啊,电影院门口就有卖爆米花的。
他结了账,扶着她往电影院的方向走去,她挣脱他拽着自己胳膊的手,然后握住他的手掌,脸上带着再美好不过的笑。徐南感觉自己的手心都有些出汗,他没有挣开。他们去看了一场想不起来名字的电影,入场的时候已经放了一小半,她心满意足地一颗接一颗地往嘴里塞爆米花,他没看电影,只是在黑暗中静静地望着她的侧脸。
他凑过去问她,够吃吗?口渴吗?要不我帮你去买冷饮吧。她一下子拉住他,说,你是要走了吗?你别走,顾潮生,你别去北京行吗?我求求你了。只要你不走,你让我怎么样我都听你的话。话还没说完,她已经抑制不住地哭了。徐南的袖口被她死命地拽住,他蹲下来,安慰她说,我不走了,你放心吧。然后他用衣袖帮她擦眼泪。
她温顺地把头靠在他怀里,不再言语,轻微的哭声却盖过电影里人物的对话。他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哄着她。
尽管她把他当成别人,但他却从来不曾与她这么亲近,实在舍不得推开她。
直到电影散场,他送她回家,她不肯打车,孩子气地不管不顾地说要和他一起徒步,走到时间的尽头,走到世界的尽头。凌晨三四点的街头,昏暗的路灯下,很少有行人或车子经过,他拉着她的手,好像每走一步,他的心跳都超过了一百下。
隔天她酒醒,根本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当然就更加不会记得那个亲吻。当时他送她到她家楼下,她还醉着坚持说,你别走好吗?他敲她的头说,你醒醒,我不能送你进去了,不然肯定被你爸妈抓进去上大课。她仍然不依不饶,似乎什么都听不进去,他又耐心地跟她解释说,温澜,我是徐南啊,你看清楚,你乖乖回去睡一觉,我也要回去了……
她忽然踮起脚,环着他的脖子,凑上前轻飘飘地亲了他一下。
你不能骗我,你说不会走的,那我回家啦。她说完蹦蹦跳跳地去敲自己家的门。他躲到墙角看她的背影飞快地闪进屋里不见,想到方才蜻蜓点水的亲吻,他多想抱她一下,对她说,其实没有什么沈薇,其实我一直在骗你,其实,我喜欢的是你。
有时一句没说出口的告白,倒不是错过了什么机会,而无法冠冕堂皇。只是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就算那晚他把一切都告诉她,她清醒过来,还是会忘记听过的话。
或许这就是命运的推手给他的回答。徐南后来又接到她的短信,即使是从字里行间也能感觉到她有多兴奋,她说顾潮生跟她保证每个月都会回来看她,她很有信心一定能战胜距离,战胜百度地图,战胜时间,战胜爱情。徐南回复:嗯!我看好你。
紧接着又收到她的下一句,但是我可能没办法再见你了,你会怪我吗?她的内容言简意赅,他想起那个晚上她大吼着冲他说,我心虚啊!
那时候她挣扎着用力的表情,实际已经表明痴恋的定义。
他给她回了短信。
再后来他真的没有再找她,虽然偶尔上网,看到她在空间更新的片言只语,猜测她过得好不好。但他到底不曾打扰她。
直到三年后的雪天,以前的老同学来学校看他,和他说起顾潮生,对方说,你还不知道吗?不过听说温澜也不知道,顾潮生跟我们说他在北京找好了实习工作,一毕业就能转正入职,听说备胎也早有了,其实我们都觉得那根本不算备胎,每天见面哪能跟备胎扯上什么关系啊,温澜那才是名副其实的备胎好吗。
徐南听得一愣一愣的,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不是听说他每个月都会回来看温澜吗?车费也挺贵的吧,他要是不喜欢温澜了哪能舍得啊。
你听谁说的?对方讶异地挑了一下眉毛,说,明明是温澜每个月千里迢迢地跑去北京看他,他还用这个跟我们炫耀半天好吗,说温澜对他这么掏心掏肺他真舍不得告诉她……
男生后面还说了什么徐南记不清了,他只在这一刻特别后悔,后悔自己这将近三年的时间都真的没有主动去打扰过她。而她,她怎么那么傻,为了这样的男生坚持着承诺的话。
隔天一大早送走了老同学,徐南终于忍不住给温澜发了短信。他和她从来都在一座城市里面,赏同一场雪,看相同的烟花。他当初骗她说沈薇也考来长沙,无非就是找个借口留下,不舍她孤单,不舍她没人说话。
大雪那天他来找她,她还欲言又止地问他沈薇不会不高兴吗。他到底不敢同她说实话,更害怕实话会吓跑她。他说,我还没告诉她,你还是先担心你这一身衣服吧。他陪她回到她住的地方,在楼下等她换了衣服、洗好头发,他似乎又回到很久前,上学的路上,他也是这样站得笔挺,安静等她。
这次见面温澜似乎对沈薇的事特别感兴趣,总能把话题扯到这上面。徐南皱着眉头一一吃力地回答,直到温澜吐槽说,最近好穷啊,都没有钱买好吃的。徐南自然而然地接话说,你怎么搞的啊。
温澜定定地看着他,说,我不敢告诉你。
徐南一下子预感到她即将要说的话,但他仍然不敢先提。温澜的目光没焦点地落在远方,她说,其实我很久没见到顾潮生了。
这和你没钱买零食有什么关系吗?他小心翼翼地试探。
当然有关,我每过半个月就会坐车去北京一趟,徐南,你知道吗?长沙去北京的硬座要十几个小时,我有好几次下车之后都扶着墙吐得昏天黑地。但他有时候甚至不愿意见我,说实习实在太忙,走不开。我也会妥协说让他告诉我地址,我直接找过去,但他又说担心我,让我先找地方住。温澜说着有些哽咽,我找地方住,我找什么地方住,北京的酒店多贵他不清楚吗?可是到第二天他还是抽不出时间来,我只好一个人又回来。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有逼过他,徐南。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害怕,我怕我只要说出一句紧逼的话,我就会永远地失去他。
她说这些时,踩脱了脚上的鞋,把自己陷进咖啡馆的柔软沙发中。温澜坚持说这家西餐厅有特别好吃的蒜香牛肉,咖啡也挺不错。她说,我好穷啊!你带我来吃一顿好的吧。徐南看着她拼命忍住眼泪的表情,他多想坐过去,到她身边,抱一抱她。他想跟她说,你还有我啊。
可还来不及开口,她又像要故意岔开话题一般提到了沈薇,说,你要给她打个电话说一声吗?我怕耽误你太久。
他想了一下,戏要演全套,就说,好吧,我发个短信就行了。
温澜便黯然地低下头,很小声地说,你是不是很想笑我,笑我活得没有一点自我?徐南说,你哪有我好笑,沈薇他们学校有个学弟在追她,她还坚持跟我说他们是好朋友。就连我生气地跟她说分手,她都一点不在乎。你不觉得我比你惨多了吗?
温澜真的信了,摆出一定要好好安慰他的架势,她说了好多,问题也事无巨细,就像在安慰着同病相怜的自己。徐南装得虽然吃力,但看到她总算把注意力从顾潮生身上转移,倒也觉得很值。
晚上温澜非要拉着他续摊,果然又是刚一杯啤酒下肚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他拉着她说,你别借机耍酒疯欺骗自己了。她似乎被看穿一样非要继续喝。他狠狠拽住她的胳膊不肯松,像多年前她死命拉着他的衣袖那样用尽力气,那一刻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怎么他分明已经退出,而她却依旧没有得到幸福。他控制不住地冲她大吼,你既然这么难过就去找他说清楚啊,还会有比现在更糟糕的结果吗?
她哭哭啼啼却明显还意识清醒,说,当然有啊,他会和我分手啊……徐南,其实他已经和我说让我考虑一下分手的事情了,他说他以后不会回来,还说我就算去了北京也找不到工作。但是我不想面对,你知道吗?我不想面对他的冷漠,他让我觉得好可怕,可我又很想很想用力抓住他。
她说着用力抱住他,把头放到他怀里乱蹭,眼泪、鼻涕全部擦到他的白衬衣上。然后她忽然说,我还从来没见过沈薇吧。
他一愣,整个人明显心虚得神经紧张。她说,我是不是没有猜错?那年她对他说可能没办法再与他见面,她问他,你会怪我吗?他回短信说,我不会啊,要是沈薇让我不要见你,我肯定也会听她的话,所以你别自责了,放心吧。
从此她再也没有来找他。
也不只是他有什么老同学啊,温澜后来和人说起徐南,才知道他一直在骗她。她今天问了他太多细节,他竟然都小心翼翼,生怕答错,她怎么还会不懂得。
他不吭声,她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这么多年她再笨也都学会装傻,但今天竟然对他挑明了真话。似乎这一刻就连顾潮生的事情都变得好遥远,她只想知道怎么做,才能抹掉刚才口无遮拦的话。
她还想拉着他散步回家。
还想问问他能不能帮她去跟顾潮生说说好话。
可惜这一刻,他的身份再回不到十年前的竹马。她害怕地捂住脸,良久只说出最无力的话,对不起。
她不敢看他。
徐南仍然没有说话,但他走到她身旁,扶起她,伸出手指了指远方,说,我送你回家。街灯下,他走得很慢,就好像过了今晚,他再也找不出理由见见她。
他又想起她从前说过的话。她说,但是我可能没办法再见你了,你会怪我吗?还有曾经哭着对他喊的那句话“我心虚啊”!
雪仍在下,落在他的睫毛上,她的脸颊上。他驻足在等过她无数次的六号楼下,和她挥手再见,她小声说,那我先进去啦。
世间哪来那样多的诀别,多的只是这样的无疾而终。
只说给你听
你是梦想给我的礼物
作者薏苡薇
很久之前的某个深夜,你跟我说起你要写的长篇,你扬言要写个世界上最久的暗恋。“暗恋一个人十九年,却从来没说出口,是不是很虐?”
那时我不知道,这竟然是你的亲身经历。
而不久前,你突然义无反顾地跑去了北京,你说新书出版前,你想再去见他一面,那个十九年来始终让你心生牵挂的少年。
你一直以来,都是勇敢热烈,执着得近乎天真。天真的人很难不被这个棱角分明的世界伤害,但你似乎从未退缩过,做编辑时尽职尽责地带写手,写作多年,最终有了这本打动人的新书。
从你身上,我所能懂的,是你用了十九年的时间去看遍星空大海,然而在你心中一直光芒不灭的星却只有一颗,它叫作顾潮生。
于你于他,时间已经变得不值一提。
而世人所追逐的,不正是这种努力去爱的感觉吗?
像你一样,我们都要相信爱,即便只是这份相信爱的勇气,也一定会带给我们幸福。就这样一世永葆天真,永远年轻,永远热血。
作者安眠的猫
2013年末,我的新年愿望是,写出让你不改一字的稿子。
你肯定不信,那时候我写一个八千字的故事,第一遍拿给你,少说要被删去三四千字,再修修补补凑齐七八千,被你大笔一挥重新剔掉几千字也是常事。编辑界的豌豆蒙有多苛刻,没见过你的人不明了,我记得很多个捧着满篇都是标红的稿子回炉重造的日子,也记得无数个凌晨三五点,我离线传给你通宵写好的故事,甚至来不及喘口气,第二天一大早被你一个电话叫醒,又要打开文档废寝忘食地改改改,一通折腾才想起还没有吃午饭。
可是现在,愿望不是也实现了?
所以2013年末,你说希望你带的写手都能大红大紫,现在书故梦、时巫、薏苡薇,还有我,都要出版人生第一部 长篇,我们都很为你争气吧!(不笑打你哦。)
2014年八月,我被你一声召唤,拖着行李箱跑去南京看七夕的签售会,那是我们相识三年第一次见面,第一眼认出彼此,逛街、吃夜宵、看午夜电影,我们就好像三年来每天都会见面的闺蜜一样,后来十一月你要去北京,在QQ上喊了我一声就立即结伴成行,你在旅行日志里说:“其实我知道!你一直想去的地方就是南京和北京嘛!其实和我没什么直接关系对不对!”我还恶狠狠地敲你的QQ头像告诉你:“就算你要去四川吃碗面,我也会陪你去的好吗!”
所以你在我心里,是个很不一样的人,我在七夕的签售会上跟她要了一个专属签名,你知道那句话的——“猫妹,要成为夜空中最亮的星”,到时候《听说我还回忆你》出版,林栀蓝也要给我写一个一模一样的好吗?
作者公子如苏
我写字的时间比别人晚,认识你的时间也比别人晚。
可是梦想并没有晚一点。
他们都说我写稿的速度很快,一个晚上就能完成一篇。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我常常为了一篇稿子,在电脑前面一坐就是七八个小时,用废寝忘食来形容也不为过。
“你必须十分努力,才能看起来毫不费力。”
你教我的,句句在心。
2014年,我不远千里,在毕业前夕见到了你。
那个陪我在深夜改稿给我标满红字的你,那个陪我长夜痛哭,在电话那头细细宽慰我的你,那个在催稿群里挥着小皮鞭,说一句“我在,不会丢下你们任何一个”的你,就这样带着我最熟悉的笑容站在我面前,你不等我开口就第一时间认出了我。
夏天的长沙街头很热,我站在阴凉处避开人群,心里想了千万遍你的样子。而当你真正出现的时候,我才知道,一切竟可以那么顺其自然。
时光如水,已经是我们认识的第二个年头。
希望下次见你时,你还是满面笑容,而我能带上让你骄傲的新书,告诉你我做到了。
到时候,请你再娇嗔一句,叫我一声亲爱的小公子,好吗?
作者卞小安
从认识你开始,我才知道编辑和作者的关系,其实没有我想的那样疏离。
对我来说,你眼底总有我求而不得的热忱。你愿为每个初生的写作者,奉献你绚霞一般的初心。
我想你是喜欢热闹的姑娘,年轻却毫不吝惜给予,毫不吝惜付出关心,在忙碌里也充满正能量。
而此刻,对你,对你的书,我并无应景之意。
你在我心里的位置终究是不同。
寄言至此,应知馀情。
作者王灼灼
后来我常常与人提及,我写作生涯中最勤奋的岁月都献给了你。
那时我说,我之于你,如千千万万莽撞追梦的姑娘,而你之于我,是唯一。那时候的我根本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俩能互损聊天,深夜谈心,你不再仅仅是带我入行的编辑,我甚至可以有点小骄傲地和别人讲,我追过、爱过的作者,变成了我的闺蜜。
2014年,我大四,我跟你说我要停笔一段日子,先搞定工作,你虽有担忧,却也选择了支持我。如今一转眼你的新书已经要出版了,回想你之前写作过程中的种种负能量爆棚,仿佛顷刻都有了回报。
而我,你不要担心,我也在为我们最初的梦想努力着,愿岁月无可回头,且以梦想共余生。
作者时巫
我感情迟钝淡漠,但你一句话我就记了很久。
你说,你希望我红。
你从一堆新人里把我拎出来,虽然我发着我是潜力股的光芒,但也要碰上你眼光独到,肯在我身上拼一把。
这种知遇之恩,除了“以身相许”,我想不到别的法子。
所以,在那以后,你要的稿子,我从来只有不发一言埋头就写,从满篇标红修改无数,到后来我整篇交上去,终于可以一字不改。
你说,你知道我可以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写手。
后来安眠的猫问我,为什么我写稿子那么快?
我回答她,因为只要有时间就写啊,早起写,午休时间写,就算在路上搭车,用手机也可以写。
我执着到接近疯狂,只为了不辜负那个说过希望我红的人。
现在他们都喊我“码字机”。
但如果没有曾经翻来覆去的修改,没有彻夜不眠的赶稿,就没有今天的“码字机”。
我说过,你是梦想给我的礼物,那么,为了不辜负这份礼物,我只能选择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
今天,你出版《听说你还回忆我》,我的新书也在筹备中。
你看,我们这样努力,梦想也定不会辜负我们。
后记
我陪你走过的路你不能忘
有时候,会忽然一下子想到你。
想起以前常常和你一起去买凉面吃,穿过校外的林荫路去网吧追剧,周末的时候,还会和你一起去书城坐坐。
聊班里同学的八卦,月考刚出的成绩和你擅长的作文考题。
但我最常和你一起经过的,却是那条来往学校与家之间的长街。
他们说心里住着一个人的时候,去到哪里都能想起与他有关的种种。
后来我和很多人一起路过那些街边的小店。
而我总是不自觉地,想起你以前爱吃哪个店里的零食,你买给我喝过哪个口味的奶茶,我们在哪个店里买过参考书,你曾走到哪个拐角时哼唱过一首什么歌,你又在哪里手舞足蹈地说起过那部我也爱看的电视剧。
这本书完稿后不到一周,我又见到了你。
在机场,你风尘仆仆地推着大大的行李箱,上面贴满了标签纸,我没话找话地看着你,想要缓解好久不见的尴尬。
我说,这么花哨。
你笑了笑,没接我的话。
我想仰起脸好好看看你,却又不太敢,只好默默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走在你身旁。
好在,很快我们又像以前一样,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以前有人说,最值得喜欢的人,其实是那个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你,而且令你变得越来越好的人。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对我来说,你就是这样的人?
在后来没有和你联系的很长时间里,我才强烈地意识到,我有好多好习惯,都是因为你。
我的坚持,我的追逐,我的认真,我的骄傲,竟然都是受你的影响。
他们说因为遇到过最好的人,所以往后的时光,看谁都觉得不如那个人。
我觉得我是因为曾被你影响,才会在后来的很长时间里,觉得再难遇到那个像你一样默契的人。
和你在甜品店坐到天黑,出来之后你有点疲惫地自顾自说,在这里打车吗?
我小心翼翼地摇头说,我们走回去吧。
你偏头看看我,饶有兴味道,怎么?
我不敢跟你说,因为我很久没像现在这样,可以和你一起散步回家了。
敲到这里,我对着电脑,竟猝不及防地哭起来。
像在写这本书的中途那样,我也是几度把自己关在房间,赶稿到昏天暗地,然后写到某个片段,眼泪决堤,对抗突如其来的回忆像场战役。
你只是微微顿了下,默许般给了我答案。我走在你身边,不远不近的距离,有时候会挨你近一点,有时候又隔着很大一块空地。
夜色浓浓,我多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
直到最后,你催促我说已经很晚了,我假装去路边小店买东西,其实只不过想要目送你走远而已。看你的背影一点点被不着边际的黑夜吞噬,消失不见,我吸了吸鼻子,缓缓地转过身。
隔天我起得特别早,跑去名气挺大的那家凉面摊打包了份凉面,给你送去。
你妈妈看到我,特别热情地跟我打招呼,我猜当时你应该还没睡醒吧,于是把早餐交给她。
后来你给我发信息说,很好吃,谢谢。
我还是紧张得不知道回你什么好,只好呆呆地发了个卖萌的表情。
你知道吗?十九年了,这却是我第一次明目张胆地想要对你好。
以前我也想的,可我又特别害怕被你发现。
以后,哪来什么以后。
你逗留的时间没多长,很快便又匆匆回到你的城市。往后我又只能靠听说得知一点点你的消息。
而我知道,再过几年,我们会有各自的家。再久一点,你或许也会在别的地方安家。
只是,一想到再没有理由和你穿过拥挤的人潮一起回家,再不能在家附近散步时小心翼翼地张望你可能出现的方向,我就觉得还是有点遗憾。
顾潮生,我和你一起走过那么多的路,答应我别忘了它。
林栀蓝
2014年10月20日晚
于长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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