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走廊上, 闻是心耐心地等待着房里的人开门。

    在她身边还站了另一个人，此刻却与她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情绪，看起来万分焦急，目光紧盯着面前这扇房门, 似要以绝对锋锐的视线在门上刺出几个洞来, 看看房里的人究竟在做什么, 为何迟迟没有应声。

    “谁啊？”

    又再等待几秒, 终于有人从里应声, 声音很明显正是方成。

    兰悦正欲开口, 却遭闻是心斜睨一眼, 前者立刻噤声, 险些忘了自己的最终目的。

    她本就只是想见方成一面，同他把?话说清楚, 若现在贸然行事, 恐怕就真得等到明日早晨才能见到方成了, 即使万般不愿, 当下的她也只能暂时先沉住气。

    “方老师, 是我小闻。”感觉喉咙口还稍有些不适, 闻是心不自觉轻抚咽喉处, 无声清了下嗓子?。

    她站在门前正中，方便门内的人透过猫眼看到自己。

    “什么事？”相比方才, 这一声方成的声音又更近了，很明显他此刻就站在门口，与闻是心以及兰悦仅有一门之隔。

    “方老师, 明天的戏份我有几个想要跟你讨论的地方，因为明天早上就要开拍，我觉得到时候再聊有点来不及了, 我们现在聊聊吧。”

    难得说一次谎话，闻是心心中难免还是有几分膈应，但她只能强忍着这种情绪，说出了这一段话。同时她也没有去看身旁的兰悦，生怕方成透过猫眼察觉出什么来。

    并且，她还朝猫眼方向举起剧本，让剧本作为她确实有意要找对方对戏的证据。

    “行，那我们微信聊。”

    方成的这声回应是闻是心完全可以料到的，像方成这样在除剧组外的任何地方抵触与同组演员，尤其是异性演员接触的人，大概率是不会给自己开门的。

    “方老师，我觉得还是面谈更方便……如果?你不放心，你可以跟以前一样叫上你助理，我再叫上我助理，我们四个人一起去酒店会议室谈。”

    闻是心话中的那句“你助理”，无疑戳到了方成的痛处，但只有这样，她才能撇开自己与兰悦之间的关系，不让方成生疑。

    那边半晌无言，闻是心仍旧耐着性子，可兰悦却再一次有些绷不住了，一再露出焦急神情，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无一不展露着她心中现在究竟有多急切。

    闻是心站在她身边，即便始终没有去看过她，却也能感受到她此刻怒意与焦急夹杂在一起的复杂情绪。

    门内又再次没了声音，闻是心知道，方成现在一定又是在思考着这件事。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她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了，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明明兰悦刚才?对自己做出了那件事，可自己现在究竟为什么还要去帮助她，难道这还不够疯吗？

    闻是心不自觉想要自嘲一笑，却又及时止住了自己这抹即将破土而出的情绪，因她并不知晓方成现在是否仍在猫眼后张望着自己。

    “行，等我一下，我跟你去会议室，不过不用去叫你的助理了，我也不会叫上兰兰，就我们两个人吧。”片刻后，方成终于再次发话。

    “……好吧。”

    闻是心知道，当兰悦听到方成这最后一段话时，心情定然糟糕到了谷底。而她也没有动，等待着方成开门。

    门开之后，闻是心适时后退几步。

    而方成原以为她只是为了给自己让出位置，也就并未对此生疑，直接往门外走去。

    他手里拿了个剧本，以及一支笔，看样子当真对闻是心所说的聊剧本一事深信不疑。

    “闻老师，我们……”

    “方成你这个王八蛋！”

    方成才?刚刚说出几个字来，兰悦那一记巴掌已经狠狠打了上来，他躲避不及，被对方这一巴掌扇得直接偏过头去。

    愣了两秒，他万分惊讶地看了眼闻是心，随后也来不及去找她“问罪”，直直望向打他的那个人。

    “兰兰……”

    在面对兰兰时，他的表情很复杂，有紧张有忐忑，有诧异有震惊，各种情绪掺杂在一起，只有他们两个当事人自己才?能理解这些。

    “方成你就是个大骗子?！王八蛋！你为什么还不去死啊！”

    过去一段时间里兰悦所有憋在心中的情绪，在见到方成的面后就如同开闸洪水般拼了命地倾泻而出，对着方成便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破口大骂。

    闻是心自觉退出这场“战役”，第一她确实不愿加入到这场情侣间的争吵中，不想最后惹了一身骚在到自己身上，二则是因为这件事确实与她无关，她完全没必要再继续杵在这里像块木头似的。

    回了房间，闻是心在往沙发?前走的时候目光无意间落在了那张茶几上。

    一看到这张茶几，刚才?发?生在这里的那一幕便在她脑海中如电影般自动放映起来，逐帧放映，让她能够看得清晰。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终于可以肆意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太容易心软，笑自己愚蠢，但兰悦这个女人现在根本就是疯了，把?这件完全就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推到自己身上来，既然自己无法正面避开，那就顺水推舟借势帮她一下。

    不过……按照目前的形势来看，方成想必不会那么轻易与她复合，而且他之前一直畏畏缩缩听兰悦的话，自己不说话，只让兰悦来做自己的发?言人，现在如一只肚里鼓满了气的皮球般炸开，只怕也不会那么轻而易举再被兰悦制服了。

    想到这里，闻是心卸力般把自己扔进?沙发?中，直接躺倒在了沙发?上，一把?拿过抱枕垫在自己脑后。

    这房间似乎隔音效果?比之前刚住进来时要差多了，又或者是那两个正在走廊上争吵的人彼此音量都太大了，才?会导致她现在觉得吵闹。

    闻是心十分无奈，她当初接下这部戏也是因为看中剧本内容，认为这种都市轻喜剧题材很有意思，并且她也是头一次尝试这种类型的电影，于是当到剧组这边给她发来邀请时，她在看过剧本后也就接下来了。

    谁能想到，如今电影拍摄到二分之一进?度，轻喜剧变成了轻悲剧，再进?一步变成了轻闹剧。

    可真有意思啊……

    就连自己也差点因此而丧命，这就更可笑了。

    闻是心扶了扶额，总觉得自己脑袋现在又开始疼了起来，尤其是后脑这个位置，并且胸口也有些闷闷的，有种恶心欲呕的感觉。

    闻是心有些担心，自己现在这样应该不是因为刚才?那一下撞得太猛了，导致有些轻微脑震荡了吧？

    不过她很快又安慰自己，哪有那么容易就脑震荡，况且就算真的有什么，她今天晚上休息一会儿应该就会没事了。

    从兜中拿了手机出来，她缓了缓，第一件事还是点开微信，想要看看自己是否收到了楚淇的消息。

    光头娃娃拥有者：又拍完一场戏，来看看你，我亲爱的大长腿光头。

    光头娃娃拥有者：你在干嘛，怎么不回我消息，听凌凌说你已经下戏了。

    光头娃娃拥有者：怎么，这是洗澡去了？还是电视剧看得太入迷了，又或者今天拍戏太累所以睡着了？

    光头娃娃拥有者：我的大长腿光头，你在吗，在就给我吱个声吧。[让我看看]

    一看到楚淇发?来的消息，闻是心原本还暗自郁闷着的情绪立刻好了起来。说好就好，完全不讲任何道理，大概这就是楚淇特有的魔力吧。

    自从她们两个人在一起之后，闻是心已经不止一次像现在这样说楚淇身上有这种神奇魔力了，反正无论楚淇发?些什么内容，哪怕完全没有文字，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符号，她看了也会不自觉感到开心。

    再准确点来说便是——但凡是与楚淇有关的事情，就都是能引起她注意的事。

    一个字一个字认真读完了楚淇发?来的这四条消息，闻是心是又好气又禁不住想笑。

    她本是有些慵懒地躺倒在沙发?上，在看完那四条消息后登时便坐起身来，且坐直坐正，立即给楚淇发?了消息过去。

    楚淇的消息第一条已是二十多分钟前发?来的了，至于这最后一条，亦是十来分钟之前了，闻是心担心的是现在自己有时间看她消息了，但楚淇自己却又因拍戏而没时间来与自己聊天了。

    闻家心心：什么叫你亲爱的大长腿光头？！

    闻家心心：楚老师，这名字也太难听了吧！！我抗议！！

    光头娃娃拥有者：抗议无效。

    闻家心心：……

    闻是心本还在打字，在看到楚淇突然又发来的消息后不由顿了下，立刻将自己已经打出的一行字迅速删除，发?了个表示无语的省略号过去。

    光头娃娃拥有者：你在做什么，怎么二十多分钟了才?见人影？

    闻家心心：你不要转移话题，先把?刚才?你喊我的那个名字改过来，我们再谈其他事情。

    光头娃娃拥有者：行，如果?大长腿光头不能喊的话，那你觉得直接喊光头娃娃怎么样？

    闻家心心：不怎么样……闻是心“无情”加“冷漠”地拒绝了楚淇。

    楚淇早已料到闻是心一定会拒绝自己的这个说话人，任凭谁被人喊一句“大长腿光头”或是“光头娃娃”想必都不会乐意，除非这个人就是个小傻子。

    闻是心虽然在其他方面可能会当那一个小傻子，但在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上，她定然也不会乖乖去做那一个小傻子。

    楚淇不由轻笑一下，不经意地一个抬眸便看到了自己给闻是心的那个备注。

    就直接是闻是心的名字，她们认识这么久以来一直都没有改过，即便她之前想了个“小傻瓜”出来，但最终被她放弃了——她总觉得应该还会有比“小傻瓜”更有意思的小称号，只是她目前还未想出来而已。

    现在她又想了个“大长腿光头”跟“光头娃娃”，都被闻是心直言拒绝，那如果?是“大长腿娃娃”呢，说实话这个小称呼明显要比前两个都好听很多，这次闻是心总归会稍微思考一下再拒绝了吧？

    光头娃娃拥有者：闻是心，我问你，你给我的备注是什么？

    当楚淇再次发来消息是的时候，闻是心万万没想到竟会是这么一句。

    这个备注还是她们没在一起时她悄悄给楚淇改的，一直都没有告诉过楚淇，现在楚淇突然问起，一时间也就让她有些慌张。

    明明两个人并不曾面对着面，只是倚靠着手机这件工具来交流，闻是心却仍有些犹豫着不知该回什么过去。

    她现在就属于做得出但不敢承担的那类人。

    闻家心心：楚老师，我给你的备注很简单，就是楚老师。

    光头娃娃拥有者：真的？

    闻家心心：应该是真的吧……

    光头娃娃拥有者：好，我懂了。

    光头娃娃拥有者：闻是心，你还是我的小傻瓜，连这么简单一句谎话都说不来的笨蛋。

    当楚淇只发来那句“我懂了”之时，闻是心其实就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而当楚淇随即又发来这么一段文字时，原来正欲打字的她又立时停下了动作。

    她当然知道楚淇必然能从自己这根本装也装不像的文字中看出自己这是在瞎说，却未料到后面还跟了“小傻瓜”与“笨蛋”这两个称呼。

    一看到这两个称呼，她脑中便自动转换为了楚淇的语音。

    “闻是心，你就是个小傻瓜。”

    “闻是心，你就是个笨蛋。”

    虽然窝心又有些伤感，闻是心想念楚淇的情绪又再一次高涨，但她还是理直气壮地给楚淇回了一条消息。

    闻家心心：你才?是傻瓜，你才?是笨蛋。

    光头娃娃拥有者：那你告诉我，你到底给我备注了什么，我就承认自己是笨蛋傻瓜。

    光头娃娃拥有者：或者你截个图给我，怎样都行。

    光头娃娃拥有者：快点哦，否则我是不会承认的哦。

    闻家心心：行行行，现在就给你发?，但你要记住自己说过的话，不可以不认知道吗？

    光头娃娃拥有者：你还不放心我吗？从来有一说一、说话算话。

    老实说，闻是心确实不太相信这两个词可以被用到楚淇身上，不过即便楚淇的话再如何不可信，这一次她还是愿意选择相信楚淇。

    随即，闻是心便截了个屏，发?送图片出去的同时已开始想象楚淇看到备注后会有什么反应。

    她知道楚淇一定不会生气，至于究竟会是什么样的第一反应，虽然她很期待，但终究是无法亲眼看见了。

    当看到“光头娃娃拥有者”这几个醒目大字出现在自己眼前时，其实楚淇直接轻笑出了声。

    “光头娃娃拥有者？”

    她将这个备注低声念了一遍，不由轻摇了摇头。

    难怪闻是心刚才?不敢直说，原来是取了这样一个名字。不过如此一来，刚才?她给闻是心想的一个备注虽然不怎么好听，却也在这时起到了作用。

    光头娃娃与光头娃娃拥有者。

    水其：[截图]

    水其：闻是心你看，这是我刚给你改的备注。

    光头娃娃：？？？

    光头娃娃：楚老师，你知道吗，我现在已经开始有点后悔了。

    水其：后悔什么？

    光头娃娃：后悔给你抓了这么一个娃娃，后悔把?这个娃娃送给了你，如果?早知如此，我宁愿自己留着，送给凌凌也挺好的，送给小莫就更好了，至少她们一个还愿意喊我一声闻姐，另一个也喊我闻老师。

    水其：那是她们当面喊的，给你的备注说不定还没有我给你的好。

    光头娃娃：怎么可能！也就只有你才?会给我改一个这么稀奇古怪的名字！凌凌跟小莫都是正经人好不好！

    水其：稀奇古怪？难道你给我的备注就不稀奇古怪了吗？

    水其：还有这个什么正经人，你的意思是，我这人不正经？

    光头娃娃：对！我就是这么一个意思，怎么了有意见？

    自从自己离开星城，离开闻是心身边之后，楚淇发?现闻是心的胆子?真的大了太多。

    不过，也就只有在用文字聊天的时候她才有这样的胆子?，语音通话时她绝不可能会这样，给她再大的胆子?她也不可能会有那个勇气。

    水其：没意见。

    水其：就算有意见，我也会放到我回星城那天才?跟你提。

    楚淇觉得自己这句话中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明白了，凭闻是心的聪明才智与对自己的了解绝对可以看得懂。

    于是就在下一秒，她便眼见着闻是心将她所发?的上面那条消息给撤回了。

    至于再上面那条，她猜闻是心之所以没将其撤回，不是因为忘记了，而只是因为这条时限刚好已满两分钟，撤不回去了。

    不过，让楚淇有几分好奇的是，为什么楚闻是心会认为这种自欺欺人的方法会对自己有用？她真的不是个小笨蛋吗？

    水其：闻是心，答应我，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好嘛？

    水其：你那条我早就已经看到了，甚至还能倒背如流，你现在撤回了就以为我不会再追究了吗？

    光头娃娃：哈哈……这……

    光头娃娃：看起来，场面确实一度有些尴尬……

    光头娃娃：那楚老师，你就大人有大量，当作什么都没看见怎么样，并且我也答应你，不让你承认自己是个笨蛋加傻瓜了好吗？

    水其：现在知道错了？我告诉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水其：还有两周，我直接国外飞星城，下飞机第一件事就是去你剧组找你提意见。

    光头娃娃：……好，我等你。

    光头娃娃：既然事已至此，既然注定逃不过这样的命运，我就得先让自己爽一下。

    光头娃娃：小笨蛋！大傻瓜！

    光头娃娃：大傻瓜！小笨蛋！

    闻是心的这个举动楚淇明白，无疑就是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可惜对她来说根本就一点用处都没有。

    水其：闻是心你知道吗，这样的“攻击”对我来说是无效的。

    光头娃娃：不管，我只管自己开心。

    水其：傻瓜，我要是大傻瓜的话，你就是那个真正的小傻瓜。

    光头娃娃拥有者：好了，不能跟你聊了，我得去拍戏了，早点休息吧，明天我们继续。

    光头娃娃拥有者：先提前跟你道一声晚安。

    光头娃娃拥有者：晚安，我的小傻瓜。

    闻家心心：嗯，你也是，拍戏辛苦了。

    闻家心心：晚安。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放下手机之后，闻是心不由感叹了一句，但她又不可能说出让楚淇别去拍戏，留下来再跟自己说说话这种话，只得随楚淇去了。

    就像自己在拍戏时，楚淇也从未奢求过要自己去回复她，去陪她说话。不过楚淇那边片场的氛围应该是热热闹闹的吧，一群人在一起格外和谐的吧，总比自己这里要好得多。

    烦死了……

    一结束与楚淇的聊天，闻是心就如同被一只手，瞬间从快乐美好的童话世?界里拽回到让人窒息的现实生活中。

    她不由感叹一声，却终是无力做些什么。

    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并且这阵疼痛还有愈渐加深的意思。闻是心扶着额际，用了较大的力量重重按揉几下，总觉得缓解了几秒，紧接着却又继续开始头疼起来。

    可能还是真的受到了今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影响吧……闻是心无奈放下手机，起身准备去洗澡。

    就在这时她忽然站定，放轻呼吸听了几秒门外动静。门外那两个人争吵的声音也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停止的，一旦他们没了声息，全世界仿佛也都在这时安静了下来。

    至于两个人争吵或是调解的结果?如何，这就跟闻是心完全没有任何关系了。她不再多听，转身去取了睡衣，这一次是真的走进了浴室。

    水流自龙头中哗哗落下，小小水珠一下下砸在闻是心白皙细嫩的肌肤上，恰到好处的温度让她感到十分舒适。

    在这阵温柔洗礼中，闻是心逐渐脱离疲惫，整个人的精神明显又好了很多。

    只可惜这一个晚上，她却并没能睡上一个安稳觉，睡到后半夜时忽然一阵恶心感上涌，让她蓦地一下睁开双眼，之后那段时间便在这一阵又一阵不断朝她袭来的犯恶与头昏脑胀中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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