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就这样, 连着几天的上工，叶栀的早中晚餐都是沈清归给她包的。

    他也没忘记自己的承诺，变着花样的给她做好吃。即使有一次太忙, 没赶上来小半山上工，他也让小孩子送过来。

    于是, 就是这么短短的几天, 叶栀觉得她胖了。

    她捏着小肚子想起来的小肉，感慨万千。

    以前，她身为千金大小姐的时候，怎么吃都没把自己吃胖。

    现在好了, 明明身处劳动最光荣的年代，明明是缺衣少食的年代，她一个落魄的叶大小姐竟然把自己给吃胖了？

    突然, 有那么一点羞愧了。

    但也只是一点而已。

    那点才生起还没完全形成的情绪，在沈清归又拿着午饭过来时，就消失殆尽了。

    “今天, 咱们吃什么呀？”

    叶栀开开心心得凑向前。

    沈清归好笑又无奈的扶着她跑得太快, 而差点跌倒的身子，强迫自己严肃起来, “跑什么跑，摔倒了怎么办？”

    “这不是有你嘛！”叶栀现在是一点都不怕他。见他板起脸，还不忘还他一个笑脸如花。

    小姑娘理所当然的依赖，让沈清归高兴又不知道怎么说她好。最后只能认命的把饭食都拿出来，放在她的面前, 宠溺道：“慢点吃。”

    叶栀胡乱的点头，不过进食速度不慢，却也不难看。

    甚至可以说是极其的优雅, 是一种长在富贵里衍生出来的气质。

    沈清归眼眸闪了闪，瑞凤眼里满是小姑娘的身影，还有她身后布满的荒凉。

    这荒凉，他看了十几年，在这一刻突然变得碍眼至极。

    “乖乖，你会后悔吗？”沈清归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乖乖是叶栀在古代的小名，也不知道沈清归这个狗男人是怎么想到的。她昨天心血来潮，让她起一个独属于她的昵称，这个狗男人就想到了这个，并且在说出口后，坚决不改。

    这个小名过分于羞涩，叶栀还以为新的环境，就可以跟她永远再见了，谁知道……

    叶栀糯糯的哼了声，“后悔什么？有什么好后悔的？”

    沈清归其实问完这个问题就后悔了，可是叶栀却难得乖乖的回答，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他道：“后悔下乡，后悔……跟了我。”

    叶栀吃饭的手一顿，再抬头时换上了前所未有的严肃。

    叶栀极少有这样的神态，一旦她出现这样的情绪变化，就说明了她要做事关她未来的重大抉择。

    她放下手中的饭菜，看着沈清归，她道：“沈清归，竟然你问了，我也不隐瞒你。”

    “我已经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了，你懂吧？我不是自愿下乡的，那你会后悔吗？”叶栀反问沈清归。

    她把问题放回到沈清归的手里，让他抉择。

    其实叶栀这个问题有点傻的，虽然目前沈清归看着非她不可，可感情这件事谁又能说一成不变呢？更别说两人还处在萌发期。

    而这个特殊的年代，抛妻弃子是平常。

    登报脱离关系，背后捅刀子的，实属罕见。

    叶栀问完就没有说话了，等着沈清归的回答。

    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叶栀开始还算轻松，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就开始不自在了。

    仿佛有东西在咬她，从身体到心里，一点一点的腐蚀她的心灵。

    此时有山风吹过，本应该是驱散炎热的凉风，吹在叶栀身上，却好像要将她烟消殆尽一般。

    为了不让自己难受，叶栀强迫自己转移注意，抓起饭盒死命的往自己嘴里放东西吃。

    一口一口的，还没来得及咽下，又放一口，直到喉咙难受，直到……

    “咳咳咳…”

    叶栀的咳声惊醒沉思的沈清归，他惊慌抬头，就被叶栀的样子气得哭笑不得。

    他笑骂她：“谁跟你抢了，这么急做什么？伤到了怎么办？”

    “不用你管。”

    “你走开。”

    沈清归脸色一沉，“说什么胡话呢？”

    “不是胡话。真的沈清归，要不还是算了吧。”叶栀回视他阴沉的脸色，认真道：“趁着还没开始，没人知道。就这样算了吧。”

    “反正，也没多少感……”

    “嘶！你干嘛？”

    叶栀还没说完，手腕突然出来一阵刺痛，她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就直接抓起她犯疼的手，把她狠狠的压在了树干上。

    他阴沉着脸，背着光，从头顶欺压而下。

    叶栀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冰冷的表面下压抑着滔天的怒火，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撕咬，吞入骨髓里。

    这样的男人本应该是令她害怕的，可随着手腕的疼痛减轻，随着男人为了不让她受伤，而竭尽全力隐忍克制，导致引起了满目的青筋。

    叶栀不仅没有一丝害怕，反而觉得这样的男人让她心疼。

    她知道这不应该的，她不应该有这样的情绪，这不是她该有的。

    可……

    叶栀不忍的逼着自己转头。

    然而她才动，男人绷紧的手便抚上她的脸。

    叶栀动不得，就立马垂下眼帘。

    她似乎总有办法躲着他，甚至远离他。

    只要一想到以后的世界里没有了这个小姑娘，沈清归就恨不得毁了这个世界

    “乖乖。”

    沈清归拼命的克制住灵魂燃起的暴戾，他知道刚才的停顿让她伤心了，可他不是后悔，他只是……

    他轻轻又慢慢的靠近，直到把脸放到了小姑娘的脖子上方，把他整张脸都隐藏起来。

    “我错了，我们不要说这些好不好。”

    “我不会后悔，到死也不会，你也不要好不好。”

    “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好到把命都给你，好不好。

    所以，不要不理他，不要离开他，好不好？

    叶栀心尖一颤，下意识的转头。

    她依旧看不清男人的脸，更甚者也看不到男人的情绪。

    眼里只有男人仿佛下一秒就要撕裂皮肉，挣脱出来的咬合肌。

    克制，又疯狂。

    叶栀神情恍惚了一瞬。

    总觉得这样的画面在哪里见过。

    可认真想，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徒留空虚惆怅。

    算了。

    叶栀缓缓的闭上双眼，她放松身子，让自己靠进男人的怀里。

    她无视男人瞬间绷紧又放松的肌肉，再睁开眼时，是她难得的洒脱。

    叶栀她道：“你不后悔就行。反正，你后悔了，我就去找别人。”

    好不容易，以为自己失而复得的沈清归，还没来得及欢喜，下一秒便跌入了深渊。

    他咬牙切齿，却舍不得对她下狠手。

    只是他真的太难受了。

    这个突然出现，又莫名跳动他心弦的小姑娘真的让他又爱又恨，恨得牙痒痒的。

    在叶栀再一次不知死活，又想说出气人的话时，沈清归终究没忍住，狠狠的咬上了她的大动脉。

    叶栀：……

    嘶，狗男人，她疼啊！

    这下好了，本来已经妥协的叶栀，又又又生气了。

    直到两人结束小半山的工作，叶栀都没再跟狗男人说过一句话。但送上门的人和食物，叶栀却是接收的，毕竟事关自己的狗命。

    这一点，算是沈清归唯一觉得安慰的了。

    可他还是难受。

    也想尽办法的去哄。

    但都没有用。

    特别是每天早上看着小姑娘在大热天里，把领口扣到最上，遮住了他的咬痕，热得满头大汗时，小姑娘每次快要消失的怒火，就又叠加一分。

    沈清归：……

    他没想到小姑娘这么嫩，然后…就消不下来了。

    没办法了，只能再一次出动后援。

    ……

    赵红军觉得自己崇拜的归子哥，最近找他找得有点频繁。

    体现在，他又又又一次在深更半夜被拖出来了。

    名义上是天气热了，出来洗个凉水澡，好散热。

    可大半夜的，再热的天气也比不上周公召唤啊。

    再说了，他们睡前才洗过一次，再洗，他皮都要掉了。

    可他又不敢直说，只能每次被敲醒，都拖着黑眼圈跟随。

    一次两次的，次数多了，赵红军也隐隐感觉出什么来，可他又不敢肯定，一直不敢问。

    直到再一次碰到深夜的溪水，冰冷的从脚底往灵魂深处闯，冷得他狠狠的打了个喷嚏，他才旁敲：“哥，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问题啊？”

    “比如，感情类别的？”

    沈清归捧着水的手顿了顿，而后狠狠的往脸上抹，“懂得挺多的，谈朋友了？”

    声音不冷不淡，连脸上的表情都没变，赵红军不确定那一瞬间的感觉是不是真的。

    但既然谈到这个问题，他也忍不住的倒苦水了。

    他抱怨道：“谈什么朋友啊。我都快烦死了，我娘最近不知道发什么神经，不停的帮我找人相看。你说我才十七岁，怎么就这么急的呢。那些知青不都二十号大几都没结婚么，还不是这样过。”

    “说到知青，哥，你说叶知青是不是也是二十几才结婚呢？要是这样的话……”

    “会怎么样？”冰冷的声音从身后突然传来，吓得赵红军差点软下脚，扑倒在水面上。

    那到时，他真的要洗澡了。

    他哭笑不得的回头，“哥，你差点吓死我了。”

    “我还能怎么样，叶知青这么漂亮，又有钱。要不是现在时势这样，也到不了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

    “我想啊，等到了年纪，叶知青也要回去的吧。即使她不回去，她的家人也会让她回去的。”

    毕竟，叶知青真的太漂亮，又满身的富贵气质。

    完全不适合在乡下生活。

    赵红军想，古代的千金小姐也不过如此而已。

    赵红军的话让沈清归沉默。

    他知道叶栀不会在乡下待久的，即使她愿意，她的家人，甚至是他自己，也不会允许。

    但，那也是很久的之后的事了。

    他怕就怕在，小姑娘她知道他……会后悔。

    沈清归好不容易压下的暴躁，在这一刻展露无疑。

    他盯着水波中的自己，五官扭曲，唯独那一双眼霸道、疯狂，充满占有欲。

    赵红军没有发现沈清归的异常，他见沈清归没有说话，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沈清归一向都是少言少语的人。

    他还在自顾自的说着，从跟赵文文道歉到最近春花婶子发了疯似的帮他找人相看。

    总之，有什么烦恼就倒什么，完全一副乐天派。

    等到吐槽完自己的烦恼了，见沈清归还没有回去的意思。赵红军接着聊起了最近村子里发生的事，其中就有真瘸了腿的陈三。

    你没看错，是那天上山欺负人不成，后来被沈清归帮叶栀讹了一百块老婆本的陈三。

    这事还是前天发生的呢。

    听说陈三大白天不要脸，过去隔壁村子里调戏寡妇，被隔壁村的二队长发现，然后直接打断了他的两条腿。

    一条左腿，一条……男人要打马赛克的腿。

    听说现在还待在县医院，不肯出来。

    说道这，赵红军忍不住偷看了沈清归一眼。

    今晚天气微微转冷，没有月色，连星星也变得黯淡无光。赵红军看不清沈清归的表情，只觉得他低头看着水光的眸光，隐隐闪过红光。

    可待他认真看时，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赵红军忍不住揉了揉双目，再去看，发现真的什么都没有，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刚才生起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也没有了。

    松了一口气之余，刚才不敢说的话，反而说了出口。

    赵红军开玩笑道：“说真的哥，当初我一听到陈三那个泼皮被人打到断腿，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你。”

    “不过好在最后听到是他自己犯贱，跑到隔壁村里调戏寡妇才被人打的，我才放心。”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这不是明显的么。

    他哥这么正义的一个人，陈三这个混蛋平时欺负赵清河母亲都被他哥吓唬，就别说陈三当着他哥的面，想欺负叶知青了。

    他哥可是对叶知青，有微微想法的人啊。

    不止有微微想法，甚至还行动的沈清归挑眉的看了赵红军一眼。

    赵红军以为被自己说对了，还在感慨：“说真的，要是哥你真的动手，以陈三，和那些姓陈的绝对不会放过你。”

    “毕竟，你可是讹了他一百大元的人啊。”

    说道那一百大元，赵红军又是一顿崇拜。

    陈三那个混蛋平时偷鸡摸狗，不干好事就算了，还特别抠门，守财奴。即使受害者多次上门要赔偿，也找不到他的钱，更不知道他把钱藏哪里，总之就是拿他没办法。

    谁知道啊！

    他哥不仅知道陈三的藏钱处，还光明正大的拿了他一百块。

    真的大块人心。

    “也不知道没有了这一百块，他还能不能治好他的‘小腿’。”赵红军幸灾乐祸。

    沈清归也露出微微笑意。

    心里的暴躁，总算因为这件事，压了压。

    两人又浪了一晚，到了最后，赵红军还是没找到最近沈清归的异常。不过临离开前，赵红军又想起了一件事，跟沈清归说。

    “对了哥，我差点忘记。我娘让我问你，明天赶集能不能早点起床带人，她说叶知青也去，怕她太弱了，赶不上市集。”

    赵红军对这个要求，没有抱太大希望。

    毕竟以前就有人提出过赶集时让拖拉机载人，后来被沈清归拒绝了。

    加上大队长，村长都同意，都说国家财产不能私用。所以，要不是沈清归那天真的有事，时间刚刚凑合，拖拉机是不能私用的。

    赵红军以为会听到拒绝的话，都做好了被自家老娘揪耳朵了。

    谁知道

    “叶知青也去？”沈清归眸光闪了闪，问。

    “对啊，我娘让我问的。”

    “你都不知道，因为陈书记说我爹没有交代好，导致叶知青分配到了重活，我娘都怨了我爹多久了。”

    “一个多星期啊，顿顿青菜炒青菜，番薯煮番薯饭，也就我爹能忍。”

    这段时间，搞得赵红军都不敢回家吃饭了，怕看到青菜番薯就吐。

    沈清归仿佛没看到赵红军内心的吐槽，没有一丝犹豫道：“可以，你回去告诉婶子，我明天五点到村口。”

    以为说完，就完事的赵红军：……

    “不是，哥，你答应了？”

    “你明天不是下午才外出么？”

    赵红军是随车人员，是知道沈清归的动向的。

    也就是因为知道，他对这件事才没有这么上心，以至于白天一整天他都没问。

    现在好了，他哥答应了。

    那他现在是回去拍醒他老母亲，告诉她这个好消息，然后再被她揍？

    想想都要哭。

    赵红军垂死挣扎，“哥，咱们下午才出去，这…不用了吧？咱们这么晚睡，又这么早起床，你说多累了啊，是吧？”

    “婶子知道你这个想法？”沈清归瞥了心虚的赵红军一眼，不回答，反而把皮球踢回去给他。

    赵红军：……

    知道了，我就要上天了。

    不过，婶子即使不知道他这个想法，赵红军也要上天了。

    本来春花婶子都要以为沈清归明天有事，不能载他们赶集，都想好明天早上让赵红军借单车，搭她们出去。

    谁知道半夜三更，自家蠢儿子吵醒她不说，还告诉她归子同意了？

    这其中的问题，不用说也是自家蠢儿子造成的。

    于是，赵家好不容易趁着赶集，能稍稍吃上一顿肉的计划，生生被赵红军给弄没。

    为了惩罚儿子，春花婶子命令赵红军不能外出，只能在家吃放。

    无辜被惩罚的赵红军：……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

    作者有话要说： 赵红军：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叶栀：呵，那是你没看到我伤口。

    赵红军：……

    沈清归：……总感觉这个坎，过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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