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九个多月说长也不长, 晃眼间便过去了。
小皇帝一天天的成长,逐渐懂得如何掌权、如何处事,马上就快要到风一诺交权的时候了。与此同时, 朝中逐渐有为小皇帝扩充后宫的提议, 不少大臣上书劝谏。
风子卿如今已十九岁,以往帝王这个时候后宫里多多少少也有些人,可偏偏到她这儿却是空空荡荡。在那些御史台的老臣们看来, 着实不成体统。更有怀着小心思的想要将自己家的后辈往她宫里塞去,日后也好为家族效力。
小皇帝暂且还没掌权, 这些文书自然都要经过风一诺审批。
然而风一诺并未阻扰, 很干脆地放手,将选择权给了那只已经长大了的狼崽儿。
她马上就要走了, 到时候也应是找一处偏僻宁静之地安度余生,这剩下的路全都要由风子卿自己来走。
如何选,是否选,选什么样的,日后是由她自己生子传承、还是从旁系中选出一个合适的人选来培养, 又该如何应对这些朝中之人, 用什么样的方式和态度, 这些都是风子卿自己的问题。
她无权插手。
风一诺对此很是平静,临近最后, 她将手中该属于小皇帝的权利也在一点点放给了风子卿自己,每日于朝堂上除了大事也不甚开口。
只不过, 今日略有不同。
前几日起朝中劝谏扩大后宫的奏折就已是一封接着一封, 可是小皇帝却当着没看见似的全部都堆积下来了,堆到如今,那些老家伙们忍不住地在朝堂上举着笏板向上座的女帝开口询问。
风子卿静静听完了御史大夫的苦心劝谏, 面色无波,眸光一直看向那立于百官之首的女人,指尖不觉攥紧了些膝上衣袍。
这御史大夫说了多长时间,她便望着那人望了多长时间,目不转睛,也不知在期盼什么。那人眉眼毫无动容,罔若未闻,只安静地握着笏板直立于大殿中央,神色平淡,好似覆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叫风子卿瞧见了,心下也被一点点冷去。
御史的声音停了,女帝一时未曾开口,殿中便是一片难言的冷寂。
过了好半晌了,坐于上位的女人沙哑了声音,缓缓的轻声对着那立于百官之首的女人问道:“丞相如何看?”
风一诺正垂眸瞧着殿上地板纹路,丝毫没有插手此事的意愿,此时闻言也是一怔,随即不紧不慢地出列了。
“此为陛下私事,自由陛下做主。某等为臣,不好太过插手。”
一身绯袍的女人微微垂头,手持笏板平静道。
殿中一众插手此事者皆哑然、垂眸不语了。
上为君,下为臣,风丞相这一句话,便是叫他们都不好再过开口,也解了小皇帝一再被逼的窘境。
“……不好太过插手?”
风子卿定定地看了她一眼,陡然失笑,微微摇头,下面那人一直垂着眸并未朝她看来一眼,自然也不曾瞧见她唇边颇为冷凝惨淡的笑意。
小皇帝抬起一只手捂住了大半张脸颊,微微弯了些背脊,忍下了喉咙中的质问。
究竟是不太好插手,还是……不想插手?
【……你喜欢我吗?】
【喜欢。】
若是真的喜欢,此时为何不反驳这些劝谏之语、质问于她?
为何会如此平静,隔岸观火般置身事外?
“请丞相于书房一聚,有事商讨。”
下朝之前,一直沉默着的女帝顿下了步伐,侧身向着殿中那未走的女人如此道。
风一诺微微蹙眉,侧眸瞥了她一眼,抿了抿唇瓣,倒也没说什么,安静跟上了。
“不知陛下何事?”
风一诺冷静地打量了下那些不约而同一齐退出去的内侍宫人,片刻后收回了目光,将手中所持的笏板收进了袖中,淡淡问了句。
“我何事?”
小皇帝冷笑了声,捏着那些送上的奏折,按捺着心中的怒意,如此反问。
“爱卿这般聪颖,难道不知?”
又来了。
风一诺这几个月着实被她这阴晴不定的性子给弄烦了,以至于她对于主位面中那些对自己的性格颇有意见的人都有了同感。
此时实在不知这狼崽儿到底为何生气,忍不住地蹙眉,眸中也闪过几分不耐。
“臣不知,还望陛下告知。”
她揉了揉眉心,懒得去看小皇帝此时定是阴沉下来的脸颊了。
“……我告知你?”
风子卿怔然地瞧着她,将她眉目间的些许不耐与烦躁尽数收入了眼底,眸中不觉红了,她长大了许多,学会了很多,早年在耻辱下的隐忍也用得炉火纯青。
可是此时却仍然红了眼眶,觉得心中被针刺着似的疼。
“陛下明说。”
风一诺神色冷淡,垂着眸没有看她。
风子卿阖了阖眸,掩去了那些翻涌的情绪,朝着她走近了些,直直盯着她,一字一顿道:“我心悦你。”
“我想娶你为后。”
只要你。
风一诺:……
若她第一次听见了恐怕会恼怒震惊,可是此时心下无波,反倒有种果然如此的平静。
“不可能。”
风一诺低低叹息了声,有些头疼地扶额,一口回绝了她。
“陛下娶也好,不娶也罢,总之这皇后定不会是某。”
这个位面中的风子卿从小接受的都是帝王的教育,纵然年幼时遭受耻辱数年,可是她的思想、三观、教养,都是完全符合这个位面中的规则而形成的。
风一诺拥有她所拥有和没有的记忆,她也能清楚地明白这个时间点的自己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是绝不可能去后宫中成为任何一个人的附庸品,哪怕这个人是她自己。
她也记得在这个时间点的当初的自己,此时对王权的向往和掌控欲达到了巅峰。她从来都不是什么恋爱脑,不可能为了那么点儿亲昵和信任就扔下自己隐忍多年、梦寐以求的皇位。
“某颜色寡淡、才疏学浅、不懂风雅,陛下想要娶妻还是再三斟酌一下……”
“朕已经想好了!”
风子卿猩红了双眸,眼前隐隐模糊起来,忍不住地往前走了一步,指尖抬了一半,却又僵硬在半空中不敢伸前。
她微微偏头,忍下了鼻尖的酸涩和唇齿间的苦意,一点点平复下自己胸腔中的气息,柔软了声音。
“我……我真的心悦于你,我愿娶你为后,日后不碰其他任何人……”
你说过你也喜欢我的。
小狼崽湿漉了双眸,眸中期冀地看着她。
“我不愿。”
风一诺看着她,无甚动容,再次回绝。
帝王傲慢而猜忌心重,本就对她掌权不满。
若日后同塌而眠,发现了她脸上带着的人.皮面具,又该如何想?
这世间,竟有一个与自己容貌相同之人,她又该如何?
倘若风子卿承认了风一诺就是自己,然后呢?
然后该怎么办?
风子卿是在当皇帝,不是在玩儿过家家、恋爱剧本,她要考虑的东西太多,着满朝上下、皇宫之中,长了眼睛的也不是只有她一个。多少人盯着她屁股底下的位置看?
利益相冲突的时候,即使风一诺处在她的对立面,也仍然希望她能够保持十二分的警惕和猜忌,而不是被情绪掌控了大脑,轻信于她。
“陛下累了,今日不授课了,多加休憩罢。”
风一诺见她还要张口,便打断了她,淡淡道。
随后转身,毫不迟疑、亦无留恋地离去了。
身后似有器皿摔碎的声音,风一诺静静听着,沉默垂眸,没有理睬。
快了,马上就该走了。
风一诺自认她自己脾性不好,可是某些时候还是能够隐忍的。
然而接下来,不过十日,这个小狼崽儿就一次次蹦跶在她的神经上,将她给彻底激怒了。
贬职御史,不上早朝、不理朝政,整日玩乐,甚至招戏子进宫表演。
不看奏折,不理劝谏,完全颓废了一样。
啪。
风一诺知她心中恐不好受,放她了五日,第七日仍是忍下了怒意好生劝谏。
小皇帝漫不经心驳回了她,饮下了一杯宫人手中温酒。
“朕为君、你为臣,朕做什么还用丞相来置喙?”
风一诺当时看着她,竟是哑然。
直至第十日了。
风一诺随手将笏板扔下,斥开拦阻内侍宫人,径直走到了正躺在软塌上的女人面前,在一众惊惧目光下,将榻上的人拦腰抱了起来,就往殿内走去了。
“丞相、丞相……”
“滚!”
女人身上绯袍仍然未褪,此时听见了身后内侍的惊呼声,顿足转眸,冷声斥道。
而被她抱起的女帝呢,此时眯了眯眸子,冷冷瞥了眼身后那些人,微微摆手令他们褪下了。
“丞相不是最最守礼了吗?为何此时这般模样?”
风子卿看着女人布满了冰霜的眉目,竟是弯唇有些欢喜地搂住了她的脖子笑了,如此低声凑在她耳畔说道,带着几分得意。
风一诺没有理她,直接将人抱到殿内,扔到床上去了。
“丞相……”
啪!
风子卿猛然睁大了眸子,怔怔看她。
雪白的脸颊上很快就多了一道鲜红的掌印。
而狠狠打了她一巴掌的女人此时紧攥着她的衣襟,硬生生将她提起了些。陡然间地弯了眸子,指尖一松,居高临下地瞧着满目泪水怔然着的小皇帝,含笑问道:
“你想要从前面,还是后面?”
风丞相微微弯腰,掐着女帝的脖颈如此柔声笑问,抬手放下了帘幕。
风子卿呆愣地看着她,直至衣襟被解,发冠被人扔下、墨发披散,她才反应过来了些。
女帝含泪瞧着她,没有作答,却是抬手搂住了她的脖子,主动取悦。
风一诺不懂她。
风子卿也不懂风一诺。
小皇帝不久前做了一个梦,梦里是许多的片段。
梦里有许多的与她一般容貌的女人,她们都经历着跟她一般性质的事情。
多绝望啊,无力反抗、受尽屈辱,渐渐的……连她都开始嫌弃自己了。
黯然无光,死寂麻木。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一个人出现。
所有的‘她’都遇到了一个女人。
风子卿看不清那人的容颜,却认出了那人身上的气质。
……是她的风丞相。
温柔体贴、无微不至、纵容宠溺……
即便是她们的求爱,女人都不舍得回绝重斥。
风子卿每看一分,心中妒火便燃烧愈烈一分,不甘而委屈。
她想去问问风一诺,为何只有她会被这般对待,为何她只不喜于自己?
既救下了她,又为何……那样的宠爱独独不能给她?
她问不出口,舌边的语句却像是被禁锢住了一般无法吐露。
她每每梦见那些‘她’所得宠爱,却又空对着现实中自己得到的冷遇。
怨气横生。
再过了许久了,风子卿又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没有风一诺的身影,她仍然挣扎于莫曼云手下,日日受辱,每时每秒都恨不得去死。
曾经的野心壮志被一日日磋磨殆尽,宫中到处都是莫曼云的人。
她生不如死,却又不能去死。
这就样一日日耗着,没了活着的欲望,没有了年少时的野心,对一切都无感了。
她看着院中盛开的玫瑰,却只想偷偷取下一根来,用上面的刺将自己的手腕划破。
她看着天边的云朵,却想着如今似玩宠般被囚.禁的自己,便只想将那飘动的云也拖下来,陪着自己堕落。
她望着宫中那些嬉笑的宫人内侍,看着他们脸上还带着的些许对于生活的向往,心中充溢着的却是将这些名为‘快乐’的东西也毁掉的冲动和嫌恶。
她疯了。
不仅是她自己,所有人都这么说。
幸而,这些痛苦的日子终究是有一日被结束了。
是一个女人啊……
提着锋利的长剑,一步步走进了皇宫,就在她面前将那畜生一片片地活剐了。
第一次,数年来的第一次,风子卿看着看着便笑了,形似疯癫,直直笑出了泪水。
那个女人闻声看向了她,对上了她的眸子。
是灵魂中的牵绊,无需而言的心照不宣。
风子卿阖上了眼眸,唇边含笑。
女人眉眼冰冷,神色暴戾,挥剑而落,送予她最期待的解脱。
天明,梦醒,女帝睁开了眼眸,却又不记得那女人的容颜了。
可是她知道这个人是谁。
是她的风丞相。
床帘轻颤,一夜贪欢。
第二日,消失了数日的女帝终于出现在了朝堂之上,只是那龙椅上多放了一个软枕。
众臣都默默松了口气,不再提立后之事。
此后数日太平。
再过了不久,一年之期到了。
小皇帝等到了下午,心情颇好地见到了如今对她态度很是温柔的丞相。
“吃吧,我吃不下了。”
小皇帝将盘中御厨精心做的糕点推向了风一诺,扬了扬下巴。
“可别浪费了。”
这可是她专门给风一诺做的!
小皇帝喜滋滋地等着丞相吃完后夸她。
然而风丞相此时瞥过了那盘中糕点,却未曾去碰,只送上了自己袖中文书。
“这是什么?”
风子卿撑头打量着她,见此不禁挑眉,随意问了句。
“辞呈。”
女人淡淡回了她。
“……什么?”
唇角笑意僵住,捏着文书的指尖一顿,她垂眸扫去,果真是一封辞呈。
“朕不允!”
女帝一把撕碎了这份文书,猩红了眸子盯向了她。
“当真不允?”
风一诺微微蹙眉。
“当真!”
风子卿斩钉截铁。
风一诺垂眸,无奈低叹,不再争执。
数日后休沐,风丞相纵马郊野,马匹疯癫,不甚跌落,被其践踏而死。
而京城郊外不远处,一相貌平平的女人骑着马匹、穿着布衣,正不紧不慢地往远处走去。
京中百官,自然有深藏的贪污、险恶之人。
不乏莫曼云旧时相识。
这些人日积下来,只会对风子卿产生威胁。
这一次,风丞相身死马匹之下,倘若彻查,便能揪到这些人头上,将京中蛀虫们一个个拔.出来斩杀殆尽。
这是风一诺花费了近一年的时间设的局,给这些害虫们一个被清除的机会。
更是送予这个孩子的最后一份礼物。
京城紧闭,城中慌乱,女人驻马于远处,回眸遥望,仿若看见了里面的女帝。
帝王之业,无需牵绊。
盛世太平、无上权力,皆赠与你。
愿卿安好。
作者有话要说: 别打我(顶锅盖)这个位面还没完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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