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当街这般行为, 你也不怕旁人弹劾。”
风子卿稍稍松软了背脊倚在了她怀中,唇边笑意尚未散去,只陡然想起了这一茬。
“怕, 怎么不怕。”
风一诺慢下了马速, 闻言便是垂眸瞥了她一眼, 仍旧勾着唇。
“这不就拉上了寺卿一起吗?”
她微伏了身子,在风子卿耳畔如此道。
风子卿:……
她哑然, 忍不住回眸瞪了这人一眼。
风一诺抚了抚她的墨发,含着笑意, 抬起了指尖, 然后……毫不留情地在她额头上弹了下。
“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风一诺看着这孩子捂着额头,睁大了眸子似是想要说什么的模样,却是先一步开口打断了她。声音平淡, 唇角笑意犹在。
风子卿猛然僵了身子, 抬眸瞧着她, 连着自己放在额头上的指尖也顿了顿。
“……非我故意。”
她难得有些不安,微蹙着眉,低声解释。
“你那夜发烧, 我为你取暖时,你自己不小心碰下来的……”
“我……”
她见风一诺垂眸看着自己却并不说话, 以为她是不信。眉间蹙得愈加厉害了,张唇还想说些什么, 却被这人闷笑打断了。
“我知晓了。”
风一诺垂眸看着她,将她脸上神情收入眼底,心中微软,也不逗她了,抬起指尖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墨发, 闷笑应了。
“本不是什么大事,你知道了便知道了罢。”
她低笑。
“我还在想为何寺卿待我态度变得如此之快呢,也应是这般了。”
风子卿见她唇边笑意,心中便放下了几分,然而此时闻言却又觉得脸颊发烫,也想起了当初她是如何警惕又疏离、抗拒这人的接触的。
“……你若是早些告知于我,我也定不会那般待你……”
她偏了偏头,抿唇轻声道。
“当真?”
风一诺不置可否,淡淡反问。
当真?
风子卿当时方才死中逃生、心性阴郁极端,对外界都抱以排斥之心。纵然是风一诺当时就告诉她自己的身份,露出面具下的那张面容来,恐怕她得到的可绝对不会是风子卿如今这般亲昵依赖,而是……来自于风太傅的愈加的猜忌和警惕。
这是古代位面,鬼神之说虚无缥缈,风子卿熟读经义,反倒不如旁人那般对鬼神多有畏惧了。
皆说有因必有果,可若是风一诺当时未曾出现,那风子卿受过的因又怎么可能得到果呢?王权至上,她身处那般情境,已经无力抗拒了。最好的结果,不过是***于那大火之中罢了。
将她所有的耻辱怨恨与不甘,尽皆烧毁。
所以倘若风一诺一开始就言明自己的身份,只怕风子卿可不会如此时一般信任交心。
这一点,风子卿也知道,所以她只得沉默,无法坦荡肯定。
背脊不觉软了些许,她小心地倚在这人怀中,感受着微风自脸颊划过,战争平息后街道上的来往之人都猛然涌现了出来,男女老少皆有,一派安逸之景。风子卿本该是心中放松而宽慰的,可是此时她却猛然多出了一个念头。
她有风一诺相救,自火中逃生,洗去了自己与家族的冤屈,甚至还能继续在朝中任职,得以有机会实现她曾经的抱负。
然而……
风一诺呢?
风一诺得救了吗?
风子卿微怔,突然有些惊慌地侧眸看向了风一诺。
“嗯?怎么了?”
风一诺正目视前方,淡淡打量着这街上之景呢,却陡然注意到了怀中的人瞧来的目光,不禁略有疑惑地垂眸瞧她,低声问了句。
“……你当初……有风一诺吗?”
风子卿不知该如何来表达她的意思,心中有所猜想,所以才会愈加踌躇,不敢直面触到她的伤心事。
我有风一诺。
你有吗?
这话含糊不清,可风一诺还是听懂了她的意思。稍稍一怔,不禁沉默了一会儿,唇边微抿。
“没有。”
她平静地回答道。
没有再看怀中的孩子了,而是抬起了眸子瞧向了远处行人,眸中色彩渐渐褪去了些。
“那场火烧得很旺。”
风一诺安抚地抬起指尖摩挲了下风子卿脸颊上的痕迹。
“烟雾入鼻,火苗灼烧,到底也不过是片刻的痛楚罢了,很快就结束了。”
怀中的人定定地看着她,眸子一点点红了。唇瓣倔强抿着,陡然伸手侧着身子拥住了她的脖子,也不管这仍在马上。
风一诺有些哭笑不得,拍了拍这人的腰肢,提醒她这仍是大街之上呢。
“你知道的,这是最好的结局。”
她微微轻叹。
***的痛楚,也总好过被当做玩物一般囚在冷宫之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灭族仇人却无法复仇。
风子卿如何不知道。
可她仍是觉得心中揪住了一般的疼痛,让她的眼眶猛然酸涩了起来。
她还记得那把被她亲自点燃的火,烟雾吸入鼻腔时肺腑中的疼痛,家破人亡却无力复仇而溢出的满心怨恨和绝望。
周边的温度一点点灼热,火苗朝着她的身躯爬来,只差一分便要爬上吞噬去了。
这也不过是刚开始罢了。
她最终得到了来自于自己的救赎,可是风一诺没有。
当她被焰火灼烧,一点点感受着生命逝去的痛楚时,心中又该是如何绝望?
腰上被人轻轻拍了拍,风子卿身子下意识一颤,随即抬起了一双通红湿漉的眸子固执地瞧向了风一诺。
“我抱你。”
她仍是不愿放手。
脑中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个念头,叫她近乎偏执地想要将身上的温度传给被她拥住的女人。
风一诺无奈又无法,只得愈加降低了马匹的速度罢了。
就像是心中被猫儿轻轻挠了一下似的,软软的,那猫儿的爪子上带着暖暖的温度,霎时间便传递到了她心底去了。
她都未曾意识到,自己唇角的笑意是何等温柔。
她只听见了怀中的孩子,正搂着她的脖子,小心地凑在她的耳畔,低声道:
“阿卿不怕。”
身子比寻常人还要虚弱许多的姑娘肃然着神色,认真地瞧着她说:
“我保护阿卿。”
那双曾溢满了阴郁与戾气的眸中,此刻一片清明。
落在风一诺的眼底时,熟悉的瞳孔中都仿若星子般璀璨,将她心底那些深深藏着的谁也不曾诉说过的阴霾也微微照亮了些。
女人闻言沉默了半晌,随即低声笑了,微微颔首应是。
“阿卿保护我。”
“阿卿保护阿卿。”
半月时光匆匆,只不过京中之人发现风太尉与风寺卿来往得愈加密切罢了。
半月之后,正是小皇帝大摆庆功宴的时候了。
这一日,这个已经过了六岁的孩子难得表现出这般高涨的兴致和毫不掩饰的欢喜之情,大赦天下。
一个庆功宴罢了,应是无需这般隆重的。
然而风一诺也好,朝臣也好,都并未去劝谏什么。
一个五岁大的孩童,突然被捉着放在了至高无上的位置上,心中压力又该如何?朝中内外不稳,这么大点儿的孩童估计心中也是日夜不安恐惧罢。
如今那雍王已灭,小皇帝高兴也算是人之常情。
旁人没必要去扫了这兴致。
庆功宴上,风一诺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小皇帝想要为她封王的决定,并且没有半分避讳地直接指出了封王对于她的统治会带来怎样的影响。
“此等先例不可开,封外姓王,只会埋下作乱根源,陛下三思。”
她若是当真想要为皇,当初攻入皇城时便自立了,何必等到如今?
不过是嫌麻烦罢了。
风太尉严肃而端正,句句为年幼的帝王所顾虑,并未因功而骄,此等心性纵然是朝中并不与之深交的朝臣也为之侧目。更无论那本就受她教导的小皇帝,此时闻她一片坦荡之言,只觉心中熨烫欢喜。
然而她之功绩赫赫,总不可亏待。
小皇帝本是想要为她封王,却遭拒绝,倒是有些为难犹豫了。
最后想了半晌,还是决定委屈一下风太尉,给她赐下了黄金万两、珍宝无数。
风一诺此时没有再过推辞,颔首应下了,谢赏后拂袖而坐,举止平淡无波。
等小皇帝将此行应赏之人尽数赏赐完毕,这场宴会才算是开始了。
幼年的帝王兴致高昂,下面的朝臣自然也渐渐放开了。
不少人来向风一诺敬酒,场面倒是热闹。
风子卿独自坐于一旁,瞧着那人一杯又一杯地饮下酒水,心下有些无奈又好笑起来。
喝得这般多,若是醉了又该如何?
又该如何?
风一诺漫不经心地应酬着这些人,余光中却是一直打量着那边安静独坐着的蹙着眉有些担忧地瞧着她的孩子。
许是真的酒水一杯杯下肚,叫她脑中也不甚清明起来。
宴会一直举办到了深夜之中,被各路朝臣们齐齐敬酒的风太尉起身时都扶了扶案面,缓了一会儿,方才慢慢告辞踱步去了。
风子卿不放心她,连忙跟了上去。
“卿卿?”
她伸手扶住了这人,在她耳畔低低唤了句。
“可是醉了?”
风子卿微蹙眉。
被她扶住的人足下一顿,侧眸瞧向了她,陡然的勾唇笑了下。
“未曾醉呢。”
风一诺低笑。
“阿卿可愿与我比上一场?”
什么?
风子卿微怔。
“……比什么?”
“比酒。”
风一诺摇了摇头,扶额轻笑,脑中好似已经有些醉了。
她看见了这人蹙眉,张唇便要回绝的神色,不禁眯眸,又低声加上了一句。
“若你赢了,我就应你一个心事。”
风子卿喉中回绝之语瞬间顿住了。
她看着面前勾唇瞧着自己的女人,陡然的也弯了眸子,浅浅笑了下,瞳孔中色彩幽暗。
“卿卿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扶着这人的指尖猛然攥紧了些。
风一诺笑了,有些玩味地反问她:“你觉得呢?”
“你觉得我知不知道?”
“应是知晓的了。”
这场比试,风子卿终究还是应下了。
比试的地点正是风太尉的府中卧房。
比试的彩头……是足以勾得风寺卿疯狂的奖励。
当夜,素来隐忍肃然、举止端正的风寺卿红了眸子,硬生生灌下了三壶酒水。直至最后面色通红,坐立不稳,捏着酒壶瓶口趴倒在了桌上。
涣散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视线中的女人。
她看着女人伏在桌上似是已经醉去了,银色的面具早已被扔置到了地面上,墨发散落于额角处,雪白的肌肤上染着红晕……
风子卿怔怔地看着,脑中模糊一片,有些转不过来了。
可是她仍然是察觉到了自己的成功,不禁弯了弯眸子,连着那不断抽痛着的额角都缓和了些许。
“卿卿。”
头晕目眩,根本爬不起来。
风寺卿便趴在桌上慢慢挪过去了些许,沙哑着嗓音含糊不清地唤着那人。
没有人回应。
她茫然地眨了眨眸子,迟疑了下,又小声地开口问了句。
“我想亲你,可以吗?”
女人好似已经睡去了,没有人回应她。
风寺卿没有得到回应,有些委屈又失落,恹恹地垂下了眸子,也趴在桌上不动了。
意识模糊得很,她只记得不断呢喃着。
“……我赢了……”
意识散去的最后一刻,是女人无奈又温柔地含笑问着她的声音。
“你赢了。”
“那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趴在桌上,瞳孔涣散迷蒙的人阖着眸子,面色通红。
“……你……”
在昏睡去前一刻,她如此几不可闻地喃喃着。
“……想要……你……”
“贪心。”
本该醉酒昏睡去的女人此时撑着头,眸光清明,伸着指尖摩挲着这孩子的脸颊,闻言却是眉梢微动,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她一番,低声轻斥道。
何等贪心?
陷入昏睡中的孩子似是听见了她的斥责,有些委屈地蹙了蹙眉,头不甚舒服地动了动。
风一诺瞧着,有些好笑,摇了摇头,也是弯腰将人抱起来了。
等她好生将人放在了床榻上,为人褪去鞋袜之后,她也并未一时急着直腰。而是静静打量着这孩子睡去的面容,微微弯唇笑了下,随后垂头。
柔软的吻落于眉心之中,女人纵容地点了点她的鼻尖,低声道:
“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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