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过去·严岛夏风（五）

    人在明白了喜欢这一种情绪之后, 不论是否接受良好，心态都会有一种变化。

    奴良陆生是自小受尽家中人爱护和组织里的妖怪们关照长大的，这一点不可改变不可回避, 哪怕在他后来选择妖怪的血脉，成为一方强者, 也不会否认他是凭着成长中所获得的信念和意志走到这一步。

    他对家人以及伙伴心存感激, 并愿为之强大起来，成为庇护者以及统帅。

    而在明白心意之后再看到朝日川一时, 完全是新的一副面貌的鬼长发红唇, 艳丽锋利, 猩红的瞳孔亮起时就是在诉说这世间无与伦比的妖异，他相信在这一点上，恐怕一身纯黑的羽衣狐在他面前都要黯然失色。

    阿时看到他也很惊讶, 奴良陆生看着鬼女微微睁大的眼睛，紧紧握起了手，情绪犹如神社翻涌的大海一样激荡, 内里却又无比沉稳。

    他能成长为人，成长为妖怪, 离不开家人与伙伴们的扶持与关照, 现在由名为喜爱的情绪维系，在看到朝日川一时的瞬间, 二者便相接了。

    他也想给予朝日川一时这样的情感，想与朝日川一时分享他拥有的一切, 想看到朝日川一时更多的面孔。

    以家人, 以伙伴，以可以一起并肩携手出现在日出下的人，他会作为鬼的眼睛, 去弥补对方的缺陷与遗憾。

    阿时会愿意接受奴良组的妖怪们吗？会和爷爷或者母亲相处融洽吗？……

    这些油然而生的问题像是挥起翅膀的小鸟，不受控制地飞越在葱郁的森林中，让人期待它们会不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撷下朵花。

    此时此刻，滑头鬼看到朝日川一时的出现，发自内心地喜欢极了对方，不由露出了一个笑。

    而朝日川一时心中是卧槽的。

    没错，这个抱着三味线的女弹手就是他，他说了要打入敌人内部就要打入敌人内部，但没想到遇上了个早就在内部的友军。

    人鬼从来都游刃有余的心停跳了半拍。

    怎么回事？奴良陆生为什么会在这？浮世绘町的百物语组解决了？他怎么来的那么快？奴良组的其他妖怪呢？

    滑头鬼背叛了鬼杀队的可能性在大脑里轻轻一掠，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朝日川一时肯定到，他太了解奴良陆生了，对方也没有本事能瞒过他。

    如果细细梳理，他到能隐约抓到一点眉目，可现在的情况可不会给自己多少时间。

    朝日川一时看到奴良陆生和童磨的状态，二者似乎还交谈了一阵子，眼下心思急转，立刻伪装成是因为自己发现了座上的人是一只上弦鬼和大妖怪，而不是她期待的美味珍馐的模样。

    鬼女脚步一顿，微微踌躇起来。

    实力强大的鬼对实力弱小的鬼的压制是绝对的，在见面的那刻御殿中的两个鬼就知道了对方是同类。鬼就是鬼，摆脱了死亡和伤害的躯体在气味上不分男女，既然这个弱小的鬼是以女性的面孔示人，童磨自然就会认为她在人类时是个女人。

    所以他面色如常，嘴角依旧好心情地扬着，说道：“既然是小有名气的弹手，那就开始吧。”

    朝日川一时不得不垂下眼睛，以示对上位鬼的命令无法抵抗。

    这么张扬艳丽的诡异琴女在教祖大人面前也要低眉垂眼，四周的教徒们也慢慢回过神，按着自己被鬼的眼睛震慑得砰砰直跳的胸口，坐回到了位置上。

    如海浪上回荡的夏风一般，悠扬的琴声在神社中回绕。

    奴良陆生真是大开眼界。

    他看到童磨座下的教徒都是女性，就知道朝日川一时假扮成女人的目的是要接近鬼。

    气味辨别的说法鬼和他科普过，所以他的理解没有什么问题。

    唯一的问题就是自己的出现应该出乎了对方的意料。

    但看着妖冶的鬼女抱着三味线在弹奏着海浪与风一般的古谣，奴良陆生内心雀跃，不觉得这个问题是个问题。

    他喜欢的恶鬼坐在神明的御殿中，像是一株红椿一样垂下头颅。

    本想将神社中的人类当作是食物的鬼女宛如一柄森然华美的尖刀，在上位鬼的威慑下服帖落座弹起三味线，奴良陆生一面被朝日川一时这样的伪装震慑心魂，一面想着以后可以拿这点打趣对方，心情飞扬起来。

    妖怪的情绪变化十分明显，童磨当然感觉到了，他琉璃一样的眼睛来回倒映着鬼女和滑头鬼的身影，鬼女垂着眼睛，看不清神情，但是妖怪的视线却一直在鬼女的身上，瞳孔微微颤动，那是看到新奇又惊艳的东西。

    童磨笑容满面，看来这个年轻的滑头鬼没有想过鬼里面也会有这样美丽惑人的鬼女存在。

    妖怪虽然成年早，但按人类的年纪的话奴良陆生甚至还没有成年，这么一想倒没什么不合理的。

    答案是也不是。

    奴良陆生考虑到自己的情绪变化瞒不过童磨，不如就半真半假地扮演起一个被鬼女迷惑到的妖怪好了，看看接下来朝日川一时打算是什么行动，自己好配合。

    一时之间，两人各怀鬼胎，座下朝日川一时疯狂卧槽的内心也在弹奏间慢慢平静了下来。

    淦，奴良陆生还是先比他解决了町里的麻烦，所以过来严岛浪了！

    朝日川一时慢慢拨着三味线，装作一副沉浸在演奏中的样子，脑子里疯狂思考了起来。

    他原本的计划是混入神社打探情况，如果遇到鬼就直接动手，不过他的动手有一点前提，就是要注意作为万世极乐教教徒的安全。

    不得不说童磨心思险恶，他的座位就在教徒上方一点的位置，不知道他招数的朝日川一时的确不敢轻举妄动。

    会看重他人生命的人才能称之为人，朝日川一时在模仿人类的一点上一向做得很好。

    反正集会后面的安排是教祖大人登上龙宫的虚影，虚影在海面，那时候童磨的身边没有人类也没有遮挡物，特别方便开战，所以他不着急。

    现在还有奴良陆生在，可以把他扔去对付海妖，他自己对付童磨。

    朝日川一时盘算来盘算去，还是把奴良陆生的乱入好好扔进自己的计划里，免得他又要给自己什么惊吓。

    几首曲子给集会增添了氛围，教徒们欣然谈论起女弹手的技艺，而童磨也想到了怎么进一步和这个年轻的关东之主沟通。

    “既然也是对海妖的宝物感兴趣的话，不如就一起去看看好了。”童磨做出邀请，没等奴良陆生应答，他笑着转过头，向抱着三味线的女弹手招了招手。

    朝日川一时迈着心不甘情不愿地步伐走上前，微微弯下身：“没想到童磨大人会出现在这里，妾身没能提前察觉，实在恐慌。”

    他把自己的声线微微抬高几度，沙哑舒缓，雌雄莫辩，一口一个自称叫得顺口极了。

    感觉奴良陆生温暖热烈的眼神恨不得就黏在自己的身上，朝日川一时眼观鼻鼻观心，当做没有看到，毫不要脸地说：“不知道童磨大人叫妾身过来是要做什么，妾身今晚没有了猎物，可就要争取在岛上找一下了。”

    她像是有一双多情的眼睛，红莹莹地抬头望过去，看也不看滑头鬼一眼。

    作为下位鬼，他可不能多问上弦鬼为什么会和妖怪勾结到一起，童磨说啥他就要做啥，鬼舞辻无惨的血液浓度直接和阶级挂钩，比妖怪世界崇尚实力的规矩都还要严格。

    不过为了可持续发展，上弦鬼一般脑子没病都不会无缘无故为难下位的鬼。

    但童磨就是个脑子有病的，他觉得奴良陆生既然看上了鬼女，那就干脆让鬼女陪着他们一起换个地方谈，现在他一看鬼女又对奴良陆生没什么兴趣，更觉得有趣。

    万世极乐教的教祖大人闻言笑眯眯地伸出金扇抬起朝日川一时的下巴，语气轻佻：“不过是几个猎物而已，你要是愿意陪身边这位妖怪大人一晚上，我可以给你一点我的血。”

    奴良陆生：……啥！？

    朝日川一时：……

    相比起滑头鬼一脸呆滞掩饰都掩饰不起来的模样，朝日川一时在心里叹了口气。

    鬼说话一向很直白而没有节操，眼前的童磨用一双七彩琉璃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时候，虽然笑容满面，但是眼眸里毫无情感，只有“上弦”、“二”的字样。

    上弦之二，真是一条大鱼。

    金色的折扇上传来冰冷的血腥气，鬼女抖了抖嘴唇，勉勉强强地笑了起来：“谨遵您的愿望。”

    童磨眨了眨眼，满意地笑了几声，起身脱下了金色的法冠，邀请奴良陆生往神社后走去。

    神社后就是濑户内海，什么都没有，只有翻涌的海面和夜风，冷冷清清，哗啦作响。

    远处传来了噼啪的响声，一朵朵烟花忽然在天际爆开，是严岛神社那边的水上烟火开始冲天而上。

    严岛岛民和游客的视线都被烟花吸引，朝日川一时和奴良陆生看着童磨的背影，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下一秒，童磨展开了他的对扇。

    冰冷的霜雪在他的脚下蔓延了起来，急速下降的温度让海面甚至维持在一个翻涌的状态，细碎的几个声响后，浪花就凝固了。

    血鬼术·冻云。

    仿佛遮天蔽日的冰晶颗粒形成的雾团猛然炸开，加速了海面的冻结，朝日川一时睁大眼睛定定地观察着这个上弦鬼的血鬼术，发现了这些冰雾里还有着不小的毒性。

    冰系和毒系的大范围血鬼术啊……这可有点棘手。

    童磨挥手，巨大的开裂声忽然从冰雾里传来，连同像是地壳开裂一般的震荡。

    朝日川一时握紧琴，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很快，开裂停止，遮挡视线的雾散开，厚重的冰层与一条直达海下的散发着冷气的通道出现在三人的眼前，直通深渊一般的海底。

    “我们走吧~”童磨仍是笑。

    奴良陆生和朝日川一时脸色都沉了下来。

    不愧是上弦之二，这个鬼的实力远超他们至今所见的所有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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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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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西吧，这一个过去好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