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看什么呢,别让商叔叔……
警察赶到, 把孟兰宴拷走。
他一会笑一会哭,像个疯子。
声音在身后渐渐消失,商皑大脑一片空白地站在原地。
路上一片狼藉, 天空霞光艳丽非凡, 而他的内心却像是被挖空了,不断有风从他的身体穿过, 凉飕飕的。
骨灰盒确实已经空了。
玻璃箱子是完好无损的,只有里面的罐子空了。
好像真的是纪湫自己走了一样。
呵。
就是连个祭奠和缅怀的念想, 也没有留给他。
商皑有如行尸走肉, 旁若无人地走进商家, 推开了清雅的小院。
商祝的灵堂还是往年的模样, 安静,祥和。
遗像里的女子, 也还是当年温柔的面孔。
商皑深深地呼吸了几下,走上前去,双手撑在灵台边, 绝望而无力地垂下了头。
梦里,他把纪湫带来见商祝。
那时, 他以为自己要离开这个世界。
对商祝说了好多心里话。
——姑姑, 这是我爱的姑娘, 我带她来见您。
——她很活泼, 很机灵, 很可爱, 您应该非常喜欢她。
——我也要走了, 不知道会去哪里,但我真舍不得她。一想到今后就不能再跟她说话,心里就很失落。
……
商皑不禁失笑。
“在您面前说了那么多矫情的话, 结果好好活在这个世上的人,竟是我。”
商皑紧紧咬住牙关,下颚绷得搐动起来。
忍了又忍,他攥紧了手,几乎陷进木桌中。
“想不通……我想不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所有的幸福,我都留不住?”
“我那么努力了,却还是无济于事,我爱的人,最终还是会一个个地离开我。”
“您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啊。”
他人生里唯一的“迟”,如今却用命也挽回不了。
商皑从来无畏无惧,无所不能,然而时至今日他才发现,人生无奈太多了,他算得了什么。
眼睁睁看着爱人在面前缓缓没了气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商皑靠坐在桌角,抱着双膝,将头深深埋进去。
那日的光那样耀眼,她的伤口那样触目惊心。
她吃力地朝他爬过来,拉着他的指头,地从口中艰难地发出沙哑的声音。
“我……也……爱你。”
高高的楼台上,商皑站在凭栏处,望着山下城市万家灯火。
【宿主,系统对不起你,协议因为条件不满足而作废了,没有让您的妻子活下来。】
【宿主……我知道你不理系统了,但是系统还是希望您可以好好活下去。毕竟活着,才有无数可能。】
【系统今天是来跟您说再见的,嗯……一切结束了,系统要离开了。】
【之前是系统误会你了,你人很好。】
【哈哈哈哈,你不说话我好尴尬啊……好吧,那、那就这样吧。】
【商皑,再见。】
商皑手里掐着烟,烟一点点地燃尽,落了满地。
随着一声“咔哒”,关系解除,他的世界从此一片死水。
没有系统,没有纪湫,他就像回到了了无生息的从前。
这一切好像没有发生过。
但心中牵扯撕裂的痛楚,又在告诉他,他们都曾来过他的世界。
纪湫被封住口缺氧昏迷的时间里,脑海里来了个陌生的声音。
只言片语中,交代了前因后果。
原来她是误穿来这个世界的。
这个世界将因为隐藏boss伊瑟拉瑞的出现而崩塌毁灭,主世界需要一个救世主来改变命运轨迹。
而纪湫的误穿,鬼使神差地让剧情发生了可喜的改变。
系统告诉她,千万不能让伊瑟拉瑞落入闵玉手里,否则这个世界就将会面临一场末日般的灾难。
纪湫从始至终的努力,都是为了活下去。
但那时,她没有想太多。
这里有她爱的人,如果世界陷入灾祸,他们怎么生存?
她恐惧万分,惊虑万分,当下对于未来的黑暗,大过了她对自己死亡的恐惧。
纪湫不能让这一切发生。
与闵玉的争斗有如蚍蜉撼树,他捂着满脖子的血有如地狱修罗,拖扯她的脚踝,她使劲浑身解数才姑且挣脱一分,于是连忙跌跌撞撞地扑过去,毅然决然吞下了存储伊瑟拉瑞的微型胶囊,在最后一秒里,跑进了石门。
商皑重伤失去意识沉入水底那一刻,纪湫悲痛欲绝地在水里来回寻觅他的踪影。
她极力地思考,要怎么才能救救他。
就在走投无路之时,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幅画面。
那是当时和韦恩上岛的时候,他无意中所说过的一些话。
他说这座岛他特别熟悉,这间密室是他参与修建的。
不止这一处密室,他还参与修建了其他蓝蝎会的密室。
临别前,他告诉纪湫,如果她能来得及入内,就去寻找墙上对角线中心有月亮痕迹的砖头。
韦恩狡兔三窟,为了有朝一日能逃离蓝蝎会,是否在许多密室里都隐藏了同样的机关?
抱着这样荒谬的猜测,纪湫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那块砖。
只是砖面上没有刻痕。
她来不及犹豫,还是往内使劲地推了推。
奇迹就在那一刻发生了。
密室发出轰隆巨响,左下方的闸门忽然打开了,沿着一条通道,水迅速地往外冲泄。
出水口通向大海。
纪湫抱着商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游到了沙滩。
她的任务结束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她,命中注定早该死去的她,不能再继续留下来了。
【我们会在您灵魂出体的那一刻为这具身体加上伤口。您不会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痛苦。】
【鉴于您成功完成任务,我们将对您进行嘉赏。您想要什么?】
纪湫:“你说主机承受不了我的记忆,把我传输回去的时候,很可能造成记忆缺失,是吗?”
【是的。】
弥留之际,她看着病床上,神色呆滞,骨瘦如柴的男人,眼眶湿润,颤抖地说出愿望,“给我三天时间,我想再见见他。”
她的透明的手伸出去,抚摸他的脸颊,却是触碰不到实物。
泓城进入盛夏,蝉贴在树上,热得喊破了嗓子。
纪湫从床上醒来的时候,视野上方出现三颗脑袋。
她吓得一下子从床上腾起来,大叫了一声,“你们干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全家人快被你吓死了!”
说话的是纪湫的二姐,干练的短卷发,简单的通勤装,时尚又干练,嗓门特大,把纪湫吼得脑瓜子发蒙。
“多久?”纪湫愣愣地问了一句。
边上的老四老五一齐出声:“十八个小时,整整十八个小时!”
说完两个对视一眼,再次齐声,“你干嘛学我说话。”
“我没学你,是你学我好吧?”
……
还没等纪湫插上一句嘴,这对双胞胎就掐起来了。
二姐拍着桌子让他们小点声,最后气得加入了战局。
三姐苦笑地把纪湫拉到安静的内阳台。
“咱们在这里避避难吧。”
纪湫挠挠头,对整件事甚是不解,“我得什么病了吗?”
三姐温温柔柔地望着纪湫,摇头而笑,“你就是睡了个很香很香的懒觉。”
后来纪湫才知道,原来当时她在房间里睡觉,从晚上九点到第二天中午,各位家人们轮番来敲门都没得到她回答,大家伙就齐心协力撬开了她的门锁,发现她还在呼呼大睡,就慌了神。
“普通人一定不可能睡这么久。”
“妹妹一定是昏了。”
“靠,我怎么觉得出气儿都比进气儿多了?”
于是大哥一声令下,“情况危急,赶紧送医院!”
后来医生亚历山大地望着一屋子的哥哥姐姐弟弟,无奈地苦笑说,“就是睡着了。”
纪湫家里有七个孩子。
她排行老六,上面三个哥哥两个姐姐,下面还有个弟弟。
大哥任家里娱乐公司总裁,二姐是学大提琴出身的,现在是乐团指挥,三姐是唱歌剧的,四哥五哥这对双胞胎,一个专业作曲家一个专业画家,但大半的时间用在业余跳舞,因为总喜欢去纠正对方动作,争执不休以至大打出手,所以两人完全跳不到一块去。
纪湫,大四学生,职业未有清晰目标,目前在谋划着跟同学一起搞工作室。
纪湫的弟弟,今年十三岁,还在饱受学习折磨。
纪家的家庭教育客观而言,还是很开明的。
但要是每一个人都来管点,那就严起来了。
纪湫上幼儿园的时候,每天门外都站了一圈哥哥姐姐来接她,小朋友们都不敢跟她一路回家。
这种情况一直从小学持续到高中毕业。
她以为上大学了,就解放了。
结果遇到小姨成了辅导员,堂姐成了学生会主席,一个掌握了纪湫大学生活的点点滴滴,一个给了纪湫好几个“锻炼机会”,两人内外勾结,让她的大学生活充实得没有业余时间。
不知不觉,纪湫就在老师办公室和学生会两边跑的忙碌中迎来了大四。
纪湫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一家子的妹控。
原以为弟弟出生了,大家就会从妹控变成弟控。
但她想错了。
妹控没有变成弟控,反而是弟控成了姐控。
为什么箭头都要朝她啊??
已经跟她差不多高的弟弟纪雨,幽怨且阴郁地盯着她,“你主动提出送我去辅导班,就是为了自己偷溜出去玩吧?”
纪湫讨好地看着他,“别这么说,你姐姐我长大了嘛,需要出去历练。”
纪湫给弟弟纪雨报的是数学提高班。
纪雨才上中学,即便成绩看上去还算不错,但也需要从现在开始就为高中打好基础。
补习班位于泓城白星江南的商圈里,开班第一天,课外辅导学校外面人山人海。
纪湫确认了纪雨的课程安排,回头正要带他找班级,就看见商场外面,纪雨正和一个女孩子说说笑笑。
女孩长得高高瘦瘦,皮肤白白嫩嫩,梳着个马尾辫,穿着条浅绿色的小裙子,在一群同龄的女学生里面显得别样出众。
“纪雨,你也来上课啊?”
“我姐非要拉我过来。不过,你成绩这么好,也要补习?”
“我来上奥数。”姑娘有些腼腆地笑笑,“不用交学费,而且我又喜欢,就来上课了。”
“有这种好事?”
“时间不早了,我不能跟你多聊。今天我是搭一个叔叔的顺风车来的,不能让他等久了。”
小姑娘正打算要走,纪湫这时拨开人群,迎面走去。
“纪雨,你同学啊?”
纪雨看她来了,朝她介绍,“嗯,她叫许梨。”
名叫许梨的女孩转过头来,看见纪湫的那一刻,表情忽然凝固了。
纪湫并未察觉到姑娘脸上的怔然,亲切地对她笑了笑,“你好。我是纪雨的姐姐。”
许梨生硬地挤出一抹笑来,“您、您好。”
姑娘吃惊地睁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纪湫,半张着口,却没继续说话。
直到纪雨推了推她,提醒她,“你不是还有事吗,赶紧去吧。”
说了再见,就拉着纪湫朝学校里去了,“我在哪儿上课呢?”
对于被纪湫强行拉来补习这件事,他显然很是不情不愿。
许梨看着姐弟俩的背影,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漂亮的眼睛里波光震闪。
边上走来一个同样白皙干净的少年,“看什么呢,别让商叔叔等久了,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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