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我商皑这辈子,从来没……
纪湫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你说什么傻话呢。”
商皑牙关死死地收着,漆黑的眸里风卷云涌,伤口顷刻间传来撕心裂肺的刺痛, 让他面部产生短暂的扭曲。
痛得麻了大半身, 商皑撑不住地低下头去,埋在纪湫的肩头, 在紊乱的气息中,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到纪湫耳畔。
“所以, 从始至终, 就只有我一个人在心痛对吗?”
大概是体力已经到了临界点, 他的掌心已经裹不住她的肩头, 病痛中的声音那样无力,是他从未在旁人面前展示过的脆弱和悲哀。
纪湫茫然而意外, 洞外苍凉的月光盈透了她的双眼,她像是被晃得有了几分涩意,呐呐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商皑挺过痛峰, 在她肩头重重地喘了口气,才慢慢离开, 一双虚弱无神的眼睛发着红, 把她望着。
“你说过不会骗我, 不会瞒我……但从来遵守诺言的只有我, 担惊受怕的也是我……我以为终于公平一次, 面对灾难的是我, 换做你来担心我一次, 可是你仍然这么专行,这么不听话。“
话未说完,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像是急火攻心了,口中泛出血腥。
纪湫难受地伸出手去,捧住他的脸,拇指擦干了他唇角的血迹。
商皑眼梢红着,看纪湫看得久了,猩红眼底泛出一片水痕,掩饰不住的悲伤在瞳里颤晃。
他既不甘又心痛,那眼神像刀片一样贴着她的脸颊,粘着她附着她,一寸也不挪。
但凡他还有力气,定会狠狠摇着她的肩膀,质问她为什么要对他这样不公。
然而他现在已经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纪湫压制下心头涌上的酸意,记起昔日种种。
她之前的想法如今明晰地出现在脑海里。
“我对你不好,也没有自不量力要你对我好,我只想让你离开。你我本该回到原来的位置,回到一年半以前的生活。”
与商皑再无瓜葛的决定,对他不信任而留有的隐瞒,与他各逃一边的希望……这些在商皑奋不顾身带着她跳进海里之前,都从未产生过动摇。
可商皑对她的生死不顾,证明了纪湫当时的顾虑有误。
商皑慢慢就懂了纪湫话里所有的意思,可他仍旧不敢确定,十分难以置信地注视着纪湫,“自不量力……”他似琢磨着,然后低低地笑开来,“原来你是怕我报复你?你觉得我恨你,所以你认为我会害你,不敢跟我一起逃,怕我趁着没人的时候把你杀了,是吧?”
他觉得自己真可笑。
一心一意地为了她把命豁出去,结果从始至终,她这样瞧不起他。
商皑笑着,唇角却渗出越来越多的血迹,纪湫慌得用衣袖去擦,发现怎么擦也擦不完,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极复杂地看着他,“事情也不是你想的这样,现在能不能请你能不能先把命留住。”
商皑眉梢愈沉,唇瓣结出的血痂又被咬破。
他暴戾地伸出手,一把将纪湫的手腕抓在身前,眼神灼灼地逼视着,“纪湫你听好了,我确实恨你,但我也爱你,我商皑这辈子,从来没有想过会爱上谁,还要为她跳海,为她挡子弹,为她不要命。”
商皑怒意不绝,唇瓣似乎也被气到发起抖,但他的眼睛,却开始满布血丝,说话的声音也模糊得不能听。
似乎平时刚硬如他,也有感到脆弱和委屈的时候。
“我大概已经疯了。”
这样的话,他竟然说出了口来。
商皑低下头,头发盖住脸庞,已经不再看她,捏住纪湫的手先是紧了紧,就又松开。
他的手在垂落的那一刻,被一抹冰凉握住。
商皑抬起头,对上纪湫的眼睛。
她的手谨慎地抓着他,眼瞳布满水光,最后凝成一滴泪从脸庞滑落。
那滴水露,也砸进了商皑的心田。
商皑看了纪湫一会,俯身过去,吻过她的眼角。
然后又离开半寸,款款深情,与她凝望,气息擦过她的脸颊。
纪湫脸颊又烫起来,目光却被商皑牢牢吸住,挪不去别处。
他的睫毛比想象的更细更密,在眼帘里晕出一圈,浅浅的影落进他的瞳,像暗流埋着星光,深邃的惊心动魄。
纪湫从中看到自己的影子,那里的世界严谨得像是容不下别人。
商皑的气息,从咫尺之间盈满口鼻,分明是冷淡的味道,却像是要把她烧着。
低哑的声音缓缓地响起,“纪湫,现在我已经不想再计较之前你怎么想我,我本来也很讨厌,你说得也没错。”他还算能自嘲地笑了一下,但很快,他的眉目敛住,一点点变得深切,“爱一个人是很难控制的。”
他像在陈述一句事实,带着某种客观公正的强势说服力。
纪湫诧异地抬着眼睫,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商皑却已靠近,目光扫过她的唇瓣,语调低低地飘来,“跟我回家,我对你好,一辈子对你好。”
纪湫恍然间脑海里闪过刚才的画面。
彼时商皑问她,想回哪里。
她随口一说,哪里对她好,回哪里。
此时他回答,他对她好,让她跟他回家。
原来商皑竟是把答案忍了这么久。
纪湫神色微晃,想要说什么,忽然唇瓣一热。
他已经不求她的答案,身体欺压而来,手缠住她的头发,将她往身前扣紧。
纪湫惊慌失措地被迫往前挤了几分,唇被堵得没有余地。
男人的吻漫长而深沉,却又像漫天火雨那样气势磅礴,她从未体会过亲吻的感觉,更遑论他带来的这般轰轰烈烈。
商皑从来没有哪一次,表现得如此忘情,寸寸碾磨,点点撕咬,潮水般的侵略,让纪湫被吻得几乎窒息。
她血色盈满脸颊,商皑的口齿和气息烫得更胜一筹。
不知过了多久,他些微停下几刻,纪湫眼睫略有湿意,原本清澈的眼睛,此刻看他却已讯醉,模糊一片。
她难以找回呼吸,这时也没得到什么氧气。
商皑垂眸打量她半晌,瞳色明灭不定,热烈情愫像是再无法压制,溃堤涌出。
商皑掌心微收,纪湫的发丝被往下轻扯,她不由顺势仰起头,下巴被男人指尖捏住,来不及反应,唇齿张开,商皑低头吻下,探入其中。
纪湫眉头蹙了蹙,脸颊被火烧得干疼,被卷着碾着,腰肢被带得直起来,他的掌按着她的后脑勺,她随之一点点迎上去。
这些微的反应,让商皑出现明显的紧绷,他失神地怔了怔,便再难坚守最后一份克制。
纪湫手臂攀附上商皑的脖颈,小臂贴着他滚烫的皮肤,似乎要与他一同烧成灰烬。
商皑从她那里急切地寻求着什么,就像是干渴的旅行者,在沙漠搜寻绿洲,甘甜的水源一点一滴地填补他破碎的世界。
从出生起走到今天的二十余年都是平乏无味,他跟着变得麻木,习惯了这种单调,就觉得自己生活的方式就是人生。
直到他的世界突逢变故,被搅得天翻地覆。
曾经风雨荆棘也能一个人应付自如的他,忽然间变得孤立无援。
如今,商皑记得那时的束手无策,焦头烂额。
也记得他拉着纪湫的食指,看到的湛蓝色天空。
他从来没有那样明亮地生活过,也从来没有不加猜忌和试探地与人相处,以及——像那些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纯粹地喜欢和欣赏一个人。
他偶尔闭眼回忆,这段日子的背景色,仿佛都是是青黄色的水彩,一点一滴都是清澈明净。
第一次,带去的是商皑的优越和傲慢,让他切身体会到平凡疾苦,卑弱之病。
第二次,带去的是商皑的猜忌和防备,让他无忧无虑地去喜欢一个人,还他情窦初开。
恢复成大人以后,这些荒谬的变化,非但没有消失,反而疯狂滋长,就像是内心结了一颗纯粹的果实,在成.人内心设防和坚硬铠甲夹缝里,坚强不屈的探出头来,一根根的绿芽缠满他的心脏,让他也难以连根拔除。
当然,他仿佛也舍不得。
这份心意,大概是他此生,最为简单纯洁的东西。
他珍重它,却比不过珍重她。
商皑明白自己在纪湫眼中,是怎样一份不可托付的存在。
就像之前,无人能让他爱谁,现在,也没人能让纪湫来爱他。
不爱,不是罪过,是世上最难解的题,最无奈的牵绊,最痛苦的奔赴。
他不够资格爱她,被她恨也是奢望。
即使真相残酷,她从一开始就不怀好意,把他毁得一无所有,把他踩到泥土里,骗得他失去名誉,没了尊严……也让他在那时真的对她咬牙切齿地恨过。
他恨她无情,恨她对自己不公,恨她朝令夕改,一旦他没了利用价值,就连看一眼也勉强。
可他一切的行为,却又都是为了她。
在黑暗里为她撑开一线阳光,让她在冰冷中也能感受一寸生活的善意,想她从此不要活得那么辛苦。仿佛是他下意识诞生的心愿。
在某个月亮当空的夜晚,商皑看着二楼隐隐透出的光色,忽然间明白过来这样一个道理,原来只要她肯愿意冲自己笑一笑,他就什么也不在意了。
而他恨的,其实也并不是她,而是那些带走她原本锦绣可期的白眼嘲讽,推她拿深渊当稻草的童年创伤,以及,此时无力带她走的自己。
商皑曾觉得自己不值得这么好的姑娘,他小心呵护,用心对待,再不敢让她忍受一点点的委屈,甚至连对她的心意也几番欲言又止,唯恐让她无所适从。可这黑暗竟妄想带走她,脏污她。但凡它把那份龌龊的利用藏得好点,也不至于让他恼羞成怒。
商皑的心情千回百转,复杂难言,但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纵使纪湫向他隐瞒真相,但至少到最后,她还是她,未曾有过任何的臣服。
他庆幸,却又知道了她隐瞒的理由。
害怕他逃出蓝蝎会后,会向她复仇?
商皑自认为自己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对她却是十二分的真心,到头来却在她心目中是这种小人。
他气得要吐血,冲动之下全盘交代。
说完就后悔了。
顷刻之间,那份失望的预感,几乎要挖掉他的灵魂。
可她仅仅只是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商皑便觉得一切又可以期待。
由此,他兵荒马乱的夜晚,像是南风过境,带走了所有疮痍。
天空慢慢倾下雨丝,霜凝叶梢,天空一轮月亮朦胧皎洁。
耳畔的白噪音,让人渐觉困乏。
更深露重,春风不度,商皑的指尖慢慢地从纪湫的唇瓣落了下去。
他的脑袋靠在纪湫颈侧,属于她的味道绵绵渗在鼻尖,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
商皑不知是从什么时候丧失意识的,纪湫怎么叫他都叫不醒。
天光一点点明亮起来,清辉透进森林隐蔽的各处。
直到中午,阳光的热量烘出汗液,纪湫满头大汗地拽着商皑,在燥热的山路寸步难行。
翻过一个山头,才终于看见林中若隐若现的棚檐。
林间气候湿热,居住条件十分简陋,木草勉强搭建出房屋形状,头顶盖着东平西凑的塑料袋,试图在暴雨来临时遮风挡雨。
不像是常年居住在当地的原住民住所,更像是临时建造的难民窟。
纪湫这时走投无路,没有犹豫的时间,心怀忐忑地敲开了一处木门。
出来的是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干瘦,头裹布巾的妇女。
看着陌生造访的人,她的脸上流露出警惕和茫然。
纪湫试图用英文与她交流,对方大概对英语一窍不通,但所幸能领会到纪湫的肢体语言,知道她带来的男人受了伤,妇女愿意施以援手。
从里面叫出两个健壮男子,跟同纪湫跑去山坡树荫。
考虑到下山的路不好走,一着不慎就会滑倒,且对这里风土民情也不了解,就怕出了虎穴又进狼窝届时脱身困难,所以先前纪湫就留了个心眼,把商皑藏在石壁隐匿点。
妇女看上去年近五十,跟来的是她两个儿子。
虽说她不懂英文,但一路上山,纪湫发现这两位年轻人貌似会点英文。
小儿子大约有个十五岁,词汇量要丰富很多,几句话下来,纪湫从他这打听出了一些零碎的信息。
他们原本是生活在这里的村民,但后来这里发生动荡,几股势力争夺财富和地盘,无休无止地交恶,屡屡发生摩擦,在夹缝中生存的人们朝不保夕,为了生存,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换一处居所。
说话间,就已经来到了石壁下。
妇女和她的大儿子翻了翻商皑的眼皮,着急地说了句什么。
纪湫上去搭把手,把商皑放到了老大的身上。
老二紧跟其后,给纪湫翻译自己大哥刚刚说的话。
“doctor……in south……your……look back。”
少年的英文说得断断续续,只有零碎的几个单词,但纪湫理解了。
这个意思就是说商皑得让他们村里的医生诊治背后的伤。
纪湫连忙点头,跟着少年一起狂奔下山,朝着那位医生的住处找去。
夜幕降临,白发苍苍的老者抱着药箱子,在少年背上颠颠地赶到。
药箱子里有他能够带上的所有东西,足够进行一场小手术。
取弹头的时候,纪湫帮忙撕开商皑带血的衬衫。
看到里面的皮肤时,她瞳孔蓦然缩紧。
从腰腹到右侧肋骨,有一条长长的刀痕,上面长的是白皙的新肉。
除此之外,还有几处零星交错的伤疤。
纪湫望着商皑身上触目惊心的口子,通体僵硬。
她的视野渐渐模糊。
这些都是全是新伤,他们在商皑本来平滑的皮肤上肆意作乱,把他养尊处优的一具身体弄得丑陋不堪。
而这一切的痕迹,从发生到现在,不过几周。
听见老医生在叫她,纪湫麻木地递去工具说明病情,忍者眼泪和难受,别过眼不去看那流血如注的场面。
她记起商皑每一句的“无碍”——在蓝蝎会的监牢里,在H国的高墙长巷里,在金碧辉煌的邮轮上,在波涛汹涌的海浪中,在枪林弹雨的森林间……
他欺骗她这么多次,直到他再也对她说不出一句“无碍”。
商皑的弹头是取出来了,血也止住了,但他仍是高烧不退,性命危在旦夕。
那位长子把自己的床让了出来,商皑脸色苍白地躺在上面,沉睡不醒。
纪湫抱膝坐在地上,背靠在床沿。
她眼睛定定地看着对面摇晃不停的灯豆。
从他的伤势看,除今日以外,他伤的最重的应该是被蓝蝎会一路追杀着来H国找她的那次。
他明明已经遍体鳞伤,深色的衬衫被血晕透,而他自己的伤痛从不放在眼里,看她一瘸一拐,只担心她是否受了欺负,看她依稀还能张牙舞爪地数落那些坏人,他由衷地庆幸。
纪湫把头埋在在臂弯间,咬白了唇。
她当初怎么就没有不依不饶,刨根问底一下呢。
时至今日,看到他身上那些可怕的伤口,纪湫才恍然,自己太高估商皑了。
他强悍,无往不利,不可思议,那都是因为他比任何人更不要命,而非真的如有神眷。
他并非刀枪不入的铜墙铁壁,他面临的危险与普通人一样。
半夜,少年起床过来看商皑的情况,顺便给纪湫也倒了一杯水。
他用蹩脚的英文,艰难和纪湫进行交流。
“情况怎么样了?”
纪湫:“还没醒。”
她说得极慢,把每一个单词都阐述得非常清楚。
少年大概也能听得懂。
刚刚那位给商皑做手术的医生来自海外,他年轻的时候来村子里当志愿者,后来阴差阳错滞留,看到这里落后的文明程度和医疗条件,他决心留下来,挽救高死亡率,于是一待就是五十年。
不出诊的时候就教村子里的孩子学习,所以年轻一代的孩子都能懂几个单词。
之前医生在做手术的时候,纪湫与他老人家交流也是畅通无阻。
少年看纪湫头发凌乱,脸色苍白,神色沮丧,不知怎么安慰她,跟着席地而坐。
“他是你的丈夫吗?”
纪湫抬起头有些愕然,反应了一会才确定他说的真的是“husband”。
少年看她眼中有片刻惊讶,以为自己冒犯了,连忙要道歉。
还没发音完整,就看见纪湫侧回眼睛,看着脚尖,慢慢点了点头。
少年抿抿唇,对纪湫的反应有点意外,不由自主地悄悄打量了两人几下。
正待他天马行空地揣测时,纪湫忽然抬起头问他,“你们这里有手机吗?”
少年茫然地望着纪湫,看她伸着拇指和小指卡在耳朵前面,半晌后摇摇头。
他们村子很封闭,没有什么高科技,少年这辈子没看过电视,更别说所谓的“手机”。
不只是因为贫穷,也是因为这里四面关卡,武装势力星罗棋布,普通的村民不允许使用设备。
纪湫很绝望。
看来她前些天思考的太简单了,即便是没了蓝蝎会,她也不一定就能轻易联系到外界。
她确定自己没有穿越后,压着内心的急切,又询问道,“那无法同外界交流,那位医生老伯怎么拿药呢?”
少年挠了挠头,“老师能自己做的就自己做,然后林子里也有不少的药材可以培育,话说他的房间里好多瓶瓶罐罐,胶管那些……”
纪湫差不多了解到,这位医生大概还有一个自制的简陋实验室。
属实在极限下,人能被激发出无限潜力。
不过这些她目前没有兴趣,他打断少年兴致勃勃的描述,再次重复,“那什么地方可以找到通讯设备?”
她实在是很着急,如果能尽快联络到商家,以商家的势力,大概就是把天捅破了也要把商皑接回去的。
商皑这个情况实在不能再耽误了。
他之前确实身体素质不错,但吃过缓释剂后脏器还处于恢复阶段,在此期间却没有好好休养,反而次次冒险,受了太多的伤,祸及根本。
前日把她从海里火里救出来几乎废了半条命,现在吊着一口气,眼看最后半条命也要没了,她不可能坐以待毙。
少年想了想,灵光一现,“我去问问我妈妈。”
妇女裹着粗布进来,她后面还跟着这个家庭的男主人。
男主人长得魁梧高大,之前就已经听到儿子的阐述,过来是准备告诉纪湫一些事情。
小儿子在边上充当翻译。
“电话要在出了这个区域的镇子上才会找到。”
“但镇子里这里很远,途中随处都可能遇到危险,就像你们来这里时候那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会打起来。”
“而且,就算你到了区域边界,要进镇子里面也很困难。镇子口又很多看守。是势力最大那波人的地盘,里面的人都是富贵家族,被保护得很好,贫民是不能进去的。”
小儿子翻译完了还顺道吃惊了一把,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到说山的那边还有城镇。
不过此刻少年的父母没有想要搭理他的想法。
夫妻二人挺同情这两个年轻人,但也只能做到这个份上。
纪湫望着他们爱莫能助的脸,也没法再继续探听下去。
内心却觉得这事并非无路可走。
起身送他们出门的时候,少年正被他父亲拉在身边教训,落后半身的妇女拉着纪湫打了个手势,意思是让她去找医生。
纪湫第一时间没能理解到她的意思,但后来跟着医生老伯去林子里给商皑找草药的时候,忽然又记起昨晚的对话,拉着医生问了通讯联络的事情。
医生最开始还有些犹豫,但后来架不住纪湫死缠烂打,最终说出了自己的秘密通道。
镇子口虽然管得严,但有一条秘密通道可以进去。
医生经常会从这个通道进去,混到镇子里面去买东西。
“以我的动作,其实不可能逃得掉那些人的眼睛。那些人见钱眼开,你拿钱给他们,他们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当然没什么钱,之所以不被抓,是因为很早以前那个队长的女儿生病,我给治好了,他才允许我去城里买药品。”
纪湫一听有戏,眼睛马上就亮了。
现在对她而言,只要有一线生机,花点钱已经不算什么了。
纪湫没有丝毫犹豫,对医生道了谢就要往回走。
直到一口气跑到门口,才听到医生在叫她。
医生着急走进,喘匀了气,苦口婆心地讲道,“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怎么跑得这么快。”
纪湫帮老伯拍了拍后背,“抱歉,我有些着急,听说到镇子要走两天,我就一秒也不敢耽误。”
医生不可置信地看着纪湫,问她,“你难道想一个人去镇子?”
纪湫点了点头。
医生见状,表现得有些愤怒,狠狠地跺了跺脚,“你胆子太大了。你知不知道这途中会有多危险?老虎和黑熊那都是真真实实会来吃人的。就算是你足够幸运,遇不上这些野兽,那武装势力呢?这里几乎每天都要放枪。你一个女孩子,怎么挺得过两天两夜。”
纪湫沉默了,心里却越来越迷茫。
“可是我不去的话……您也说了,我先生他还没脱离生命危险,再等下去,他可能就连最后的机会也没有了。”纪湫的声音弱下去,“他是为了救我才这样的。”
商皑持续高烧,伤口炎症,体力透支过度,旧伤又复发了,他的情况非常危急。
说不定此刻他也正努力地为活下去做斗争,他要是尚有意识,知道她为了自己安危却要放弃他活下去的机会,该是有多么失望。
正如商皑之前说过,他爱她,于是为了她,一次又一次地把命交出去。
他的爱情那样沉默,却又热烈得像太阳,明亮得让她惊慌失措,无所适从。
可她还没来得及去意外,就又陷入失去的极度恐慌。
纪湫没有任何的机会来理清这混乱的一切,但她要为商皑争取最后的生机的心情,却无比坚定。
大概也是因为商皑此前也从未在她的事情上给自己留过余地,纪湫此刻也没有给自己留下退路的想法。
更遑论现在已经有一个可行的方案。
“我会做好我能做的所有准备,您放心吧。”纪湫大学的时候也参加过一些野外生存活动,但是这些比起原始热带雨林的跋涉,实在是太不值一提了,只能说她并非一窍不通罢了。
医生见她低着头神色晦暗,叹了口气,“我有话跟你说。”
说完四下看了一圈,往里屋走去。
太阳悬顶,光芒炽热,纪湫疲倦地搽了搽汗,跟着就要进去。
却见医生不知何故,突然顿住,此时他只钻了半个身子进去,手上还捞着布帘置于脑后。
纪湫困惑地走进,还没来得及问情况,目光放进去,瞬间怔然。
商皑已经苏醒过来,他靠在床头,脸色青白羸弱,闻言,朝纪湫缓缓抬起眼睫。
他轻淡的目光放过来,在半空中与她交汇,纪湫的心弦再次绷紧几分。
医生老伯看见病人苏醒,激动的言语高亢洪亮,走过去就要为商皑复查伤势。
他显得乐不可支,不住地感慨,“真是奇迹,太好了,你终于醒了。”说着就回头看向纪湫,“瞧瞧,我就说嘛,你不必把事情想得这么严重的。”
在此期间,纪湫醒过神来,愣愣地低着头,僵硬地坐到了床边去,偶尔笑着回应一下老伯。
她紧·绷着背,手臂也僵硬地撑在两侧,手不断地捏紧,无意识地捏皱了床单。
纪湫的心脏跳的很快,咚咚地撞击着胸腔,没过一会就让她觉得有些累。
不知什么时候,纪湫留意到医生的语气变得有些严肃。
抬起头去看,医生已经检查完毕,蹒跚地一步步走至床对面的凳子,艰难地屈膝坐了下去。
他打量着身前的年轻夫妻,面容郑重中带着几丝感慨。
“过几天我们这里会经过一辆运输车,我会帮你打通关系,让他送你们一程。坐他的车至少可以保证夜晚不被野兽伏击。也能尽量绕过战区。还能帮你们节省不少的时间。”
纪湫喜出望外地直起身来,“真的吗?那……我们大约需要等多少天?”
医生望着天花板思索了几下,“两三天的样子。”他逐渐笑开来,“你丈夫伤势恢复得还算不错,刚好可以休养几天,等到时候有点精神了再出发。”
纪湫先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而后又忽然上了脸。
那个“丈夫”被医生咬得很清楚,当着商皑的面毫不掩饰地说出来,让纪湫就好似被什么烫到,慵慵懒懒的样子一下子变得端正。
她没敢去看商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
不知商皑有没有注意到纪湫微妙的变化,但显然医生老伯是一点也没看出来,于是便有了下面的话。
“而且你也好几天没合眼了,你丈夫醒了,刚好你也可以放心休息一下了。”
医生老伯满脸欣慰地看了看纪湫,又看了看商皑。
商皑微笑着朝老伯点了点头,礼貌得体地表示感谢。
纪湫被老伯无心的几句话冲击得头顶正冒热气,抬头看老伯要走,想也没想就要跟出去,“我还有药草没给您。”
没想到老伯直接把她赶了回去,态度十分不留情,“我不要你弄。”
说着把帘子外面的木门也给压了过来,艰难地磨着地板闭合上,牵动着整个屋子都在抖。
纪湫赫然愣住,回过神来时,面前已经是双重阻挡。
厚重的布料摇晃几下,归于平静。
外面的鸡鸣狗吠也都已经听不见了。
屋子里一片静悄悄。
走钟声、电流音……以及,后背的注视感。
有如芒刺细细扎来,纪湫的后脖子慢慢生出几片细小的颗粒。
她不知为何感到紧张无所适从。
原本已经打算调整笑容,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地面对,然而刚要转过身,就听见商皑开口,她就又瞬间毛骨悚然,就差跳脚。
纪湫抿着唇,圆圆的眼睛把他望着,面颊有些红粉,背在后面的手隐约可见到几分拧巴,整个人看上去有点呆呆的。
商皑审视几下,眯了眯眼,就知道她肯定没注意自己刚刚在说什么,于是就又重复了一遍。
“到我身边来。”
纪湫有些犹豫。
商皑就咳了几声,好几次尝试说话,却都被咳嗽打断。
生病的人能有什么坏心思。
不过就只是想好好说话而已。
纪湫看他这一咳起来就没完没了的样子,害怕他才醒不久就又给咳得背过气去,就过去给他倒了杯水。
“你着什么急,有话非得现在说吗?”
商皑喝着水,却忽然握住纪湫的手腕。
纪湫惊了一下,握着杯子的手颤了颤,泼下几点水。
商皑喉结滚动两下,慢条斯理地咽下清水,抬起眼睛看她,唇瓣还晕着水色,他只是伸手慢慢地擦了一下,却未曾把目光挪开片刻。
从仰视角抬眼看人时,下眼白多少会露出来,他此刻未有任何笑容,被他注视难免有些不寒而栗,随着沉默的对峙,显得那种审视越发机敏冷锐。
就好像被看穿一切,纪湫不适地别开目光。
商皑力道猛地收紧,迎着纪湫愕然的双眸,紧锁起眉,质问她,“打算趁着我昏迷的时候,又只身犯险是吗?”
纪湫诧异,“你到底什么时候清醒的?”
商皑狠狠收了收牙关,似乎是难以克制愤怒。
不等纪湫在追问,商皑就松开的手腕,展臂环过她的腰往前一带,纪湫毫无戒备,被按在商皑的胸前。
她惊魂未定,几乎是很快就想着要起身,忽然感觉发顶传来温热。
商皑的叹息在纪湫耳畔响起。
似乎是深感束手无策,他缴械投降般地喃喃道,“大概是隐约觉察到你又要做可怕的事情,被你吓醒的吧。”
纪湫的耳廓微痒,一缕碎发被商皑拂进了发中。
纪湫眼眶微润。
她脸颊挨着商皑的胸膛,衣料下的温度不如往日灼热,却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无论之前经历过什么,刚刚又是如何的激动和忐忑,此时她是真的有了如释重负的轻松感,那一直被深深压抑的颤抖也随之歇止。
纪湫不知道为什么,从心里油然而出一种酸楚,在欣喜的同时,又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让她的眼眶毫无征兆地红了。
她重重地吸了吸鼻,越是想忍耐,喉咙口就越是酸哽。
房间里传来压抑的低泣声,商皑眸色瞬时紧了紧,低头望去,只见她深埋在阴影中,葱白的手指正紧紧攥着他腰间的衣衫。
静默片刻,他缓缓伸出手,拨开了她被眼泪濡湿的碎发,指尖滑过她的脸颊,抬起她的下巴,迎着她泪光莹然的清瞳,轻轻地扬起唇角。
“是为夫哪里做的不好吗?竟让你这样伤心。”
纪湫瞳孔愕然放大,被这句话惊得不知所措,忽而又望见商皑那温柔的眼神中缓缓浮上的狡黠,就顿时又觉察到他这是在拿之前医生老伯的话在打趣她。
纪湫脸色涨红,十分不自在,起身想走,商皑拉她的手她也不理,然后就又听到他似乎痛得抽气一声。
回过头,就看见商皑按着胳膊,皱着眉头努力忍痛,同时也不忘牢牢注视着她。
那样子竟有几分可怜。
纪湫没再走,背过身去把眼泪擦干。
商皑昏了这么久,纪湫害怕极了。
他睡在床上,眼皮动也不动一下,脸色白得像纸,手伸到鼻子前面,连呼吸都很难感受得到。
当时她站在床边,就这样惶然无措地望着他,每提起一口气就会伴随着连串的颤抖。她像个出了故障的机器人,全身的骨骼肌肉都不听话地抽搐。
在这样的恐惧下被折磨得心力交瘁,以至于后来他毫无征兆地醒过来,纪湫都还是处于接受不能的状态。
她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场梦,全然没有真实感,紧张地坐在床头,怀疑自己的眼睛,心绪也一团乱麻。
而在他身上感知到体温的那一刻,她内心骤然被某种熟悉的温柔变得安定。
安定带来的,是滔滔不绝的酸楚。
她喜极而泣。
几乎是没有了什么包袱。
直到被他的调侃惊醒,纪湫才忽然记起医生老伯那些给她埋了好多雷的话。
不能说有多羞恼,完全是恨不得打个地缝钻进去好吧。
“你想说什么赶紧说,我有事。”纪湫说话间连头也没回。
商皑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角,“腰上的绷带好像松了,你来帮我看看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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