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别怕,有我在。”……
会议厅里的气氛暗流涌动。
孟兰宴神色平静, 纪湫眼睁睁地见他从身前从容经过,然后停在缇古巴托一步之外,一手按着桌面, 慢慢倾下身, 一双碧绿的眼睛幽幽地将他望着。
“缇古巴托先生,您最好老老实实地把东西给我。”孟兰宴声音冰凉, “否者您会死得不怎么好看呢。”
孟兰宴抬起手,拍了拍缇古巴托肩上不存在的灰尘, 在他目眦尽裂的注视中, 微笑渐渐加深。
厅内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孟兰宴“语重心长”的劝诫大家听得清清楚楚。
虽然现在的情形看上去, 孟兰宴暂时还不会轻易地杀掉缇古巴托,但纪湫心里却没由来地打鼓。她隐隐觉得这事情还没这么简单。
缇古巴托烈性十足, 非但不惧孟兰宴威胁,反倒生出了某种逆反心理,竟迎着他的面啐了一口, 直把孟兰宴喷得别过了头去。
在场之人见状,无不被暗生惊骇。
孟兰宴是什么人, 大家心知肚明, 缇古巴托这样做, 无异于是在刀尖上蹦迪。
然而缇古巴托显然不了解孟兰宴。
他望着孟兰宴那张闭着眼似乎在隐忍着什么的脸庞, 得意地咧了下嘴, 嘲讽道, “你父母和你的兄弟姐妹, 也是这么被你搞死的对吗,嗯?小杂种。”
孟兰宴手指抽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脸, 半掩的眼帘下,幽眸一转,朝亚伦的方向微压了下巴。
亚伦心领神会,转身拿起身后的平板走了过来。
孟兰宴接过设备,在缇古巴托略显茫然的注视下,倚坐于长桌上,同时点开屏幕,捏着纤薄的顶端朝着缇古巴托的眼睛凑去。
“看清楚了,那些东西是被我这样搞死的。”
在看清屏幕的那一刻,缇古巴托的瞳孔瞬间收紧。
孟兰宴语调轻快,“想不到吧,她们就在这邮轮的某个角落,离您并不远呢。”
他惊恐的眼睛瞪向孟兰宴,唇瓣颤抖着,吐出断断续续的几个字,“你想干什么!”
孟兰宴饶有兴趣地朝他歪了下头,“您该为您的口不择言付出代价不是吗?”他转头瞧了眼屏幕,语气真诚地询问起缇古巴托的建议,“您想先送您的妻子,还是先送您的女儿,嗯?”
不知从哪里发出了指令,画面中,人质身后的制服男举起冰冷的刀刃,朝小女孩的脖子抵了上去,被蒙着眼的小女孩感知到危险,吓得哇哇大哭起来,撕心裂肺地直喊妈妈。
身边的母亲听见,情绪失控地挣扎起来,却因被布条封住嘴,只能发出闷闷的声响。
缇古巴托吓得魂飞魄散,“你住手!别伤害她们!”
孟兰宴把手中的帕子抖散在缇古巴托面前,“可是刚刚您不是挺为您自己的无礼感到骄傲吗?”
只见缇古巴托额角冒出大颗大颗的汗水,健硕宽阔的胸膛剧烈地起伏起来,极度惊惶地望着孟兰宴。
缇古巴托这样的反应显然让孟兰宴十分愉悦,但他却没有适可而止的想法。
“既然您选择困难,我就好心帮你做个决定吧。”说完,孟兰宴就扭头看向亚伦,云淡风轻地下达指令,“先送母亲。”
缇古巴托闻言反应剧烈,两边四个人都按不住他,“你要是敢伤害任何人,我绝不会把东西给你!”
孟兰宴一顿,回过头来看他。
原以为局面似乎有所转机,却不想他却是讽意十足地弯了下唇,“没关系,你还有救你女儿的机会。”
缇古巴托面容蓦然凝固,阵脚大乱。
想必此刻他应该无比后悔之前自己的所作所为。
得罪什么人不好,非要得罪一个睚眦必较的变·态。
变·态可没有正常人那么讲究,有时候他杀人,仅仅只是想让你明白吐他一脸口水的代价,即便他对你还有所求。
纪湫表面上还算镇定,但却是再也没法找回呼吸的节奏,藏在腿侧的拳头捏紧,眼睛定定地平视着前方,极力压制住自胸腔涌起的颤意。
几乎是毫无悬念地预见接下来将发生的可怕事情,小女孩的哭声从平板里传出来,声声撞着纪湫耳膜。
眼见着那枪口就对准了墙角的女人,身边缇古巴托变了调的哀求突然间转变为了悲愤交加的嘶吼。
“不——”
瞬间,
屏幕突然黑了。
孟兰宴兴致勃勃的目光一僵,转头看向亚伦。
亚伦也不知怎么回事,连忙联系那边的人。
然而亚伦还没走开三步,会议室的大门却忽然被人大力撞开。
三个蒙面黑衣人冲了进来,为首一人威胁,“都给我抱头……”
“蹲下”一词还未说出口,就看屋子里四面八方总共十几杆枪对准自己。
他原本雄浑的尾音顿时没了气势地弱了下去。
孟兰宴保持着坐在桌面上的动作,动也没有动,挑着眉问为首的人,“干什么的?”
那人虽然蒙着面,但可见其下目光的慌张。
“抢、抢劫的。”
话音落下后三秒,安静的会议室里响起低低的轻笑。
孟兰宴虚握着手,忍俊不禁,之后才压了压唇角,抬起面来看门口的三人。
对方被看得心惊,神色茫然无措。
亚伦看了眼孟兰宴,朝劫匪们开口,“信号是你们掐的?”
劫匪们恍然大悟,戒备地点了下头。
亚伦得知了故障原因,一言不发地低头处理技术问题。
孟兰宴则目光幽深地审视着这群劫匪,不知在思考着什么,直把这群恶徒望得心惊肉跳,忍不住率先开了口,“对不起打扰了,我们就先回了。”
说着就往后挪,甚至还准备把门也一同带上。
动作之迅速,亦有逃之不及的架势。
眼见那门就要合上,孟兰宴忽然开了口,将人叫住。
“等等。”
蒙面男人不敢不停下,从半边门里支出一颗脑袋来看他,小声地询问,“还有事吗?”
屋子里这情形,就算是看过些港片的都能明白,更别提这群有组织有预谋的专业劫匪。
没有人会傻到寻这群大佬不开心。
孟兰宴搭在腿上的手指好整以暇地搓了搓帕子,“你们其他人在哪儿。”
三个劫匪面面相觑,虽然不解孟兰宴这话什么意思,却还是如实回答。
他们来的人不少,计划周密,动作敏捷,从事发到现在不过才五分多钟,就已经把船员和游客都控制在了六楼大厅,除此之外还分别派了四队人于邮轮各处进行最后的清理和确认。
这间会议厅位于邮轮高层,位置比较隐蔽,即便是行动之前已经摸透了邮轮各处分区的劫匪,也是靠了几分运气才发现这里的。
但显然,这运气还不如没有的好。
纪湫一下子就联想到当时和韦恩在房间里开登船监控的场景。
想来,那群神出鬼没的人应该就是他们了。
真没想到,这艘邮轮上会潜藏着这么多势力。
亚伦很快处理好了信号问题。
一时间,数条信息传输过来,皆是蓝蝎会派去驻守在邮轮各处眼线对这场突如其来变故的报告。
孟兰宴收回视线,没再搭理那群在门外战战兢兢的蒙面劫匪。
只见他垂着眼睫,手指轻巧一扬,亚伦就切进了蓝蝎会藏在六楼的监控。
可出现的画面,却大大出人意料。
不是穷凶恶极的劫匪看管人质的紧张场面,而是被另一队势力包围在大厅中央,抱头蹲在一起的劫匪们。
孟兰宴眉头一皱,眼睛斜撇至门外那三个劫匪。
那三人看到这幅画面,也是吓得不知所措。
就近的两个男人上前一把揪住了为首劫匪的衣领,将他扔到了孟兰宴的脚边。
他正欲爬起,孟兰宴就一脚踩到了他的脑袋上,“怎么回事。”
他吓得满头大汗,“不知道啊!”
劫匪的声音颤抖如筛,满头大汗,心急如焚得模样不像是在撒谎。
亚伦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妙,赶紧要联系六楼那边的眼线。
但事实上,想也不用想,蓝蝎会的眼线组织大概已经被这群突然闯入的陌生势力破坏了,否则也不会在他们看到监控画面才知道六楼危机。
孟兰宴显然早已想到这一步,遂直接下了命令,“把人全给我调回来。”
然而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这话音还没落下,走廊就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被踢飞进门内的劫匪。
那大门被洞开,风卷着冰冷的子弹嗖嗖窜进屋内。
火力来势汹汹,把屋内的蓝蝎会打得措手不及。
长桌被掀翻在地,成为格挡子弹的盾牌,纪湫和几个高层蹲在长桌的背面,子弹打得厚重的桌板咚咚作响。
不知何时,屋内的枪声停了。
安静的空气里,响起了清脆的高跟鞋声响。
纪湫透过桌幔,从透明的白纱里看到一枚熠熠闪烁的红宝石戒指,她心间陡然一跳。
这分明是Belinda的东西,可穿进这枚戒指的手指,却并非苍老松弛,而是细腻年轻。
“好久不见啊,孟兰宴。”
年轻的声线飘了过来,纪湫听得悚然一惊。
但身边的人却比她反应更大。
詹妮弗面露惊恐地坐在地板上,嘴里呐呐念了一个名字。
她声音微弱且伴随着颤抖,但纪湫离她近,隐约听她是在念“Helen”。
Helen是谁?
纪湫心里生出困惑。
下一秒她的疑问就从孟兰宴的口中得到了解答。
孟兰宴持枪半蹲在距离纪湫两人的中央,朝对面的女子笑了一声,“是有很多年没见过了,Helen,看来那场火还不够大,没把你烧死,真是遗憾。”
Helen环手抱胸,反唇相讥,“托父亲的福,他老人家还不想我这么早上去陪他。”
说话间,Helen的视线斜落在死去的三个劫匪身上,瞧着天花板叹了口气,“我才是真失望,还以为你早就认出我了,没想到只是意外,呵,看来我又自作多情了一次呢。”
孟兰宴短促地冷哼过一声,“你这演技没话说。”
他咬了下牙,眼角闪过一抹阴戾。
孟兰宴想不到,纪湫更是想不到,那个老态龙钟的Belinda皮囊里,装得竟然会是年轻的Helen。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化妆技术属实堪比电脑特效。
那个A,估计也想不到吧。
自以为套路的Belinda,却是Helen,算错了人,自然就算错了目的图谋。
不过话说回来,这位A,到底会是谁呢?
纪湫扫了眼身边的几位高层。
屋内的硝烟味道呛鼻,气氛剑拔弩张。
纪湫前不久才从岛屿上死里逃生,没想到船舱里还会有一场更大的灾难等着自己。
她很累,累到已经都蹲不稳了。
她甚至在担心,如果待会有一线生机,她还有没有力气放手一搏。
思及此,纪湫感到一种心灰意冷,她细细地喘了口气,闭眼咽了咽。
就在这时,纪湫又听到了由远及近的哭泣声。
门外冲进来两个人,朝着缇古巴托奔过去。
是曾被孟兰宴囚禁在船舱密室内的缇古巴托的妻女。
如果蓝蝎会手里还有缇古巴托,说不定能用他来牵制Helen。
但遗憾的是,缇古巴托身强力壮,刚刚在枪火交锋混乱之中,不要命地甩掉了蓝蝎会保镖们,被Helen解救了过去。
Helen也早在之前信号断掉的空档,救下了孟兰宴用来威胁缇古巴托的妻女。
Helen看着这一家子团员的画面,唇角淡淡地勾起,“缇古巴托先生,我早就说过了,跟这个垃圾合作,没有好下场的,事实证明,我说得没错吧?”
缇古巴托闻言,从劫后余生的喜悦里回过神来,满眼猩红地望向了对面。
之前被蓝蝎会包围住的缇古巴托人马也被放了出来,此时也陆陆续续进入屋内,将那张长桌围得水泄不通。
缇古巴托朝中间走了几步,吐出一口血沫子,咬着牙关笑起来。
“孟兰宴,现在没有退路的,换成是你了。”
缇古巴托的眼睛睁得跟铜铃一般大,从身边下属手里抽出枪来。
纪湫只听见“啪嗒”一声清脆声响,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她知道这是枪支拉开保险的声音。
缇古巴托就要走近,Helen忽然上前一步,在他跟前提醒道,“亲爱的朋友,那个男人留给我,其他的人随你怎么处置。”
缇古巴托把孟兰宴恨得牙痒痒,怀疑地看了眼Helen。
他大概以为Helen会放过孟兰宴,Helen看透了缇古巴托的想法,却觉得嘲讽,“我不能让他就这么轻易死了,还有好多债,我得一一清算。”
缇古巴托收回审视的目光,算是默认下来。
此刻他怒火中烧,势必要拿几个蓝蝎会的心腹出来泄愤,就像之前孟兰宴拿他的妻女那般。
眼看缇古巴托就要走过来,桌板后面的蓝蝎会员不可能无动于衷,他们这方除了几位高层,包括亚伦还剩下四人。
此刻殊死一搏,激烈的战斗一触即发,但毫无悬念,他们支撑不了多久。
纪湫手脚冰凉,正心惊肉跳,抬眸就看见一个蓝蝎会的会员被子弹仰冲到面前来。
子弹穿过背脊,一串血花溅到纪湫脸上。
屋内小范围地乱作一团,大多数人都朝孟兰宴袭去,即便亚伦拳脚功夫不错,但攻击密集,孟兰宴也不得不出手抗击。
几个高层手里都有武器,格斗技术都还不错,尚且能争取短时间自保,纪湫就不一样了,无论是原主还是现在的她,都只能在夹缝中靠着战术挪位来掩饰行踪。
纪湫努力缩小存在感,鸭子走到墙边,一抬眼就和人群后的Helen对上目光。
她这还是第一次见到Helen的模样。
立体的五官,性.感的身材,金发碧眼的尤物,很是艳光四射。
无论如何也让人联系不到昔日坐在屏风背后那个嗓音嘶哑的老者。
惊艳之余,更多的还是惊慌。
Helen显然注意到了纪湫是谁,那英气十足的眉毛一挑,让纪湫心生不详。
果真下一刻,Helen手指一掀,身边两个大汉出阵,朝纪湫大步而来。
纪湫头皮拔凉,反应过来迅速往回鸭子走。
她来不及筹划,只想着如何才能不落入敌手,视野里出现一双脚,她感觉到是蓝蝎会的人,伸手就把他裤腿抓住。
那人显然没有料到,身体陡然僵了下,纪湫小脸抬起,对上一双碧绿的眼睛。
孟兰宴眼里还腾烧着杀意,纪湫也没想到抱的是孟兰宴的大腿,但她来不及错愕和解释什么,看见跟前忽然追来一只手,要把她拎抢过去。
纪湫鸭子腿儿一扭,转身躲在孟兰宴身后,大喊一声,“大哥!”
千钧一发,那人伸手袭击,孟兰宴没有犹豫,一脚踹到那人胸膛,那人就这么从半空飞了出去。
远处Helen眉头一皱,吩咐手下,“把那个女人给我抓过来!”
那句话有些反常地失去从容,把纪湫听得惊疑不定。
她在这群人当中什么也不是,除了鸭子走得快点,身无一技之长,她不懂Helen这个女大佬怎么就非要跟自己过不去。
先前一波一波派过来的人马并不多,他们只是为了消耗蓝蝎会的体力,好整以暇地等待孟兰宴出现精疲力竭的狼狈模样,但现在对方拿不住性子去侮辱对手,全面出击而来,势必要把蓝蝎会所有人拿下。
一时间,屋内的火力爆发到极致。
敌人有如黑水决堤,漫漫掩来,那子弹也如雨点擦着头皮而过,把后面的墙打成了马蜂窝。
Hans中弹,歪倒在地上,蓝蝎会仅有的防线崩溃,敌人朝着战线豁口一脚踩上长桌边跳下来。
那长桌经不起重力,哐当横倒在地板上,撞出漫天的灰尘。
纪湫被这震耳欲聋的巨响冲击得脑子发瓮,醒过神来就看见凌空而来一只胳膊,随后她后脖子一紧,就被揪了起来。
她惊得全身汗毛倒竖,心想自己八成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对面墙壁的珐琅孔雀画框在这个时候毫无征兆地转动起来。
Helen神经紧绷,即可转眼看去,恰见左后方的墙纸忽然被冲破开来,里面鱼贯而入一队武装人员。
这些人有如神兵天降,Helen和缇古巴托始料未及,火力全开对准了新的敌人。
孟兰宴在掩护下被带离了屋子,Helen和缇古巴托在蓝蝎会的援兵面前无暇分·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到手的鸭子飞走。
纪湫整个过程都是蒙的,她看见孟兰宴从身边经过,往屋外走,一时间什么也没想,颠颠地爬起来,忙天抢地往防护壁里钻。
但很快,Helen和缇古巴托的队伍就追了上来。
在出了会议厅的走廊间,再一次爆发了小规模的枪战。
人人自危的情况下,大家都顾不得他人。
混乱之下,纪湫被逼到了后方。
刚好手边就是一扇门,虽然不知道这里将通往何方,但她必须要立刻离开这里。
因此,纪湫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门,钻了进去。
屋子里一片漆黑,她摸着墙壁探索地往前走,直到走到尽头,摸到冰冷的门把手,她贴耳听了听,外面没什么动静,才小心翼翼地把门慢慢推开。
入目是迷宫一样的客舱,四周鸦雀无声,空无一人,比起一条通道相隔的枪火连天之地,让人心安了许多。
纪湫稍稍吐出一口浊气,侧身挤出门缝。
身子还没全出去,忽然从门的后面伸出一只手,捏住她的肩膀把她拉出来,精壮的一条胳膊环住她的脖子不由分说地就往后带。
突如其来的拖拽让纪湫脚步碎乱,摔倒在那人怀中,恐惧令她下意识挣扎两下,却被对方手臂牢牢捁住半点动弹不得。
纪湫左右看了两下试图呼救,对方像是早有预料,一只大掌捂过来,把她的声音按了下去。
“别叫,是我。”
纪湫被带着变了个方向,背靠在墙壁上,在男人高大的阴影下抬眼看去。
商皑像是刚打过一架,现在还喘着气,勾背塌腰,一手撑在纪湫头上墙面,一手扯下口罩,热气擦过纪湫脸颊。
纪湫吃惊地睁大眼,但很快烫了脸,垂眸捏着手,冲他胸膛打了一下,“你有话不知道好好说啊,像个绑架犯一样,有意思吗。”
她斜撇了商皑一眼,不满地横了眉毛,“吓死我了。”
商皑看着纪湫,半晌后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抬起手往她的发顶揉了揉,“下次不这样了。”
说完退开一步,戒备地看了眼四周,“发生什么了?”说着搓了搓纪湫脸颊上的黑灰,偏过头打量她,“搞得这么狼狈?”
纪湫醒过神,又感到一阵心累,往墙上靠去,“Belinda不是Belinda,是一个叫Helen的女人,她把我们包围了,孟兰宴从密道里调来了援军我才逃出来的。”
说完又想起什么,问商皑,“你呢?刚刚去哪儿了。”
商皑提起这事也是心力交瘁,“我被亚伦拉去密室里关着了,要不是突然有人闯进来,我还出不来。”
纪湫眉头折起,“亚伦?他为什么关你?”
纪湫原本以为商皑是被安排到其他地方驻守了,没想到商皑会被亚伦拉去关禁闭。
商皑看了眼天花板,语气也颇为无奈,“谁知道呢。”
虽然商皑没有直说,但纪湫觉得商皑大部分是觉得自己被公报私仇了。
毕竟之前商皑在晋级考核中,很是让亚伦下不来台,之后的种种场合,亚伦也是一副对商皑针锋相对的样子。
方才在岛上,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大家自身都难保,更是没理由去做点什么其他的事,就算是怀疑也说不通。
恍惚之间听到脚步声,纪湫从商皑的眼睛里看到警惕,只见他飞快辨了下方向,拉起她的手就往前方跑了起来。
纪湫愣愣地,被动跟着商皑跑。
她之前从屋子里逃出来,一路上脑子都在飞速转动,为了自己的小命搏一线生机。
可此时此刻,商皑在身边,纪湫没有来地就产生了歇息的念头。
这一歇,脑子无论如何都动不起来了。
内心深处仿佛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跟着他就可以了,你什么都不用操心。
纪湫望着商皑的背,他的背很宽阔,背心被汗湿了大片,她心里忽然有些复杂,就连脚尖的酸胀刺痛也渐渐被忽略。
失神着,视线慢慢挪下去,看向他紧紧包裹着自己的手背。
这一瞧,纪湫就吓了一大跳。
商皑白皙的手背血糊糊的,眼下还有鲜血蜿蜒地从他袖口滑下来,凝成一颗颗血珠子往下掉。
纪湫这才感知到自己手心温热粘稠的湿润。
商皑感受到手心的牵扯,脚步顿住,回头看纪湫,见她面色不对劲,“你怎么了?”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跑了很远,原先的动静已经没有了。
但仍然不能放松警惕。
纪湫皱着眉头没有说话,让商皑一头雾水。
他跑得急,呼吸还没喘匀,抬起手要捧住她的脸,陡然间看见掌中纹路湿红,便捏着手放下,认真地瞧着纪湫,“别不说话,出什么事了?”
纪湫神色显得有些消沉,声音低弱,“你不痛吗?”
商皑略微怔然。
纪湫就站在面前,一张毫无血色的脸低着,如扇的眼睫轻抖,许久都不曾看他。
大概是终于觉察到了她的心情,商皑唇瓣轻轻勾了下,目光温和许多,握住纪湫的手腕,拿衣角把她被血污浊的手三两下擦干净,然后换了自己另一只手,扣住了她的指间。
“小伤,不碍事。”
纪湫茫然诧异地抬起眼,商皑已经回过了头。
那只握住她的大掌朝前一带,纪湫猝不及防地往前迈了两步,随着他速度的加快,也来不及在纠结什么,专注地调整起呼吸,跟上他的步伐。
天亮了,第二个白天来临。
但却没有见到海平线升起的那轮红日,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白蒙蒙的海雾。
海浪滔滔,远处朦胧一团,宁静的清晨,只有海鸟和浪涛的声音。
邮轮周围能见度十分低,强探照灯都很难穿透这浓厚的雾气。
整艘邮轮都被大雾侵袭,站在船舷之上,前面三米以外的景象都难以看清。
Helen和缇古巴托的人手和蓝蝎会所有的人勉强势均力敌,如果擒获了蓝蝎会首领孟兰宴,那么他们将会毫无悬念地赢得这场战争。
他们穷追不舍,希望趁孟兰宴还没有完全脱离掌控之前,将他一举拿下。
刚刚,孟兰宴就在Helen眼前逃跑,此刻Helen憋着一口气,无论如何也要把孟兰宴抓回来。
因此她和缇古巴托都不曾留意到海面之上的细微动静。
在这大雾弥漫之中,从海底悄无声息钻出几队人来。
他们借着天气掩盖,不动声色地朝邮轮攀援而上。
Helen和缇古巴托的人追着孟兰宴进入白雾中,却不到半秒,从里面飞了出来,俯身跌置缇古巴托脚前,成了一具尸体。
Helen后一步赶到,从僵硬站定的缇古巴托身后朝前看去。
从侧面吹来一阵海风,把缭绕的雾气化开些,数道伟岸的黑影于模糊中慢慢显形。
为首一人肃然而立,脸部疤痕嶙峋,黑色眼罩。
缇古巴托瞳孔睁大,喜悦之情还未涌上,便见那人枪口抬起,对准了他的要害。
没人想得到,尼拉死而复生。
更没人会想到,尼拉身为缇古巴托的弟弟,会和孟兰宴里应外合。
此前缇古巴托加上Helen,与蓝蝎会对抗轻而易举。
可尼拉带着大队火力卷土重来,让Helen和缇古巴托一下子就没了胜算。
孟兰宴差不多已经脱困,在七楼露台暂且歇息调整。
除了闵玉和纪湫以外,其余几个高层都在。
Hans中了弹,捂着伤口正有医师在为他进行治疗。
孟兰宴抓了把凌乱的头发,迎着冰冷刺骨的海风,咬着腮肉远眺。
亚伦处理好胳膊上的伤口,朝孟兰宴走过去,“您还好吗?”
亚伦看出了孟兰宴此刻隐忍的怒意,问得十分小心。
孟兰宴骤然回过头来看亚伦,那双碧绿的眼睛像黑夜蛰伏的野兽,瞳仁流转着阴鸷的暗影。
亚伦吓得连忙低下了头,却听见头顶上方传来孟兰宴一声冷漠的讽笑。
他撑着腰,缓慢地跳下露台阶梯,扫视了一圈劫后余生,正忙着处理伤情的疲惫之师。
尤其是他的几个高层,孟兰宴望得尤其专注。
他的目光就像冰冷的毒蛇,看谁一眼,那信子就会卷上谁的后背,把人舔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郁合子和詹妮弗是在这里唯一醒着的人,孟兰宴这幽深的审视和打量,让她们有了不祥的预感。
大概各有各的心虚,此刻没有任何人敢直视他的眼睛。
孟兰宴忽然大笑起来,笑过以后,伸手就往一人脖子捏去。
他的动作狠厉又迅速,等大家回过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詹妮弗被孟兰宴抵到海边栏杆处。
少女纤细的脖子被男人牢牢钳制在指头间,表情惊恐地抬起眼望他,唇瓣微张,却吐不出一个求饶的字。
郁合子吓得捂住嘴,却没敢上前制止。
露台上的蓝蝎会员们皆是噤若寒蝉,胆战心惊地望着露台边沿。
詹妮弗握着孟兰宴的手,眼泪盈满眼眶,每一寸目光都在向孟兰宴无声地恳求。
孟兰宴无动于衷地眯起眼来,把詹妮弗扔到露台一侧。
詹妮弗顾不上疼痛,连忙爬起来,刚抬头,就看见咫尺之遥的枪口。
孟兰宴目光冰冷,像一个毫无感情的地狱修罗,脸上就连嘲讽的笑意也退的一干二净。
“你知道刚刚尼拉告诉我什么吗?他说爆破提前了。这到底是是为什么,请你告诉我好吗!”
孟兰宴咬着牙,缓缓地叙述,听得在场之人都大吃一惊。
詹妮弗更是颤抖如筛。
孟兰宴是什么人,他何其聪明,又何其敏锐,詹妮弗自从看见所谓的Belinda真实面目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难逃一劫。
她泪流满面,“我没有任何想要背叛您的意思,我是真的不知道她会是Helen!”
詹妮弗没有任何糊弄过去的胜算,孟兰宴迟早会查出来,她别无选择,只能十分知趣地乖乖求饶,请求谅解。
“大哥,求您了,饶我一次好吗,我承认我有私心,但我绝不是要对付您。”詹妮弗在极度的恐惧之下,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听得人跟着心颤。
众人心有怜悯,但没有谁敢站出来为她说话。
詹妮弗没有任何为自己开脱的余地,这让郁合子和亚伦都明白了过来。
詹妮弗以为Belinda只是一个觊觎孟兰宴货物和渠道的商人而已,她没有任何一刻真心想与Belinda合作,只是想借着Belinda之手陷害纪湫。
可她想不到,Belinda根本不是什么分销商,是孟兰宴的宿敌Helen。
孟兰宴杀死了上一任蓝蝎会领袖,而Helen则是上一任领袖的女儿。
Helen在大火中死里逃生,乔装成Belinda前来报杀父之仇。
Helen试图接近过缇古巴托,警告过他孟兰宴图谋不轨,然而缇古巴托为人刚愎自用,对孟兰宴掉以轻心,更没料到自己的弟弟尼拉会为了谋权篡位,竟和孟兰宴里私下达成了合约。
而那场爆破,原本就只是一场掩护尼拉迷惑缇古巴托的阴谋。
孟兰宴早已与尼拉达成一致,那场爆破会提前发生,届时尼拉便可在混乱中假死,暗自进入密道于黎明登船,和蓝蝎会一道对缇古巴托进行前后夹击。
Helen未能算到这一层,她心知肚明,詹妮弗的目的为何,然而她原本目的就并非那批货物,而是打听出孟兰宴爆破的位置。
于是,Helen深夜派人前往岛屿,投入爆破装置,警告尼拉,同时也惊动缇古巴托,让他看清孟兰宴的司马昭之心。
唯独詹妮弗,她自以为能借刀杀人,却没料到自己被套路出了一切信息。
算来算去,詹妮弗却是连纪湫也没算得过。
孟兰宴半蹲下来,用枪敲了敲詹妮弗的脑袋,“你想陷害谁,以为我不知道?”
詹妮弗抽噎不停,“我、我错了……”
孟兰宴冷哼一声,“背叛我,你确实没这个胆子,但你别忘了,我蓝蝎会不留蠢货。”
詹妮弗睁大了眼,对上孟兰宴促狭的瞳眸。
孟兰宴偏着头,将她额角一抹乱发拂到头上去,轻柔地捏住她的脸颊,“你什么都不做也还好,但你见了Belinda。自从你动了那份陷害的念头开始,一场竞赛就产生了,我记得我告诉过你,输掉比赛的人,都活不了。”
詹妮弗抖得更加厉害了,她摇着头,求饶乱成一团,就连她自己都已经听不懂自己在说些什么。
而头顶上的孟兰宴,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擦拭着手中的枪。
纪湫被商皑拉着,来到第十层的甲板上。
身后是来自Helen手底的追兵。
纪湫和商皑现目前还不知尼拉的登船,他们与大部队分开逃跑,无法及时了解到邮轮上的情况。
现在对他们二人穷追不舍的,是一路残兵。
邮轮上的局势变幻莫测,输赢未定,大概这群人是想抓个高层邀功或者保命。
纪湫和商皑躲到一个门房后面,刚钻进去,就听到一声枪响。
纪湫从窗户往外看去,吓得倒吸一口气,商皑伸过手来将她眼睛捂住,把纪湫带到怀中。
即便商皑挡得很快,但纪湫还是看到了那个瞬间——詹妮弗眉心中弹,砸进海中。
水面升腾起一片白色泡沫,詹妮弗逐渐沉下澄澈的海水之中,一缕缕血雾从她的眉心冒上来,死不瞑目。
纪湫撑在商皑胸膛的手紧紧攥紧,整个身子不住地颤了起来。
她满脑袋的念头,几乎多到要撑开颅骨。
昏胀的痛觉让她血压一下子陡坡,膝盖一软,趔趄了下,商皑眼疾手快,连忙将折下身子的纪湫拖稳。
纪湫已经耗光了力气,顺势就栽到他怀中去。
“商皑,我快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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