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夜斗, 你一直在说,想要一个神社对吧?”
“是啊。”
“一定要是人类建的?”
“是的,必须由信徒为我建造, 这样才有意义, 或者说, 这种神社才会被高天原承认。”
“欸……”明音脚步一顿, “那算了, 这个我还是扔了吧。”
不属于信徒范畴的神器双手捧着一个巴掌大的, 用硬纸板镶嵌而成的超小型神社,赛钱箱,纸铃铛什么的一应俱全,鸟居上用油性记号笔写着“夜斗”(夜卜)的名字。
“等等等等等等!”夜斗连忙阻止, 接过来一看。
他上上下下自己端详了一遍, “你手可真巧啊,用瓦楞纸做的?”
“涂了一层胶防水。”
明音想了想,解释道, “因为你整天嚎着要存钱建神社,我就想,神社也不一定非要那种大型气派的吧?小的也可以。”
“就试着做了一个。”
“我还以为你是在做什么手工补贴家用。”
“不过, 神社的确是信徒建造的才有意义,这种也没办法在高天原登记……把名字去掉卖了吧, 说不定会有人想要。”
“不要!”
夜斗一把护住这个手工制品。
“你本来就是要送我的吧,那它现在就是我的了,要扔要留应该我来决定。”
“……你这么喜欢吗。”
明音感慨道。
明明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东西。
“夜斗。”
“怎么了?你终于愿意跟我谈心了吗?”
“不……”他露出一个练习了很久的浅笑,“夜斗是最重要的。”
“…干什么呢,突然说这种话。”
“夜斗一定会成为福神的,能够为信徒带来好运, 祓除灾祸。”
“因为你可以做到。”
“我会一直看着你的,亲眼见证那一天。”
“来拉钩吧,这是约定。”
明音用右手小拇指勾起了夜斗的。
“ 拉钩,拉钩,说谎的人要吞千根针。”
夜斗微愣,继而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
“这是诅咒吧。”
“不,”明音摇摇头,“是祝福哦。”
接着,在说出这话的一瞬间,明音的身上发生了夜斗的经验中,从来没有遇见过的异变。
在光芒中,明音柔软的碎发向上飘起几缕,从苍白的指尖开始,身体开始分解成光点,并逐渐加速。
有点像是变换成刀的过程。
他睁大了眼睛,看向夜斗。
夜斗很快反应了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一边想着不会吧,一边被戏剧化的现实印证了猜想。
碎光在他手中凝聚成型,化作成了一振直刀。
和先前光秃秃的样子不同,肉眼可见地变得精致了起来。
黑色的刀鞘,刀柄尾端系着暗红的流苏,垂坠着。
出鞘之后,伴有清脆的回响,锋芒锐利清亮。
夜斗一手拿着刀鞘,一手举着刀身,先是完全愣住了,不敢置信,接着,很快,双颊泛起激动的红晕,完全被感动和喜悦包裹住了。
“明音!”
他的眼里久违地真的闪着光。
“是祝器啊!”
几乎语无伦次了。
“你为我,成为了祝器!”
他其实应该先解释一下祝器是什么的。
“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明音有些懵。
意识空间里,他的头发长长了一些,在脑后被暗红色的绳结扎成了一个小揪。
“你开心就好。”
他耐心地等待夜斗的情绪稳定下来。
10年后,横滨。
明音最近有了一个朋友。
迄今为止,明音别说是朋友了,除了他之外,甚至连个熟人都没有。
这太不可思议了。
他有了一个朋友。
而且还是有时间差异的人类。
会不会是因为他觉得反正只要几天不见,那人就会忘记他,所以才无所畏惧啊。
啧,好渣啊。
我可不记得有养出过这样的孩子。
不过,因为明音很开心,他也很开心,但另一方面,正因如此,担心得不得了。
以上,因为这种心情,夜斗总是会在明音说要去找“织田作”玩之后,悄咪咪地跟踪。
这一跟踪就不得了。
他们这是…在谈恋爱吧?
没错。
在夜斗看来,他们就是在谈恋爱。
一起回家,留宿过夜,一起逛街,推荐衣服,看电影,散步,读书会,玩小孩子才会玩的跳房字、踩白线游戏……
这些事情随便单独拎出来哪个,都并不会很奇怪,并不会让人觉得他们两个的关系超过了朋友的界线。
但合在一起看就不对劲了!
怎么看都不对劲!
就算这两个人都没什么常识,也不对劲。
但当事人却并不这么觉得。
这可愁死夜斗这个家属了。
夜斗纠结了半天,写作“旁敲侧击”、读作“直截了当”地试探了几次。
“明音,你对那个叫‘织田作之助’的人类到底是怎么看的?你想持续现在这样的状态到什么时候?”
“嗯……?”明音正在用油性笔手写著名片,抬头看他,笑了一下。
“…和他待在一起时,感觉很舒服,聊天也很开心,不会感到任何不适或者尴尬。”
“只是这样而已。”
明音仰起了头,把一叠还没写的空白名片放在一边,手撑在大腿旁。
“……”
“抱歉,骗人的。”
“我大概是,不知不觉,身处于爱河之中了。”
夜斗托着下巴,蓝得通透的眼睛静静地望着他的侧脸。
“那个人知道吗?”
明音回望过来,又偏过头,好像在思考。
“我觉得他是知道的。”
“因为,他大概也是同样的想法。”
“嗯~”夜斗的视线移到前方,发出意义不明的轻哼。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呢?”
正处于初恋之中的少年只是脸上挂着笑,看着他。
“不怎么办。”
他咧着嘴,半敛起双眸。
“我不打算做任何事。”
“想法就只是想法而已,不付诸行动的话,就没有效力。”
“不付诸行动在很多时候,反而是好事呀。”
夜斗打了个响指。
“那你还邀请他去游乐园?”
“你跟踪我。”
“没有。”
“你跟踪我。”
“都说了没有。”
“……不是那么一回事,”明音侧靠在公园的长椅扶手上,“只是想留个纪念。”
“因为我还从来没有去游乐园玩过嘛。”
最近明音总是很开心,会很少见地露出真心的笑容。
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恋爱中,一个是因为一个感兴趣的小朋友。
其实说真的,他和织田作之助之间的事情并不算什么风险,反而是那个新认识的、叫作夏目贵志的小朋友风险比较大。
明音自己因为很少照镜子,所以没有发现,他们的样貌有着些许相似。
这还不算什么,毕竟世界上长相相似的人多了去的,总会有一些巧合。
但这次情况有些不一样。
气息也是相近的。
这是近亲的证明。
明音自己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但夜斗一看就知道了。
而且,非常不妙的一件事是,夜斗觉得,那家伙是故意没察觉到的。
根据夜斗的调查,夏目贵志年幼丧母,父亲前些年也意外去世后,在没有什么亲戚的情况下,一直在父亲的远房亲戚家里辗转。
手头上连一张父母的照片都没有。
那么,他应该也不可能会记得明音真正的名字,也不至于会把明音和自己母亲的兄长联系在一起。
嗯,应该是安全的。
“有种不可思议的保护欲。”
明音提起这事时,脸上是夜斗以前从未见过的表情。
所以,他暂且放任不管了。
但那一年的5月7日,在这样一个有着些许特殊之处的日子,仿佛命中注定一般出事了。
“明音——!”夜斗冲进室内,双手按住他的肩膀。
“等等…坚持住,不要让意识下沉,我会想办法的……!”
但在他说完之前,就被无形的墙弹开了,完全触碰不到。
“一线。”
他和明音之间,被境界隔开了。
“夜、斗……”明音撑开一只眼睛,看着跌坐在地上的神明大人,从牙缝里挤出了话语,“趁现在、把我除名吧……你会染上安无的……”
“死掉了、的话,一切、就玩完了。”
“……不要。”夜斗颤着牙齿,吐出了一个词。
“不能放弃,一定有什么办法……你现在不是就并没有转换吗?一定有什么挽回的办法的……”
“明音你…是我的……”
话还没有说完,又被打断了。
“没有啊!”
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嘶吼。
“没有啊…”
“现在我还能和你这样对话已经是极限、了……呜……”
说着,就突然跪倒在地,双手抱着头,眼神忽明忽暗的。
趁着因为施术者精神不稳定,屏障衰退,夜斗跑上前把明音背了起来,朝着他之前听说过的那个地方跑去。
身体接触的地方,瞬间染上了大片的黑色印记。
可恶,这也太痛了,比刺伤痛多了。
【你一定会成为福神的。】
还真是个麻烦的家伙,当初的预感果然没错。
【你可以做到。】
…名字还没有被彻底污染,还来得及。
【哈?赌上名字和生命保护你?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加油啊,明音。
再坚持一下。
不可以去那边!
【大概只是因为对我来说,生命中只有你一个人吧。】
好不容易,有了其他重要的人。
好不容易,世界变得广阔了。
好不容易,学会怎么自然地笑了。
不要以这种糟透了的方式离开我。
明音缓缓地睁开了一下眼。
眼前是如电影镜头一般、恍恍惚惚地一上一下抖动,脸颊触碰到了柔软的布料。
围巾吗。
有种奇怪的安心感。
这么想着,意识逐渐沉了下去。
“除名……”
“哈……?”夜斗听到了这么一句呢喃,差点气得一个踉跄,“你在我这么努力的时候说些什么呢。”
“啊,到了。”
“次元魔女的“店”。”
“哦呀,还真是少见的客人,真正的神明。”
身材高挑的和服美女手指夹着烟斗,缓缓吐出一口烟雾。
“救救他!这个世上不存在挽回的方法,那么,别的世界或许会有……所以…!”
“可以哦,不过,我也只是能够让他活下来而已……”
她伸出食指,轻点夜斗的心口。
“由我来实现的话,代价过重了一些,如果要彻底把这个转换逆转的话……”
“他与生日是同一天的那孩子有缘,可以用羽毛的力量为他塑造一个近似人类的身体,以新的身份生活。”
“而与此相对,作为代价的一部分,你们之间的“联系”会完全消失,契约不复存在,以“明音”这个名字存在于世时的事情,只有许愿的你会记得。”
“这样一来,也就不存在堕转为妖魔的问题了。”
“不过,这样人为构建出的存在十分脆弱,如果再一次“想起来”的话,就会崩溃。你最好注意一下这一点。”
“没问题。”
夜斗把怀里的明音小心地放在地上。
“你说是代价的一部分,那剩余的呢?”
“重要的东西……”她捏着下巴,指着夜斗怀里的某物,“把这个给我。”
夜斗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个他小心翼翼维护修缮了将近13年的小神社交了出来。
“拜托你了,次元魔女。”
有着一些自己的小心思的魔女红唇勾起。
“这个世界上没有偶然,只有必然。”
2年后。
夜斗偶然在人群中看到了明音。
比和他一起生活了将近13年的那个人看起来年纪要小很多,令他感到了些许违和。
身体在大脑思考之前就行动了。
“…喂,明音……!”叫出来的一瞬间,马上意识到了不对,正在他想要找什么借口时,被他握住手腕的那个孩子回话了。
“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您认识我吗?”
有着柔软的浅色头发的少年眼底泛着淡淡的青黑,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脑后过长的头发被暗红色绳结扎成一个小揪。
“你……、你叫“明音”吗?”
明音困惑地歪了歪头,“是这样没错,但是是您先叫住我的吧?为什么还……”
他不说话了。
因为对面的人突然就这样维持着惊讶的表情,落下了泪来。
完蛋。
被碰瓷了。
熊本县,八原,现年17岁的夏目贵志正面临人生中的大危机。
他有点被急转直下的现状搞得摸不清头脑了。
“喂,夏目家的小鬼。”
“啊,是!”
“先把名字还我,快点!”
小蛇用尾巴拍打着地面。
“那个果然是你的名字吗,臭蛇,你可真是堕落了啊。”
“哈——?你这头猪妖有什么资格说我——、啧,根本不是这种时候,快一点!”
“好、好的!”
夏目本能地觉得小蛇大概是善意的,所以,先按祂说的去做。
“护吾之人,显其名。”①
夏目撕下被血迹浸染的那一页。
说起来,这张纸后面就已经没有写著名字了,只是几张剩余的白纸。
最后一个被收录的名字吗。
他战胜了抵触心理,把纸页衔在口中,双手用力击掌,缓缓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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