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只啾啾鸟

    原来那村落掩映在树林后头, 隔着很远就能看见升起的炊烟，真个要过?去，还?得穿过一条河。

    “唉咦，这河水怎么干了。”

    八戒拿着耙子四处看看, “啊呀, 那边有人！”

    山壑里好几个女子手中拿着碗, 在一河坎边接上头滴下来的水珠。

    八戒沿着河道走了几步, 颠颠回来朝师父道，“好生奇怪，看这里到处都是绿树，有花有草, 还?有果实，不像是缺水的, 怎么都拿着碗来接石头缝里的?水——”

    他说着啊呀一声, 拍了?下腿笑道, “肯定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神仙水, 俺老猪也去接一碗来尝一尝, 也?给师父尝一尝。”

    他说着, 当真就要去行礼里拿钵盂, 被大圣一把拉住了。

    “呆子, 莫要去，我看着这河有些不对劲。”

    河是真的?干了, 能看见河床底下的?河道上, 黏土硬结，一层层翘起来，分明是没水，但他耳力非常, 能听得到河水朝这边淌过?，只不过?像是隔着一层，雾蒙蒙，很难捕捉到。

    “师父师弟们，你们在此歇息歇息，待俺老孙前去打探打探！”

    大圣跃过?龙门瀑，窜上河堤，手搭凉蓬去看，只见这河水自北边来，到了一处山弯，反而被笼罩在了漫天迷雾中。

    河水从那处断绝后，下游河道就干枯了，两侧树木也有些变化，越是上游，越是茂盛，树种多以榕树为主，根须都泡在河水中.

    到了下游，则变成针松居多了?。

    河岸上的?土地并没有干裂，沿途也?还?有良田沃地，说明这地界是不缺水的?。

    那六七女子中，有四人穿甲胄，余下接水的?两人，也?穿着些制式官服，拿碗接水滴，轻易不敢动一动，额头上汗水滴下来，也?顾不上擦一擦。

    那水滴时有时无，这会儿碗里的?水，才刚刚将碗底盖圆。

    大圣拔了?根毫毛，变作一个碗，折回去上游，不一会儿取了满满当当一碗来，落下云头问，“上游七百里外，就有河水，虽是远些，赶着牛车，拉着水桶去，一日能拉回好几车，也?比在这儿接水方便，你们怎么不去上游打水。”

    那几个女子听见有人说话，吓了?一跳。

    大圣这才想起自己未遮掩样貌，恐怕惊吓住凡人，别着脸往后退了?疾步。

    那几个女子却惊喜又奇怪地叫了一声，“男人？”

    “！”

    从两界山一路来，大圣是从未听过这般称呼，倒不是说他性别的问题，而是普通人见到他们几个师兄弟，无一不是被他们的容貌吓到，根本顾不及其它。

    更何况，他是男是女，一眼就能看出，根本无需惊讶。

    这地方确实凭多地古怪。

    女子们却都围上来打量他。

    “天，竟是个男子！”

    “真的?是个男子！”

    好似男子是多稀奇的?物件，林子下睡着的?两个女子也?起来了，八个女子全都朝他围过来。

    对待凡人与对待妖怪不同，凡人只怕一跌都能跌死了，大圣没晃出金箍棒，只是站着，提防她们有别的动作。

    这八个女子虽然没有越距的?动作，但因为距离太近，大圣很不适应，也?有些不舒服，他一跃跳出这个圈，站远了?些，把碗递过?去，又把刚才的?话重复说了一遍，“老孙未说谎，由此去，顺着河堤一路往北，七八里地外，就有河水了?，那里的?水清澈干净，可食用，河岸边也有不少百合荸荠，水草丰盛，最适合放羊牧马，你们自管去取便是。”

    “谢谢公子好意提醒。”

    两个穿官服的?，先?朝他服了?一礼，接过水去，闻了闻，又摇摇头，把水还给他了?。

    大圣奇怪问，“这水不能喝么？”

    女子笑了?笑，目光却是落在他身上，虽无恶意，却也带着古怪的热切，“不是公子取的?水不好，而是与我们所求的?水不同。”

    也?不待大圣询问，旁边另外一女子又跨上前一步，接着答道，“公子是外乡来的，不知我们这里的?情?况，此处本是西梁女国的地界，我女国中，只有女子，无男子，此河名为子母河，饮之既得胎，几百年来，我城中人皆是靠此河绵延子嗣，却不想七年前，这河一夜之间干涸了，公子所说的上游之水，我等也?去探查过，却不是真正的子母河水，对我等无用处，也?就不去取它了?。”

    大圣听懂了?，吃惊不已，可如若只是子母河中真正的子母河泉眼干枯，上游的普通水也该流到下游才是，这河却干枯成这样，看着倒像是被截流了?。

    大圣道了?声多谢解惑，转身要?走，却被两位女官拦住，“公子休要?走，我等见公子样貌不凡，气度非常，可否去我城中做客，必然用珍馐美酒，美食佳肴款待公子。”

    大圣往后退了?些，“不用了，俺老孙要?往西天灵山去，路过此地，不便久留。”

    左边的?女官啊呀一声，笑道，“这不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天降的?缘分，公子，此去西天灵山，必定要?路过我西凉国，还?得倒换通关文牒，方可通行，可巧，公子，且随我等一起入城罢。”

    两个女子说着，就欲上前来搀扶他，大圣慌忙避开，这会儿是麻烦了。

    必须要往西凉国走，又都是凡人，不是妖精国，他和师弟们倒是好说，腾云驾雾也走得，师父如凡人一个，又是那般容貌，如何走得脱啊。

    大圣受过小师弟的?剖白，知道真正喜欢他的?人是什么样的目光，面前这些女子虽是恪守礼仪，看着他的?目光却是像看着一头带崽的猪了，这也?没什么想不通的?，先?前有子母河的水绵延子嗣，这河水干枯了，女官们为国为民，只要是个男的，都要被拉走了。

    大圣并不怪罪，却也不想在这多待，立刻就要?飞走。

    “公子慢行。”

    卫兵女子扯住这毛脸男子，眸光坦荡，“公子，实不相瞒，我乃威武大将军、多纳家的?女公子，现为御前带刀侍卫，家里袭爵，有良田万顷，公子可入赘我多纳家，愿与公子喜结连理?，玉成好事。”

    这还?了?得！

    大圣用了些力气，挣出自己的?袖子，上了?云头，一眨眼不见了?踪影。

    将官大喜，“还?是个有本事的?神仙，这可真是老天降给我国的祥瑞了?。”

    又怪刚才说话的?女将唐突，“只是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被多纳孟浪的举止给吓跑了?。”

    另外两个宫装女子也?不满，责问道，“多纳若朵，宫里比你家有权有势的不是没有，满朝文武大半都是孤身，无子的?更是数不胜数，哪里轮得到你。”

    “再说我们陛下，成年少女，又无子嗣继承国体，如今子母河水绝了?，天降一男子，正好与陛下作配，不是国之大事？”

    多纳若朵闻言，沉默片刻，又道，“这公子样貌丑陋，想来陛下肯定看不上，多纳才斗胆一言。”

    女子们笑道，“哪里丑陋了?，看他还?很知礼数，很尊重女子，这可比那如意真君强多了?。”

    几人说说笑笑，几个脚程快的回程速报陛下，余下两个卫兵，继续捧着碗接水。

    三?藏几个待的?这一处地势高，虽是隔得远听不清，却也能看见大致的情?形，见徒弟回来，就笑道，“还?是头一回无人大喊妖怪，想来越临近灵山，民众见过?神佛的?机会越多，也?就不太害怕怪异之人了。”

    黛玉却觉大师兄面色有些凝重，上前问道，“大师兄，发生什么事了?，那几个女子可是妖怪？”

    大圣有些愁，蹲在石块上，把打听到的消息都说了?，“此去西天，必然往西凉国去，我等还?好脱身，只怕师父和沙师弟，这会儿要被捉回去当女婿了?。”

    八戒听了，嘿嘿傻笑，“这也?稀奇，只有女子，没有男子，也?不知那女帝怎么样，比之月月如何？”

    三?藏无奈，交代道，“这里既是女子国，八戒且收收心，莫要大放情怀，早日过了?西凉国，早日到灵山，取了?真经，咱们好早日回大唐去。”

    八戒痴梦一场，倒好似看破了红尘，再未提过回高老庄，再未对着月亮痴恋嫦娥，这会儿听了，也?只觉得好玩，毕竟女子如娇花，莺莺燕燕，光是瞧着，就赏心悦目的，很是热闹。

    尤其这城中无男子，这些女子又有心招赘女婿，必然好吃好住地款待他们。

    走了这一路，路过皆是贫穷的地界，人家穷，化斋时，他也?不忍心放开肚皮吃个饱，可把他老猪憋坏了，八戒催促道，“师父，我们快快走吧，左右是绕不开这西凉国，总是要过?这个坎儿，还?不如放宽心，既来之，则安之，我们不愿意，她们也?不能强迫了我们去，快走吧！”

    三?藏点头，“是八戒说的这个理，悟空，我们走罢，多少厉害的妖精你都未怕过?，这回好生说道，总能换出文牒的?。”大圣笑道，“是妖精还好，拦得紧了，金箍棒拿出来，也?能吓它几个，倘若是凡人，那真是，重不得，轻不得，难办哩。”

    八戒调侃道，“那些女子既然都是些公侯子弟，又是百年簪缨世家，样貌定然不错的?，大师兄你只想着要?恐吓她们，这般铁石心肠不知怜香惜玉，如何与小师弟成双成对呢。”

    二师兄就是有些痴性，最喜欢见人成双成对，常常要?调侃，黛玉羞窘，只是见大师兄比她面皮还薄，被说几句，就红了?毛脸，一双晶金眼也不肯同她对视，尤其目光划过?她腰间挂着的?小玩偶，更是面红，她反而强自镇定了?。

    毕竟现在，她才是主动追求人的那一个。

    黛玉拿了洗干净的?灵桃子出来，分给师父师兄们解渴。

    大圣很喜欢小师弟种的?桃子，吃得开心，八戒又斜眼觑着他笑，“嘿嘿，大师兄，你吃了?小师弟这么多桃，怎么还?不是小师弟的?人，这可不太好。”

    大圣差点被桃核噎到，就要去揪扯这呆子的?耳朵，让他不要?胡说，他来追，八戒就逃，两人在路上闹成一团。

    三?藏无奈道，“正赶路，你们俩，好好走路，别闹了。”

    黛玉假装没听到，免得大师兄更不自在，往那瀑布下望去，原先?在那儿接水的姑娘们少了?一大半，只留一个卫兵一个宫官还?捧着碗接水滴，其余都走不见了?，想来是回城报信去了。

    师徒五人穿过?河，走过一片林子，又顺着盘山的河道继续往西走，远远看见西凉女国城楼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城门口热热闹闹，像赶集一样，有男子要?到西凉女国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挤在城外的?女子都翘首以盼，有些还?带着围裙，有些手里还?提着篮子，也?有做农活的，捕鱼的，手中拿着锅铲的，千百人挤在路两边，显然是从各处匆匆赶来的。

    “果真是男子，而且不是一个，是四个。”

    “啊呀，里头那个面白的和尚，可真是俊啊。”

    “长得这般俊，怎就做了?和尚，白浪费了一幅好皮囊。”

    “怕什么，以前是和尚，现在也可以还?俗。”

    “那俊美的，肯定轮不到我，我看那长嘴大耳的，虽然是个猪头模样，却甩着袖子笑憨憨的，多看几眼，倒是有些可爱，瞧他肯定有一把力气，娶回家不是一个好帮手，你们不选他，我选他！”

    “我选那个毛脸的，不是说这个毛脸男子，会腾云驾雾么，这可是好本事，活神仙，我选他。”

    “我也?选他！”

    “虽然看着瘦弱，却也是个心善的?，先?前还?帮女官打水来着……”

    “我也?选他！我娘官位比你高，轮到我，轮到我！”

    “你家官大又怎么地，你这长相，粗黑，与他也?不匹配，不要?来抢——”

    吵吵嚷嚷的一片，三?藏虽是心智坚定，也?架不住这般群群攒簇的?目光，不可避免通红了脸。

    大圣劝道，“师父且莫要羞涩，你越是脸红，她们越会误会，只管像真佛一般，宝相庄严地走着，反而能绝了?她们的?心思。”

    沙悟净本也是极为不自在，听了这话，笑道，“大师兄说得有礼。”

    他这么一笑，人群中又有人惊呼，“这个晦气脸，笑起来还挺可爱的，没有那股晦气味了，我选他，你看师徒五人，他挑担，可见他最老实。”

    黛玉听得诸多的?议论，有些忍俊不禁，略想了想，走到大师兄身边轻声问，“大师兄，方才那些女子，可是纠缠你了?，想与你成亲？”

    大圣这几日几乎到了与小师弟挨近就会脸红的?地步，嗯了一声，“这一国里，先?前都是靠子母河的水繁衍后代，那水枯竭七八年之久，城中已经七年无小儿降生，一则少了?天伦之乐，二则老人故去，未有新生，一直这么下去，恐有灭国之祸，所以女官女将也?不计较俺老孙容貌，起了招赘之意，要?一起进城。”

    他说着朝远处城门张望一会儿，“那女官骑马要过?来了，一来来十多个，等老孙先?隐遁去也——”

    黛玉握紧了?袖中的帕子，自从决定要?追大师兄，她便担当了?主动一方的角色，关键时刻，不能忸怩，这是个颇为自由的世界，如若她还?故步自封，不肯迈出脚步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那才是白活一回了?。

    她想试一试，看大师兄是不是真的?喜欢她，黛玉微掀眼帘，看了?猴子一眼，轻声说，“大师兄，我有办法。”

    是这个道理?，大圣眼睛一亮，问道，“如何？”

    黛玉勉强压着脸热，“此事需要?大师兄配合，也?希望大师兄不要?嫌弃。”

    大圣笑道，“要?是小师弟能解了?俺老孙的?困，老孙感激都来不及，如何会嫌弃。”

    黛玉看住他一双晶金眼，轻声说，“我观这城中，虽无男子，但女子与女子，也?有关系亲疏之分，有那成双成对的，也?是一个对一个，大师兄你若同我扮成情?侣，旁人也不好来插足了?。”

    大圣听要扮成情?侣，就有些想跳走，却见小师弟正看着他，等着他答复，带着些隐隐的?紧张，他不知道怎么就脱口应了?。

    “好，就这么办！”

    大圣应下，脸热了热，又笑道，“谢谢小师弟，过?后老孙再去老君那借点丹药来，感谢小师弟。”

    黛玉瞧着大师兄清澈的?晶金眼，还?有微红的?毛脸，心中微甜，摇头道，“大师兄不要?去找老君偷丹药。”

    说是借，肯定是偷了。

    大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脸，“小师弟可是嫌先?前的?丹药都是偷的，心里不开心了?。”

    能不偷当然不偷的好，黛玉毕竟读了一些圣贤书，可看着大师兄不自在的模样，又脱口道，“不是，是我现在识海中种了?好多的?药材，只要学会炼丹，以后可以炼丹当饭吃了?。”

    夭寿了?，她明知道偷东西不好，却一点想改变他的?想法都没有。

    大圣很奇怪地感知到了小师弟的?想法，心中欢喜，笑道，“不惹我的?人，我不偷他，老君好多炼丹炉，我找他讨要一个，他定然没有不应允的?，再讨要几本炼丹的?书籍，老君知道后，只怕高兴还来不及。”

    听他这样说，黛玉心里头也甜滋滋的?，点点头道，“好，等过?后碰到太上老君再说。”

    等她学会了?炼制丹药，一定一葫芦一葫芦地装起来，让大师兄吃丹药像吃糖豆一样的，想吃多少吃多少，黛玉在心里这般说。

    两个徒弟落在后头说话，三?藏瞧着远处往这边来的人群，都不敢往前走了。

    四列里冲着大圣来的还?更多，八戒看了?一会儿，笑道，“真是稀奇，这还?是头一次，看上大师兄的?女子，比看上师父还多的?，肯定是因为师兄先?前腾云驾雾，唬住她们了?。”

    大圣朝他龇牙，“呆子，只管埋头走路就是。”

    女儿城的女子们却是大胆，一个个都上来剖白。

    “这位猴公子，奴家心悦你，请到奴家家里用些斋菜吧！”

    大圣又一次被围在中间，有那热情大胆的?，也?来拉着他的?袖子，和领巾。

    大圣没拿出金箍棒，只朝她们龇牙。

    这群人却并不害怕，反而笑道，“好可爱的小猴子呀！”

    他不小，他千岁，是老猴子！

    大圣又不想纠缠辩解，想往前走，路却被堵着，正要弄出一阵风，吹开前路，怀里却是被塞了?好多的?香蕉果子，“公子请用。”

    这里人挤人，吹开一阵风，吓到人，只怕又要?踩踏，大圣把香蕉丢回去，四处找小师弟的?身影，“小师弟，救命！”

    不是说了?要?帮助他的?么，小师弟怎么还?不过?来！

    见小师弟只顾护着师父下马，自己又挤不过?去，就喊道，“小师弟，大圣奶奶，大圣夫人，快来救俺。”

    二师兄已经到处玩去了?，三?师兄也?被一群姑娘围着，不得解脱，反而黛玉清闲，她扶着师父下了?马，听了喊声回头，见他一双晶金眼里满是求救，心中忍笑，说了几声请让一下，走过去。

    一群人的?目光果真落在了她身上，都在上上下下打量她，“好个标志的?小娘子。”

    想了想，黛玉走过去，手腕轻轻挂住大师兄的?手臂，笑道，“谢谢诸位的?厚爱，我大师兄已经有家室了?。”

    那女子中有聪慧的，随即挤上前来问道，“既是家室，怎生还?唤他大师兄，你该是他的?小师妹吧，还?没成婚，我们就都还有机会，我女儿国中，也?有样貌气质不输于你的?。”

    黛玉微抿唇笑，“只因我二人原来是师兄弟，喊了?好几年，所以婚后就一直这么喊着。”

    黛玉说着，也?不去看他，只挽着他的?手往前面走，“走吧，夫君。”

    大圣僵着猴身，脸红彤彤，又因为这是计策，还?不好逃跑，就一直这么僵站着，听小师弟扯谎。

    黛玉见大师兄耳朵里都要喷出热气来，怕他露馅，就要牵着他往前走，他却只顾呆站着，黛玉借着袖子的?遮掩，牵着他的?指尖在他手臂上轻拧了一下，示意他快走。

    大圣却会错了?意，偏头看着她，面红耳赤地道，“走吧，夫--夫人。”

    他这害羞的?模样，特别的外露，众人见了?，笑盈盈赞道，“好可爱的猴子啊，还?不好意思了?，看样子两人是新婚，还?甜蜜得很，也?罢也罢，咱们另外去选就是。”

    大圣正要?变得雄伟些，吓一吓这群说他弱小的?女子，听得她们手下留情?，让出道来让他们过去，倒也?歇了?心思，看那头八戒和沙悟净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挽着小师弟的?手，笑得肩膀耸动，“啊呀，八戒，沙悟净，还?从未见两个师弟这般受欢迎，哈哈哈——”

    八戒起初觉得热闹好玩，这会儿被围在中间，耳朵时不时被揪揪摸摸，虽是不疼，却也有些害怕了?，不住道，“猴哥，哥哥，救命啊救命！”

    大圣听到有马蹄声由远及近，也?听到卫兵们正在维持秩序，知道不会有什么大事，便只管在旁边看笑话。

    “威武大将军到，太师到。”

    通传声一声声往外递，人们不敢造次，分列两侧，太师大人上前端详四人，见到三藏法师时，满目都是打量，脸上的?惊喜藏也藏不住。

    那威武大将军身穿铠甲，也?道，“我西凉女国，有救了?。”

    “这般伟岸俊美的真男子，当真与陛下配了?，成就一双好姻缘，真是羡煞我等了?。”

    太师上前服礼，“圣僧请，我王陛下已经恭候多时了。”

    三?藏这一路，许多的?女妖精要捉了?他去成亲，先?前又听徒弟说了内情?，这会儿难免惶恐焦急，凭他一人之力，如何与一国抗衡，硬要留他，他是走不脱了。

    前头开出一条宽阔的?路，街道两侧都挤满了?人，皆是议论纷纷。

    三?藏心中坠坠，见大徒弟过?来，压低声音急问，“悟空，这可如何是好。”

    大圣思忖，边走边问，“办法有二，一则，师父你假意答应成婚，哄那女王倒换了官文给我师兄弟几人，到时候你借口送行，与我们一道离去，二则，老孙看那子母河河水，中游想是子母河水能怀胎的秘诀，却迷雾翻覆，想是被什么妖魔强占了?去，把这水截断偷走了?，师父你上殿后，与陛下商议，说只要愿意放我等西行，便替她捉妖那拿怪，找回子母河里的?河水，还?西梁女国安宁。”

    “如此还是选二罢，猴哥。”八戒四处张望一番，周围都是火热的姐姐，虽无恶意，却也端的热情，“看看周遭的姐姐们，只怕连我们三个，也?不肯放行了?。”

    悟净笑道，“二师兄你最爱脂粉堆，这会儿岂不是如了?你的?意。”

    才不是！

    八戒回道，“自从上次黄粱一梦，俺老猪，已经绝了?红尘心，一心只想跟师父西去取经，不做他想了。”

    三?藏也选二，“悟空，既然是妖怪害人，你且出出力，替她们拿一拿，也?成就一桩功德。”

    大圣应了?，师徒五人在驿馆歇息下，一路上还?是有不少女子投花掷果，反而是大圣，因着有小师弟打掩护，反而轻松自在，一路笑话着，到那驿馆官员安排住处时，才又跳脚。

    “公子，你和夫人既然是夫妻，怎么还?要?分住两房。”

    八戒几人只管笑，黛玉先?前却是没想过这一桩，大圣是不想再被缠着了?，只得道，那就一间房。

    左右先前大师兄都是睡外头走廊，没有单独的房间，黛玉朝驿馆官员笑着道了?谢，也?不用他们劳累，驿馆有人准备了?斋菜，热水，干净换洗的?衣服，师徒几人各自洗漱好，各自回了?屋。

    驿馆外头人声鼎沸，都是闻声而来好奇的?人，虽然被卫兵拦在了外头，也?还?是热热闹闹的。

    黛玉这一路收得些医书，正好拿出来翻读，大圣是在学轩辕剑中存着的?剑法，小师弟文采斐然，于琴棋书画上有造诣，对剑法却还生疏，学剑法总是多有这阻碍，他先?学一遍，再教给小师弟，进度就会快些。

    大圣平时不耍剑，但也?学得认真，很快就在院子里挥出了一整套的?《轩辕剑法》，正要去叫了小师弟来学，却发觉小师弟已经靠在窗户边睡着了?。大圣走过?去，见小师弟是在看医书，笑了?笑，其实他看得出来，比起舞刀弄枪，小师弟明显更喜欢治病救人，读书写字，虽然在学武这件事上也?没有惫懒，反而很刻苦，但总不比读书的?时候开心了?。

    夜风吹过，有些凉，大圣往屋子里探了探头，吹了口气，让床铺上的?毯子飞过?来，轻轻盖在小师弟背上，见案桌上小师弟袖子下有一个小扣，他认出来是那个玩偶。

    “小师弟？”

    无回应，小师弟睡得很熟。

    大圣伸手过?去，按住扣子将那小玩偶轻轻拽出来，拿在手中仔细看。

    是一只和他长得不太像，却还是能一眼看出是他的?小布偶，不过?心口上多出来了一朵紫色的小花。

    大圣见过?小师弟开出的花，也?是紫色的五瓣花，和玩偶上的?这一朵一模一样。

    大圣拿着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一会儿，又放回去，自己站在旁边，思量他和小师弟的?关系，这件事他已经想了很久了?，从他出生到现在，除了少时追求长生不老，还?没有一件事，像小师弟一样，让他困惑过?。

    这甚至比求长生之道更难，因为求长生之术，学本事，只要下定决定去学就好了?。

    黛玉本是看书久了?，又看大师兄练剑，天色偏暗用眼过度，她眼睛干涩，想闭着眼睛缓一缓，却是趴着睡过去了，醒来见大师兄正坐在窗户边，看天上的?月亮和星空，自己便也看了?一会儿，才唤道，“大师兄，你在看什么？”

    大圣回神，把轩辕剑还?给她，“小师弟，你现在已经有了?自保之力，以后我也?会保护你，你要?是不喜欢学剑的?话，就不用学。”

    黛玉接过轩辕剑，“还?是要学的，请大师兄教我。”上辈子活得太短，也?没有机会做这些，这辈子和上辈子不一样了，她对很多事都有兴趣，尤其是让自己变强。

    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会有自由。

    这是她活了两辈子，心里面最清楚明白的事。

    黛玉心里很坚定，低头看见案桌上的?玩偶，虽是有些面热，却还是大大方方挂回去了。

    大圣已经明了了?小师弟的?心意，自从金兕山以后，到现在，已经想过无数遍，是否要与小师弟成亲，结成夫妻，答案是不想。

    大圣从窗户上跳下去，站定，看向?小师弟。

    黛玉若有所感，握着玩偶的指尖收紧，微抿着唇。

    大圣认真道，“小师弟，我认真想过了?，我对你，不是男女之情?。”

    “小师弟你样貌好，性子有趣，才学等身，又坚韧又通透，还?会说些俏皮话，以后肯定能找到个与你合心意的在一处，老孙并没有成亲的想法。”

    他每说一句，黛玉的?心就一痛，起初还?心存侥幸，后头听了，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了眼泪。

    大圣见她眼底有泪，心中像是撒了?一把沙子，很是不舒服，又知自己心性，既然无意，就不能给小师弟希望，故而他说清楚后，跃起就要?走，却听得身后一声清呵，“站住，不许走。”

    他孙悟空要走，天下间还没有人能留他呢！

    大圣这般想，筋斗云的?起势却是收了，回头见小师弟面颊上有泪，脚也?不听使唤了，转身道，“小师弟，我确实对你无意，莫要误了终身。”

    黛玉走的门，绕出了屋子，到了院子里，一步步走近他，问道，“大师兄，你当真对我无心么？”

    大圣认真地点头，“是的，小师弟，我对你，只当你是八戒一样。”

    黛玉也?不恼，只又靠近一步，看住他的?晶金眼问，“那大师兄，你方才为何要?扯了我的?玩偶，拿在手中爱不释手地把玩。”

    被小师弟看见了?！

    大圣心中略有慌乱，摇头，“只是看玩偶可爱，并没有旁的?意思，小师弟莫要误会。”

    “好，这算是我误会了?。”黛玉又往前一步，离得近了?，大圣能闻到小师弟身上草木的清香，有些恍神，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黛玉步步逼近，直到大师兄退无可退，后背抵在了窗户边上，接着问道，“大师兄，你扪心自问，先?前我想与青牛精成亲，你真的?不生气么？”

    大圣叫道，“什么！你真的?想与青牛精成亲！那老牛什么地方好了?！”

    黛玉看他这样，心中又起了?丝希望，接着质问他，“大师兄，你说当我是八戒，那么当初二师兄在梦里要?与那皇帝成亲，大师兄你怎么一点不生气？”

    大圣无从辩驳，又与小师弟凑得很近，能看清她像小扇子一样的睫毛，那上面因为沾满了水珠，折着月光，显得晶莹剔透，他一瞬间就有些呆住了。

    黛玉只觉得自己就像那话本中的?恶霸，或者是山寨里的?土匪，强绑了?一只猴子，硬是要逼着人家做夫人，已经完全背离了她的本性，这都是被这只呆猴子逼的。

    黛玉眼睑颤了颤，问道，“大师兄，你刚才要?去哪里。”

    大圣回过?神，忽而明白他对小师弟绝对和对八戒不同，至少他要?是与八戒这般面对面站着，绝对不会想用手去帮八戒擦眼睑上的?眼泪——他甚至连八戒究竟有没有眼睫毛都不知道！

    黛玉耳后已经红了一片，贝齿微咬了咬唇，“那日我碰到大师兄的?脸，如果是不喜欢的人，大师兄肯定生气了?，但大师兄没有，反而僵站着，任由我……轻薄了?去，大师兄，你真的?不喜欢我么？”

    大圣几乎要跳起来，“那日的事，老孙已经忘记了。”

    黛玉没想到她这般剖白，得来对方忘记了两个字，手臂挡着不给他逃走，问道，“那要不要?我帮你想起来——”

    大圣脸通红，鼻息里都是热气，连连投降告饶，“我记起来了，记起来，小师弟。”

    他虽是被压了?五百年，先?前却也在人间行走过，未经事，不知情，却也知，自己对小师弟来说是不同的?，他看见小师弟时，心中总是生欢喜，这兴许是喜欢罢。

    大圣道，“可是，那天喜星因着不能复活妻子，便神魂爆裂，随着妻子一道魂飞魄散，老孙虽是佩服他，自己却绝不会这般做，天大地大，这么多好玩的?事，这么多好吃的?果子，求长生尚且不及，为何要?自弃生命。”

    他对小师弟有情?，却很浅薄，他孙悟空天生一颗石头心，不在乎情?爱，这对小师弟并不公平，他不希望小师弟一颗真心错付了?。

    她已经被伤过?一次，而他不够情?深，更不能欺骗小师弟了?。

    黛玉听了错愣，倒不是伤心，而是有些迟疑了?，她眼下只算得是半个地仙，人仙，与土地公公，山神差不多，有个几百年寿数，却不是长生不老，大师兄却是太乙金仙，已超脱物外，来日她当真走了，岂不是留下大师兄一人。

    喜欢并不是束缚，在一起的人走了?一个，留下的?那个得到的是无边的寂寞和痛楚，她这样逼迫大师兄真的?对么？

    黛玉收回了?拦住大师兄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正要转身走，却是听大师兄道，“但是俺老孙，会保护你，有俺老孙活着，就绝不会让你受那般伤害，便是魂飞魄散，俺老孙也?会想方设法聚集你的?灵魂，绝不可能放弃！”

    黛玉不可置信地停住脚步，回头看他，眼睑颤动，又抬眸笑问道，“大师兄，我会勤加修炼，成为和你一样的太乙金仙。”

    大圣见她笑起来，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笑，不是强颜欢笑，心中也高兴，“小师弟，你志存高远就很好，等一会儿我就去找老君，借个炉子来，小师弟你多吃丹药，辅以修炼，进益会很快的。”

    她必须要成为太乙金仙，拥有不死之身，才有资格同大师兄在一起。

    黛玉点头应了?，又抿唇笑问，“那大师兄，我还?可以接着追你么？”

    大圣纠结，又道，“小师弟高兴的话，老孙愿意，其实刚才唤小师弟夫人，老孙有偷偷欢喜。”

    黛玉虽是那会儿就知道，现在听他说，也?忍不住地开心想笑，抿唇轻声问，“大师兄，那我高兴同你恋爱，你愿意么？”

    大圣呆了?一呆，问道，“恋爱需要?做什么么？俺老孙，自出生到现在，头一次考虑这个问题，没经验。”

    黛玉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估计也?不需要?做什么，像今日这般，再伪装成情?侣，我们便都不用不自在了，给大师兄刺绣衣服，理?由也正当了?。”

    大圣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好，偷偷的，不要?让师父和八戒他们知道了?。”

    黛玉轻轻点头，心中的欢喜抑制不住，绞着手指站着。

    月亮似乎也被羞到，悄悄藏在了树梢里头，院子里安静极了?，黛玉知道自己到该睡觉的?时辰了?，却不想分开。

    大圣也待着，但知道小师弟辛苦，就问道，“小师弟你快去歇息，明日兴许是要早起进宫了。”

    黛玉嗯了一声，虽然不好意思，但还?是道，“这里晚上人多，大师兄你进屋来睡罢，不要?睡在外面了。”

    大圣红着脸急道，“不行不行，还?没有娶亲，不能同床共枕——”

    黛玉羞恼，拍了?下他的?手臂，“那大家都知道我们是一对，明早起来看见你在外面，还?当我怎么着你了?，你变作只虫子不就好了?。”

    大圣这才知晓自己误会了?，整个人要烧成一股青烟，他也?不再废话，翅膀扑腾，立刻就变成了?一只啾啾鸟，飞进了?屋子。

    黛玉拿了一个篮子，里头铺了干净清香的?毛巾，垫好，把啾啾鸟放进去，拿毯子盖好，给他露出一个脑袋来，自己也?上了?床榻，窝进了?被窝里，唇角一直弯着，睁眼就能看见那只雪白的啾啾鸟，正蹲在篮子里打盹。

    大圣睁开了?一只眼，“小师弟，你不要?偷看我，这样我不能睡觉了?。”

    黛玉脸红了?红，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她还是头一次觉得，啾啾鸟这样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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