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崩溃（一）

    “老家离这里不算近,一来一回要做很久的车的。”

    “没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爷爷我平时在家也挺闲的，给你们送桃子就当做给自己找件事儿做打发时间了。”他的右手把玩着前阵子刚买来的玉球,每天都喜欢握在手里反复摩擦。

    “爷爷，你……”

    “咳咳咳。”

    电话那头的咳嗽声猛然传来，安锦书有些不放心，“最近虽然温度高了些,但您别贪凉。”

    “你以为我是你们小年轻呀？还贪凉！”咳了一会儿才缓过神,安中元走到一旁的木桌上，喝茶润了润嗓子,刚才一阵咳嗽是真的很不好受,喉咙就像被一股力道遏制住一样,连呼吸都是奢求。

    刚才咳嗽额时间持续的不断，“体检报告单出来了吗？”

    “出来了呀，我除了血压高了点，身体可是倍棒的,你这个管家婆就别老盯着我了。”安中元一想到锦书坚持不懈的和自己念叨的模样，忍不住的叹口气摇了摇头,真的比管家婆还要唠叨。

    “你爷爷我身体好得很，活到你结婚生子都不成问题！我还等着以后报我的曾孙呢！”

    听他说话底气十足，再结合体检报告单上的结果才缓缓松了口气。

    想着他刚才提到的曾孙二字，脑海中蓦然浮现出陆子凌的模样，骤然耳尖一红，脸颊也开始愈发滚烫。

    自从迈出那一步后,两人之间虽然没有明说，但都默认了进一步的关系。

    挂断电话后，安锦书摸了摸自己热的厉害的脸颊，想了想还是去了洗手间洗脸降温。

    原来恋爱的感觉是这样……

    周六下午，今天的庆阳开始步入高温，这是今年第一次高温达到三十四。

    敲门声响起，锦书之前就收到了安中元的消息，他已经坐上客车带着桃子来看她们了。

    虽然陈招娣也很想跟着一起来但被安中元毫不犹豫的拒绝。

    他可不希望一场原本温馨的画面愣是被她搅和了。

    “爷爷！”

    安锦书和安云中早已候在家里，开门的瞬间云中率先从安中元手中接过差不多十几斤的桃子。

    安锦书看着他脸色微微有些泛白，额上满是汗珠，就连身上的白衬衣也被汗水打湿了个透底。

    “爷爷你坐下歇会儿，我去给你倒点温水。”

    “瞧把你紧张的，以前夏天快四十度我还被你曾爷爷丢田里忙活呢！这点温度奈何不了我的。”安中元坐在沙发上微微喘着气，但脸上却是幸福的笑颜。

    安锦书没好气的摇了摇头，刚转身去厨房倒上热水，还没来得及和家里的纯净水融合一下便听到一声巨响，随后便是安云中的惊呼。

    “姐姐，爷爷晕倒了！”

    砰地一声，手中的纸杯落地，一股钻心的刺痛延着手背直冲心口。

    安锦书根本顾不上手背上的烫伤，踉跄的从厨房冲了出去，在看到躺在地上面无血色的安中元时，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被凝固。

    幸好安云中在慌乱里尚未失去分寸，急忙打了120，按照电话里的指示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抢救措施。

    他们到了医院后安白甫和汪俪才匆匆赶了过来，安锦书已经蜷缩在手术室外的等候椅上，双目无神的看着手术中三个字。

    汪俪看着自家女儿心疼的不得了，泪水瞬间倾泻而出，她冲过去紧紧地搂住锦书，声音颤抖道：“锦书不怕，没事的，爷爷一定没事的。”

    安云中今年不过十二岁，面对这样的事情能做到冷静对待着实不易，如今见到父母他再也拿不出刚才从容应对的冷静，眼眶瞬间就红了。

    “爸爸……”

    安白甫拄着拐杖呆怔的站在原地，他的衣服被汗水打湿，双腿膝盖的位置上还沾染着灰尘。

    他接到云中的电话后一路狂赶，中途还跌了一跤。

    身为人子，面对父亲突然晕倒进手术室，他也是会怕的。

    眸光无神的看着抱在一起的妻女和双手颤抖站在身侧的儿子，他硬生生的将心中的不安和恐惧压了回去。僵硬的点了点头，声音沙哑道：“你妈妈说的没错，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在手术室外焦急地等着，看着里面的护士手里拿着东西进进出出。

    安锦书双手交合抵在唇边，眼睛已经哭得红肿。

    爷爷不会有事的，可能是今天温度高，中暑了。

    “你们是安中元的家属？”手术室的大门被打开，安中元被人推了出来，迎面出来的医生面色凝重的看着候在门外的众人。

    “我是他儿子。”

    “在手术中发现你父亲的肺部有病变的出现，初步确定是肿瘤，已经将切片送去化验了，等确定了病变程度才能制定下一步的治疗方案。”

    安锦书站在一边听的真切，抵在唇边的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双唇更是苍白至极。

    安白甫拄着拐杖的手一软，汪俪眼疾手快的扶住他，“白甫……”

    跟着医生将安中元送去病房，整个病房陷入沉寂。

    安锦书看着躺在床上就连呼吸都需要依仗呼吸器的安中元时，她的心都抽的痛。

    明明每年都有给爷爷安排体检的，明明已经嘱咐甚至盯着不让他多喝酒了……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还是躲不过去……

    临近傍晚的时候安中元缓缓睁开了双眼，朦胧的看着四周环境的摆设，又回忆了自己记忆中的最后一个画面，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白甫呀。”声音无力沙哑的喊着安白甫的名字。

    “爸。”安白甫就坐在旁边的小床上，从安中元被推出来后他都不敢松懈分毫。

    “我的身子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安白甫眸光一怔随即强行让自己看的和往常无异，握住父亲抵在白色被褥上的手轻声道：“爸，你在瞎想什么呢？只是天气热你中暑了而已。”

    中暑？安中元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他又不是三岁小孩，还分辨不出话语的真假吗？

    “哪里出了问题？你直说就成，你老爸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安中元见他垂眸不语的样子，微微回握了一下他的手，从容开朗道：“你这臭小子从小到大都是一说谎眼睛就眨的厉害，所以你那点小心思还是别浪费在我身上了。”

    安白甫低着头愣是一个字也不肯说，安中元轻叹一声心里更加有数了，微微侧眸看着眼睛已经红的和兔子一样的锦书，他强行扯出一抹柔和的笑容朝她招了招手，“锦书你过来。”

    等她走近安中元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的亲和熟悉，“你这个傻孩子怎么都把眼睛都哭红了？小心以后眼睛变肿就不漂亮了。”

    虽然戴着呼吸机但话说多了还是会觉得透不过气。

    一阵猛咳后，连他自己都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怕是撑不住了。

    “我是哪里得了癌症呀？胃？”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人应他，安中元自顾自的点了点头，“好呀，你们都不说，那我一会儿自己问医生。”说完又是一阵猛咳。

    “爸！”

    在他的牛脾气下他们还会将他肺部有肿瘤的事儿告诉了他。

    安中元先是一怔随后倒是平静的嗯了一声。

    他原本以为自己可能是胃出了问题，没想到却是肺。

    “上次体检那个医生还说我呼吸有力，肺部功能良好呢，怎么……”安中元没有再说下去，黯淡下去的眸光看的锦书垂落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拳。

    “对了，我生病这事儿告诉你妈了吗？”

    “还没有。”

    “那就暂时别说了，她呀总喜欢小题大做，我还想多清净一阵子。”

    两日后的早晨医生在查完房后将安白甫喊走，汪俪不放心便跟着一块去了。

    安锦书和安云中待在病房守着安中元。

    “姐姐，要是不放心就去看看吧。”安云中看着她满目踌躇的模样，轻叹一声缓缓道。

    安锦书看了看检查过后又睡过去的爷爷，轻声嘱咐了几句便出去寻找父母。

    顺着廊道走了一圈，直到在医生办公室旁边的楼梯间听到了安白甫压抑的哭声。

    安锦书愣在楼梯间门口，明知爸妈都在里面，可她却没有勇气走进去。

    能让父亲哭成这样的，恐怕只能是……

    强撑了这么久的信念猛然崩塌，所有的期望全都化成灰烬。

    靠在墙边身子缓缓滑落，双手紧紧地环着双腿，将脑袋抵在膝上，眼泪抑制不住的倾泻而出。

    还是……躲不过……是吗？

    怕被他们发现，她先一步回了病房，安云中听到声音缓缓抬眸，见到姐姐红的不行的眼睛，他蓦然从床边站了起来。

    “姐姐……”

    安锦书看向还未醒的爷爷，竖起食指抵在唇边摇了摇头。

    没一会儿安白甫和汪俪也回来了。

    看着瞬间苍老了好几岁的父亲，安云中的心里也变得惴惴不安。

    他虽然年纪不大，却不是什么都不懂的。

    下意识的看向戴着呼吸机浅浅睡着的爷爷，他的眼眶也抑制不住的湿了起来。

    “检查结果出来了吗？”中午去廊道里等着餐车过来打饭的时候安锦书还是希望能够有个准确的答复。

    汪俪眼帘微垂看着手中的饭盒沉默片刻没有说话，就在周围等待打饭的人越来越多时，汪俪还是低声开了口：“晚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