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许久， 冯瑾煜开口说道：“既然人已经死了，也就罢了。”

    “多谢皇上宽宏大量。”莫苍难得地奉承了一句。

    冯瑾煜摆摆手：“莫将军，朕刚刚收到一封加急军报， 南月国借口南月五皇子作为使臣出使大周却被害死， 已经陈兵两国边境。”

    “不知皇上作何打算？”莫苍问道， 先前他已经得到了消息， 是以并不惊讶。

    “当然是打！敢到我大周来作乱， 却还倒打一耙， 朕正想寻个由头好好收拾收拾南月王那老头呢。”冯瑾煜冷哼一声说道。

    莫苍答道：“臣亦觉得应该打。”

    “那个冯淮理手下的江临找到了，如今在天牢，朕已经亲自问过了， 问完杀了。”冯瑾煜说道。

    莫苍一愣，随即想到南月五皇子说的那番惊世骇俗的话，装作不经意般问道：“可有从那江临口中问出什么事来？”

    “朕可不像莫将军那么冲动， 抓到如此重要的人物肯定是先审， 再杀。”冯瑾煜语带嘲讽， 冷冷地说道。

    莫苍没做声，静静地等着。

    “那江临明面上是南月五皇子安插在成王世子冯淮理身边的人，可实际上他真正的主子是南月二皇子，也就是当今的南月储君。所以，那南月五皇子詹乾还以为自己把一切都牢牢抓在手中，其实他也不过是颗棋子被耍了罢了。”冯瑾煜说道。

    冯瑾煜说完又啧啧两声， 感叹道：“这南月王位， 就如此有魅力？惹得南月皇子几兄弟之间搞了那么多阴谋诡计来厮杀。别说那南月小国了，就是这大周这破皇位，朕都不稀罕，若是来个有本事的替朕坐这个位置， 朕巴不得让给他。”

    莫苍心中一愣，打量冯瑾煜的神色，见他不像试探，却也拱手说道：“皇上说笑了，如今这大周，再也没有比皇上更适合坐在这龙椅之上了。”

    “不过是那莫虚无的血脉之说罢了。”冯瑾煜小声嘀咕了一句。改天他不愿意干了，他就搞个禅让制。

    莫苍就当没听见冯瑾煜的话，略带着些疑惑地问道：“皇上，臣有一事不明。”

    “说。”冯瑾煜端起茶杯。

    “据臣所知，那南月死士轻易都不会开口，为何会把他真正的主子给透漏出来。”莫苍问道。

    “朕当然有自己的方法，就如同莫将军对付南月五皇子一样。”冯瑾煜并没正面回答。

    莫苍一噎，没接上话。心道冯瑾煜这是对他刚才对南月五皇子的事有所隐瞒，而心生不满了。

    但也没法，南月五皇子说的那些事情，实在是过于惊世骇俗，他自己都还没理清头绪，说出来怕是会当成疯话。

    虽然他是不信的，但在他心中有个声音隐隐告诉他，再多想想。

    上一个话题崩了，莫苍沉默了一瞬问道：“皇上打算派谁迎战南月？”

    “还没想好，”冯瑾煜说道，按了按眉心，似是头痛，之后抬眼看了看莫苍，说道：“你别想，你不能去。”他可不想被那良心被狗吃了的傻妹子埋怨。

    “臣无此打算。”莫苍实言相告。大周又不是只有他莫苍一个领兵将军，今时不同往日，如果不是非他莫苍出征，他宁愿在家。

    冯瑾煜：……

    他就欠他们的，一个两个的都来气他。

    无事再议，莫苍施礼告退。冯瑾煜在莫苍快要走出门口之际说道：“早点把若阳公主送进宫来。”

    “臣家要吃晚饭，吃完晚饭估计也就戌时三刻了。”莫苍回身答道。

    戌时三刻？那是什么时候。

    冯瑾煜在心里费劲儿算了算，算了半天算明白了，那都快到晚上□□点了。

    冯瑾煜心中有些生气，晚上□□点，这就是他先前说的傍晚？

    看着莫苍风轻云淡的神情，冯瑾煜咬牙说道：“你们家就不能早点吃晚饭？”

    “臣尽量。”莫苍恭敬施礼，转身出门走了。

    尽量，尽量，看他那样不故意拖延就不错了，还尽量。

    冯瑾煜气得抓起桌上的一个奏折就砸向门口，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口斥道：“老子就是欠你们俩的。”

    见莫苍出门走了，一直守在门口的安德抬脚走了进来，正正被那凌空飞来的奏折砸了个正着，吓得他扑通跪倒：“皇上赎罪，奴才错了。”

    “……”冯瑾煜靠在椅子上闭了闭眼，无奈叹了口气：“跟你说过多少次，别动不动就下跪认错。你去吩咐御膳房，准备些精致的点心，再拿那五百年的老山参熬点鸡汤，都送去悠然殿。”

    安德一听有任务，麻溜儿地从地上爬起来，乐颠颠地跑走了。

    莫苍回了镇国将军府，第一时间就去看庄诗妍。

    进了屋子发现庄诗妍又在睡，莫苍看了一会儿，问一旁的飞雪：“妍儿可有好好吃饭，可有喝药？”

    “姑娘早上起来吃了不少东西，药也喝了，可去了夫人院子和老夫人院子转了一圈请了安回来，就又嚷着困，睡下一直到现在还没醒。”飞雪小声答道。

    “怎么没唤她起来吃饭喝药？”莫苍眉头微蹙。

    “奴婢们唤了几次，可姑娘迷迷糊糊的抱着被子就是不肯起，说不饿，只想睡觉。”雨珍接道，语气有些着急。

    “去把饭食和药备好。”莫苍吩咐道。

    雨珍和飞雪应是，转身出门去准备。

    莫苍坐在床边，伸手在庄诗妍睡得红扑扑的脸上轻轻掐了掐，柔声喊着：“妍儿，起来吃饭了。”

    庄诗妍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费劲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看。

    见是莫苍，庄诗妍没心没肺地咧开嘴就笑了，抓住莫苍放在自己脸上的手就把他往床上拽，一边拽一边咕哝着：“哥哥，你回来了，一起睡会儿。”

    一起、睡会儿？莫苍心头猛地一跳，半晌没接上话来。

    庄诗妍见没拽动，手上使了力气，又一扯。

    也不知莫苍是真的抵不过庄诗妍的大力，还是顺势而为，就那么被她拽了下去直接砸在了她身上。莫苍把头低下卡在庄诗妍的脖颈，二人仿佛交|颈鸳|鸯一般。

    感受着身上带着温暖的重量，庄诗妍眯着眼睛傻乎乎地笑了，两只手抱着莫苍的头拍了拍：“哥哥，睡会儿。”

    莫苍两只胳膊撑在床两侧，虚虚地挨着庄诗妍，闻着鼻端少女馨香的气息，心嘭嘭嘭剧烈跳动起来。

    他微微偏头，想看清小姑娘现在的神情，可当他慢慢转过头去却愣住了。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庄诗妍粉唇微张，打着微鼾，竟然又睡着了。

    莫苍一愣，随即偏过头，把头埋在庄诗妍脖颈处，低声闷笑了好久。

    莫苍肩膀剧烈地抖动，终于成功地把庄诗妍给吵醒了。

    庄诗妍伸手推开身上的人，睁着一双懵懵懂懂的眼睛，迷茫地问道：“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叫我？”

    莫苍：……

    庄诗妍收拾妥当，坐在桌边，两只手都没动，又被莫苍喂饱了一顿饭。

    吃过了饭，莫苍看着她把药喝了，又陪她说了会儿话。见时候差不多了，这才开口：“走吧，我送你进宫，皇上说要见你。”

    庄诗妍看了看屋内的烛火，又指了指漆黑的窗户，瞪大了眼睛：“哥哥，这天都黑了，这时候进宫？”

    “你可是不想去，那我去回了皇上。”莫苍嘴角微微勾起，站起身就准备向外走。

    “哥哥，我去，我去。”庄诗妍忙伸手拉住他，见莫苍嘴角压了下去，忙找补一句：“我寻思着，这总是抗旨，不大好。”

    莫苍目光深深看了庄诗妍一会儿，微微颔首：“走吧。”

    二人出门，马车晃晃悠悠，用比平日慢上两倍还多的速度慢慢往前晃。

    庄诗妍掀开车帘，看骑马走在一旁的护卫们也是走得极慢，一晃一晃简直都要睡着了一样。

    庄诗妍忍了半天才开口问道：“哥哥，为什么马车走这么慢的？这马，是饿着了吗？”

    莫苍神色如常，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身上有伤，怕颠到。”

    庄诗妍看了看车内铺得厚厚的软垫，故意在上面颠了颠。心中纳闷，这么厚这么软，哪里会颠到她一丝一毫。

    莫苍哥哥这是不想让她进宫去见皇上哥哥吧。庄诗妍猜到莫苍的心思，心中又甜又暖，还有些过意不去。

    她想了一瞬，主动抱住莫苍的胳膊，抬着头看着他认真说了句：“哥哥，我会对你好的，一辈子都会。”

    说完庄诗妍眼巴巴看着莫苍，就见他的嘴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扬了上去，且越扬越高，半晌，终于低声说了句：“好。”

    见莫苍笑了，庄诗妍也跟着傻乎乎笑了。

    镇国将军府到皇宫的距离并不算太远，马车再慢，还是终于晃到了宫门口。

    二人一下马车，就见皇上身边的安德就已经带着人抬着软轿等在了宫门口。

    见到庄诗妍和莫苍，安德颠颠迎了上来，给二人恭敬施礼请安，接着把庄诗妍往软轿上请。

    庄诗妍牵着莫苍的手不肯上去，可莫苍却强硬地把她抱起放在了软轿上，低声说道：“从宫门口到悠然殿有点儿远，坐着，免得累到。”

    庄诗妍无奈点点头。

    如今后宫，除了一些已经移到偏处的先皇太妃外，并没有其他女眷，所以莫苍也不想避讳那么多，直接把庄诗妍送到了悠然殿。

    莫苍亲自四下检查了一番，见一切都好，这才仔细叮嘱了飞雪几句，和庄诗妍道别离开。

    庄诗妍依依不舍地把莫苍送到悠然殿的大门口，看着他走没影了，才转身回去。

    庄诗妍看着桌上摆着的各式小巧精致，好看得不像话的点心，和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鸡汤，笑着问殿内的宫女：“这都是皇上给我准备的？”

    宫女扑通跪在地上，磕着头声音哆嗦着说道：“请公主殿下恕罪。”

    庄诗妍一愣，问道：“好好的，这又跪什么呢，起来说话。”话落，示意飞雪扶她起来。

    飞雪上前去扶，可那宫女却死活不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勇气磕磕巴巴地说道：“皇上特意交代奴婢要把原话说给公主殿下听，皇上说，皇上说这些东西做多了、喂、喂狗也是可惜，送给某个良心被狗吃了的人吃了、也、也罢。”

    说完，那宫女整个人匍匐在了地上，死活不敢再把头抬起来。虽然皇上说了，让她但说无妨，确保她无事，可她还是怕啊。

    飞雪和雨珍面面相觑，都是皱起了眉头。皇上这话的意思，是在骂她们姑娘吗？

    可巴巴地派太监总管安德在宫门口等着，殷勤地把人接进来，又精心准备了这么些精致的点心，还有那据说是五百年的人参熬成的一碗人参鸡汤，就是为了在她们姑娘吃的时候羞辱她一番吗？

    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心中做了决定，倘若姑娘但凡有一丝不开心，她们就劝她出宫，回将军府去。在将军府，姑娘可是个宝，谁都舍不得给脸色看。

    庄诗妍一愣，随即哈哈哈爆笑着倒在了榻上。她想到冯瑾煜咬牙切齿骂她的样子，笑得在榻上起不来，眼泪都飞了出来。

    哥哥都当了皇上了，还这么拐着弯骂人，可当真是幼稚。这人长小了，心也变成小孩的了。

    飞雪和雨珍更加震惊，这这这，她们姑娘莫不是傻了。这都被皇上如此明摆着地骂了，这怎么还能笑成这样呢。

    那名跪在地上的宫女，张大了嘴巴，抬起头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庄诗妍。若阳公主这，是被皇上给气坏了吗？

    庄诗妍在榻上笑了好一会儿，才挣扎着坐起来，把笑出来的眼泪擦了。

    她盘腿坐在榻上，手一挥，笑着说道：“把东西都给我端来，我就让你们皇上看看，这良心被狗吃了的人肚子有多大。”

    庄诗妍先前睡得太久，胃口并不是很好，在将军府时虽然被莫苍喂了个饱，但都是好消化的东西，又在路上晃了太久，这会儿肚子倒也空出了些地方。

    这会儿，为了讨冯瑾煜的欢心，也为了证明自己能吃能睡是真的没事，于是敞开了肚子，先把一碗五百年老山参熬的鸡汤一口气喝了，又把那十多盘点心挨个尝了个遍，直到后面，都开始打嗝了，这才停下。

    吃饱喝足，庄诗妍摸着鼓鼓的肚子，跟个大爷似的懒洋洋地歪在榻上，一边打嗝一边问：“皇上呢，嗝，咋还不来，嗝。”

    汤圆说道：“公主殿下，奴婢去门口看看。”

    汤圆出去了，雨珍凑到庄诗妍面前小声劝道：“姑娘，皇上九五之尊，好歹，您这坐好一点儿可成？别再落个大不敬的罪名。”

    飞雪在旁边附和地点点头。姑娘这慵懒的模样，怎么跟在主子面前一样放松呢。不对，好歹主子来了，姑娘还会照照镜子，问问她们她头发可有乱。可此刻，明知道皇上要来了，为何姑娘却如此不顾仪态？飞雪眉头微微蹙了下，心中百般不解。

    庄诗妍歪在榻上还翘起了二郎腿，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摆了摆，大咧咧地说道：“没事，放心，无论我怎么样，皇上他都不会怪罪的。”

    可庄诗妍的话音刚落，冯瑾煜的声音就在门口冷冷地响起：“放肆！是谁给你的狗胆，在朕面前如此不讲究？”

    同一时刻，皇宫外，莫苍骑着马带着护卫们以奇慢的速度往回走。眼看着镇国将军府的大门就在眼前，莫苍突然勒住缰绳，马停下。

    “主子，怎么了？”莫十一停住马，不解地问道。主子今天如此反常，去的时候也慢，回来还是慢。

    莫苍面色如水，手指摩挲着沉思良久，终是说道：“我去宫里一趟。”

    昨天晚上莫十一虽然不在府里，但莫苍一个晚上两个院子来回跑的事情他听说了。知道自家主子这是不放心庄姑娘，于是也不说话，招呼护卫们调转马头。

    莫苍却突然翻身下马，说道：“我一个人去，你们不必跟着。”话落，身形一闪就上了旁边院子的房顶，几个起落，人已不见。

    莫苍这架势一看就是不准备光明正大地从宫门口进，莫十一心中着急，跟护卫们说了句先回去，自己利落下马，身形一闪去追莫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