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 离开(3) 马车内顷刻间鸦雀无声。裴……
马车内顷刻间鸦雀无声。
裴泽看向两个丫鬟, “照顾好王妃。”说完,将顾锦瑟轻轻放置在坐垫上,又好生用锦被裹紧了番, 才下了车。
太后是突然赶来的,裴泽这一走不知何时再见, 或长或短, 想起五年前的选择, 太后想,这一次,有些话, 还是当面说了比较好。
今夜的雷雨天注定这是个不寻常的夜晚, 雨时停时下, 地上尸首横生, 鲜血横流, 太后恍若未见,一双浊目只看着向他走来的裴泽,拄着拐杖上前,太后抓住裴泽的衣襟,刹那间老泪纵横。
到底是忍住了冲动, 没有失控,太后万般不愿地松开了手,凝着眼前一双相似熟悉的眉眼,嘴唇蠕动,想说的话堵满了心间, 可话到了嘴边,却是百般挣扎,才决定说哪一句。
“哀家最后悔的一件事, 便是当年选择了皇帝。才让你这五年来,活得小心翼翼。”太后泪眼迷蒙,隔着水雾,她强撑镇定,“这些年来,哀家一直希望,皇帝能放下过去,放过你……是哀家错了。”
裴泽握住太后皱纹遍布的手,曾几何时,那双手肤若凝脂,宛若白玉,如今,却沧桑斑驳,流金岁月。裴泽握紧了,轻道:“孙儿不怪你,皇祖母。”
握紧裴泽,太后痛首含泪,“你母后,颖氏,哀家愧对于她。哀家没有保护好你,反而,让你们父子二人再度誓不两立……”
话音刚落,太后能感受手心间那股力量加重,她看着他,看着裴泽的神色渐渐发冷,太后心如刀绞,苦不堪言。
不论真相如何,颖氏之死都是隔在皇上和裴泽之间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也是今日,太后才终于明白,只有颖钰死而复生,裴泽才会有原谅皇帝的可能。
可皇帝呢,会迷途知返吗?
太后无语苦笑。当年事毕,百官上书情愿皇上大义灭亲,颖钰跪在她面前求留裴泽一命,太后忍痛刺了她白绫一条,叛贼伏诛,太后才有底气私下与百官斡旋,最后,终是靠着断绝了裴泽的未来,才让他有了一线生机。
顾虑着皇帝,太后整整五年忍着没去见裴泽,都是私下里,偷偷的,托这个人,托那个人照拂一二。
谁能想到,儿子都废了,皇上竟还是派人试探他,太后明知皇上所为,却还是派了侍卫把守离王府,不让刺杀一事传出去,但府里死了人是瞒不住的,这才渐渐有了离王暴戾的传言,太后睁一眼闭一眼,她知道这一切委屈了裴泽,可这传言无意之间让皇上对裴泽的忌惮少了几分,虽然派去的人从未间断,到底,无一位能杀得了裴泽。
但也因为如此,才让裴泽对皇上,彻底寒了心。
太后浊目微阖,将泪意淡去,苍老的容颜痛意难掩,挣扎难藏,她睁开眼,道:“去吧,去扬州,那里有你想知道的一切。阿泽,真相如何,哀家说不出口,会有人说与你听。”
裴泽神色无变,轻轻地点了头,太后知道,裴泽心里有数,他其实是知道真相的,只是自以为自欺欺人罢了,今日皇上之举,业已告知他,告知太后,这是一道鸣钟,皇上势必要裴泽的性命。
只不过是,未听到有人承认,未到最后一步,不论是太后,还是裴泽,都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
若不是至亲,又怎会希冀如此?
正因为是至亲,才会如此。
祖孙俩相望沉默,时间不早了,太后不舍地从裴泽的掌心离开,重重地拍了下他宽阔的肩膀,“走吧,快走吧!”
裴泽无言,他向后退了两步,郑重地朝太后拱手行礼后,才决然转身离去。看着裴泽大步流星走到马车边,一手扶着马车,一脚抬起,太后拄着拐杖忽而踉跄上前了两步,对着裴泽的背影喊道:
“阿泽,若真到了不可避免的那一步,哀家希望你,大义灭亲!”
最后那四个字,太后恍若是用尽了气力,咬字极重,态度坚决。
裴泽身体一怔。
“嗯。”很快,裴泽如是回应,“孙儿走了,皇祖母保重。”
罢,视线看向中宫的位置。
“好。”太后了然于心,龙头拐杖在地上发出一记声响,诉说着老人的威严与庄重,她最后向裴泽保证道,“你且放心,不论是皇后,还是顾家,哀家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定会护其周全,阿泽,后会有期。”
车轮转动,滚滚前进,太后就留在原地,凝着一点点远去的马车,车体通黑,融入夜色中不可轻易察觉。暗夜处,人影闪过,寸步不离地跟在马车身后。
再近些看了,就是尸首鲜血,太后垂眸乜了地面一眼,复是抬眸凝着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马车,泪如雨下。
“太后,该回去了。”远在丈外的老嬷嬷走进了,为太后披了间披肩,“今夜,可是个难熬的。太后,还是早点回去吧。”
太后未语,注目含泪,痛苦难言,末了,她转身而去。寂寥的夜色中,将将落雨的天际之下,唯敲打在地上的木杖声清晰可闻。
有杨一一行人协助,马车离了宫后飞奔离去,路途中,叶梁张泗与杨一及手下换了衣服,由杨一的手下驾驶马车,而叶梁和张泗就随杨一一同在夜色中奔波行走。
很快来到渡口,这里早就备好了船,一行人动作麻利护着裴泽等人上船,渡口停了三只船,裴泽抱着顾锦瑟一船,离王府的四个下人一船,再一船便是杨一及其手下。知夏无意间瞄了一眼,总觉得最后那只船上人多了一倍不止,不知是不是错觉。
“看什么呢?”张泗凑过来问,知夏摇摇头,“没事。”转而就进了船舱。
许是天意,雷雨过了不久,这厢倒是一滴雨也无,空气中水汽氤氲,寒风四起,倒是顺了船舶前进。水汽聚拢又散,直到渡口渐渐消失在眼前,那一抹微弱的火光也被空中的薄雾隐去了,芝兰才终于觉得,这是彻底要离开京城了。
“芝兰,你怕吗?”知夏圈着她的胳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懦懦弱弱的,身体轻颤。这一路上两个丫鬟紧紧相拥,芝兰知道身侧的丫头有多么害怕,其实她也是怕的,从宫里出来到现在,一切顺利地让芝兰恍若在做梦一般,他们几个人完好无损地从宫里出来了,身上没有一丝伤痕,这一路上惊魂动魄,直到现在,她的心脏都还乱跳不止,久久无法平复。
“别怕,有他们在,我们会安全到达扬州的。”芝兰轻轻拂过散在知夏前额的碎发,安慰她,在场的女子中,唯她最年长,顾锦瑟仍昏迷不醒,芝兰就算是怕,也要装作镇定。
况,身后的那一行人真的会保护他们,更消说……芝兰侧眸,左前方便是裴泽和顾锦瑟所在的船只,叶梁守在那里,因在夜中,又尚在京城内,船只上烛光黯淡,芝兰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模糊地窥见,那人站在甲板上。
那船上似乎还有别人,芝兰看得不真切,睁大了眼睛望去。
知夏并未察觉芝兰的小动作,叹道:“真不敢相信我们刚才经历了什么。”
芝兰回神,点头,“是啊。”
“也不知道姑娘什么时候能醒。”知夏喃喃道,“别是到了扬州才醒吧?”
“瞎说什么呢!”芝兰嗔她,“仔细叫王爷听见了,惹得他不快。”
“那怎么办啊?”知夏猛地抬头,睁着无辜的大眼慌道,“姑娘病着不醒,王爷要是恼了要把我沉河,我可求不了姑娘救我了,只能眼睁睁地被扔进河里喂鱼。我本来以为跟着姑娘来离王府是苦差事,谁想到不过几个月我还胖了,听老人说,鱼儿可喜欢吃肉了,怎么办呀,我还长得细皮嫩肉的……”
“你呀。”忍不住刮了下知夏的鼻尖,到底是没忍住,芝兰轻笑了一声,一晚的心惊胆战此刻终于能稍作懈怠。知夏见芝兰终于放松了,会心一笑。
身后,甲板一隅的张泗听见了,瞧了瞧手里还在活奔乱跳地肥鱼,摇摇头,把它扔回了水里,又捉了一条偏瘦的鱼回来。
烛光下,一路奔波,顾锦瑟的脸色看上去似乎是更加苍白了,裴泽负手立于一旁,踱步许久,看着床边那一抹深色,见他摇了摇头,又叹了叹气,终是心里不耐烦了,裴泽正色道:“如何了,孙太医,你倒是说说。”
孙太医捻着指腹,思忖道:“王爷息怒,这路途颠簸,王妃虽然有锦被裹着,但深夜风寒,今日又下了几场雨,一时半会儿的,臣也不知王妃到底何时能醒啊。”
“你曾在民间不是号称华佗在世,怎么这时候断不出何时了。”
“王爷此言差矣,臣就是个小小的医官,太医院里人才济济,臣何德何能敢称是华佗在世啊。”
闻言,裴泽瞪他一眼:“孙太医,本王与你相识多年,倒是看不出你是个心眼小的。”
孙太医呵呵一笑:“王爷多虑了,臣心眼一直都不大。”
“……”裴泽抿唇未语,但见孙太医有这心思,他便知顾锦瑟无碍,孙太医“奸计”得逞,赢了嘴皮上的胜利,怡然自得地整了整药箱。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里间,来到船舱的第一间,临窗相对而坐。
从窗外能看到水雾弥漫,水波流转,裴泽身姿挺拔,坐在窗边眉目俊美如画,可眉心处却是紧绷着的,他沉吟了片刻,看孙太医洋洋洒洒写了一张药方,又按着药方一一配好了药,整理完毕后,才说:“留在太医院,你尚有一丝活路……没想到你会随本王一起南下。”
孙太医将药包留在了案几上,给裴泽和自己各倒了一杯热茶,“臣若是只想着苟活,当年也不会被王爷‘威逼利诱’来了京城。况,皇上疑心极重,臣就算留在京城也没活路,王爷心里明镜似的,怎么竟说些胡话。”
裴泽轻笑,昳丽的面上满是嘲讽,一缕苦涩在心头漫开,他拾起茶杯抿了一口,将那酸涩咽下。孙太医说得不错,皇上疑心太重,这么多年了,一直到现在,只有顾皇后,让他短暂地放下疑心,当年,哪怕是他的母后颖钰,都没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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