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从前有个小男孩

    小时候听说屋顶上有绿宝石，长大后会奇怪摩天轮上会不会也有人唱着歌。后来才知道摩天轮上有最英俊的王子站在月亮石上漫步星空，等着他的姑娘穿着鲜花裙脚踩露石走向他。

    站在摩天轮上向下望去，杭城的夜景像倒映在星空杯中的夜影子，酷炫而浪漫。

    丛笑笑趴在摩天轮的窗户上，不停地拍着照片。

    她的相机里记下来这个城市的莺歌燕舞，记下来这个摩天轮的良辰美景，记下来身后静静望着她的温斯年每一次抬手蹙眉的动作。

    温斯年的目光沉静，一直安然地靠在座椅上静静地看着她。他鼻梁高挺，在夜光灯的照射下俊俏得像一副融于美景的画。

    他眉峰刻骨，鼻挺下颚骨也直，整张脸的轮廓显得坚毅有力不容置喙，可是唇形唇色却薄淡，柔和的淡红色把他所有的温柔都汇集至此。

    丛笑笑站在摩天轮上看着漫天星空灯火，却忽然之间渴望着温斯年的唇。

    他的唇可以凉薄如冰，也可以燃炙似火，那是她不能抗拒的诱惑。

    丛笑笑坐回位置上，头轻轻地靠在温斯年的肩上。

    摩天轮的转速很慢，坐下的时候几乎感觉不到在动。

    温斯年的肩很宽，每当碰触的时候她就会困意。那种安心踏实的感觉会排山倒海似的拢着她，足以让她卸下所有伪装。

    “手拿过来。”丛笑笑道。

    温斯年顿了顿，仍旧把手递了过来。

    丛笑笑按着温斯年的手，他的手背上没有什么肉，掌心那块上次的被碎渣扎破的伤口结了一道大大的疤。

    他手上皮肤不算细腻，摸起来粗糙却踏实。

    她抚着他的手背拍了几下像是哄孩子似的嘱咐：“以后有伤口要去医院包扎。”

    温斯年轻笑一声：“好。”

    她顺着他的手腕向上摸了上去，一直触到他臂上的三个深深的烟疤。

    温斯年动了一下：“痒，笑笑。”

    丛笑笑仍然没拿开，她的食指腹在疤上按了一下，硬硬的她根本按不动。

    尽管经久成年，可是那几道伤口却一个比一个倔强，分明是向她宣扬着那些坚硬的岁月。

    丛笑笑抚着那几个烟疤，第一次问温斯年的故事：“为什么要烫这个？”

    温斯年道：“小时候跟风，没想太多，傻。”

    “疼吗？”

    “不。”

    “我问的是那个时候。”

    “不记得了。”

    “爱过她吗？”她终于问了出来。

    话题如峰口直转，两个人同时静默下来。

    摩天轮还在转，心跳却都不动了。

    不知道为什么丛笑笑突然就哭了出来，好像莫大的委屈涌上来。

    温斯年用拇指擦向丛笑笑的脸颊：“怎么哭了？”

    他大拇指上的动作很温柔，像是神仙施法的指尖，手点之处自带春风。

    温斯年擦在她唇角的时候，丛笑笑忽然张口咬住了他的手指，小狗似的舔了舔，然后噗嗤一下笑了出啦。

    温斯年无奈地问：“这怎么又笑了？”

    丛笑笑松开齿缝，放开了温斯年的手指，调皮地笑了笑。

    她呼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问：“呵，我们的温大律师是不是从来没有被人咬过呢？下个案子接什么呢？”

    “没有，被小狗咬过。”

    “啊？”

    “就在刚刚。”

    知道上当了，丛笑笑的小粉拳头锤向温斯年。

    只不过她的动作比蜻蜓点水还轻，落在他身上半点分量都感觉不到了。

    温斯年抓住了丛笑笑乱挥的小手：“笑笑，就这样很好，我喜欢。”

    她目露诧异地望着他。

    温斯年解释道：“我喜欢你放肆大胆的样子。在我面前，我想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问什么就问什么。”

    她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温斯年，觉得他好久没有对他这么严肃认真的样子了。

    记忆里面第一次见的温斯年，他目光就是这么疏冷隔离，可是相处越久那种样子就在丛笑笑脑中越模糊。

    回忆起来越来越多的温斯年变成了会抱着她，恋着她，纵容着她的‘年’。

    会说能不能帮他一下？

    会答应“笑笑，我们私奔一天”。

    会……会在她提出要求的时候，安静地点一下头。

    原来他们之间的距离其实一直在拉近，只不过似乎快不过命运轴轮。

    其实她现在已经不想等那个答案了，如果温斯年可以埋葬过去，那么她为什么不能陪着他只走以后的路呢？

    温斯年定定地看着丛笑笑回答：“我以为我爱过，那个时候……”

    “温斯年，不许动。”丛笑笑做着123木头人游戏时候的动作。

    温斯年依着她的指令动又没动。

    丛笑笑抬身去够温斯年的头，可是他个子太高了。

    她摆摆手示意：“你再低一点头。”

    温斯年照做。

    “再低一点。”

    温斯年弯腰低头，丛笑笑半跪在座位上直着身子，仔细地拨开了他额头上的头发。

    她的动作轻柔细腻，像只小猫的肉垫子踩在他的头顶。

    温斯年动也没动，血液好像也因为这个弯腰的姿势像额间上涌。

    于是仰着头找东西的丛笑笑忽地发现温斯年通红的耳后根。

    他的皮肤偏白皙，所有耳廓处的红晕就愈发明显，整整红了一大片。

    丛笑笑心里一惊，正好滑落掉温斯年的一撮头发，手里面掐着的一根银发也顺势带了出来。

    她的思绪又被手上的白发带了回来，举给温斯年看：“你看，你的白头发。”

    温斯年看着她手指里面掐着的那根头发不禁失笑：“原来你是在找这个。”

    丛笑笑认真地点点头，人还向着温斯年额上望去：“等一等，我觉得还有。”

    她直起身子像刚才一样刚想动手拨拉，被温斯年一个稍微后靠的动作躲开了。

    “还有白头发的，替你拔掉。”

    “白头发很多，拔完就秃了。”

    “你也知道很多，”丛笑笑忿忿地道，“一定是因为熬夜。”

    温斯年笑笑不置可否。

    不是因为熬夜，是因为曾经在一个个夜晚彻头彻尾伤过心。

    他不想说，都过去了。

    丛笑笑却还在叮嘱：“之前为了张天池的案子，你都是三四点才回复我的信息。”

    温斯年很老实地点头：“以后不会了。”

    “嗯。”看这样的态度还行。

    “以后两三点回信息。”温斯年跟着道。

    “……”

    丛笑笑说不过他，越来越发现温斯年变了。

    变得坏坏的。

    她直起身子，带着一股香香的气息扑到他的身上，又要给他拔头发。

    温斯年再一次躲开：“笑笑，不行，再拔我疼。”

    这个理由不得不说又把丛笑笑绕了进去：“真的吗？”

    温斯年认真地点头：“拔一根很疼的。”

    丛笑笑想了想歪了歪脑袋奇怪：“可是我拔我的头发时候不疼呀。”

    “你的是长头发，男人的头发短，不一样。”

    “真的？”

    “嗯。”

    丛笑笑将信将疑，可是总算是消停片刻，没再继续向他扑过来。

    否则的话，温斯年难保他下一次红的会仅仅是耳朵根这一个部位。

    “笑笑，我们的摩天轮转上来了。”温斯年仰头看向窗外。

    “是吗？”丛笑笑转过头，立刻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

    “我要拍照。”她兴奋地道。

    “嗯，你玩。”温斯年道。

    丛笑笑偶尔会扭过头来看着温斯年，他就会点点头，示意不用刻意陪着他，他知道她喜欢热闹喜欢花哨可爱的东西。

    她不再提刚才爱没爱过金燕的话题。

    温斯年这才知道，其实她也没有准备好。

    他们之间的距离一直在靠近，可是却各自被命运的前轮扯着一条线。

    那条线正在生生地拉着他们彼此后退，现在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去彻底解决这道线。

    只不过他不希望丛笑笑继续参与。

    金家的势力，足以让一个人毁灭。

    一个温斯年残了还不够吗？

    何必再拉上丛笑笑。

    丛笑笑透过座轮里面配置的给情侣拍照用的照射镜刚好可以观察到温斯年的一举一动。上轮后的温斯年格外地沉默，他静默地坐在那里，偶尔手翻裤袋寻烟的动作。

    这个动作是温斯年在找安全感。

    他分明是个十分缺乏安全感的男人，却永远把缺失的一角隐藏起来，让她只能远远地站在瀑布边，连入崖的进口都找不到。

    她还是没有办法靠近。

    摩天轮划过最高点的时候，丛笑笑张开臂膀拥抱夜空大声呼喊：“斯年，我好喜欢这里。”

    温斯年也站了起来，车轮之内还是微晃是有的，他手上的拐杖不稳，可是他却依旧站得很稳。

    他必须站稳这一次，哪怕脚下已经山崩地裂，因为他想拥住前面的姑娘。

    温斯年从后背抱着丛笑笑，顺着她的视线望着天。

    那深海蓝的夜空像是一张巨大的磁铁大网，能把世上所有的柔情蜜意尽数吞噬。

    丛笑笑转头咬住了温斯年的唇，她用的力道很大，她紧紧地反手勾着他的腰。

    她开始恋着温斯年的唇，因为她从温斯年的眼睛里读出了离别的味道，他瞳孔里面的哄腻眷恋分明是在告别。

    “年……你是个骗子。”

    “为什么？”

    “你说带我私奔到月球。”

    “我带了。”

    丛笑笑动了动唇，终于什么都没说。

    所有的感情都湮没在他如火的唇温里面吧。

    温斯年的吻里面有感情，浓烈炙热不能割舍。

    就让她醉在这样的温情里面，永远永远不要醒过来。

    丛笑笑的手偷偷地撩开了他的衬衫，温斯年没有拒绝任凭她的小手细腻地在他的腹肌间滑动。

    中间几乎好几次她都弄得他很痒，温斯年都忍住了。

    这种温情太奢侈，他得小心翼翼地才能不去破坏。

    温斯年的小腹平坦又紧实，没有一丝赘肉，丛笑笑感觉到手心里面像是拂过了世上最平坦的山川，也像是踏过世上最显赫的丘壑。

    这样的身材任谁都会眷恋，没过一会儿她已经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丛笑笑慢慢地抚过温斯年的小腹，感受他椭圆平滑的肚脐，一直到胸缝间，最后在他那两处健硕的胸肌上停留。

    男人的胸怀是伟岸的山，直到现在丛笑笑才体会到这句话多少形象。

    她靠在大山里不想走出来。

    温斯年身上的衬衫因为一个调皮的小手不断游走，时不时地会在一个地方鼓起来很久。

    他任凭她在他身上放肆。

    因为她是丛笑笑，就怎么都可以。

    因为现在的温斯年输了全世界包括儿子，他不能给心爱的女孩子什么切实际的承诺，但是仅仅可以的话——只想给她一点甜罢了。

    其实谁都不知道，包括温斯年也不知道的是，靠在他怀里的丛笑笑在心里许了一个心愿，希望他这一次如论去哪远行，都可以带着她。

    然而——没有。

    温斯年走的那天夜晚，丛笑笑睡得很沉很沉。

    那天晚上她把手插进温斯年的腹肌上取暖，他都没有拒绝。

    所以他纵容了她的一切，只为了做最后的告别吗？

    “他去哪了？”丛笑笑赤着脚踩在木制地板上，对着阿毛硬生生地发问。

    迟美也拉着阿毛问：“小帽子，你知道什么就说。温律这不辞而别，我不相信你什么都不知道。”

    阿毛叹了口气，卷烟上唇咬了咬牙，过了好一会才下了决定：“年哥去了哪我是真的不知道。”

    “怎么可能？”迟美比丛笑笑先一步问出来。

    这时候的丛笑笑已经脸色苍白，几乎虚脱地靠着墙边。

    不是生气温斯年的不告而别。

    也不是担心他即将遇到的巨海浪涛。

    那么多火海刀山他都独自闯过来了，也不在乎再多些艰难险阻。

    只不过现在的丛笑笑感觉特别地痛心。

    她曲折的身体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胃里燃烧，搅动得她翻江倒海苦不堪言。

    仿佛一瞬间被掏空了一样。

    原来曾经昨夜可以相拥而眠的两个人，到第二天阳光照进窗子的时候，也可以照旧分道扬镳。

    她在怪温斯年。

    怪什么呢？

    她说不清。

    只是因为当时她并不知道，从前有个小男孩，他看见月亮石掉落后，仙女妹妹留下的眼泪。

    于是小男孩站起身来挡住小仙女的视线，撒谎告诉她，这个世界上月亮石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