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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我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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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州湾的雨春寒料峭, 但较之北京还是温和一些。

    与别处不同,北京是个无春之城。

    北方人老舍就在散文里写过‘春脖子短’——不止北京,北方的春天大抵如此。北境的春花和山桃开在风雪中, 然而眨眼覆花的雪就变成一城白而温暖的杨絮。

    那是一种名为家乡的气息, 缠绕着他们的每一寸血管。

    初春细雨, 红杉抽条,复活节将至。

    张臻最近生活颇顺,兴致高昂,正在厨房里忙活着做中餐,沈昼叶一开始还想帮帮她的忙, 却在动手切第二块肉时被张臻无情地推了出去。

    “我是让你切五花改刀块, ”张臻面无表情道:“不是让你剁你的手指头。”

    沈昼叶扒着门, 不能心安理得地吃东西的样子:“可是臻臻……”

    张臻扭头看看那条斥重金跋涉千里从华人超市买来的五花肉, 本该切得四四方方的猪五花,被沈小师姐一双巧手剁成了拉莱耶的旧日支配者, 每一块肉上都是不可名状的形态。

    张臻:“……”

    张臻深吸口气, 和善微笑:“乖叶叶,到沙发上坐着自己玩哈。”

    于是厨房里张臻独自炒菜,炒得虎虎生风,抽油烟机开到最大;沈昼叶则坐在客厅里,抱着自己的平板电脑安静地看杂七杂八的书。

    “就你这个生活能力,你以后结了婚怎么办, ”张臻拿盘子装菜,忽然道:“——陈教授家里好像蛮有钱,你们打算请阿姨?”

    沈昼叶被问及未来,微微一愣,认真地回答:“应该不会。”

    “我不需要, 他也不喜欢把生活上的事假手他人。”

    张臻以汤勺撇去煮肉的浮沫:“你俩还挺有性格。”

    “也许吧,”沈昼叶抱住自己的平板。

    过了会儿她又小声道:“其实说白了,我去他家的时候我和他就是现在这种状态……”

    张臻:“?现在这种状态?”

    “就,”沈昼叶犹豫道:“他做饭,我在一边看着……然后他让我帮忙喂一下猫。”

    张臻眼睛都圆了:“……???你去他家就干这个?”

    沈昼叶很羞耻地低下头:“……差不多吧。”

    张臻:“……”

    “他做饭很好吃,”沈昼叶说:“还很照顾我,吃完饭后我们会亲一亲,然后牵着手出去散散步。”

    “他家附近凤凰花开得很好,”她认真道,“我们会沿着街一直走,聊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比如他会突然说他某个寒暑假回国见到的场景,那天的北海公园或者颐和园的渡口;或者提起他在某节课上的所见所闻,我们什么都聊。”

    张臻笑了笑,将菜铲进盘中,窗外大雨沉灰绵延。

    “某一天,他还突然对我说他想要个女孩。”

    张臻:“?”

    天色暗沉,沈昼叶笑了起来:“我一听就觉得很好玩。因为我一直认为他是直男癌那挂的——想要儿子来传宗接代……所以我问他,为什么。”

    张臻若有所思地问:“为什么?因为女孩安静不闹腾?我看陈教授挺怕吵的。”

    “——他死活不肯说为什么,”沈昼叶笑眯眯地道:“但是耳根都红了。”

    张臻莞尔看她。

    “耳根都红了肯定是心里有鬼嘛,”女孩子笑眯眯道:“我一直问一直问,才从他嘴里撬出一句‘你小时候蛮可爱的’。”

    “……特别没头没脑。”

    沈昼叶说完,自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身上洋溢着被爱的柔软与光。

    张臻:“……”

    张臻端着盘子平和地说:“如果我有罪,上天会对我降下天罚,我妈会打电话让我回去考公务员,我爸会为了我不应该考公而应该去深圳当物理老师和我妈大吵一架,而不是在这宿舍里给你做卤肉饭,还听你讲你青梅竹马的男朋友以后想要女儿。”

    沈昼叶哈哈大笑。

    然后她笑完,话锋一转:“你不是也有情况吗?”

    张臻:“……”

    沈昼叶好奇地问:“所以他到底在硅谷的哪个……”

    张臻脸涨得绯红,喊道:“开饭了!”

    沈昼叶怕惹急了厨子自己得饿着,立刻闭上了嘴,跑到桌前吃张臻在美国用法式陶瓷锅焖出来的山东风味台湾卤肉饭。

    沈昼叶用筷子翻着小碗,挑剔道:“葱是不是有点多……”

    山东人冷酷无情:“不准挑葱。”

    沈昼叶不敢造次,一声都不敢吱,把葱白吃了。

    外面下着雨,两个人脑袋对着脑袋,吃着卤肉饭。

    张臻忽然开口说:“……是同学。”

    沈昼叶一呆。

    “我说,”张臻声音很小,耳根泛着春花般的红:“我和那个……那个男孩子,是同学。”

    “小学我们就是同校,”张臻小声道:“后来上了一个学区的初中。我们城市小,所以还是一个高中出身……他是尖子班,我是普通班。不过我们只是知道彼此的存在,几乎没说过话。”

    沈昼叶一怔:“你是普通班啊?”

    张臻放松地笑了笑:“神奇吧?”

    不怪沈昼叶惊愕。

    高中的普通班和重点班是有壁的,经历过高考分流的人都会明白——更遑论是北大第二疯人院的物理学院。物科院本科录取的几乎无一例外,全是从小到大最冒尖的学生:竞赛的,保送的,从小到大一直在考第一的都相形见绌……‘重点班’三个字几乎是这个学院最基本的敲门砖。

    而张臻不是。

    仔细想来的确如此,张臻身上没有被从小被筛选到大的味道,没有那种‘第一’头衔压迫出来的形状——她自由而随性,不把评级放在眼里。

    “他就是那种,”张臻小声说:“整个高中三年,我们每次放红榜,他永远在前三名徘徊的人。老师和同学都觉得他一定是清华北大苗子。我们学校每年文理科加起来能上大概六个北大清华,所有人都觉得这里面一定会有个他。”

    沈昼叶认真地说:“——可是他没有。”

    张臻点了点头:“对。”

    沈昼叶看着她。

    “不知道你们北京怎么样,”张臻笑了笑:“但我们高考大省的高考总是充满了意外,我和他都是意外中的一员。”

    沈昼叶挖了一小勺卤肉饭,眉眼柔和地一弯。

    张臻说:“我高考前心态太差,我爸怂恿我报个北大缓解一下心理压力,因为你就是打死我我也考不上贵校,我听了我爹的,志愿乱报一气,结果填上志愿之后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

    沈昼叶笑了笑:“我记得你好像是擦线进的?”

    “高一分。”张臻挠了挠头:“692好像?还多亏了作文超发挥呢。平心而论你再把卷子放到我面前让我考一次,我也不可能考出这个分了——所以你知道我大学四年有多痛苦了吧?”

    沈昼叶呆了一下:“你GPA不是挺好……”

    “都是你们这帮变态逼的。”张臻用勺子劈勺一指面前的学神。

    学神:“……”

    “他妈的个个那么聪明,”张臻气愤地说:“我要不是脑子有屎也不会来pku疯人院好吗!脑子和我都不是一个物种,我在你院体会了三年的人不如狗,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狗都大……”

    “…………”沈昼叶缩了缩脖子。

    张臻又怕吓着她,转了转勺子,气闷道:“我又不是多聪明的人,只能朝五晚十一地泡自习室,而且那GPA就是我的极限了。我无数次厌学,想退学回家卖烤冷面,大二的时候我甚至觉得我如果一天少上两个小时自习期末就会被清退……”

    沈昼叶不知该怎么安慰,小声道:“大二那年数学物理方法确实挺难……”

    张臻:“?难??沈昼叶你再放屁就别吃了。”

    数学物理方法考了满分的学神不敢再安慰同侪,小心翼翼地闭了嘴。

    “——所以我其实是很明白我的底线在哪里的。”

    张臻娓娓道:“我的研究生生活的滑坡也是一种必然,我不是时代筛选出来的天才,连冒尖儿的那批人都不是。我运气再好也只是一个凡人而已。”

    “我得过且过,喜欢下雨天吹着风坐在图书馆门口喝奶茶。”张臻认真地说,“喜欢在厨房呆着花一上午做卤肉饭,也不愿在实验室泡着。这就是我的极限,拿150PFlops的超级电脑对我的能力求极值,我的坐标也就在这里。我花了四年的时间搞明白了这一点,而且接受了它。”

    “我明白。”沈昼叶小声说。

    ——张臻在说,她是芸芸众生。

    “而我的那个同学和我不一样。”

    沈昼叶:“……诶?”

    张臻用勺子扒拉了一下碗里水煮的上海青:“他是从小的尖子。高考失利也没能阻挡他,我那么拼命才保住的保研名额,他连看都没看……包括到现在。”

    她没有再说下去。

    仿佛剩下的故事不值得继续对比一样。

    沈昼叶停顿了一下,笃定地说:“你崇拜他。”

    “是。”张臻毫不避讳地说。

    “……事情是这样的,上个学期快期末的时候我拍了一张胡佛塔附近的晚霞。”张臻颇羞赧地叙述道,“把它发了朋友圈。那天他过来主动问我,现在是不是在斯坦福。我说是,他说他也算是在,现在毕业两年了,正在苹果做研发,想和我吃顿饭……我去找他的时候他在园区里打篮球,夕阳就像海一样。”

    沈昼叶顿了顿,仍然没有说话。

    张臻又支支吾吾道:“我也不知道……”

    沈昼叶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等她继续坦白。

    “……我心里似乎有愧。”张臻忽然道。

    “我觉得可能当年是我占走了他的名额,抢走了本该属于他的title;我抢走了本该属于他的老师,并浪费了他们。这些……都是本该属于他的资源——他比我聪慧,比我目标明确。我想,如果他在我的位置上,一定做得比我要好。”张臻说。

    沈昼叶微微一顿。

    张臻困难道:“……所以我真的……”

    “——臻臻,”沈昼叶忽然道:“通过你的叙述,我不知道对方究竟是怎样的人。”

    然后她用勺子刮着盘底,犹豫着说,“但……我觉得,你不应该这样形容自己的爱情。”

    张臻迷茫地望着她。

    沈昼叶停顿了一下,说:“——你在仰视他,甚至开始觉得自己不值一提。”

    “……”

    “好像很多人在学生时代都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沈昼叶小声说:“自顾自地喜欢上一个学习很好的同学,然后从此就觉得自己是平平无奇的。”

    张臻没有说话。

    “这个同学可能长得很帅,也可能外貌平平;也可能是擅长运动,在球场上非常闪耀。你将他和自己放在天平上比较,就觉得自己是渺小的,你看到他闪耀的部分,越发觉得自己灰白。”她说。

    她平时不善言辞,观察却总是细致入微。张臻无声地点了点头。

    沈昼叶道:“但我想说的是,被仰视的不是爱人。”

    张臻:“……”

    “臻臻,我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安慰你说你也很好,或者你不比他差……或者不要自卑。”沈小师姐看着自己的同学说:“因为此时此刻你不可能听得进去。”

    她说中了。张臻苦笑了下。

    “但你一定要知道,‘爱’,不是由一句句的‘我不如他’构成的。”沈昼叶道。

    张臻似乎想说什么,却找不到论据,闭上了嘴。

    ““我不如他所以我爱他”——这不是爱情,叫仰视,是埋藏在我们基因里的慕强,是挫了自己自尊的,是毁灭性的。”沈昼叶娓娓地说:“而这样的感情不是温暖的。要么你对他的滤镜会碎,要么你的自我会碎,总有一个不能两全。”

    张臻停顿了一下,小声说:“可滤镜不就是爱情带来的吗?”

    沈昼叶一愣。

    她素来不爱讲话,也不爱和别人谈起自己的感受,但一旦谈起来,她的思路却清晰得犹如锋锐的刀锋。

    她平静地说,“滤镜是好感带来的,但它不是爱情的产物。”

    “……”

    张臻仿佛被击中了一般,没有再说下去。

    “爱是更为膨胀的,更为温暖的情绪,”沈昼叶认真地对自己的同学说:

    “是能让人暂时忘记生活的苦痛的船港。它是存在于你人生里的,山岳一样的后盾,是你前进时坚实的步伐,是你做出选择时毫不犹豫的瞬间——这样的每个瞬间之后,都有“爱”之一字。”

    沈昼叶想起很多人。

    她想起那些爱人的又想起那些被人爱的,那些温暖又坚定的。沈昼叶想起自己的父母,想起他们在下雨夜厨房里的拥抱,世间仅剩的光笼在他们身上——那是她幼年对爱的启蒙。

    “爱”。

    她忽然感到整颗心化为滚热的沸水,那滚烫情绪来源于她爱的人也源于爱她的人。妈妈。奶奶。她的父亲。和陈啸之。

    而爱是跨越生死的。

    “——爱是两个人包容彼此的坏毛病和劣根性,又在日常生活里看到对方春雨一样的优点。”她说。

    “它是彼此信任,是互相尊重是人在上百万年的进化中为了抵抗亘古的孤独而进化出的,最温柔炽热的依偎。”

    沈昼叶清醒地说,“——是我们灵魂永恒的归宿。”

    “它是温柔的。是会填补人的。”

    天地间重归静谧,唯余一场柔和昏暗的大雨。

    张臻低着头不言语。

    半晌张臻忽而温和一笑,抬头道:“你倒是挺明白的。”

    沈昼叶立刻谦让:“算是吧,毕竟见得多了。”

    “见得多了……”张臻咂摸了一下这四个字儿,觉得和沈昼叶这种呆瓜形象格格不入,颇为嫌弃地说:“见得再多你也当不成恋爱导师,顶多在这里嘴炮。沈昼叶你根本看不懂男人。”

    沈昼叶温温和和地笑起来,去挖碗里凉凉的卤肉饭,道:“别说男人了,女的我也看不懂啊。我顶多也就搞得清自己。”

    听上去像个智者。张臻听了也吃吃地笑。

    过了会儿,沈昼叶又小声说:“……但是我这头,明明也挺愁人的。”

    张臻正盛第二碗饭,眉头一挑:“你是说你和陈教授相敬如宾?”

    沈昼叶梗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

    “虽然这样也很开心啦……”沈昼叶道:“但你不觉得有点民国时期老学究的感觉吗?别的情侣周末总是在外约会,吵架又和好,微信朋友圈里总是在秀恩爱,老是火花四射的。而且我们是从小认识青梅竹马,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张臻总结道:“你觉得他爱你,但你希望他能更亲密一些,更exclusive一些。”

    沈昼叶耳根微微有些泛红:“……算是吧。”

    张臻嗤地笑出了声,问:“陈教授还不够Exclusive的?怕不是这辈子从头到尾也就你一个了吧?”

    沈昼叶连面颊都红了,支支吾吾语焉不详:“……的确。可……可是……”

    “可是,”张臻笑了起来:“你还觉得不够?”

    沈昼叶:“……”

    她耳尖通红,垂下了头去,半晌终于小声道:“……是。”

    是。沈昼叶想。

    我想像那些笨蛋情侣一样,和他吵架,又被他哄。沈昼叶心里的声音柔和地道。

    想趴在他怀里看招魂,看温子仁;想和他亲密无间,连呼吸时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想做那些我们这个年纪的情侣该做的事——那些会让人哭笑不得的揩油,骚话;也想像樊锦诗和彭金章两位先生一样在汉口站错过彼此,缩在他教工宿舍的床上赌气不理人,仓促地婚礼,又喧喧吵吵地白头偕老。

    那些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那些如钱塘江山潮一般澎湃的。那些存在于我身边的。刻在铅字里的,化为传说的。我都想要。

    沈昼叶诚实地想,我贪心至极。

    张臻忽然道:“那你直接和陈教授说说看呢?”

    沈昼叶一呆:“……”

    “别总是这么沉默,”张臻道,“想要什么就告诉他。你们两个都太安静如鸡了,沈昼叶你还好点,顶多打不出个屁来,你家那个不仅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还老端着。”

    沈昼叶捕捉到关键信息,耳朵一竖:“他那是端着?”

    张臻难以置信:“啊?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端着吧?”

    沈昼叶当即一梗:“……”

    什么都看不出来的沈昼叶丢脸地追问:“……他真的不是天生性冷淡之类的……?或者人碰他他自己会过敏什么的怪病……”

    张臻:“……”

    张臻含蓄地提示:“你自个儿心里应该有数。”

    沈昼叶:“…………”

    沈小师姐的神色,终于出现了一点大梦初醒的意思……

    “行了,”张臻吃完最后一口饭,面无表情道,“您老慢慢儿消化着这重磅消息吧,一会儿记得去把碗洗了。”

    沈昼叶呆呆点了点头,半晌害羞地别开了脸,看窗外的雨。

    像春日波斯菊中的、戴着花环的少女,而那戴着花冠的少女垂眸笑时,世界的河流竞相在她面前颂唱。

    知道归知道,可沈昼叶还是过了好些日子,才鼓起勇气对陈啸之开这个口。

    那天正值四月的末尾,春盛,金雀花沐浴着阳光。

    沈昼叶在圆厅听了一下午的讲座,抱着笔记本出来时,发现陈啸之正坐在花坛上等她。

    陈教授穿了条水洗牛仔裤,条纹衬衫袖口卷着,却没戴眼镜,因此十米外男女不分,沈昼叶出来了也看不见,但架子十足,脸上写满了生人勿近;沈昼叶大老远就从后脑勺那撮毛辨认出了自己的小竹马,旁若无人喊他的名字,然后裙角翩跹地跑到到他身边。

    “怎么过来啦?只只,”沈昼叶笑着问:“我还以为你不想来听哲学讲座呢?”

    陈啸之不为所动:“所以我这不是没听么?”

    沈昼叶心情很好,眉眼弯弯地道:“懂了,所以你是来等我的。”

    陈啸之在阳光下停顿了三秒,不太自然道:“……随,随你怎么想。”

    沈昼叶望着眼神里都是温暖的、像金黄波斯菊般的笑意。

    “我就是觉得……”陈啸之别扭地躲开沈昼叶的眼神,“萨特和加缪那么形而上学的理论,就算哲学对我们再怎么重要,唯心论也……”

    沈昼叶站在树下,眉梢光影如鎏金般下淌,女孩不待他说完,就笑着问:“我们去吃饭吗?”

    陈啸之:“……”

    陈啸之说:“走。”

    他说着很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来,和沈昼叶十指交握,两人手紧扣在一处,陈啸之掌心干燥温暖,人间莺飞草长,十分惬意。

    “怎么样了?”那青年忽而问。

    沈昼叶眼睛圆圆的:“什么呀?”

    “……就,”他不太自然地摸了摸自个儿的脖颈,甚至有点没话找话的意思,“上次我们讨论的,关于那个缺失的常量,你有什么头绪了吗?”

    沈昼叶牵着他的手走在春天的阳光下,若有所思道:“我有一个很模糊的念头,想和你讨论一下。”

    陈教授:“什么时候?我随时都有空。”

    沈昼叶笑了起来,温和回答:“过会儿吧。”

    他想了想:“……好。”

    两个人散步似的往食堂走去。

    沿途都是春光,草坪上尽是学生们嬉笑打闹,沈昼叶余光看见两个背着吉他的黑人学生,应是一个乐队的,正因为□□争论不休。

    年轻真好,沈昼叶想。

    旁边的陈啸之忽然又别扭地开口:“……下个月佛罗里达有个会议,我听说小柴昌俊要去,你想去吗?”

    沈昼叶一顿。

    “你想去的话我就去订票……”陈教授絮絮叨叨地说:“等我回国了我们再想来玩就麻烦多了,现在STEM学科交流这么受限……”

    沈昼叶非常郑重地开口,只说了两个字:“只只。”

    陈啸之一凛。

    “……怎……怎么了?”

    也许是沈昼叶的语气太正式,陈只只脸上甚至流露了惶恐神色,唯恐大祸临头似的。

    沈昼叶意识到这点,不解地问:“只只,我又不是要吃了你,你怕什么?”

    陈啸之:“……”

    他大概意识到了这回沈昼叶没打算来找他麻烦,说话时终于敢带上一点怨气:“还不是你每次一用这种语气我都要倒霉……”

    小青梅毫无自觉:“诶?有吗?”

    陈啸之反问:“你说呢?”

    沈昼叶沉思一秒,斩钉截铁地说:“没有。”

    “……”

    “就算有,”沈小师姐一脸天真,毫无愧意地补充:“也是你自找的。”

    陈只只:“…………”

    “只只。”沈昼叶又认真地叫他。

    陈啸之有点憋屈地嗯了一声,示意她说。

    然后沈昼叶问:“你喜欢我吗?”

    陈教授那一刹那耳根都有点泛红,支吾道:“……这个问题……你还需要……问吗?”

    沈昼叶很真诚地点了点头。

    “……,”陈只只羞耻到抬不起头来,艰涩困苦地憋出句话:“……当然喜……喜欢啊。”

    沈昼叶闻言好奇道:“只是喜欢而已嘛?”

    “……”

    陈只只脸红耳热,躲着沈昼叶的目光,说:“……怎,怎么可能。”

    沈昼叶觉得有趣,眨了眨眼睛,带着丝困惑道:“你要说得详细一点。”

    她的竹马脸红得能烫熟鸡蛋,他求饶地看向沈昼叶,发现后者根本没有半点怜悯之心,他别无选择。

    “……很……很喜欢。”

    这三个字令他羞耻得几乎钻进地缝。

    沈昼叶露出不满神色,道:“再详细一点。”

    “……”

    可怜陈啸之遭此酷刑,几乎活不下去了,但沈昼叶没给他“不说”这个选项。于是他牵着女孩子的手,羞耻地张开嘴。

    “就,非常喜欢,”陈教授艰难道:“就算再过十……再过二十年。再过五十年六十年。——我也还是……你知道的……”

    “不是你就不行。”

    陈教授耳朵红得像岭南晚春凤凰花。

    他的小青梅开心地眨了下眼睛。

    他们走在去餐厅的路上,春日如羊皮纸上流泻的、亘古的诗。

    “然后呢?”沈昼叶问。

    陈啸之立刻毛了:“沈昼叶你没完了!”

    沈昼叶现出失望的表情:“就这?”

    陈啸之:“……”

    事实是他几乎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

    陈啸之不是个诚实的人。他生性压抑别扭,心底却有一片花朵绽放的花园,那处有春夜细雨,有一丛丛杏桃花、南国鲜红的牡丹和春来发几枝的红豆,有绵延不绝的云雾与爱。那些雨与花在这个男人心里倾泻了半生,可面上不显露分毫。

    你让他倾诉,他都无从开口。

    沈昼叶看着他说:“可是,只只,我很喜欢和你在一起。”

    陈啸之微微顿了一下。

    “——喜欢和你呆在一个房间里什么都不做,”她认真地讲,“喜欢和你天南海北瞎聊,聊我们经历过的,将要经历的,也喜欢和你手牵着手。”

    女孩子说完,扬了下他们的手,十指相扣。

    “你呢?”她友好地问。

    陈啸之耳根通红,匆忙点了点头。

    “……我……我也喜欢。”

    女孩子笑了起来:“我还喜欢在听完讲座后看到你站在门口,那感觉就像我们上学的时候你等我从办公室问完题出来,我们一起放学回家。我喜欢和你一起等红绿灯,喜欢和你一起看一天的日落,总是能让我想起我们小时候爬上瓦房顶,那时看见的地平线尽头的脚手架和夕阳。”

    陈啸之沙哑道:“我也……喜欢。”

    “只只,我总觉得我们的人生不曾分开过,”

    沈昼叶诚实道:“仿佛我和你一起走过无数个我人生中重要的时刻,从小,到大。每一个。”

    “——哪怕你那时并不在场。”

    陈啸之静了下,低声道:“……我也是。”

    “只只,我喜欢你做的好吃的东西,”沈昼叶有点羞赧地说:“喜欢你和我说起的未来的打算,也喜欢你的猫,你的沙发。喜欢有你在的地方。”

    陈啸之耳根都红透了,低低地嗯了声。

    “……我也……我也喜欢。”他道。

    “所以,”沈昼叶声音变得小小的:“……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陈啸之脸红着,眉目却变得柔和:“我……”

    然后被沈昼叶打断了。

    “我、我的意思是,”沈昼叶耳朵都红到了耳朵尖尖,“……我喜欢和你亲近,各方面的那、那种。”

    女孩子羞耻透顶:“各……各方面!你老是……你老是……陈啸之你烦死了……!”

    傻子都知道那是什么意思。陈教授的耳朵尖蹭地红了。

    “我……”陈教授又羞耻又震惊,却又忍不住藏着笑:“我也……”

    沈昼叶忍着羞愤替他接话:“你也是?”

    她的本意是帮陈啸之解决沟通困难的问题,只需要他点头就行,不必支支吾吾。

    然而陈啸之却顿了下,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

    沈昼叶:“?”

    那青年停了停,夕阳将他们二人的面孔晒得泛红。

    然后,他半是羞耻半是甜蜜,在夕阳里对自己的小青梅说:

    “……我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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