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我会一直在。

    沈季北嗓音凝重, “烟烟，我在来接你的路上，你直接出来。”

    沈季北接到宋烟两人火速赶往医院，沈季北的两个医学同学都在胡教授办公室。

    几位主治医师面色都不是很好。

    宋烟整个人都在沈季北怀里, 脸色惨白。

    沈季北轻轻安抚怀里的宋烟, 目光看向胡教授身后的两位同学脸色都不是很好, 他的眉心拧了拧, “胡教授, 宋叔现在情况如何，但说无妨。”他之所以在接到胡教授电话第一时间通知宋烟，他明白宋烟对父亲的在乎, 他不想对她有所隐瞒。

    胡教授目光沈季北和宋烟各自一眼, 暗自叹了叹气，“沈先生、宋小姐实不相瞒, 你们要有个心理准备, 宋小姐父亲的情况不是很好, 四肢骨骼出现了很严重的萎缩现象。”

    宋烟听完胡教授的话, 心猛地‘咯噔’一下，心彷如压了千斤重石, 眼泪夺眶而出，“为什么还会这样，一直都在做按摩和针灸资治疗，为什么还会有肌肉萎缩的现象？”

    “不好意思, 我、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她道歉，后面的话她是颤抖无声的，早已经说不出来。父亲的情况, 她一直都有心理准备，但始终无法接受。

    沈季北看着眼前跟个泪人似的宋烟，心口一阵阵钝痛，他搂在宋烟腰上的手臂力度增大了几分，他想把自己所有的力量和一切都传递给她。

    胡教授嗓音低沉、凝重，“没关系，宋小姐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说实话，宋先生这样的情况能撑五年已经是奇迹了。”

    “胡教授，现在的治疗方针 * 是怎样的。”沈季北问。

    沈季北其中一个同学把方案书递给他。

    肌肉萎缩的修复手术方针。

    沈季北一页一页的翻阅和宋烟一起看。

    宋烟雾蒙蒙的眼底闪过一丝希望，“手术风险大吗？成功率有多少。”

    胡教授：“肌肉修复手术问题不是很大，但即便是手术成功了，宋先生能醒来的机会很渺小。”

    宋烟心猛然一顿，态度和语气坚决。“做，不管机会大小、多少都做。”

    她只希望父亲能够活着，哪怕一辈子都这样躺着，只要她能天天看到他。那样至少她会觉得，这个世上不再是她一个人，她是有亲人的。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堂堂的。

    宋烟和沈季北等在外面。

    宋烟整个人都处于浑浑噩噩中，要不是沈季北支撑着她身体的重量，她大概是瘫软在地上的。

    沈季北心疼的轻声叹息，“烟烟，别太担心，不会有事的。”

    宋烟转身将整张哭得通红的脸埋在沈季北怀里，一双手揪住他的身前的衣服，呜呜咽咽的低声喃语，“沈季北，我怕。我接受不了，万一手术失败怎么办？”

    这么多年，不管多累多苦，她之所以都能支撑下来，因为爸爸是她唯一的信念。

    如果有一天这个信念不在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会怎样。

    沈季北拧着眉慎重道，“不会有事的，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陪你一起等下去，相信我，烟烟。”

    她知道的，沈季北会一直陪着她，还好她的身边有沈季北。

    不久之后，沈季北一家人都过来了。

    连星星和津津两个小家伙都来了。

    “小堂嫂不要哭哭，伯伯会安全的，我们‘呼呼’就不会痛痛了。”

    两个小家伙一左一右的围绕宋烟坐下，小脸凑到宋烟脸上轻轻吹，在他们的意识中，哭肯定是疼了。

    大人们都说，只要他们‘呼呼’就不痛了。

    两个小家伙不停的‘鼓着小脸呼呼’，那样儿太萌了。

    宋烟紧绷的心情随之舒缓了不少。

    历经六小时的手术是成功的，但也如胡教授所说，宋父的状况并不是很好，哪怕直射了大量的蛋白质。

    能撑多久成了未知数。

    用胡教授的话说，有可能是一年两年或者更久，也有可能随时离开。

    宋烟高级检验证考试在即，俱乐部那边的课程她申请暂停了，每天都在机场和医院来回。

    考试的前几天，宋烟刚下班回到医院病房，便收到了高中班主任万老师的来电。

    万老师：“宋烟同学啊，我发的邮件你有没有收到？”

    邮件？

    宋烟眼眸里一丝错愕，随即拿了笔记本登录邮箱，“万老师不好意思，我这会看。”这段时间宋烟每天都处于神经紧绷和混乱中。

    万老师心情愉悦：“没事没事，现在看也不影响什么。宋烟你仔细看看，这是当年我想要推荐给你的学校。这次我也是托人才拿这份入学考试申请表，推荐书你这边会帮你写好，以你现在的语言 * 水平和理论知识申请这所学校完全没问题，机会千载难逢啊，这次你一定要好好把握。”

    是国外的一所著名的高翻院。

    她当初的计划是在北外高翻院学习之后再申报这所学校。

    “我，”宋烟顿语。

    且不想其他，父亲这样，她也不可能出国留学。旧时光整理

    宋烟的目光从病床上宋父的身上收回，“万老师谢谢您的好意，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这种机会很难得，宋烟很明白是很多学子的梦寐以求，而万老师还能第一时间想到她，宋烟眼睛酸酸的，咬了咬唇，“万老师，我、我父亲的状况不是很好，暂时没有出国留学的打算。”

    万老师不知道宋烟父亲目前的这种情况，他言语中有些失望更多是惋惜，“我理解你父亲的情况，一旦申请成功成绩优越的情况下，奖学金也非常丰富，你可以托更好的专业护理照顾你的父亲。宋烟，人生有些机会一旦错过了也就真的错过了。宋烟尽管过去好几年了，你一直是我最优秀的学生，我希望你的人生是美好且完美的。”

    宋烟少许沉默，并不是钱的问题，年前同学聚会，沈季北分析的那几只股，宋烟买了不少。

    新年红包除了沈季北亲戚家给的数额太庞大，她没拿去投资，存在了卡里，想着找个适当的机会还给余教授。

    沈季北给的那些，她基本都拿去做投资了，这几个月又陆陆续续的添了一些钱进去。

    出国留学即便拿不到首笔奖学金一年的学费也足够了。

    “谢谢您万老师。我会好好考虑。”宋烟心事重重的答。

    万老师：“不急，离报名的截止日期还有一段时间，你好好考虑清楚。选择在于你，不管怎么样，老师都会支持你。”

    宋烟和万老师通完电话，合上笔记本，透过病房的玻璃眺望远方，有些愣，手机电话响了好几遍也没听见，还是冯婶进来恰巧听见，提醒的。

    是沈季北打来的。

    沈季北：“烟烟，晚上一起回老宅吃饭，你的余教授亲自下厨。”

    宋烟：“哦，好的。”

    沈季北听宋烟的语气不太对劲，抬手示意高层暂停汇报工作的事，起身走到办公室的窗边，问她，“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是不是要考试了压力大？”

    “怎么会，我绝对有信心的。”考试她不担心，两个月前都准备好了，最近又温习了一遍。

    沈季北低声笑了笑。

    宋烟喜欢听他低低的笑声，很磁性，她嘴角也跟着扬了扬，“沈季北，考完试，我请你吃大餐啊。”

    沈季北挽唇，“嗯，我不会客气的。最近股票赚了不少吧？要不要考虑给我点红利？”

    “给什么给，才赚了一点点而已。”她拿点钱恐怕还没有沈季北一分钟赚得多吧，那么有钱的一个人还想坑她钱。

    宋烟考试那天绵绵细雨，沈季北休假了陪她一起去。

    宋烟坐在副驾驶上无奈的看 * 驾车的沈季北，“至于嘛。”

    沈季北视线平视前方，淡声回她，“怎么不至于，别人家考试的孩子都由家长陪同。”

    宋烟瞥了瞥嘴，小声嘟囔，“我又不是小孩子。”

    沈季北面不改色，“嗯。你是我老婆。”

    “......”宋烟呼了一口气息，“沈季北，你这样我会紧张的。”

    等红灯时，沈季北扭头一瞬不瞬的看向宋烟，宋烟抿了抿唇，“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我在你脸上一点都看不出紧张，相反自信满满。”沈季北淡笑，达到了考试地点，沈季北停下车，“加油。”

    “必须的。”宋烟自信道。

    宋烟在考场门口碰见了顶一圈黑眼圈的陶佳。

    陶佳见面就抱住宋烟说这次自己要玩完了，考不过的。

    宋烟淡笑，“不怕，下个月五号还可以补考一次。”

    陶佳更加抓狂。

    宋烟细细的安慰了她一会，一辆豪车停在考试的大门口，杨贝贝从车上下来。

    自从薛荣之后，杨贝贝和她们来往较少了。

    杨贝贝不自在的喊了宋烟一声‘师父’说了一句加油。

    陶佳哼了一声没理她。

    宋烟淡淡地点头，淡笑，“你们都一样，加油。”

    陶佳基本是哭天喊地的进了初级的考场。

    对于宋烟来说这些题比较轻松，满分不敢肯定，通过没问题。

    考完试，宋烟和沈季北一起约了晚餐，宋烟很大方的带沈季北去了一家星级餐厅，沈季北拿了菜单点菜，结果点了一大堆宋烟喜欢的菜品。

    最后还是他买单的，用沈季北的话说，她请客，他买单。

    吃完晚饭，宋烟先去医院陪了宋父两个小时，再和沈季北一起回了他的别墅。

    宋父情况不稳定的这一个月，宋烟都在医院，沈季北也放心不下她，只要在北城，基本都在医院陪她。

    这几天宋父的状态明显好了很多，冯婶还开玩笑说，是因为知道宋烟要考试了，在用这种方式鼓励宋烟。

    沈季北洗完澡出来，一眼看向靠坐在床头的宋烟，又是叹气又是拧眉的。

    他掀开被子一角，顺势将宋烟揽入怀中，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温声问，“怎么了一直皱眉头？”

    宋烟按压了心口，“不知道怎么回事，心口闷得厉害。”

    沈季北心疼的蹭了蹭她的头顶，“最近你情绪太紧绷又没休息好，再加上天气的缘故。”

    北城陆陆续续的下了大半个月的雨了，宋烟刚刚还看了天气预报接下来十来天都是阴雨绵绵的天气。

    烦躁。

    “可能是。”宋烟脑袋往沈季北怀里钻了钻，他身上的沐浴露和她是同款，可是他身上的味道却很有安全感。

    “今晚好好休息，什么也不要想，知道么？”沈季北指腹揉了揉她的面颊，温声细语。

    “嗯，好。”宋烟乖乖听话。

    “烟烟，”沈季北喊她。

    “嗯？”宋烟回。

    “我们来做点解闷的事情好不好？”沈季北低哑的嗓音落下，房间一片漆黑，宋 * 烟柔软的身子被他卷入身下，唇被他吻住。

    宋烟做了一个梦，她梦见穿军装的爸爸对她微笑敬礼。

    “爸爸，你醒了？你知不知道我等你等了好久，你终于醒了。”宋烟笑着笑着哭了，她拼尽全力的跑向父亲，然而却怎么也无法靠近，甚至越来越远，不管她怎么嘶喊，父亲始终都没向她靠近，甚至身影开始变得模糊，宋烟惊慌的伸手，想要抓住。

    画面一转，宋烟坐在小木船上，小木船在一片被狂风骤雨包裹的海域之中摇摇摆摆，昏天黑日，巨浪滔天，似乎要吞噬掉宋烟。

    宋烟在这片海域中再次看到宋父，他冲她微笑，喊她的乳名‘妮妮’。

    这一次宋父慢慢地走向她，就差那么一点点距离时，宋父被卷入海域中一瞬间完全看不见了，宋烟拼了命的求救，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烟烟，烟烟，都是噩梦。别怕，别怕，烟烟——”

    混沌之中，宋烟听到了一个温暖温柔又熟悉的嗓音。

    宋烟缓缓地睁开眼，房间一片明亮。

    宋烟盯着天花板好一阵，听到了沈季北急切喊她的嗓音。

    宋烟慢然的转过头，看到眼前英俊的男人，她一字一句，微弱的喊他，“沈季北。”

    “是我，我在。”沈季北用毛巾轻轻地擦拭着她脸上的细汗，轻声回应。

    宋烟盯着沈季北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刚刚的那是梦境，嗓子涩涩的开口，“几点了。”

    “凌晨三点。还很早，继续睡吧。”沈季北温柔的抚摸她的额头，替她压了压被子。

    宋烟缓缓地坐了起来，她扭头看去窗户那边，窗帘紧闭，什么也看不见，外面的雨声却很大，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玻璃窗上敲打着寂静的夜，彷如那片波涛巨浪的海域气势汹汹。

    宋烟涣散的目光中骤然聚集的担忧和恐惧越来越多，她反手揪住沈季北的手臂的睡衣，急切的说，“沈季北，我梦见我爸爸了，他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沈季北拍了拍宋烟的背，将她揽入怀中，“你别自己吓自己。实在不放心，我打个电话去医院问问。”

    沈季北手还没触碰到床头柜的手机，宋烟的手机铃声响了。

    宋烟猛地从沈季北怀里出来，她颤颤抖抖的拿起手机。

    是冯婶的电话，

    冯婶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很低，几乎被别墅外的雨声掩盖，却又那么清晰，“烟烟，你爸爸他、他，”

    她害怕的始终来了。

    宋烟到医院，宋父奇迹般的醒来了，面色苍白平静。

    宋父的眼神一直盯着宋烟，混浊无光的眸子里是浓浓的不舍，似乎有很多话想要说，却一句说不出。

    五年来，宋父这是第一次醒来，第一次盯着宋烟看，空洞无神的眼中有些许泪光。

    宋烟一声一声的喊着他，喊他不要离开，小脸埋在他的手心歇斯底里，最后只能紧紧握住宋父的手，无声无息的抽泣。

    直到宋父闭上眼，手在她手心没 * 了力度。

    宋烟的脸颊在宋父的手心没有抬起来，她没有之前的歇斯底里，默默地淌着眼泪，泪水从宋父早已失了温度的手中滴落在床单上。

    宋烟是怎么跟随殡仪馆的车送宋父离开的，她完全没有记忆。

    后来几天，宋烟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不清醒的。

    来了很多人悼念宋父的，大多都是宋父的战友，以及宋烟的同事和同学。

    薛荣也来了，给了宋烟一个拥抱。

    何青檀夫妇也来了。

    她在灵堂前拥抱宋烟，说了很多很多话，宋烟感觉声音都很遥远，一句也没听清楚，大概和其他人一样都是安慰的话。

    最后一句，她听得很清楚，何青檀和迟向阳一家要去国外生活了，让她好好保重。

    宋烟跪在灵堂前一张一张的烧着纸，很憔悴，一阵风都能吹倒，悼念的宾客都是沈季北和司池他们几个在帮忙招待的。

    余菁华一直在一旁陪伴宋烟，寸步不离。

    宋父去世的第三天，一切都安排妥当，宋烟送宋父的骨灰回老家。

    沈季北陪她一起。

    宋父的骨灰盒安放在了墓地，当晚许久没作声的宋烟抱着沈季北大声痛哭：

    “沈季北，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没有爸爸了，没有亲人了。我一无所有了。”

    沈季北泪光在眼底闪烁着，紧紧将她抱在怀里恨不能揉进骨血之中，他低沉的嗓音是怜惜和疼爱，“烟烟，你不是一无所有，你有我，有你的余教授和沈叔叔，将来我们还会有孩子。”

    宋烟没有回应他的话，头深深埋在他的铿锵有力的胸膛，双手揪着他的衬衫，细细抽噎。

    哭久了，累了，昏睡了过去。

    沈季北将她包进房间休息，这几天他们都住在宋烟爷爷奶奶留下的老宅中，很久没住过人，灰尘很厚，这两天沈季北简单收拾了下，勉强能住人。

    沈季北在床边坐下，看着熟睡中的人儿，眼角都还有一滴滴眼泪滑落，深邃的眸子里都是心疼，他温暖的大掌轻轻抚摸着宋烟紧皱一块的小脸。

    暗自腹语：睡吧，我的女孩，你不会一个人的，你还有我。我会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