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真纪站在了原地, 一动不动。

    就好像一座亘古的雕像，偶尔有几个路过的孩子看到她，总会露出一瞬间的惊讶以及疑惑的表情。

    系统冷冰冰的声音还回响在她耳边。

    【主线任务五：目前进度, 85%】

    真纪想，为什么是百分之八十五？

    为什么只有百分之八十五？

    人在触碰到未知的时候, 比起兴奋, 更多的还是恐惧。

    她已经知道了很多。

    但同时又什么都不知道。

    利法确实和“书”有关，不然也不可能有进度上的变化。

    ——但是, 如果他就是“书”, 剩下的百分之十五到底是什么？

    她到底还有什么不了解的？

    关于她——关于书的真相, 到底是什么？

    这是真纪第一次感到这么的疲惫，之前的那些努力就好像是一场笑话，到头来她依旧一无所知。

    她在原地蹲了下去, 用两只手掩住脸，然后用嘴用力地呼吸。

    从嘴中吹出来的冰凉的空气撩起了她细碎的刘海。

    真纪听到了一个稚嫩的声音，就在她周围。

    “妈妈, 那个人在干什么？”

    “别多看，走了！”

    真纪又蹲了一会儿, 才缓慢地站起来。

    系统很有眼色地没有打扰她, 等她终于平静下来了，才问道：【宿主, 您没事吧？】

    真纪：“你看着我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系统：【......】

    系统：【抱歉。】

    “你有什么好道歉的，”真纪拍了拍裙子上的一点点尘土，有些苦涩地说道，“如果你能告诉我, 应该早就告诉我了吧？”

    系统没有回答。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回答就相当于“默认”。

    旁边波洛咖啡厅门上挂着的兰花形状的铃铛响了一下。

    从门里面走出来了一个男人——长相很英俊, 皮肤偏黑，是那种浓眉大眼的标准帅哥。

    他看到真纪，先是露出了一个有点疑惑的表情，然后开口道：“小姐，您没事吧？”

    就算不看镜子，真纪也知道自己的表情绝对惨白得要命。

    她摇了摇头，说：“刚才突然有点不舒服——您是这里的服务生吗？”

    她用目光示意了一下男人手中的扫帚和簸箕。

    男人笑了一下，说：“我叫安室透。要进来坐坐么？”

    安室透。

    真纪把这个名字放在嘴里咀嚼了一下，并不是什么大众的名字。

    也并不是非常切合他这个人——真纪对于自己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点自信的，他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好像她自己还没有找回太宰治闺女时期记忆的时候，自称“太宰真纪”一样，倒不是说有多少违和感，只是并没有那种与生俱来的熟悉。

    这也让真纪确定了，这位英俊的服务生大概就是琴酒说的那个同事。

    真纪很好奇为什么这样的人要跑来这种不怎么出名的地方当个服务生——这地方又不靠近乌丸集团的敌对组织，也不靠近政府部门，如果说他是作为卧底来盯梢的，那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直到她抬起头，看到了波洛咖啡厅上面的那一排窗户。

    那排窗户上用白色的胶带贴出了一行汉字。

    “毛利侦探事务所”。

    真纪记得，全日本比较有名的姓毛利的侦探就只有那么一个。

    毛利小五郎，各大报纸头条的常客，日常在各种案件中穿梭，更加凑巧的是，他还是毛利兰的父亲。

    如果说安室透是对于这个人有所警惕的话，他在毛利小五郎附近打工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只是真纪不知道这种警惕是出于他自己，还是出于乌丸集团。

    因为真纪长久没有回应，安室透又叫了她一声：“小姐？”

    真纪回过头，平淡地说道：“事实上，我是来找人的。”

    “找谁？”

    “那位。”真纪指了一下坐在咖啡厅内侧的利法。

    安室透的表情一瞬间产生了点变化。

    大概是因为琴酒早就叮嘱过他，他也明确地知道利法是什么人，所以看向真纪的眼神和之前也完全不一样了：“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吗？”

    真纪歪了歪脑袋。

    就当安室透以为眼前这个和犯罪组织有些莫名牵扯的年轻少女要说出什么惊人之言的时候，她却忽然像是普通邻家女孩一样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说道：“那就帮忙冲一杯黑咖，不要糖和奶。”

    波洛咖啡店里很安静。

    空气中有咖啡和糕点的味道，这地方大概也顺便售卖轻食，真纪觉得自己闻到了意大利面肉酱的香气。

    利法正在看书。

    书包了书皮，真纪看不到它的名字，但是她猜想那大概不是什么轻松地题材，因为利法露在面具外的嘴唇深深的抿着，成了一条笔直的线。

    真纪在他对面坐下的时候，利法就好像毫无所觉，只是将书翻过去了一页。

    直到安室透过来，将真纪要求的黑咖啡放到她面前，他才抬起头，将书收起来，意味不明地说了句：“你果然还是喜欢这个口味。”

    刚想把黑咖啡拿起来的真纪顿了顿，将杯子又放下了。

    她注视着利法，试图在他脸上看到什么表情，但是因为有面具挡着，最终还是失败了。

    真纪忽然觉得有些魔幻。

    她从来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心平气和地坐在利法对面。

    上一次他们产生关系的时候还是体育祭，利法通过操控一个观众给她找茬。

    再之前则是她被西格玛绑架的时候。

    她沉吟了一会。

    然后缓慢地说道：“你看上去并不怎么惊讶。”

    利法笑了一下，然后带着点嘲讽说：“怎么？难不成为了你的邀约，我还得在家里惴惴不安好久，然后盛装打扮了才能来？”

    真纪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顿了一下，道：“我是说——你好像知道来的是我一样。”

    利法的瞳孔缩了一下。

    但是脸上的神情并没有怎么改变：“因为我确实知道来的是你。”

    “为什么？”

    “因为我是为数不多的很了解你的人，小姑娘。”

    真纪挑起了眉头：“但是实际上我们没见过几面。”

    利法没有回答，他拿起放在面前的水，喝了一口。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真纪死死地盯着他，过了许久，才开口：“你对‘书’到底知道什么？”

    利法放下了玻璃杯，冰块互相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他说：“那要看你想要问什么？”

    “我问了你就会说吗？”

    “这不一定，”利法耸了耸肩，“要看你问的是什么。”

    真纪深呼吸了一下，她感觉的利法并不是很想让他们的谈话顺利地进行下去。

    准确来说他就没想要好好说话，他的语气中一直带着种轻佻——这给了真纪一种莫名的熟悉的感觉，好像她在哪里也见过这种语气，可是想了半天也没什么头绪，真纪只能暂且放弃，重新将心思集中到眼前的谈话上来。

    她想了好一会。

    大概过去了五分钟，利法以为她都不会再开口的时候，真纪忽然说道：“你是书吗？”

    利法的手僵硬了一下。

    他抬起眼睛，盯着真纪的脸，似乎要透过眼前这张白净的脸皮看清她到底在想什么。

    但是最终他还是放弃了。

    利法叹了口气，说道：“是，我是。”

    他的语气很平淡，好像不知道自己说得事情有多么石破天惊一样，平淡到让真纪一时间以为自己听到的是句假话。

    真纪噎了好久，才再次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要是真的是书，为什么要干那些事？”

    “那些事？”利法说，“你指什么——炸了游乐场，还是绑架你？”

    “都是。”真纪顿了顿，有些迟疑地说道，“书不是‘造物主’吗——这个世界都是你创造的，为什么你要干这种事？”

    利法盯着她看了几眼，眼神就好像看着什么笑话。

    然后他忽然大笑了起来。

    笑得面具都在颤抖。

    过了好一会他才停住笑，抬起脸，问真纪：“谁告诉你的？”

    真纪：“什么？”

    利法：“我问你，谁告诉你书是造物主的——书确实能创造所有东西，但是并不是造物主。”

    真纪过了好一会才理清其中的逻辑。

    “你是说，”她道，“造物主另有其人？”

    利法不置可否。

    真纪：“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利法撩了一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透过面具的缝隙，真纪看到了他的眼睛。

    很难形容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明明颜色是深黑的，但是却好像黑洞一样，好像要把人的神智吞噬进去。

    那双深黑的眼睛忽然带上了一丝疯狂，这点疯狂让真纪呼吸一窒。

    利法说：“没什么特殊的理由，因为我看这个世界不爽很久了——我想毁灭世界。”

    真纪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然后心脏飞快地跳动了起来，砰砰砰的——她感觉自己脸皮子底下的血管都在跳动。

    一般人听到别人说“我要毁灭世界”，应该是什么反应？

    真纪不知道。

    她只知道，利法这话并不是随随便便说的。

    他说到做到。

    她坐在原地，僵硬了很久。

    真纪想，这个谈话应该就此结束了，因为如果它再继续下去，肯定会发生什么她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但是，她最终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

    真纪听到自己缓慢地开口：“那为什么，你要找我的麻烦？”

    明明她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人。

    除了穿越者这个身份——甚至她的能力都是那么的微乎其微。

    在问出这个问题的瞬间，她感觉到利法身上的气质悚然一变。

    真纪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想离开这个地方——

    然而已经晚了。

    咖啡店门上的铃铛又响了一下，似乎进来了什么人，但是真纪已经顾不上去看了。

    利法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咖啡和水摔在地上，瓷器和玻璃一起碎裂，发出了令人牙疼的声音。

    他猛地拉住了真纪的领子，因为呼吸不畅，真纪感到了一阵窒息。她试图扭过手拉住他的手腕，但是还是无济于事——他的手腕太细了，细的不像是个成年男人。

    利法的眼睛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

    “你问我为什么要找你？”

    他法的嘴唇微微弯起，但是真纪知道他绝对不是在笑——那只是极端愤怒之下不由自主露出的表情，就好像她一样。

    “你知道你的能力是怎么来的吗？”

    真纪的眼睛微微睁大。

    那一瞬间，她感觉所有其他的声音都从她耳边消失了，包括其他客人的尖叫，服务员们在旁边的劝阻。

    ......以及系统的声音。

    “——是你从我这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