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林冉去客厅给徐斯年打电话。

    铃声响了好大一会儿, 电话才接起来，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嫂嫂。”

    是阿礼。

    “哥哥呢？”林冉问。

    阿礼说：“在厨房。”说着咚咚咚跑了几步, 然后将手机递过去，“哥哥，是嫂嫂。”

    徐斯年才接过话茬, “怎么了？”

    “你做什么呢？”林冉问他，“已经做饭了吗？”

    “没有。阿礼有点感冒，我在给他熬姜汤。”徐斯年说。

    “来我家过年呗。”林冉单刀直入, 而且说完之后立马跟自己撇清关系，“不是我提议的哦, 是我妈说想小阿礼了, 还给他准备了红包呢, 所以就算你不过来，也得把小阿礼送过来。”

    徐斯年：“……”

    不一会儿, 他笑了声：“所以我这是必须过去？”

    林冉语气无奈，“随你咯, 主要是我妈这个口都开了，阿礼肯定不可能一个人过来，当然了, 我让司机去接阿礼也行，就是某些人孤零零在家里过年，可能等到半夜十二点满城炮仗响的时候, 怕是要躲在被子里哭。”

    徐斯年：“……你确定说的是我？”

    林冉忽然也磕绊了下，她清了清嗓子以缓解尴尬，“不管是不是吧，反正你要是愿意呢, 你就过来，你要是不愿意呢，你就把阿礼送过来，自己再回去。”

    徐斯年轻笑，“知道了。”

    林冉已经做好了继续再劝的准备，没想到徐斯年这么痛快就答应，这让她想了许久的说辞完全没用上。

    竟然有些失落。

    她和徐斯年说了声路上小心。

    便挂了电话。

    重新回到餐桌前，谢芷汀看了她一眼，“来不来？”

    林冉点点头，尔后耍宝似的说：“我妈都开口了，他敢不来吗？”

    谢芷汀无奈摇头笑道：“你啊。”

    晚上八点，春节联欢晚会准时开始。

    电视上开始放，但没有人在看。

    徐斯年几乎是踩着点的来了林家。

    拉着换了一身新衣服的阿礼，喜气洋洋地进了门。

    他也没再穿自己平时的黑衣服，而是换了一套白色的休闲装，看上去比平时要更阳光些。

    阿礼对这里已经是熟门熟路了，徐斯年一松开他的手，他就跟撒欢了似的往厨房这边跑，看见人以后就甜甜的喊人。

    一点儿都看不出来以前患过自闭症。

    而林雾看见他也很高兴，表达高兴的方式就是把自己手边的饺子皮分他一个，阿礼这几个月个头猛长了些，但依旧是刚能够到这个桌子，对于包饺子这种事情也不擅长。

    而林雾见他来了，心思也就不在包饺子上了。

    特别想拉着他去看电视，眼睛直往客厅里瞟。

    在场众人也都了解他们的心思。

    谢芷汀率先发了话，“去看电视吧。”

    林雾包完手里那一个饺子，眼睛滴溜溜转，“我们看完电视能去外边玩雪吗？”

    谢芷汀点头，“可以，但是要记得穿羽绒服。”

    林焰怕林雾一会儿忘记，专门上了趟楼把林雾的羽绒服给拿下来搭在客厅。

    而林雾已经和阿礼并肩坐在沙发上，分着同一包小零食，看着联欢晚会，异常沉迷。

    但林焰刚抬脚走了没几步就听见林雾低声道：“这个好没有意思。”

    阿礼：“那你想看什么？”

    林雾：“看电视剧，里边有好多人。”

    阿礼：“这个也有啊。”

    林雾：“不一样，电视剧里的人在上学。”

    阿礼：“我也好久没上学了。你想去学校吗？”

    林焰刻意放缓了脚步，隔了好大一会儿，他才听见林雾轻轻嗯了一声，“可是爸妈不让我去学校，怕我被欺负。”

    阿礼附和道：“学校里有一些人确实很坏，但也有好的小朋友。”

    林雾说：“我的同学们都不是小朋友了，他们……不好，可我还是想去学校。”

    阿礼不解，“为什么啊？”

    林雾沉默了会儿，声音带上了几分忧郁，缓缓道：“可能是因为……孤独吧。”

    不知怎地，林焰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颇感心酸。

    他心情低落回去包饺子。

    林冉问他怎么了，他也只是摇头。

    徐斯年带来的礼品放在了客厅，尔后去盥洗间洗了个手后也加入了包饺子的阵营。

    他手巧，做什么好像都很省力。

    而且包出来的饺子圆滚滚的，形状颇为好看。

    谢芷汀见没人说话，干脆和徐斯年话起了家常，“你饺子包的真好看，以前专门学过吗？”

    徐斯年特别有礼貌地笑了下，“以前我妈住院的时候，她特别想吃饺子，但她又挑嘴，所以我就去和隔壁卖饺子的阿姨学了几手。”

    “哦。”谢芷汀看着他的动作，饺子包的又快又好，不由得赞叹道：“你学东西还蛮快的。”

    “嗯。”徐斯年说：“还可以，对于这些事情都比较敏感。”

    “会做饭吗？”谢芷汀问。

    徐斯年点头，“会做一些家常菜。”

    “那是家常菜？”林冉瞪大了眼睛，“不不不，我不这么认为。”

    谢芷汀颇为好奇的哦了一声，这次是看着林冉问的，“他都会做什么？”

    “油焖虾、清蒸大闸蟹、红烧鳜鱼、水煮肉片，还有甜品，而且他会用刻刀雕那些好看的花。”林冉啧了一声，“你这要只是家常菜水平的话，你让那些只会煮面的人情何以堪？”

    她说完之后，气氛有几秒钟的沉寂。

    谢芷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林焰无奈摇头。

    而徐斯年眼里带着笑，嘴角微扬，满脸宠溺。

    林冉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点儿什么令人误会的话，于是她立马找补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他做饭很好吃，非常好吃，大厨水平。我觉得我们的晚饭可以让他包了。”

    “这个倒是也行。”谢芷汀笑道：“只不过人家是客，邀请人家来过年，结果还让人家做饭，有点说不过去吧。”

    林冉立马道：“没关系，他不介意。”

    说完以后抿了抿唇，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林焰嗤笑了声，“就你有嘴？”

    林冉瞪他。

    “你是人家代言人啊？”林焰并没有放过这个奚落她的机会，“你把人家的话都说了，你让人家说什么？”

    林冉：“……”

    那不是一时心急？

    “没关系。”徐斯年说：“家里有食材的话，我一会儿就做好了，不费事。”

    谢芷汀看着他，笑得慈祥，“那就不和你客气了，我也尝尝你的手艺，一会儿让冉冉给你打下手。”

    “好。”

    “冉冉。”谢芷汀喊她，“你是不是经常去年年那儿蹭饭啊？”

    林冉眼神飘忽，说得不大情愿，“也没有经常吧。就是……偶尔？”

    “那年年每次都得给你做大餐啊。”谢芷汀佯装叹气，“还真是给年年添麻烦了。”

    “没有的，阿姨。”徐斯年立马道：“她每次去都会给我打下手。”

    林冉更是不服气，为自己正名道：“他真的只是顺带给我做而已，我在他家也是吃过馒头加咸菜的好吗？”

    林焰：“所以你到底吃了多少顿？”

    林冉：“……”

    谢芷汀不由得笑出声来，却又瞬间克制住了自己的笑意。

    林冉忽然感觉自己走进了一个圈套。

    但又没有任何证据。

    于是，她转移了战场。

    “不和你们说了，我去备菜。”林冉说着就往厨房走。

    众人看着她趋近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由得笑了。

    隔了会儿，谢芷汀便道：“年年，这里也快包完了，你去厨房做饭吧，一会儿我来煮饺子。”

    “好。”

    厨房。

    林冉拿了把菜刀，百无赖聊剁胡萝卜。

    一根完好无损的胡萝卜不肖一分钟就被她肢解了，有的是块，有的是沫，十分凄惨。

    徐斯年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做什么呢？”徐斯年从门背后摘下围裙，然后一边走一边给自己系，林冉立马放下了菜刀，习惯性给他系围裙。

    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她就往后退了一步，把战场还给了徐斯年。

    “不是你给我打下手？”徐斯年问。

    林冉瞪大了眼睛，“你觉得我会？”

    “会吧。”徐斯年带着几分调笑的味道，“先去杀条鱼？”

    林冉：“……”

    “杀鱼不会，杀人行不行？”

    徐斯年转过身低笑，“怕是不行。”

    林冉没搭他的话茬，反而转移了话题，“我总感觉有点儿不对劲。”

    “怎么？”

    林家的食物都是新鲜采购的，而且各种进口食材应有尽有，冰箱里琳琅满目，徐斯年只是大致一瞟便确定了自己要做什么。

    食材在徐斯年手里仿佛有了灵魂，他飞快地处理着，刀快不见影。

    林冉只是站在后边望着他的背影，双手撑在另一边的料理台上，“说不上来，就是很不对劲。”

    “我妈和林焰的态度很奇怪。”

    “把耗油递我一下。”徐斯年说。

    林冉转身找到，然后递给他，“我在和你说话呢，你听到了吗？”

    徐斯年点头，“听到了。”

    “那你怎么没反应啊？”林冉气鼓鼓地，“我是真的觉得不对劲。”

    “自从喊你过年开始，我妈就哪哪都透着古怪，她笑的时候我甚至感觉到了脊背发寒。”

    徐斯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没想明白？”

    林冉摇头，反问他，“我应该明白吗？”

    徐斯年抿了下唇，想笑不敢笑的样子，只是转眼间他又变得一本正经，“不明白也挺好的。”

    林冉：“……”

    隔了好大一会儿，林冉才道：“我怎么感觉你也奇奇怪怪的。”

    徐斯年：“没有。”

    林冉望了眼外边，又看了眼徐斯年。

    依旧没能想出来到底是哪里奇怪。

    直到林焰端着包好的饺子进了厨房。

    他喊着林冉，“让让，别占地方。”

    林冉瞪他，“厨房这么大，你不能换个地方放吗？”

    “我就是随意一喊。”林焰选择把饺子放到了离林冉很远的地方，“谁让某些人眼睛都快粘到别人身上了呢。”

    “你说什么呢？”林冉瞟了他一眼，立马急匆匆的跑到冰箱前，打开冰箱随意翻找，却半天没拿出一袋食材来，“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眼睛粘到他身上了？”

    林焰轻笑，“嗯？我指名道姓了吗？”

    林冉：“……”

    “那……那厨房里就我们两个人，你不是说我还是说谁？”

    林焰慢悠悠地往外走，“也可能在说徐斯年啊。”

    林冉：“……”

    她一巴掌拍在林焰身上，“去去去，别打扰我干活。”

    “在这里站了这么久，你都快站成雕塑了，干什么活了？”林焰气不死人不罢休。

    林冉朝天翻了个白眼，“我怎么就没干活？再说了，你说了又不算，不信你问徐斯年，我刚刚干活了吗？”

    林焰的目光这才舍得往徐斯年身上瞟。

    只见徐斯年回头看了眼林冉，嘴角微扬，声音略柔和，“她做了很多事的。”

    林焰：“啧。”

    林冉顿时得意洋洋，“听见了没？我做了很多事！”

    “是是是。”林焰冷哼了一声就抬脚往外走，边走边道：“这恋爱的酸臭味。”

    林冉先是对着他的背影做鬼脸，“怎么？你羡慕嫉妒啊？”

    等他背影消失在厨房，林冉收敛了笑意。

    “他就是个小学鸡。”林冉跟徐斯年吐槽，“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忘跟我抬杠。”

    “还恋爱的酸臭味，小屁孩……”

    话说到这，林冉忽然顿住。

    她抬起头看向徐斯年，只见徐斯年含笑看着她。

    这笑，大有深意。

    恋爱的酸臭味。

    酸臭味，恋爱的。

    恋爱的……

    “所以……”林冉一脸无辜迷茫的看向徐斯年，刚刚的一起不对劲儿好像都有了解释，“他们都知道了？”

    徐斯年点了点头。

    林冉：“……”

    所以她费尽心机隐藏，藏了个寂寞？

    林剑锋忙完了一切才从书房下来。

    一下楼梯就看到了在客厅看电视的林雾，只是旁边还有个小萝卜头。

    他起初也没在意，阿礼那小孩儿来他家也不是一次两次。

    最开始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怯怯的，从来也不跟他说话。

    后来跟着谢芷汀去看了几次心理医生后，说话也大胆了起来，在林冉的鼓励下还喊了他一句叔叔好。

    之后的几次，虽然见了他仍是怯怯的，但总归比以前要好得多，见到他后会朝他点个头，然后低声喊句，“叔叔好。”

    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家里有这么个小孩儿。

    况且，阿礼和阿雾很玩得来。

    就连看电视都能看到一起去。

    两个人对着电视，一人手里包着一包零食。

    吃得嘎嘣脆响，时不时还要讨论一下剧情。

    氛围异常和谐。

    林剑锋走到客厅，忽然才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今天是除夕夜啊。

    在这种阖家欢乐的日子，阿礼怎么会过来？

    难道他哥哥今天还去了外地工作？

    真不负责。

    于是，林剑锋走过去坐在林雾身边。

    林雾笑着喊了声，“爸爸。”

    阿礼这才回过神来，也跟着打了招呼，“叔叔好。”

    林剑锋微微颔首，问阿礼，“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啊？”

    “傍晚。”阿礼回答。

    “一个人来的？”林剑锋问：“还是司机去接你的？”

    “不是。”阿礼说：“哥哥带我过来的。”

    “那你哥哥呢？又去工作了？”林剑锋摇了摇头，“连这种日子都不能歇着么？”

    阿礼抿了抿唇，实话实说道：“哥哥没有去工作，他在和阿姨嫂嫂一起包饺子。”

    林剑锋的表情，忽然瞬息万变。

    登门入室了？

    大过年的？

    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忽然变得沉甸甸的。

    他回了阿礼一句知道了，立马脚步匆匆去了厨房方向。

    然后就听见谢芷汀正笑着跟徐斯年聊天，不停地夸奖徐斯年，而且还叫的非常亲切，“年年，你这个红烧鱼做的真好吃。”

    “之后有时间可以教阿姨做。”徐斯年说。

    林冉在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后，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她拖长了语调，声音慵懒中还带着些许叛逆，“您什么时候想吃，就什么时候叫他过来呗。”

    谢芷汀：“年年不要忙工作吗？你倒是做了个黑心老板，年年还得发展事业呢。”

    林冉：“……”

    “阿姨，没关系。”徐斯年笑道：“工作之余，您喊我都可以。”

    “那感情好。”谢芷汀满脸欣慰，“到时候多来这边待一待，带着阿礼，我们也喜欢阿礼那孩子。”

    “好的。”

    林冉受不了这种“母慈子孝”的氛围，看了林焰一眼，林焰直接瞪她。

    林冉无奈摇头。

    谢芷汀对林焰都没这么温和过。

    林焰肯定是酸了。

    眼神四处乱瞟，正好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林剑锋，林冉立马喊了声，“爸。”

    谢芷汀正和徐斯年聊得好，连头都没抬，只见林剑锋气势汹汹地走到谢芷汀身边，语气也不算好，“做什么呢？”

    徐斯年总感觉林剑锋瞪了他一眼，于是特别有眼色的往后退了几步。

    “你来得正好。”谢芷汀拉了拉林剑锋的胳膊，“我正在说啊，年年的这条鱼做得真好，你来尝尝。”

    说着就给林剑锋夹了一筷子。

    林剑锋悉数吞咽，味道是不错。

    但，他脸色依旧不是很好。

    当初和夫人怎么说得来着？

    竭尽全力阻止林冉恋爱，万一遇着第二个赵卓成呢？

    但是夫人是怎么做的？

    引狼入室！

    居然还在这里夸那头狼做的菜好吃！

    见他迟迟不给评价，谢芷汀伸手在他腰间掐了下，面上依旧笑着，“味道怎么样啊？”

    满眼希冀。

    就是那种你只要说个不好，今晚就别想回房间的那种希冀。

    林剑锋满脸悲愤，无奈道：“好。”

    谢芷汀开心了，笑道：“听到没？老林一般可是不夸人的。”

    “谢谢叔叔。”

    林剑锋仍旧咽不下这口气，话锋一转，带着几分挑衅意味，“你会做别的鱼吗？”

    徐斯年：“什么鱼？”

    林剑锋维持着面上的平和，但语气着实不善，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酸菜鱼。”

    又酸又菜又多余。

    像极了现在在厨房里的他。

    林冉和林焰对视了一眼。

    感觉也有被内涵到。

    作者有话要说： 林冉：我爸酸了。

    林焰：别说了，我也很酸。

    林剑锋：我感觉爱在消失的边缘。

    谢芷汀笑的开怀：这个女婿比赵卓成强多了。

    徐斯年：一不小心成为了林家男人的公敌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