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周五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公共课。

    在阶梯教室, 两百多人上大课。

    到大四这个阶段，来上课的人寥寥无几，老师们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课上基本不点名。

    也有中途离去的，只要不闹出大动静来，老师都不会管。

    小学放学的时间比大学要早半个小时, 林冉和林焰趁着中途休息时间就溜出了学校。

    在去阿礼学校的路上，林焰又问：“谁家孩子？”

    林冉：“朋友的。”

    “男女？”

    “男的。”林冉和他简单解释了一番，林焰这才不再问, 不过还是给她提了个醒，“爸妈会问。”

    林冉无奈扶额, “把这茬给忘了。”

    她拿出手机开始编辑微信, 发给了谢芷汀。

    林焰笑道：“你如果不解释, 大家都会觉得是你儿子。”

    林冉：“……”

    今天他们来得早，校门口的车辆还不错, 林焰很顺利就找到了停车位。

    距离小孩儿下课的时间还差十分钟，林焰和林冉坐在车里, 相对无言。

    直到现在，林冉仍旧没找到和家里人相处的方式。

    哪怕知道他们就应当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和弟弟妹妹，但她也没能把握好度。

    前林冉在他们身边待了那么久, 而她疏远了太多年。

    从不知晓到回来，取代前林冉留下的一切，她的父母和她之间终归有一条无形的沟壑。

    那是她怎么努力也无法弥补的过去。

    和林焰林雾之间更不必说, 前林冉留下的烂摊子依旧在。

    尽管林焰能和她同处一个空间，会接送她回家，但从来不会逾矩问太多事，说多了也会闹不愉快。

    林雾到现在也会和她隔开两三米的距离, 就连她在家吃饭，两人都是坐对角线，而且林雾从来不敢抬头。

    她也偶尔会听佣人说一嘴，大小姐可把小姐欺负惨了。

    林冉也不知道该怎么和林雾相处，只能尽量少回去。

    他们之间的交流愈少，她在那个家里的存在感越低。

    终归是少了一些开口的契机。

    校门口的车流量愈发多了起来，下课铃也适时响起。

    林冉打开车门打算下车，却在开门到一半时回头问林焰，“一起进去吗？”

    林焰收起假装玩手机的手，“也行。”

    末了又说：“是你非让我进去的啊 ，吓着小孩儿你可别怨我。”

    林冉失笑，“成。”

    刚下过雨的学校湿气比较重，鹅卵石路两旁的树被风一吹，树叶上的水滴落下来，偶尔会掉在人的脸上、肩膀。

    两人走在路上，林焰一直伸手悬空搭在林冉的头上 ，他手指修长，手掌也白皙，林冉看得异常真切。

    她没有制止林焰。

    一到放学，小朋友们都被老师们带了出去。

    只剩下阿礼还留在教室里。

    林冉在玻璃窗上敲了下 ，阿礼本来还在写作业，忽然抬起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嘴唇微动，喊了声：“嫂嫂。”

    林冉进教室帮他一起收拾东西。

    阿礼看见林焰还是有些害怕，他拉着林冉的手不自觉收紧，身子也不自觉往她身边缩。

    林焰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颗糖，“吃么？”

    阿礼摇摇头。

    林焰的手悬在空中，颇有些尴尬。

    隔了会儿，阿礼又伸出手拿走那颗糖，他低声说：“谢谢。”

    林焰笑了，看这小孩儿粉雕玉琢的，真想动手rua他的脑袋，但一看到小孩儿那警惕的眼神还是忍住了。

    林焰说：“不客气。”

    三人在廊柱那儿等了会，跟老师道了别才离开。

    期间老师一直盯着林焰看，偶尔目光会在他们身上流转，直到林冉介绍了一句：这是我弟弟。

    ——亲的。

    老师才释然的笑了。

    纵使粗心如林焰，在出去的路上他也回过神来，“那个老师是怀疑我和你有什么吗？”

    林冉挑眉：“你以为？”

    “咱俩看上去不像？”

    “也有人会认为是夫妻相。”

    “靠。”林焰翻了个白眼，“下辈子我都不会选择你这种人。”

    林冉：“哦？好巧，你以为我会吗？”

    学校外，家长们都在人群中找着自己的孩子。

    人群嘈杂，阿礼紧紧拉着林冉的手。

    林冉带阿礼来到车边，后边车门打不开，她想找林焰，却没看见人。

    “林焰？”林冉喊了声，却在瞬间被淹没入鼎沸人声中。

    阿礼抠她的手心，朝着东边抬了抬下巴，“在那儿。”

    林冉看过去。

    林焰正拦着一个姑娘，高大的身子正好挡住了姑娘要走的路。

    姑娘手里牵着个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眼睛特大，懵懵懂懂的看着林焰，而姑娘已经红了脸。

    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林焰近一米九，姑娘大概就是很标准的身高一米六多。

    两人站在那儿顿时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回头率也很高。

    姑娘有些恼，拉着小女孩儿就要走，林焰却不让，还拽住了人家的胳膊。

    林冉站在那儿啧了一声，碰了碰阿礼，“你说我要不要过去看看？”

    阿礼抿了下唇，低声道：“那是我新同桌。”

    林冉：“那个小女孩？”

    阿礼点头。

    林冉拉着阿礼过去喊了声：“林焰，你干嘛呢？”

    林焰头都没回：“你别管！”

    林冉：“……”

    “哎。”她顺势拍了林焰胳膊一把，用的劲儿还不小，“咱都这么大的人了，你咋还当街拦女孩呢？”

    “不是。”林焰皱眉，“我跟你说不清楚。”

    “我姐姐不想和你说。”小女孩终于忍不住，仰起头对林焰说：“她想回家。”

    林焰这才松开了人家的胳膊，“小哑巴，是吗？”

    姑娘没说话，拉着小女孩扭头就走。

    小女孩银铃般的声音传过来。

    “姐姐不哭，眼泪是珍珠。”

    “没事的，姐姐。”

    林焰还想追过去，林冉却一把拉住了他。

    林焰还在后边喊：“小哑巴，我下次去找你。”

    林冉想都没想就拍了他一把，拍的自己手都发麻。

    林焰一脸懵逼，“你做什么？”

    林冉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深呼吸了一口气，“你喜欢人家？”

    林焰皱眉，“你想什么呢？”

    林冉：“……”

    当然是该想的。

    “我上次和小哑巴的车撞了，她一直都没要我赔偿费。”林焰说：“她家条件又不好，我就去给她送了几次钱，她都没要，刚刚我给她的时候，她就那样儿了。”

    林冉皱眉：“你一直喊人家小哑巴？”

    林焰：“不然呢？她又不告诉我她叫什么。”

    林冉：“……”

    没救了。

    活该你单身。

    真他妈是钢铁大直男。

    林冉脑子里闪过无数吐槽的话，最后只能归结为一句，“听姐一句劝，以后千万别叫人家小哑巴。”

    “伤人。”

    “啊？”林焰皱眉，“不可爱吗？”

    林冉：“……”

    可爱你个头！

    林冉让林焰先去开车，她坐在后排平息心中的怒火。

    在林焰心里，叫人家姑娘小哑巴是可爱？

    真的不懂直男的心！

    就连阿礼在车上都忍不住说：“你可以叫那个姐姐小仙女。”

    林焰却嫌弃道：“好土啊。”

    从车子停下的那一刻，林冉忍不住又拍了林焰一巴掌，就在他胳膊上，疼得林焰龇牙，还凶她：“林冉你过分了啊！”

    林冉瞪回去：“你要再这样！一定会孤独终老！”

    林焰：“那小哑巴就是可爱，你这辈子都比不上的可爱！打我也没用！”

    阿礼挡在林冉身前，把两人隔开，幽幽开口：“你搞错重点了。”

    林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重点是你不能叫人家姑娘小哑巴，伤自尊！而不是她比我可爱！”

    淦！

    林焰绝对喜欢那小姑娘。

    “那女孩儿真不会说话？”林冉在进门的时候问。

    林焰点头，“她妈说她小时候发烧，烧坏了嗓子，所以一直都不能说话。”

    “谁啊？”谢芷汀端了一盘菜到餐桌上，正好听见他们的对话，“谁烧坏嗓子了？”

    “一个朋友。”

    “林焰朋友。”

    林冉和林焰同时开口。

    双胞胎的默契在此刻尽显。

    两人对了个眼神，又迅速别开，同时冷哼一声。

    林冉拉着阿礼进去。

    谢芷汀格外热情，给阿礼放了书包，又拉着他坐在沙发上嘘寒问暖，阿礼全程都握着林冉的手，手心里都出了虚汗。

    额头也在冒虚汗，不敢说话。

    尽管林冉提前给谢芷汀打过预防针，告诉她阿礼有轻微自闭症，但没想到他的症状有这么强烈。

    谢芷汀也逐渐收了话头，笑着让他等吃饭，不再让他过分受到关注。

    众人在客厅里忙忙碌碌。

    阿礼不停舔着下唇，身子缩在林冉怀里，低声说：“我怕。”

    林冉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背，“这里是我的家。”

    “你不是一直都想看我的家是什么样子吗？他们都是陪我长大的亲人，就像你和哥哥一样，所以你想要认识他们吗？”

    阿礼点头又摇头，都快要哭了出来，“我……不敢。”

    谢芷汀把林焰拉到角落，低声问：“那真不是你姐的儿子？”

    林焰：“已经确认过了，不是。”

    谢芷汀：“你姐怎么对他那么好？”

    林焰：“我也纳闷。”

    谢芷汀：“你不去问问？”

    林焰：“我哪有那本事。”

    谢芷汀白了他一眼，顺势拍他一下，“你在这儿跟我说相声呢？”

    林焰笑着。

    谢芷汀又望了眼客厅，大人小孩儿抱在一起的场景格外温馨。

    林冉身上有着不同以往的烟火气。

    谢芷汀低声说：“我有一个高中同学，是儿童心理学的专家，到时候可以让他来看看。”

    “我猜。”林焰忽然说：“林冉喜欢那小孩儿的什么人。”

    “估计是他哥。”

    “小孩儿喊林冉嫂嫂。”

    谢芷汀拍他一下，“什么林冉林冉的，那是你姐。”

    “就早几分钟。”林焰不服，但也懒得再在这个很多年都没辩论出结果的问题上多做纠缠，干脆换了话题，“小雾呢？”

    “听说冉冉回来，躲在房间里没出来。”谢芷汀的情绪忽然低落，“这个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正儿八经完整。”

    林焰顿时收了笑意，“我去看看她。”

    从厨房出来，路过客厅的时候，林焰看到坐在沙发上相处的其乐融融的两人，心里顿时有些不太对劲儿。

    林冉对别人家的小孩儿都能那么好？怎么对阿雾就不行？！

    干脆不再看，径直上了楼。

    而楼下的林冉还在费力安抚阿礼，最后没办法给徐斯年发了条微信：在干嘛？

    ——江湖救急！

    ——能视频吗？

    没等对方回过来，林冉的视频直接拨了过去。

    等了许久，就在林冉以为他不会接的时候，电话终于接通。

    但屏幕里的人却是个女的，而且很熟悉。

    ——姜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