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翌日一早。

    林冉睁开眼睛的时候懵了两秒。

    不是她的房间, 但被子上有很熟悉的味道。

    她一动不动环顾四周，尔后脑仁才有了迟来的疼痛感，她闭了闭眼睛又睁开, 依旧不想动。

    窗帘拉的严严实实，一丝光亮都透不进来。

    林冉也不知道现在几点。

    但她初步感知，这是徐斯年的房间, 她之前在阿礼的带领下参观过，但从未在里面超过三分钟。

    徐斯年的领地意识很强，只要她来, 他的房间门一直是紧闭的。

    林冉也从未想过窥探。

    但昨晚竟然阴差阳错的住了进来。

    她脑袋埋在枕头里，昨晚失去的意识也在慢慢恢复, 但反应依旧有些迟钝, 脑子里像是有一个钢锯, 时不时的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声音，让她非常难受。

    就那么在床上躺了十几分钟, 林冉才坐起来。

    昨晚扎着的头发已经悉数散开，她从枕边找到发圈, 随手把头发一扎，摁了会儿自己的太阳穴，这才打开门。

    客厅里很亮堂, 而且空旷。

    一个人都没有。

    她看了眼表，已经上午十点了。

    找了一圈也没找见自己的手机，有些颓的坐在沙发上, 很疲累。

    不一会儿，房门有轻微的响动，林冉就盯着门口，回来的是徐斯年。

    他看到林冉也有微微错愕, 但很快就神色如常蹲下身子换鞋。

    “阿礼呢？”林冉率先开口。

    “送去学校了。”徐斯年回答的时候顺势瞟了眼茶几，上边的药和杯子都安静的躺在那儿，没人动过。

    “你刚醒？”徐斯年问。

    林冉点头，打了个哈欠，语调慵懒，“你什么时候去剧组？”

    “下午。”

    “地方远吗？”

    “在江陵。”

    “县城还是市区？”

    “县城。”

    说着，徐斯年拿着杯子去了厨房。

    在生病边缘的林冉说话时很没有攻击性，她只是随意问，徐斯年也随意答。

    一来一往，谁也没察觉出异常。

    林冉的话题跳跃也很快，尽管徐斯年已经去了厨房，她又抬高了声音朝着厨房的方向问：“你见到我手机了吗？”

    徐斯年探出头来，“应该在你家。”

    林冉哦了一声，走到门口的时候顿住脚步，朝厨房喊：“徐斯年。”

    “嗯？”

    “我出去了以后进不来怎么办？”林冉很认真地问。

    徐斯年：“……”

    他重新热了杯水，把水杯放到茶几上，头也没回的报出一串数字：“734269。”

    林冉默念了两遍，又觉得以自己现在的脑子不太能记得住。

    她有气无力的靠在门上，“我要是忘了怎么办？”

    “我在家。”徐斯年说。

    林冉愣了两秒，只见徐斯年起身走过来，直接拉开了门，“去拿手机。”

    “啊？”林冉抬起头朝他眨了眨眼睛，没太反应过来。

    徐斯年面无表情，语调沉稳：“我不关门。”

    林冉：“……哦哦。”

    手机落在了她家沙发缝里，林冉找了好大一会儿。

    她家的门，徐斯年家的门都大敞开，她找完之后擦了擦额头的汗，摁手机的时候发现开不了机。

    估计放了一晚自动关机了。

    她又去房间里拿充电器，但在进房间之前看了眼徐斯年。

    他正懒散的靠在门边，半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见她望过来，他只是轻挥了挥手。

    什么都没说。

    却比说什么都来得让人安心。

    林冉拿了充电器就去了徐斯年家里，顺势把手机和充电器都递给徐斯年，自己去了沙发上待着。

    徐斯年给她把手机充在茶几上，然后坐在离她不远处的沙发上说：“喝药。”

    林冉哦了一声，拿起药来喝掉。

    非常配合。

    自醒来后，她一直都没什么精神，总还是迷迷糊糊想睡觉。

    徐斯年也不说话，就坐在那儿翻着一本书，很久才会翻一页，在他平缓的翻书声中，林冉又睡了过去。

    徐斯年的翻书声很快停了。

    林冉枕着自己的一只手臂，垫着沙发靠枕就睡着了，她脸色有些苍白，看上去很不舒服，脚上什么都没穿，裸露在空气之外的脚趾微微蜷缩着，纤长的双腿不停往肚子那儿靠，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徐斯年去房间里给她拿了床被子盖上。

    顺势摸了摸她的额头。

    温度如常。

    她大抵是累了。徐斯年心想。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是姜小鱼的消息。

    ——阿年，你要去拍戏了吗？

    ——阿礼是不是没有人照顾？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宁江，我过去你家还是你把他送过来？

    ——我也很久没去你家了，我下午去接他吧。

    一连发了四条。

    徐斯年等了几秒才发：我们搬家了。

    ——我找到人照顾阿礼了。

    ——你忙吧。

    姜小鱼：是谁？

    ——交女朋友了？不给我介绍介绍吗？

    徐斯年摩挲着手机屏幕，看了看女朋友这三个字，又看了看林冉。

    她睡觉也睡不安稳，脑袋往外一搭，差点掉下沙发，幸好徐斯年用手托住了。

    柔软的长发垂在他的掌心之中，那颗脑袋还在他掌心中蹭了蹭。

    徐斯年将她慢慢挪回去。

    等了会儿，觉着不放心，又把她连带被子一起抱回到自己房间的床上。

    林冉依旧没醒。

    只是徐斯年抱的时候比昨晚更自然了些。

    昨晚还感觉耳朵发烫，现在只觉得这人睡着了一点儿防备都没有，以后被人在睡着的时候占了便宜也不知道。

    林冉在他床上滚了一圈才寻到个舒服的睡姿，但被子已经被她悉数踢开。

    人和被子，泾渭分明。

    徐斯年无奈，只好又给她盖被子，却在盖被子的时候被拉住了手。

    说是拉住手也有些夸张。

    只是林冉的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腕上，顺势往他身边滚了半圈。

    眉头紧皱，嘴里还念念有词，“难受。”

    徐斯年照顾多了生病的阿礼，如今自然耐心极了。

    他干脆坐在床上，手也没抽出来，只是温声问：“哪儿难受？”

    “头疼。”林冉闷声道。

    “去医院？”

    林冉摇摇头，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嘟囔着说：“睡会儿就好了。”

    她声音细弱蚊虫，和平常说话完全不一样。

    徐斯年需要仔细听才能分辨出她说了什么。

    坐在床边给她掖好被子，等她再次睡着才出去。

    手机上已经有了五六条消息，都是姜小鱼的。

    ——不会吧？真的交女朋友了？

    ——是不是跟女朋友在一起呢？

    ——重色轻友啊，阿年。

    ——算了，有时间把女朋友叫出来，我们一起吃个饭。

    ——你去拍戏的话，还是我去照顾阿礼吧。

    ——刚交的女朋友就让人家照顾弟弟，人家肯定要不开心的。

    对话至此，徐斯年皱着眉看了会儿手机。

    打了好几句又删掉。

    直到姜小鱼又发：阿年，我知道这样说你可能会不开心，但是能看你找到幸福，我很高兴，自然要站在女孩子的角度想想，人家只是想和你谈恋爱，又不是替你照顾弟弟。

    徐斯年：没有女朋友。

    ——是普通朋友。

    这几个字打在了会话框里又删掉。

    徐斯年发：她和阿礼很熟。

    姜小鱼：啊？阿礼的病好多了吗？我也很久没见阿礼了，竟然都不知道。

    ——明天我去看看阿礼吧。

    ——上次阿礼想要一个模型，我在城南那家店终于找到了，一直没时间给他送过去。

    徐斯年：明天我不在。

    没等姜小鱼那边回复，徐斯年就发：等我回来再说。

    许久之后，姜小鱼回了一句：哦。

    高档别墅内。

    一袭白色长裙的姜小鱼坐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黑色长发垂在腰间，她把手机扔在一旁，脸上表情变幻莫测。

    助理小丽站起来从盘子里拿了个橘子，剥开之后递给她，“小鱼姐，别生气。”

    姜小鱼接过吃了一口，顿时皱眉吐出来，吼道：“你想酸死我啊！”

    小丽一慌，立马道歉，“对不起，小鱼姐。”

    “算了。”姜小鱼皱着眉把剩下的橘子扔到垃圾桶，蔑声道：“什么都做不好的废物。”

    小丽坐回到另一边的沙发，心里委屈极了。

    她跟姜小鱼没多长时间，以前是公司另一个艺人的助理，后来那个艺人跟公司解约了，没有带她走，她就跟着姜小鱼了。

    听说姜小鱼脾气很好，特别清新校园风的女神，她以为是人生的一大转机，却没想到是噩梦。

    姜小鱼只在人前脾气好，在对着她的时候脾气极差，动不动就发火，而且说话总是戳着人的肺管子，比如现在，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叫做废物了。

    “小鱼姐。”小丽见她不高兴，生怕她又骂自己，低声问：“您要喝水吗？”

    “不喝。”姜小鱼回答的很生硬，尔后又从不远处拿到自己的手机，翻了几下后忽然问：“你说阿年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应该……” 小丽战战兢兢地说：“没有吧。”

    姜小鱼瞟她一眼：“确定？”

    “应该……”小丽看着姜小鱼脸色不太对劲儿，立马改口道：“小鱼姐您对他这么好，又这么重要，他肯定还是喜欢您的，怎么可能会有女朋友呢。”

    姜小鱼摩挲着手机壳，在良久的沉寂之后，忽然低笑一声：“呵，我就知道。”

    “什么啊？”小丽低声问。

    姜小鱼坐得笔直，把垂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露出个温婉的笑容，“你说得对。”

    小丽一脸懵。

    姜小鱼笑着说：“珠玉在前，他怎么可能喜欢上别人？”

    “不过我这段时间确实晾着他太久了，就连阿礼都跟别人熟了。”

    林冉一觉睡到下午。

    直到手机疯狂震动她才醒来。

    迷迷糊糊的接起来，电话那头先沉默了两秒，林冉看了眼来电显示。

    是徐斯年。

    “醒来把饭吃了。”徐斯年沉稳的声音在听筒里响起，“我放在桌子上，如果凉了的话就放微波炉热两分钟，微波炉旁边有手套，不要用手直接端盘子。”

    “吃饭以后三十分钟喝药，我也放在桌子上了，热水就在养生壶里，你倒的时候小心一点，然后你还有半个小时时间洗漱化妆，阿礼会在6点放学。”

    徐斯年一次性说这么多话，林冉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她愣了两秒问：“你呢？”

    徐斯年：“……”

    “在去江陵的路上。”徐斯年说。

    林冉：“哦。”

    “我没生病。”林冉说。

    像是精神病人在说我没疯一样。

    毕竟她现在鼻音很重，只要是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出不对劲。

    “预防。”徐斯年也顺着她的话说：“记得吃药，还有接阿礼。”

    林冉哦了一声。

    电话那边有些嘈杂，还夹杂着电流声。

    林冉说：“一路顺风。”

    徐斯年应了声好。

    之后是无尽的沉默，就在林冉打算挂断电话的时候，徐斯年说：“照顾好自己。”

    说得颇为艰难晦涩。

    声音很低。

    他还说：“林冉，谢谢你。”